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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香拨(绣猫)


少年脸上也有些红,手不知所措地垂了会,慢慢抬起来,落在她的背上。
络腮胡子“咦”一声,质问阿姹,“你认识这是谁吗?”
阿姹毫不犹豫,“这是皇甫家的表兄,皇甫佶。”
络腮胡子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阿姹和皇甫佶相认后,便放开了他,她把匕首偷偷藏回袖子里,冲皇甫佶含羞微笑。
皇甫佶心里的段表妹是熟悉的,眼前鲜活的少女,却眉毛眼睛都透着陌生,他脑子发懵,不禁懊恼道:“早知道,就叫翁师傅不要把你打晕了。”
阿姹问:“阿兄,是阿耶阿娘叫你来接我的吗?”
皇甫佶摇头。
“是你收到我的信,特意来看我的?”
皇甫佶又摇头,“我跟着翁师傅在陇右,一年多没有回京了,没有看到你的信。”
阿姹眼神黯淡了,“你不是来找我的?”
皇甫佶忙道:“翁师傅来乌蛮办事,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在乌蛮,所以才跟了他来,原来你真在云南王府。”
阿姹低头弄衣带,她知道自己这会不好看,蓬头赤脚,手脸还没有皇甫佶洁净。在别人眼里,她大约也是个蛮人。阿姹有些赧然,“云南王是我舅舅。”
“你跟我说过,我都记得。”
这话听着倒郑重其事。阿姹两眼盯住他,“你还答应我,如果阿耶真把我送到乌蛮,等你长大了,一定来接我回去。”这语气,说抱怨控诉,也不算,但直勾勾的眼光叫人招架不住。“我在乌蛮等你三年啦,你总也不来。”一声轻轻的叹气,让皇甫佶满心惭愧,阿姹又嫣然一笑,“你小时候教我的诗,我都还记得,”她一字一句地念,脸上颇认真:“折花逢役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你是陇头人,我是江南客。阿兄,我没记错吗?”
皇甫佶随着她这席话,脸色几度变幻,最后总算得以松口气,“没错。”他手脚自在多了,脸上也露出笑容,“我说要来接你,肯定说话算话……”
络腮胡子听话头不对,满脸愕然地走过来,皇甫佶立即正了脸色,跟阿姹说得仔细,“这位是鄂国公、兵部尚书、节制四州诸军事、鄯州刺史、西北道行军大总管、薛厚薛鄂公……”
络腮胡子“呵”一声笑,截过话头,他将手朝天一拱,“薛相公,那自然是天神一般的人,不过这些头衔都和我没有半点干系。”话虽谦逊,表情是傲然的,“在下只是薛公帐下一名小小的功曹参军,翁公孺。”
皇甫佶对翁公孺颇尊敬,“昨天夜里我跟翁师傅提了要接你走的事,翁师傅还发了一通脾气,说我胡闹,等回到鄯州,要请薛公狠狠地罚我。”他说完,吐了下舌头,露出点难得的稚气。
皇甫佶向来沉稳,这回先是死皮赖脸要跟来乌蛮,又突发奇想要从各罗苏府里劫人,翁公孺还大惑不解。如今听了个中缘由,简直气得鼻孔里冒烟,他冷笑一声,“原来是为了皇甫小郎君你的君子一诺,咱们这回可是把云南王府,还有皇甫相公、薛鄂公,得罪了个遍啦。”
皇甫佶少年老成,但也不乏狡猾劲,“翁师傅,各罗苏肯定以为是西番人干的,岂不是正和你的心意吗?”
翁公孺甩开披毡和胡帽,低头把络腮胡子扯掉,现出一张短髯精悍的瘦长脸。他摇头道:“你想得倒美,可还没问过段小娘子,她愿不愿意跟你走呢?”
阿姹立即道:“我愿意!” 她眼圈倏的红了,楚楚地说:“阿兄,你刚进王府,我就认出你了,可我很怕你不认识我,更怕在金圭寺等不到你。我原本打算,如果你不来,我、我就从崖上跳下去,让水流把我的尸骨冲回姚州!”
皇甫佶的面容越发坚定,他看向翁公孺,语气里没有了商量的意思,“翁师傅,如果各罗苏要来找麻烦,就叫他来皇甫家找我好了。段表妹自幼在姚州长大,和他们习俗语言都不同,怎么能忍受在乌蛮过一辈子?”
翁公孺这人素来不爱废话,只不动声色地将阿姹审视一番,“罢、罢,”他笑呵呵地上马,“开弓难有回头箭。”他拂过鞭鞘,乜两人一眼,“郎君和娘子,你们人小主意大,请问现在咱们是往东,还是往西?”
