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吗？”小男孩单纯地笑着。
他冰冰凉凉的小手指，扒开了江璃摁牌的手。
江璃的睫毛颤了颤。
窗户外面，传来列车脱离轨道的声音。
快来不及了。
她没有别的办法……
“好了。”
江璃松手。
小男孩伸出小手，翻开了两张卡牌。
他没有撒谎，他出的真的是「剪刀」。
而江璃出的是「石头」。
“哇！大姐姐，你赢了耶～好厉害！”
江璃扯了下唇角，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又是这样……
上次和小男孩玩游戏，也是这样，赢了的人，却并没有多高兴。
车窗之外，湛蓝的天空突然倾斜。
整条列车“轰隆”一声，开始往下坠落。
江璃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失重。
跨海大桥上，脱轨的列车，正一节拉着一节，往下坠毁。
小男孩手里的另外两张卡牌，也掉落在了江璃面前。
他三张都是“剪刀”。
江璃心情沉重。
忽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抹血红。
是小男孩遵守赌局，杀死了自己。
小男孩那种实现愿望后心满意足的笑容，是江璃看他的最后一眼。
那一眼里，小男孩笑着说：
“谢谢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坏孩子。”
接着，江璃跌入虚空，从副本里脱离了出来。
她……活下来了？
现在的江璃，怔愣地坐在虚空之中。
她的手里，还握着那枚小男孩的平安锁。
但她的思绪，却停留在那则文本短信上面，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恭喜天选者，成功消灭污染源。】
【您的通关等级为SSS级，现为您发放通关奖励。】
【……】
这个幽灵列车副本里，江璃一直以为，是小男孩在向他母亲证明：
只有邪恶的人，才能活到最后。
善良是没有用的。
但直到最后一刻，江璃才发现……她大错特错！
表面上，每一轮规则，都在让善良之人死亡，自私自利的人活下来。
但实际上，最终靠着自私自利存活下来的人，其实到了列车的终点，才是会迎来最终的审判——无尽的折磨。
列车的终点不会去往「坟岭」，而是去往大海。
Z114次列车的轨道，将脱落于青海跨海大桥。
这也是江璃那时候感觉到失重坠落的原因。
而害死亲人，背叛同伴，杀尽路人的王强，是列车游戏的所谓“赢家”，也代表了最终的「恶魔」。
他将被关于铁笼之中，与列车一起，沉入海底。
而他所赢得的「永生」技能，将伴随着他，让他不断在深海之中溺亡、重生、又溺亡、又重生……
永恒无尽的折磨。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而那些早早被骗去了餐车车厢，江璃以为被宰了的人。
实则，是通过厨房那扇暗门，送到了二十年后的华国。
夏萧蔷给江璃发的那条短信，就是在告诉她，她下车之后，出现在了一个隧道之中。
隧道里面有那位农民工，有好多医生、护士，有见义勇为的青壮年，还有不愿杀死家人的那批人，等等。
在这个副本当中，善良者生，冷漠者死，邪恶者则坠入地狱。
江璃一直以为，小男孩是恶毒的。
以为小男孩在伤害善良的人，保全自私自利的人，宣扬自私自利的价值观。
但直到最后她才明白，小男孩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控诉对妈妈死亡事件的不公。
他在用自己的手段，来惩罚那些他认为的「坏人」。
副本的最后，王强将永远睁着眼睛，看见自己一次又一次溺亡在深海海底。
绝望，且无解。
王强他可以逃走。
他只需要喊出那副「智能门锁」的语音密码——“对不起”三个字，便能够从铁笼之中逃出。
但是被海水包围的王强，一张嘴，便又是新一轮的溺亡。
循环往复，永生不息。
他即便是想开口赎罪，也永远都不会有那个机会了……
