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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后又成宠妃(星辉映川)


“要生了吗?”郑湘问。
徐纨素摇摇头:“还有……还有一段时间。”
郑湘拳头紧握,深吸几口气,转身低声吩咐:“这点水不够,香兰你继续去烧水。红雁死哪里去了,香兰你去找红雁过来,稳婆太医到底找没找……该死……该死!”香兰忙不迭地跑出去。
徐纨素躺在榻上,头顶是剥了漆的藻井,身侧是落满灰尘的窗台。郑湘将门关上并且插上,榻下放了一块石头,匕首又插回靴子。
收拾妥当,郑湘继续为徐纨素擦身。徐纨素的头发浸成一缕一缕,衣服也贴在身上。
飘雪阁阴森幽静,冷风阵阵,郑湘偶然抬头,明亮的阳光被搁在褪了色的窗棂之外,处处的虫鸣更添了几抹诡谲。
“妹妹,你怕吗?”汗水和温水蒸发,徐纨素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怕?”郑湘轻蔑道:“我连薛皇后都不怕,还怕薛婕妤?”
“你冷吗?”她见徐纨素发抖问道。
“我……我不冷……”
郑湘将帕子洗了一下,拧干放在榻侧,道:“我去看看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妹妹……”徐纨素急促地叫道。
郑湘回身,指了门,道:“门锁着,我出不去。”
胆小鬼,郑湘心中嗤道。许是从人的地盘,到了“鬼”的地盘,她的心竟然诡异地平静下来。
薛婕妤啊薛婕妤,咱们无仇无怨,你可千万不要害我,要不然我砸烂你的脸。提到脸,郑湘手一抖,忙将可怕的画面驱逐出去。
她翻箱倒柜,里面的布帛衣服早已生霉腐朽,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有,气得踹了几下柜子。
“妹妹……妹妹!”徐纨素的声音越来越高。
“来了!”郑湘的脸色十分难看,故作平静地对徐纨素说:“薛婕妤是个穷鬼,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徐纨素的额头又出了一层汗,郑湘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拿起帕子为她擦汗。
“我……我听说周王素有仁义之名,他……他不会对我们做什么……”徐纨素艰难地说。
郑湘不以为然,依然想着能逃就尽快逃,想到此处,她又怨恨起徐纨素耽误她逃命。
再等等,外面乱糟糟的,或许一会儿走更安全。
“你我二人都未做过坏事,我们都会……好好的……”徐纨素缓了缓,手指头扣着床榻才将话说完。
不尽然吧……
她们二人只比其他人略微好些,罢了。
这话让郑湘更加焦虑,面无表情道:“省点力气。”
徐纨素一顿,闭上嘴巴,呻|吟声从她的嘴角溢出。郑湘低头看见榻边的掐痕,心生不忍,道:“想叫就叫吧。”
徐纨素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郑湘心中骂了一句,烦人精。
大约一个时辰后,外面传来脚步声,郑湘趴在窗户上偷看,见是香兰后背背了一个大包袱,手上提着一桶水过来,急忙开门接过。
郑湘打开包袱一看,是一床锦被并几块布巾,喜道:“做得不错。”说着,她和香兰一起给徐纨素身下铺上被子。
“妹妹,能给我一杯水吗?”徐纨素白着脸道。
郑湘的目光落在木桶上,香兰连忙摇头道:“不能喝,不能喝,这是从井里打的水。”宫妃喝得都是山泉水。
“烧开了吗?”郑湘问。
“烧开了。”
郑湘找了一个破了口的茶盏,先用水洗了洗,然后盛水喂给徐纨素,道:“别嫌弃,以后连宫妃都不是了。”
徐纨素点头,就着郑湘的手喝了几盏,仿佛又恢复了些力气。
“红雁那个宫女呢?”郑湘问。
“奴婢没有找到,就去厨房烧水去了。”香兰垂着头,不安道:“外面很乱,红雁说不定跑了……”说完,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郑湘。
郑湘明白她的意思,然而当她看见因竭力忍痛的徐纨素时,心生不忍,顿了顿道:“现在正值中午,出去太显眼。”
香兰恍然大悟,郑湘咬了咬唇,对屋内的二人道:“红雁胆小如鼠,我去把叫回来。”
香兰惊惶地看着郑湘,忙不迭地摇头。郑湘脱下缀满珠宝的两当,郑重地交给香兰,道:“等我回来。”
香兰的手死死抱着两当,仿佛哭了般,道:“嗯,我等主子。”
郑湘定定地看了一眼徐纨素,拿起满是汗污的外衣穿上,吩咐香兰道:“你给她擦汗,我很快就会回来。我回来之前,把门拴上。”
郑湘出了宫殿,耀眼的阳光刺激得人睁不开眼睛,头晕眼花郑湘先去了琅嬛殿,里面花瓶杯盏碎了一地,帐子和被褥扯落地上。
她庆幸不已,听到里面没有动静,进去找了一把剪刀拿在手里,并几条汗巾披帛系在腰上。
红雁不在琅嬛殿,很可能在太医院。郑湘气势汹汹地拿着剪刀,直接抄近路,四周的太监宫女急急慌慌恍若丧家之犬。
呐喊声、哀嚎声、呻|吟声、哭声夹杂在一起冲击着郑湘的鼓膜。所有的人背着包袱都在往外逃,而她还要等待徐纨素生孩子。
烦人精!郑湘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她素来反应极快,但不善于思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为什么要陪着那个烦人精一起担惊受怕?