要回姚州!阿姹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回姚州,岂不还在各罗苏和萨萨的眼皮底下?她更怕段平不由分说,再把自己送回乌爨。
她心思转得快,当即便改了主意,“我想姑母了……”
皇甫佶望着阿姹的脸,“翁师傅,各罗苏一准会往西番的方向追,咱们送表妹到皇甫家,再回鄯州。”
“悉听尊便。”翁公孺突然对皇甫佶和阿姹客气起来,他翻身上马,径自叱一声:“驾。”
皇甫佶曳住辔头,面露难色地看向阿姹,他怕阿姹不会骑马,“表妹,我抱你上马……”话没说完,阿姹已经踩蹬上马,身姿轻盈地像片云。她倒落落大方,主动拉起皇甫佶的手。
阿姹的手纤细柔软,竟也很有劲,皇甫佶上了马,两人腹背相贴,他略微往后挪了挪,心越发静不下来,皇甫佶把舌尖上来回滚了几遍的话问出口,“表妹,几年不见,你怎么还认得我?”
阿姹微微侧过脸,认真打量着皇甫佶:“我一直记得的,你鼻头有颗小痣,胡帽遮不住。”
皇甫佶反倒一愣,垂眸去望自己鼻尖,“有吗?我没留意过。”
“我记得许多事。”阿姹道,有些骄傲,也有些黯然。她很习惯这样二人同骑,不等皇甫佶回神,阿姹揽起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道两边的密林如同被劈开的碧浪,涌动翻滚。阿姹扭头去看时,崇圣寺的塔尖已经不见了,她的心甫定了。
龙首关在望了。
龙关锁钥,北门屏藩。红土夯的碉楼巍峨耸立,身后是石棱青苍的云弄峰。翁公孺松松挽着缰绳,越过了关口,他的眼尾一斜,瞥向皇甫佶二人。
同行的吐蕃人已经被翁公孺打发走,赶着马队往西出龙尾关。三人两骑,脚程应当是很轻便的,却足花了一天功夫,才穿过坝子,到了龙首关。
皇甫佶的心思全在段表妹身上。话不多,句句殷切周到——马蹄跑得快了,怕表妹颠得要头晕。日头下走不到半个时辰,就提议:树荫下歇会吧?一路左顾右盼,望见山峰间涌泉如串珠一样自石峰里倾泻到潭中,潭水清澈见底,皇甫佶忽然又“吁”一声,他惯会做表面功夫,先问翁公孺,“翁师傅,走的热了,下马洗把脸么?”
翁公孺暗暗地焦急,脸上强作笑容,“我这一张老脸,不需要洗。”
皇甫佶跳下马,转身来接阿姹。阿姹丢了一只鞋,随便用布包的脚。皇甫佶默然跟在她身后,看见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蹲下来搅了搅水,爱不释手的样子,皇甫佶忍不住说:“翁师傅,到剑川了,咱们雇一辆车走吧。”
“坐车?”翁公孺嗤之以鼻,“牛拉得怕慢,马拉得嫌颠,咱们几时能到京师呢?”
阿姹拽住皇甫佶的袖子,她的手沁凉,隔着衣裳,让人觉得很舒服。山峰的翠寒迸射,她的两眼清澈得像潭水,脸颊泛红又像桃花瓣。阿姹善解人意道:“阿兄,咱们快赶路,不要耽误了翁师傅的事情。”
“是不要耽误了薛相公的事。”翁公孺慢吞吞地纠正她,“军令如山呐。”
皇甫佶不傻,早就察觉出翁公孺不耐烦,他还能微笑以对,“薛相公的钧旨,并没有限定咱们何时回鄯州。剑南蛮汉杂居,常受西番人侵扰,咱们一路走过去,探一探敌情,相公不会怪罪的吧?”
翁公孺心想:你已鬼迷心窍,嘴上恐怕能说出花来!但要强逼他们赶路,又显得自己这大人苛刻。背手环顾着苍山十九峰,残阳下龙形蜿蜒,静卧无声。翁公孺心念一动,自言自语道:“到了蜀地,岂敢不谒见蜀王?灰头土脸的,又怎好见贵人?”他转向皇甫佶,大发慈悲地将头一点,“那就雇辆车,咱们经剑川入蜀。”
皇甫佶先去瞧阿姹脸色。阿姹不做声,眼里霎时亮了,皇甫佶心里也不觉有几分雀跃,甩着湿手,从石头上一跃而起,“我去雇车!”
阿姹忙起身跟上,皇甫佶把阿姹拦住了。翁公孺灼灼的目光盯着,皇甫佶背过身去,声音也低了,“表妹,你在这里等着,别揽缰绳……你的手心都磨红了。”
翁公孺竖起耳朵,把皇甫佶的话听了个清楚,他暗嗤一声:愣小子!