她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精神病服。
而旁边床头柜上，还放着戴春丽和江莲莲上次来看她时，特地给她带的酸臭恶心的泔水。
蛆虫在里面蠕动，看一眼都足以让人反胃。
这次完美通关，奖励华国境内怪谈消除三日，以及江璃体力提升100%，并额外获得一次休息机会。
江璃从病床上坐起来，扫视一圈屋子，最后目光落在了枕头旁边的手机上。
是李杰发来的微信。
他告诉江璃，江莲莲离家出走很多天，现在受了伤，一直住在医院里。
江璃撇了一眼，关掉手机。
她淡定地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去到窗边，望了眼楼下的风景。
近几个月诡异复苏，华国的天空长期都是灰调的红色。
今天这么蓝的天，好久都没见到了。
正当江璃出神之际，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怒喝。
“贱人！终于被我等到你了！！”
一个瞎掉左眼的女人，咆哮着站在门口。
从那女人凌乱的五官可以看出，这人就是江璃的继母，戴春丽。
戴春丽手里提着一只黑猫。
她当着江璃的面，暴怒地将那只黑猫砸到江璃这边的墙上。
“喵呜！……喵呜嗷呜……”
黑猫撞击到白墙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它抽搐了几下身体，哀嚎两声后，便再没了声息。
这只被摔死的黑猫，是江璃养的。
江璃低头看着那猫。
小猫的双眼，早已被戳瞎。
前后那四条腿，看起来像是被铁锤敲砸过，全是肉泥。
可想而知，黑猫死前，受到了怎么的折磨。
江璃盯着黑猫看了两秒，再抬起眼睛，眸光已然变得凌厉。
“你以为杀了一只猫，就会把我气死？呵，你想多了。”
江璃语气之中，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还装！小婊子，这死猫不是你最喜欢的畜生吗？哈哈哈哈……你喜欢它，那我就折磨它，杀了它！”戴春丽目露凶光。
她才不相信，这黑猫死了，江璃不难受。
就偷着哭吧！
江璃眸中闪过一丝阴冷。
她抱起手臂，嗤笑着看向戴春丽。
“啧啧，”江璃摇了摇头，“你不会真的以为，这只黑猫还是原来的黑猫？你难道没发现，你的女儿江莲莲，已经失踪很久了吗？”
戴春丽听了江璃的话，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她的脸色陡然一变。
“莲莲……那死丫头，不是没良心地丢下我自己跑了么？难道说……”
戴春丽看着那只被她挖了眼睛，砸烂四肢的黑猫，愣神了片刻。
那只黑猫，是污染过后的江莲莲？
“不可能！你在骗我！！莲莲绝不可能是它……绝对不是……”
戴春丽虽然嘴上不信，但眼眶里的泪水，明显快要溢了出来。
江璃接着添油加醋：“诡异入侵，有什么不可能？
江莲莲这么多天都联系不上，你觉得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变成了猫，说不了话。
戴春丽，你难道没发现，黑猫求饶的声音，很像是在喊你妈妈吗？”
“啊！！！”戴春丽痛苦地嚎叫一声。
她想起之前对黑猫用过的酷刑，腿软地跌坐在了地上。
“莲莲！呜呜呜……我的莲莲，是妈妈害了你……妈妈该死！啊呜呜，我的女儿……”
戴春丽捂着满脸的泪痕，心里防线崩溃，绝望地嚎啕大哭。
她跪着爬到黑猫的尸体面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坨烂肉，浑身痛苦地颤抖起来。
江璃侧移了几步，避开那个疯女人。
她去床头柜上，取下一把钥匙，随即迅速出了房间，锁上房门。
走之前，还贴心地将门口的牌子，换成了“请勿打扰”。
接下来24小时，护士都不会管病房里的人。
护士会把餐食放到门口。
只不过，出不来的戴春丽，根本取不到食物。
饿了，那就吃床头柜上生蛆的泔水好了。
反正是她自己准备的，也不枉费她煞费了一番苦心。
江璃转身离开病房。
她刚来到楼外，就见到病院门口，驶进来几辆黑色小轿车。