郑湘听到一阵熟悉的啜泣声,找过去只见红雁额头血肉模糊,缩在墙角哭泣。
郑湘气急,扯起红雁,吼道:“人呢?你找的太医呢?找的稳婆呢?生育过的妇人也行啊!”
红雁见到郑湘顿时嚎啕大哭,郑湘哪有时间听她哭泣,扯起她的胳膊,道:“闭嘴!再哭,本宫把你杖毙。”
红雁眼中闪过恐惧,闭上嘴巴,捂着嘴不断抽噎。
“回答我!”
“太医……没没人……稳婆……跑了……”
郑湘丢下红雁,气得跺脚,道:“混账!我要把他们都杖毙,通通杖毙!”
红雁瑟缩了一下,抽噎道:“我找……宋嫔……宋嫔不来……”
郑湘的眼睛一亮,对,宋嫔!宋嫔是宫中唯一生产过的嫔妃,她一定会接生。
“带路!”郑湘踢了一脚红雁。两人一路跑着来到宋嫔的宫殿,正殿没找到人,找侧殿的小佛堂找到了她。
宋嫔花信年华,却形容枯槁,心如死灰,跪在一张观音像前嘀嘀咕咕,听到人来依然双眼紧闭,不为所动。
郑湘居高临下,给红雁一个颜色。红雁扑通跪下道:“宋嫔娘娘,求求你救救主子吧,求求你了……”说着就不停地磕头。
郑湘算是明白了红雁的额头伤为什么越来越重。
宋嫔恍若未闻,一动不动。郑湘最看不惯人半死不活的样子,出声道:“宋嫔,你给我走。”
宋嫔的身子一颤,但双眼紧闭,嘴里依然在嘀嘀咕咕念着佛经。
郑湘岂是这么容易打发的?她弯下腰,一手捏着宋嫔的下巴,一手拿着剪刀在她脸上比来比去。
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照耀在观音的脸上。
“睁开眼睛,不然我把你脸划花了。”冰凉的剪刀刺激地宋嫔颤抖。
“我知道你不招惹是非,但是我找不到人了,你必须给我走!”郑湘不待宋嫔反应,抓了一把香灰往宋嫔的脸上一抹,扯乱她的发髻。
“一人架一边,走!”心若槁木的宋嫔被郑湘和红雁架着往外跑。
“你要是不救徐纨素,不等叛军进来,我就先杀了你。”郑湘一手架着宋嫔,一手挥舞着剪刀。
这三人举止癫狂,形容邋遢,周围宫女太监谁也不敢靠近,竟然让她们畅通无阻又回到了飘雪阁。
“主子,你终于回来了!”香兰几乎落泪了。
“妹妹……”屋内传来虚弱的声音,郑湘大步进了屋,只见徐纨素的脸因疼痛而扭曲变形,不断地扭动身体。
郑湘镇静地对她道:“太医和稳婆跑了,我把宋嫔请来了。她生过孩子,会接生。”
徐纨素紧紧攥住郑湘的手,捏的她骨头发疼,道:“妹妹……生过,但不代表会接生……”
“我说她会,她就会。”徐纨素坚定地道,转头叫红雁和香兰把宋嫔押过来。
宋嫔颤颤抖抖地过来,嘴里念叨着:“会死的,会死的……”
“呸,放你娘的屁!再乱说仔细你的皮!”郑湘满脸不耐烦,像抓小鸡般扯着宋嫔,迫使她对着因忍痛将嘴唇咬破的徐纨素。
“看着她,你往日吃斋念佛顶个屁用,现在有个大功德要你来做。菩萨见了,还能让你的孩子投个好胎,不然……呵呵……”
郑湘威胁道:“他爹是昏君,娘见死不救,你好好想想,他能有什么好前途……”
宋嫔脸色苍白,浑身哆嗦,哭道:“我……我不……”
“告诉我,需要准备什么?”郑湘迫近她,一双眼睛闪烁着寒芒。
“热……热水……剪刀……布……”宋嫔颤颤抖抖道:“站着生……小孩…………绳子……”
郑湘分派下去,让香兰去烧水,自己、红雁和宋嫔留在屋内。
郑湘将汗巾系在一起,投放房梁上,打了一个结。红雁和宋嫔扶着徐纨素到下面,让徐纨素抓着绳索,但没过一会儿徐纨素就站不住了。
宋嫔茫然不知所措,嘴里道:“要站着……站着啊……”但是徐纨素却瘫倒在二人的身上。
“闭嘴!扶着她。”郑湘咬着唇,道:“站不住就躺着。”
她擦擦额头的汗水,榻推到绳子下面,又在榻脚上绑了一条绳子,然后把徐纨素扶到榻上。
