铁门外面的青漆脱落，尽显老旧。
护士站在铁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从中挑拣出一把，将门打开。
伴随着“吱呀”一声，铁门推开，屋里的两双眼睛，同时朝门口望来。
“四人寝。2号铺正好空出来，你就睡2号床。”
顺着护士的指示，江璃看到了那张床位。
床头柜上，还摆放着一个相框。
里面笑容甜美的女人，正是刚才那个摔死的女疯子。
护士上前熟稔地收走相框，扔进床边的垃圾桶里。
接着，又抖了抖床上的被子，算是收拾好了。
“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问病友。他们来好长时间了。”
护士悉心交代，并给江璃戴上胸牌。
胸牌上，依然残留着一丝没擦干净的血痕。
江璃现在是编号为“1037”的精神病人。
护士走到外面，带上铁门。
屋里的一个病友赶紧过去，捏着门锁上的旋钮，“咔哒”一下上了锁。
江璃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四人寝里，加上她，一共也才三个人。
屋里的4号床是空着的，没有床具，只有一张木板。
而江璃的两个病友，一位是戴眼镜的老头，另一位是短发的中年女人。
老头锁好了房门，又回到自己的木椅上，拿上报纸，撑开看起来。
老头还像是正常人。
但那位中年女人一看就感觉不对劲。
那女人给她怀里的假娃娃穿上婴儿服，然后便一直抱在怀里，摇啊摇地哄睡觉。
估计是失去孩子之后，才导致的精神失常。
感觉江璃一直在站着观察他们，看报纸的老头斜了江璃一眼。
“你是这个月来的第六个1037。”老头扶了一下眼镜。
江璃浅笑，“是嘛，那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
老头没想到江璃这人把话说得那么直白，睁大眼睛惊讶了一下。
秉持着江璃这人有点毛病的想法，老头转了个身，打发掉江璃。
“去床铺上看看吧，那里有好东西。”
听到老头的话，江璃挑了下眉，抬脚去了2号床位。
她在床上翻了两下，最终在枕头底下，找到了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
是规则。
【疯人院-病人守则】
【1、请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林毅医生，林医生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2、7-8点、12-13点、18-19点为用餐时间，请一定去往负二层食堂用餐，但一定不要食用猪肉。】
【3、楼梯上的冥币不可以捡，那不是给你的。】
【4、负三层的停尸房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5、不要激怒这里的“护士”！真正的护士已经死了，这里所有的护士都是假的！假的！】
【6、医院没有0层，不要试图寻找0层。】
【7、不要靠近发疯的病友，更不能模仿。】
【8、当护士询问，是否在医院见到扎双马尾的小女孩，请一定坚称没有看到。】
江璃使用「真实之眼」，看出第四条规则是错误的。
【负三层的停尸房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反言之：负三层的停尸房“是”你该去的地方。
或者，它想表达的意思是，医院的停尸房，才是你的归宿……
江璃翻到纸条的背面。
在那处空白的地方，有几个像蚯蚓一样乱爬的红字。
“快逃！不要相信%#&@*”
后面几个字，被涂鸦掉了，完全看不清。
江璃刚要再仔细看看时，就听到走廊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屋里的另外两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就跑！
老头以一种怪异的姿势，飞快地爬进衣柜里，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而中年女人则扔掉娃娃，手脚麻利地钻进另一半衣柜，“砰！”一声拉上柜门。
整个屋里，就只剩下江璃还孤零零站着。
疯子……
这两个疯子，他们在干嘛？！
正当江璃焦灼之际，一扇衣柜门，推开一条小缝。
中年女人透过缝隙，露出一只眼睛，“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来不及了……”
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像是在跑。
外面那是什么人？病友为什么这么害怕？
或者说……外面的根本不是人！
江璃头皮发麻。
她要不要学这两个疯子，进衣柜躲起来？
“快点啊！别傻站着了！只有衣柜里才安全！！”
衣柜里面的女人，压低嗓音，语气焦急地催促。
那个老头伸手去抓柜门，似乎想要立刻关上，“别管她了！快关门！！快！”
那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江璃的心脏“砰砰”直跳。
她的脚步，下意识往那边挪了两下。
江璃正要加快动作，却又忽然想起了病房守则第七条：
【不要靠近发疯的病友，更不能模仿。】
倘若这两个病友只是单纯在发疯，那她模仿他们，岂不是违反了规则？
走廊上的脚步声，离铁门已经越来越近。
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也就意味着，这两方当中，不可能同时要害死她！
既然其中有一方要害她，那就一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江璃的食指抖动了一下。
她的视线快速扫视了一遍屋子。
“快点啊！到门口了……”