小轿车一辆接着一辆，高调地停在了江璃面前。
车门推开，里面出来很多男人，个个戴着黑墨镜，穿着黑西装。
“江小姐，我们是情报部的人。
上面派我们过来，全天候保护您的安全。”
为首的那个男人，一下车就认出了江璃的长相。
他谦卑地走到江璃面前，礼貌地出声解释。
江璃扫了他一眼，淡淡点头。
“可以。我想回一趟家里，正好你们送我过去。”
“好的江小姐！”
那男人连忙应下，随即麻溜地走过去，打开车门，护送江璃上车。
二十分钟后，几辆小轿车浩浩荡荡停在了一处老旧小区的正门口。
江璃从车里出来，直奔小破楼去。
她刚一打开家门，便闻到扑面而来的臭气。
她顺着气味，飞快地上楼，跑进二楼的书房。
房门推开，爸爸江伟森脸色苍白，呆愣地躺在地上的一床破烂棉被上。
他的眼睛无神，脸上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头。
听到有人进来，江伟森艰难地转动眼珠子，朝门口看去。
“爸爸。”
江璃快步上前，拿起椅背上的一件厚衣服，盖在江伟森被污染后变异又烂掉的小腿上。
江伟森眼睛眨了眨，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这种感觉，就像是将死的人偶。
江璃扶着他坐起来，给他倒了杯水。
江伟森机械地张嘴，喝了两口。
“爸，张叔有车，咱们坐他车去医院。”
张叔站在江璃的身后，恭敬地哈腰。
江伟森听到这话，眸光闪烁了一下。
他伸出枯黄的手指，指了指书桌的方向。
江璃顺着那方向去，看到了一个笔记本。
她拿起来看。
笔记本的空白页上，还粘着不少干瘪的白蛆尸体。
上面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是神志不清醒的时候写的。
“杀了我……我…好痛苦……”
自从被诡异污染后，江伟森的身体里便爬出很多白蛆。
白蛆从里面蛀空了他的皮肉。
现在的江伟森，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活着，对他来说就是折磨。
江璃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江小姐，您别担心，我们部门将为您聘请最好的医疗团队，这点您可以放心。”
张叔在旁边出声，并安排好手下，扶起江伟森，送他到外面的车上去。
江璃擦掉眼泪，“好，那我替我爸谢谢你们。”
江伟森被两三个人架走。
离开的时候，他一步三回头看向江璃。
那种悲戚的眼神，带着乞求。
他在乞求江璃不要救他，让他去死。
江璃心中煎熬，江伟森始终是生她养她的父亲。
她没有办法看着江伟森眼睁睁去死。
最后一次……
就让她最后一次任性一回。
“张叔，我爸治疗期间，给他备一份纸笔，他想写什么就让他写。”江璃对张叔交代。
说着，她的眸光明显黯淡了一瞬，“如果……七天后，我爸还是感到痛苦，一心求死，那就……就别治了。”
“好的，江小姐。”
江璃从江家出来，踩在小旧楼的水泥楼梯上。
她一直低头盯着脚下的拖鞋，想到最近的事情，微微有些出神。
江璃无意瞥见了自己身上的蓝色条纹精神病服。
“对了张叔，送我去趟商场吧，我去买身衣服换上。”
除了病号服，江璃本来放在家里的衣服，全部都被那对母女收走了。
可能是为了发泄，才故意扔掉的，江璃这么琢磨着。
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张叔的回应。
江璃疑惑地回头，却发现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张叔，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江璃的视线，缓缓往下移动。
只见楼道的角落里，一个背对着她，头发乱糟糟的女人，穿着和江璃一样的蓝色条纹服，蹲在火盆旁烧纸。
“不要来、不要来……别来找我，和我没有关系……”
那个女人的嘴里念念有词，又拿起一把黄纸，焚烧在火盆里。