第8章 银苍碧洱(八)
翁公孺弓着腰,被黄衣内侍领进殿。 蜀王府从外头看是素简的,内里深邃广阔,翁公孺穿过一重重殿宇,拎起衣摆,踏上玉阶,望见凉殿里的蜀王,他远远地俯身叩首,“殿下。” 蜀王倒很随意,径自歪在石榻上,招手叫翁公孺进来,一名内侍铺了坐垫,另一名用托盘奉了茶,便无声地退下去了。 “谢殿下。”连着骑了多日的马,翁公孺胯下疼得厉害,动作有些迟缓地坐下来。他来时特意沐浴过,换了襕袍,系了襆头,还薰了香,大腿隔着坐垫碰到冰凉的地面,翁公孺不禁浑身一个激灵,险些打个喷嚏出来。他捂着鼻子,环顾四周,笑道:“殿下这里,让臣想到了苍山,六月山头犹带雪,罡风误送到蓬莱呀。” 蜀王面白体丰,只穿着素纱中单,一笑起来,还是年轻时风流倜傥的模样。“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没有雪呢?”他故意卖个关子,见翁公孺诧异,吴王拍一拍手,几名内侍上来,将凉殿一周的竹帘卷起,三面轩敞,有水雾自檐角缓缓飘洒,被阳光一照,真如琼雪玉屑。 “这殿后凿了石渠,引得是西岭融化的雪水,用一架水车把雪水源源不断地车到殿顶,正是为了取那点清凉之意。”蜀王手边还摆着冰盘,他很惬意地笑,“你觉得是罡风么?我倒觉得是柔风。” 引西岭雪水到蜀王府,好大的手笔!竟也没怎么听到民怨。翁公孺赞道:“殿下的巧思,妙呀。”没忍住张嘴打了个喷嚏,他鼻子有点发齉,“在下,咳,这两天赶路,大概是中了暑气了。” 蜀王说他不像暑气,倒像是风寒,叫人仍把竹帘放下,又亲手把自己的外袍给翁公孺披上,翁公孺推辞一番,也就受了。 蜀王对他颇关切,“你路上该带两个伺候的人。” 翁公孺说:“有两个僮仆。” 皇甫佶和阿姹两个,被拦在了廊下。翁公孺对阿姹的身份尚有顾虑,叫她也挽起发髻,穿起袍衫,做个男孩打扮。皇甫佶向来是知礼节的,只怕那个段小娘子会作妖……翁公孺趁端起茶盅的功夫,余光往廊下扫去,见阿姹端正肃然地跪坐着,丝毫不显娇娆,俨然是个略小一号的皇甫佶。翁公孺暗自有些惊讶。 他这才一眼…
翁公孺弓着腰,被黄衣内侍领进殿。
蜀王府从外头看是素简的,内里深邃广阔,翁公孺穿过一重重殿宇,拎起衣摆,踏上玉阶,望见凉殿里的蜀王,他远远地俯身叩首,“殿下。”
蜀王倒很随意,径自歪在石榻上,招手叫翁公孺进来,一名内侍铺了坐垫,另一名用托盘奉了茶,便无声地退下去了。
“谢殿下。”连着骑了多日的马,翁公孺胯下疼得厉害,动作有些迟缓地坐下来。他来时特意沐浴过,换了襕袍,系了襆头,还薰了香,大腿隔着坐垫碰到冰凉的地面,翁公孺不禁浑身一个激灵,险些打个喷嚏出来。他捂着鼻子,环顾四周,笑道:“殿下这里,让臣想到了苍山,六月山头犹带雪,罡风误送到蓬莱呀。”
蜀王面白体丰,只穿着素纱中单,一笑起来,还是年轻时风流倜傥的模样。“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没有雪呢?”他故意卖个关子,见翁公孺诧异,吴王拍一拍手,几名内侍上来,将凉殿一周的竹帘卷起,三面轩敞,有水雾自檐角缓缓飘洒,被阳光一照,真如琼雪玉屑。
“这殿后凿了石渠,引得是西岭融化的雪水,用一架水车把雪水源源不断地车到殿顶,正是为了取那点清凉之意。”蜀王手边还摆着冰盘,他很惬意地笑,“你觉得是罡风么?我倒觉得是柔风。”
引西岭雪水到蜀王府,好大的手笔!竟也没怎么听到民怨。翁公孺赞道:“殿下的巧思,妙呀。”没忍住张嘴打了个喷嚏,他鼻子有点发齉,“在下,咳,这两天赶路,大概是中了暑气了。”
蜀王说他不像暑气,倒像是风寒,叫人仍把竹帘放下,又亲手把自己的外袍给翁公孺披上,翁公孺推辞一番,也就受了。
蜀王对他颇关切,“你路上该带两个伺候的人。”
翁公孺说:“有两个僮仆。”
皇甫佶和阿姹两个,被拦在了廊下。翁公孺对阿姹的身份尚有顾虑,叫她也挽起发髻,穿起袍衫,做个男孩打扮。皇甫佶向来是知礼节的,只怕那个段小娘子会作妖……翁公孺趁端起茶盅的功夫,余光往廊下扫去,见阿姹端正肃然地跪坐着,丝毫不显娇娆,俨然是个略小一号的皇甫佶。翁公孺暗自有些惊讶。
他这才一眼,蜀王便留意到了。这人足不出户,却仿佛无所不知。“皇甫府的小郎君,怎么成了你的僮仆?”