衣柜里的中年女人，仍在焦急地催促。
老头在旁边阴阳怪气，“你管她干什么！没时间了，快把门关上！！！”
老头想着自保要紧。
但中年女人却扶着门框，极力阻止着老头关门的动作。
中年女人想要救江璃，奈何江璃不太听劝。
那女人又急又气，“快呀快进来！！你不想活了！？”
江璃环顾一圈屋子，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中年女人的床上，停住了。
再抬起眼睛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冷。
“嗯，不打算活了。你关门吧，我就不进去了。”
江璃看了那女人一眼，随即安然坐在了床上。
话音刚落，衣柜门“砰！”的一声阖上。
而就在关上柜门的一瞬间，中年女人的脸陡然变得狰狞。
门口那边，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咔哒”一声，开锁，推门。
一位护士领着一位医生，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医生护士看起来都是正常人。
江璃朝那边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幸好……她的推测是对的！
江璃的目光，落回那个中年女人的床上。
床上躺着那女人的“假儿子”。
虽然江璃知道它是假的，但那位中年女人可不那么认为。
否则一开始，中年女人也不会抱着哄她的假儿子睡觉！
因此中年女人要逃命，绝不可能扔下她的宝贝儿子。
那女人会把孩子扔下，恐怕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为了腾出手来，方便弄死江璃！
只要江璃跟进衣柜，后果不堪设想。
江璃也是没料到，这两个病友竟然还一唱一和，演了这么一出戏。
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编号为“1037”的病人死了这么多了。
肯定其中有不少，都是被这两个疯子搞死的！
开锁的护士一进门，看到病房只有江璃一人，瞬间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525，526！该吃药了，快出来！”
护士目不斜视，径直去到衣柜面前，拉开柜门。
见到两人手上的东西，护士明显愣了一下。
“……听着，屋里没有人要害你，大家都是好人，来，乖一点，把刀给我。”
护士躬着腰，像哄小孩子一样，骗着那两人交出小刀。
那两个疯子面面相觑，递出刀子，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衣柜里出来。
护士收走刀具之后，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起来。
“说吧，刀哪来的？谁把刀子带进来的？！”护士逼问。
那个老头推了下眼镜，随即指向江璃，“她给的。”
旁边的中年女人被凶了两句，眼眶红红。
她也跟着伸出手，指着江璃的方向，语气哀怨：“就是她，我可以证明。”
江璃抿唇无语：“……”
跟这两人待在一起，真心费劲。
“是你把刀子带进来的？”护士质问江璃，“你不知道医院不允许藏刀吗！？”
护士瞪着眼睛，语气很不好。
毕竟，在护士的眼里，江璃也是个精神病人。
那两个疯子的手，还一直指着江璃。
江璃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那两只手的方向。
“不是我。”江璃语气淡定地看向护士，“他们要诬陷我，那就让他们拿出证据，空口无凭。”
江璃十分清楚，如果顺着护士的思路，江璃就会陷入自证陷阱。
面对污蔑，不应该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应该让诽谤者拿出证据。
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江璃的逻辑清晰，而那两个疯子支支吾吾。
明眼人都知道谁是疯子，谁是正常人。
护士奇怪地盯着这三人，皱了下眉。
“这样吧，”护士突然拿着那两把刀子，插进自己两边的腰子，“你们只要会做这个动作，就证明你们没有说谎。”
护士抽出那两把刀，两侧的腰间不停往外飙血。
江璃看呆了，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护士……貌似也不太正常？
护士把刀递给两个病友。
那两个家伙，铆足了劲使劲戳，以证清白。
最后，那两把血淋淋的刀子，被递给了江璃。
“你来。”护士的眼神紧紧盯着江璃。
江璃咽了口唾沫，伸出手，有点不敢去接。
“可以不插腰子吗？”江璃问。
护士点头，“可以，不插腰子的话，插脑袋也行。”
江璃沉默：“……”
情况好像更糟了。
江璃想要拒绝，但是又想起了病人守则第五条：
【不要激怒这里的“护士”！真正的护士已经死了，这里所有的护士都是假的！假的！】
江璃在想，她的反抗行为，应该大概率会激怒护士。
“额，那个……”江璃突然改口，“我承认，这把刀子是我带进来的。”
江璃的语气异常认真，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听到江璃主动承认，那护士翻了她一眼，主动收回了刀子。
“那行吧。擅自违反医院规定，就罚你……做开合跳20次，在屋里跑十圈！”
此时，医生、护士、两个病友，四个人都目不转睛盯着江璃。
没办法了。
不这样做，恐怕难以收场！
江璃呼出一口气，做就做吧，反正死不了人。
她迅速找了块空旷一点的地方，做了20次开合跳。
再立马端起跑步的姿势，在屋里来回跑圈。
十圈结束，江璃装出一副很累的样子，免得护士继续折磨她。
“可以了吗？”江璃双手撑着膝盖，回到了医生和护士面前。
就在这时。