徐纨素躺在榻上,手里抓着绳子,身子因为痛苦扭来扭去,片刻不停。
郑湘一边为她擦汗,一边骂皇帝。皇城攻破皇帝自焚,郑湘将一腔怨气全部朝皇帝发作,就是这个混账东西造就她们如今的悲惨。
“左皇后……”宋嫔道。
“干什么,那个昏君对你好吗?你还要替他出头?”郑湘浑身发疼,心中又焦虑,气势汹汹地对宋嫔道。
宋嫔张了张嘴,咬着唇道:“我……我想问……有吃的吗?右皇后要吃点东西……”
郑湘一滞,看了眼红雁。这个人不行,不能担事儿,宋嫔又要陪着徐纨素,只能她出去找。
“吃什么?”郑湘态度称不上好。
宋嫔吓了一下,道:“红糖鸡蛋……燕窝……人参片……含着……”
郑湘起身,将要出门之际,转头道:“她生产前,你们都不许走,否则……”
郑湘手里提着一个木棍防身,先跑去御膳房找了鸡蛋红糖,顺便找香兰,但没发现香兰,便知香兰有其他烧水的地方。
正要离开,她回头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御膳房,路过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太监,扒拉出几个馒头硬饼,提着一口袋米,就往外跑。
御膳房肯定没有人参片,但她的凌波殿有。郑湘不由得暗恨自己考虑不周全,若是拿了一片人参,也不至于再临险境。
不过洗劫凌波殿的人已经散去,地上躺着几个太监宫女,身下一片暗红。见此景,恐惧几乎将郑湘淹没。
她缓了下,转身跑进库房,里面狼藉不堪,什么都没有了,她只在地上躺着的太监手里找到三根断裂的参须。
郑湘迫不及待地离开这个择人而噬的宫殿。她想象不出来,若自己还在宫殿,将会遭受怎样的磨难?
此时奔跑的郑湘毫无皇后威严,肩上扛着米袋子和馒头大饼,怀着揣着鸡蛋,鸡蛋碎了,黏黏腻腻地沾在皮肤上。
有几个太监眼冒凶光,想要抢劫郑湘,却被她疯魔的表情和挥舞的木棍吓得后退几步。
郑湘眼神凶狠,怒火中烧,就是这些人毁了她的宫殿,抢了她的财帛!她要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趁郑湘与其他人对峙之际,一人悄悄从背后抓起布袋猛地一拽。
刺啦一声,布袋列成两半,米如沙子一样倾泻而下,馒头和饼子骨碌碌滚得到处都是,而郑湘也倒在地上,后脑勺磕在草地上。
“晦气!她不会是个傻子吧?”一人啐了一口,伸腿踢郑湘一脚。
郑湘蜷缩着,她此时深刻意识到力量的差异,抱住头,生怕他们认出自己,但嘴上还在不服输的嘶吼着。
“别打了,时间要紧。”另一人劝道。
众人都走了,郑湘又怕又惧,泪如雨下,捧起几把米装在口袋里,怀里抱着馒头大饼往回跑。
走到飘雪阁前,她停住脚步,观察了四周见无人,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踏着沉稳的步子,听到屋里传来沉闷的哀|吟声,眼眸闪过惊慌。
“开门,是我!一个个的都死了吗?”郑湘一边骂,一边进了门,将馒头和饼子放到稍微干净的案上后,开始从怀里掏东西。
然而怀中的鸡蛋全碎了,委屈和后怕涌上心头。她抬起头努力憋回眼泪,然后身后的三人都哭了。
“哭什么哭?号丧呢!”郑湘转头,红着眼睛狠狠瞪着三人,把红糖取出,化了一盏红糖水给徐纨素喂下去。
“香兰回来了没有?”郑湘将红糖茶盏交给宋嫔,让她喂徐纨素。
“没有。”
郑湘自我安慰道:“香兰很聪明,一定会回来的。”正说着,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香兰。香兰她摇摇晃晃挑着两桶水回来了。