翁公孺尴尬了,自知瞒不过,只好道:“殿下慧眼。”刚把茶送到嘴边,耳畔隐约风动,茶盅猝然碎裂。见有箭簇深深嵌入廊柱,尾羽还在微微颤动。
翁公孺虽然在军中,却是个纯粹的文人,他先一愣,蓦地变色,身体往后一跌,待要高呼“殿下小心”,见蜀王稳稳地坐在石榻上,面上犹有微笑,廊下把守的侍卫更是若无其事,翁公孺心头顿悟,理了理袖子,笑道:“在下没拿稳茶盅,失仪了。”
蜀王眼里闪着赞赏的光,朗声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翁参军,你这份镇定,也是少见。”
“我只是见殿下府上严谨有序,应当不会闹刺客吧?”
这句恭维刚说完,有个窄袖圆领袍的少年走进凉殿,手上还拎着角弓,他目不斜视到廊柱前,握住箭杆,用力拔了下来。
“灵钧,不要胡闹了。”蜀王嘴上是呵斥,不见得真有多少怒气,“跟翁参军赔礼。”
少年没做声,只冷冷将翁公孺一瞥。他和蜀王相貌不很像,是一双凤眼,鼻直唇薄,这种长相的人,难免要心高气傲。他是蜀王宠爱的三儿子。
翁公孺哪能真坐着等他来赔礼,趁内侍上来收拾碎茶盅,他拎着湿衣摆后退一步,躲过李灵钧带着敌意的目光,笑着说“不要紧”,“郎君好准头,臣先……”
“别急着跑,翁参军,”李灵钧将翁公孺的手按住了,他年纪不大,目光逼视时,也颇具威势。翁公孺慌乱地“啊”一声,李灵钧故意把箭簇对着他的鼻尖,晃来晃去,“敢问,以我现在的箭法,够格在薛相公帐下做个小卒吗?”
翁公孺用力往后仰着脖子,求助地看向蜀王。蜀王竟也不阻止,只淡淡笑道:“少年人,不服教。”
翁公孺听出蜀王话音里的一丝不满。
去年蜀王手书一封到鄯州,想要送李灵钧到薛厚麾下做个小校,历练几年,语气不可谓不诚恳,薛厚却婉言谢绝了,只留了皇甫佶在身边。今天他带着皇甫佶来谒见,不是上门来打人家的脸吗?恐怕李灵钧心里正攒着劲呢。
翁公孺没法回答李灵钧的问题。说不够格,是得罪人,说够格,怕他当场就要跟他去鄯州。一个皇甫佶,已经够让他头疼了。沉吟片刻,翁公孺摇头道:“我是一个文人,箭法好坏,也看不明白,郎君何不找人比一比?”他扬声道:“皇甫佶,进来拜见殿下。”
皇甫佶从廊下走进殿来,拜见了蜀王,他好奇地看一眼李灵钧。
蜀王和气地说:“你不必管他是谁,你和他出去比一场射箭,如果赢了,我有赏。”
皇甫佶目光移动,见翁公孺微微点头,他恭敬地答声“是”。李灵钧这人心细如发,虽然迫不及待要比试,才一转身,瞥见皇甫佶穿的下摆不开叉的锦袍,他说:“你的衣服不方便,去换过了再比。”
皇甫佶只把袖子挽了起来,说:“不用换了。在军营里,有时候光着身子就得起来迎敌。”
翁公孺暗笑:这是老实话,怕听在李灵钧耳朵里,皇甫佶有自夸之嫌。
果然,李灵钧冷哼一声,抬脚往外走了。皇甫佶紧随其后。翁公孺刚要起身,见蜀王安坐不动,他不禁问:“殿下不去看一眼吗?”
蜀王摇头微笑,“小孩子置气的玩意,没有什么好看的。”看他的样子,对李灵钧的输赢也不甚在意。翁公孺探究地看了一眼蜀王,恰逢蜀王的目光看过来,他忙垂眸,将茶盅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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