后面戴口罩的医生走近了一步。
医生的胸牌上，写着“郝怀仁”三个字。
他腰间的一串钥匙，发出叮当碰撞的声响。
郝医生抽出胸前口袋的钢笔，翻开手里的小册子，往上面记录着什么。
江璃瞄了一眼，像是评分之类的东西。
她的表现应该还不错的？
毕竟，既没有违反规则，也还算听话，江璃这么想着。
“郝医生，你觉得病人的情况怎么样？”护士抬头询问那名医生。
那名郝医生没有看那两个病友，也没有看护士。
只是面色凝重地望向江璃：
“你这自说自话的情况，还是有点严重。最近一直都是这样吗？”
江璃愣了一下，“……什么？”
郝医生面不改色，在册子上记下了一个分数。
他抬起头来：“可以跟我说一说，你刚才是在干什么？
在屋里跑来跑去，又是盯着空气冷笑，又是嘀嘀咕咕插腰子什么的。”
她看了那两个病友一眼。
老头、中年女人，包括那个护士，三个人的腰子上，现在都还在往外飙血。
护士的手里，依旧握着那两把刀。
江璃的眼神不自然地从那三人身上挪开。
她看向郝医生，“没……没什么。我可能没睡好。”
江璃第一次产生这种失控的感觉。
说不准，她真的是精神病。
看到江璃的反应，郝医生貌似很满意。
他“嗯”了一声，微微颔首。
随即在江璃的床头柜上，放下一罐白瓶子药丸。
“早中晚各三粒，饭后吃，可以减轻你的症状。”郝医生嘱咐。
江璃埋着脑袋，听话地点了下头。
但很明显，江璃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比几分钟前差了许多。
江璃低头期间，那个老头从下面伸出脖子，歪头钻过来看江璃的表情。
老头扶了下眼镜：“1037，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那个中年女人戳了戳江璃的肩膀：
“别生气了，你刚才帮我们顶罪，我让我儿子认你做干妈。这下总可以了吧？”
江璃嘴角抽了抽。
疯子……
全都是疯子！
江璃沉思了几秒，再抬起头时，眼神已恢复冷静。
她回忆起病人守则第一条：
【请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林毅医生，林医生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不管怎样，先想办法找到林毅医生再说！
逃出去要紧。
“对了郝医生，您认识林毅医生吗？他现在在哪里？”
江璃的眼神直直看向郝怀仁。
此时的郝怀仁，正去到门口处，在墙壁上张贴着江璃的分数清单。
江璃往清单上扫了一眼，她的健康状态一栏写着59分。
评价为：意识清醒，但神志不清。
听到江璃的问话，郝怀仁的表情微怔。
随即又抽出钢笔，打开钢笔笔盖，在江璃的评分表上，划掉了“59”，改成“50”。
郝怀仁盖好笔盖，将钢笔又放回了胸前的兜里。
“认识，林医生三年前就去世了，现在在棺材里。”
“还有，”郝怀仁转头盯着江璃，语气严厉训斥了一句，“医院不能烧纸，别琢磨那种事情！”
林毅医生……死了？
那通关条件S级里的“让林毅医生带你出去”，指的是让死去的林毅医生带着江璃出去？
或者说，更可靠的一种推测，是郝医生在说谎。
江璃抬眼看着他。
但是……他为什么要说谎？
江璃不动声色看了眼郝医生的胸牌，暗自记下了郝医生的办公室。
这个郝医生，肯定有问题！
“好了，差不多也快到饭点了，去食堂吃饭吧，回来记得吃药。”
郝怀仁看了一眼腕表，嘱咐了江璃一句。
他拍了两下江璃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即转身离开了病房。
望着郝怀仁的背影，江璃总觉得那白大褂后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伴随着郝怀仁的移动，白大褂微微起伏。
江璃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那种花纹……是一条黑蛇！
长长的蛇尾巴就藏在郝医生的白大褂后面！
江璃震惊了一秒。
这么说，郝医生被污染了。
可是污染源会是什么？
郝医生他……是不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那如果，她能跟踪一回郝医生的行程，是不是可以顺着找到污染源？
江璃盯着郝医生的尾巴，心中有了想法。
“喂，1037！”护士伸出手，在江璃的眼前晃了晃，“我跟你说话呢！”
江璃收回视线，看向护士，“哦。您刚才……说什么？”
江璃微微一笑，语气尽量友好。
虽然这个护士有点问题，但是江璃现在依旧要服从规则的管制，不能惹怒护士。
护士撇了下嘴，对江璃的举动不甚满意。
“我说，你第一次来医院，我带你去食堂吃饭！”
不等江璃说话，护士拉起江璃就往外走。
江璃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病友。
那两人，此刻都板板正正平躺在地上，双手叠放在腹部，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们两人的腰子上，依旧在不停往外飙血。
“饭点了，你饿吗？”老头推了下眼镜，一本正经问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摇头，“不饿。只是感觉身体有点虚。”
“我也是。”
沉默两秒。
老头接着说：“那我们……吃点药？”
“我觉得可以。”
于是这两个病友，拿着护士刚才发给他们的药丸，一口塞进了嘴里。
江璃被护士拉着，很快拖出了402病房。
那两个疯子也消失在了江璃的视野。
这一次，阴森的走廊里多了不少病人。
大家都从病房里出来，往楼梯口的方向下去。
牵着江璃的那名护士，顶着往下的人流，一路都在楼梯上努力捡钱。
“哇哇哇，好多钱！怎么钱丢了都没人要？”护士惊喜地感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