昏黄的火光幽幽，闪烁在那人的侧脸上，江璃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什么情况？
似乎是注意到了江璃的视线，那个人缓缓抬头，转了转脑袋，看向江璃。
“你，是在跟我说话？”那个女人望着江璃。
女人的额头鼓着一个肿包，手臂上也满是淤青。
江璃愣了一下，随即僵硬地扯动唇角，笑了一下，摇头。
旁边，老旧小区楼道里的水泥墙壁已经变了。
现在是贴上了冰冷瓷砖的白墙。
江璃的目光，顺着墙壁，往楼道墙上的小窗望去。
小窗外面，不再是湛蓝的天空。
而是诡异世界里，那死气沉沉的暗红色苍穹。
赤红之下，仿佛在预备着一场血雨，随时准备降落下来。
江璃的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响起：
【最新副本已解锁——】
【副本名称】逃出疯人院。
【副本简介】一次医生误诊，让原本精神正常的你，被抓进京海市疯人院。疯癫的病友，诡异的护士，都让你无所适从。你打算逃出去，却意外发现这家疯人院，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通关条件】
1、SSS级：调查疯人院衰落的真相，消除污染源。
2、S级：证明自己是正常人，让林毅医生带你出去。
3、A级：找到疯人院的出口，活着逃出去。
【当前副本绑定家人为：江伟森。】
【请天选者做好准备。】
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红婴。
看来这一次的副本，只有江璃自己。
江璃的思绪，被面前女人的尖叫声打断。
“啊！！！又出现了……又出现了！！”
那个女疯子指着江璃的后背，惊恐地往墙角处缩。
“不要过来……不要来找我，不关我的事……啊啊啊！！！”
江璃脊背发凉。
那疯子害怕的东西，此刻就在她身后？
会和疯人院的真相有关吗，江璃猜想着。
于是，在那个疯子惊悚的尖叫声中，江璃缓缓扭头，朝身后看去……
但显然，这个惊慌失措的女疯子，明显是看到了什么江璃看不到的东西。
江璃又回过头来，盯着那个女疯子。
那女疯子叽哇乱叫，甚至直接端起那个火盆，混着燃烧的黄纸，朝江璃扔过来。
“咣啷”一声，火盆砸到了江璃站立的位置。
要不是江璃反应迅速，侧移给它避开，江璃身上的衣服，肯定要被火引燃烧起来。
火盆里的灰烬全部摔出来，撒了一地。
那疯子将手插进头发里，抱着脑袋，张皇地撞开江璃，朝楼下跑去。
不出意外，那疯子出了意外。
跑到第二步台阶时，疯子脚下一滑，整个人从楼梯上滚落。
在一声声惨叫之中，那疯子仰面死在了楼梯下方的平地上。
那层楼的护士听到动静，急忙赶了过来。
两名护士，一名给疯子做心肺复苏，一名赶紧去叫医生、找担架。
女疯子脏乱的头发底下，渗出很多暗红色的血水。
“快！送到急诊室！”
那女疯子被担架抬走的时候，写满惊恐的眼珠子还死死盯着楼梯上方——江璃的方向。
送走了疯子，一名护士走到楼梯上面，收拾那火盆和满地的狼藉。
弯腰清理的时候，她扫了旁边的江璃一眼。
见江璃的胸牌上没有数字，护士诧异了一瞬。
“你是新来的？”护士抬头问她。
江璃看了眼自己的胸口。
病号服上多了一个塑料胸牌，牌子此时是空白的。
江璃“嗯”了一声，冲护士点头。
护士把火盆放到一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你这样乱走可不行。你还没有住的地方吧？我带你去办理入住。”
护士说着，就示意江璃跟着她上楼。
去到楼上，是一条死寂阴暗的走廊。
走廊两侧的房门紧闭，一个乱逛的病人都没有。
江璃走在其中，只感觉走廊很黑。
天花板上，明明有一排长灯，却一盏都没有打开。
在这阴暗之中，唯一的那点光亮，来自尽头的那扇百叶窗。
“最近医院的经营比较惨淡，现在倡导节约用电，走廊白天都不会开灯。”
护士走在前面，冲江璃解释。
江璃应了一声。
潮湿的廊道里，透出丝丝凉意。
江璃跟紧护士的步子，来到一扇生锈的铁门面前，门上的“402”三个字已经褪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