湖蓝色的汗巾绳子时而松,时而紧,不断刺激着众人的神经。宋嫔默念起经文,红雁一边为她擦汗一边抽噎。
反而是郑湘和香兰时不时探看孩子有没有出来。
外面的虫鸣夹杂着徐纨素如同动物濒死时的哀鸣,如同野兽一口口地啃噬着郑湘的心。
郑湘从来没有想过时间竟这样漫长,殿内的光影艰难地一点点挪开,但是徐纨素却说起了胡话,嘴里叫起了爹娘。
四人无不落泪。
“闭嘴!”郑湘抹了眼泪,将参须放在徐纨素身侧,道:“徐纨素你给我振作点,我拿到了人参!等你受不了了,你就含一片,肯定能生下孩子的。”
徐纨素嘴唇不断渗血,无比痛苦地看着郑湘。郑湘朝她重重地点头,然后道:“继续喂糖水!”
参须太少,只能到最关键的时候才能用。
又不知过了多久,郑湘猛地抬起头,其他几人无不瑟瑟发抖。
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以及甲胄碰撞的声音。
叛军来了!

郑湘浑身发抖,恐惧的泪水涌了出来,努力捂着嘴不发声。
然而外面的人看到青苔路上新鲜的脚印,怎么会不知道里面有人?
士兵上前推了推,没推动。一个小将见状叫道:“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不然我们就撞开了。”
殿内没有一丝动静,小将看向为首的魁梧男子一眼,又冲着屋内叫了一声。
宫中其他人都不重要,但两个人至关重要:一人是当今皇帝,一人是怀孕的右皇后。
跑了任何一个,都遗祸无穷。
皇帝已经确认被烧死,但是右皇后却不见人影。士兵抓住太监宫女拷问,终于得到线索,推出右皇后就藏在飘雪阁。
于是周王姜榕带人围了飘雪阁。一路上小将李文才嘀咕:“这狗皇帝竟然还有这么忠心的手下!”
郑湘透过窗户,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她突然挺直腰背,在屋内吼了一声:“喊什么喊,没见过女人生孩子啊!”
郑湘深吸几口气,拔掉插销,落日的余晖为她披了一层七彩战衣。她站在门口,眼睛一下子落到中央那人身上。
那人身材高大,肌肉发达,郑湘从未见过如此魁梧的人。他披着黑色的铠甲,脸上铠甲上都是铁锈般的痕迹,那是凝固的鲜血,血腥味若隐若现。
但是郑湘盛满怒火的眸子,丝毫不惧地对上他的眼睛。这人的眼睛黑得就像深渊,眼神放肆,里面仿佛关着一头凶猛的野兽。
他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郑湘,郑湘感到仿佛鬣狗在舔舐自己的肌肤。
她努力压下来自心底的恐惧,没有移开目光,对着那人道:“我听闻周王素来仁义,让士兵进妇人产房致使一尸两命,难道就是他所谓的仁义?”
姜榕冲郑湘微笑,笑容带着无所顾忌的冷漠,道:“宫中进了贼人,各处都要搜一搜。”
这群混蛋就是最大的贼人!郑湘想破口大骂,但是她忍住了。
姜榕手一摆,领着几人进了门,路过郑湘时嗤笑一声,大摇大摆地进了殿内。
郑湘的眼睛被那人腰间的佩剑闪了一下,她不由得想起了听到的民间惨闻。
她放弃自由拼死拼活保下的人,却要被这人杀死。顿时,恐惧被愤怒代替,她几个跃步,取出靴子里的匕首,挡在众人的面前,目光狠狠地剜着为首那人。
“是右皇后!她是右皇后!”那人背后的太监激动地喊道。
姜榕眉头微微一挑,冲一脸惨白颤抖的徐纨素拱手,道:“在下乃周王姜榕,见过右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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