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春满酥衣(韫枝)


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抽出时间来审阅卷宗,沈顷啊沈顷,你真是嫌命长。
如此想着,他轻哼了声,伸出手。
平日里,他最讨厌喝药。
尤其是沈顷每近黄昏时,都会服用的那一种、专门为了压制住他气息的药。
那种药极苦,只抿上一口,浓烈的涩意便在人的四肢百骸间流窜起开来。那种涩意他太过于熟悉,只因每日苏醒时,他的唇齿间都是这种味道,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如今有左右侍人在一旁守着,他必须伪装成沈顷的模样。
沈兰蘅微微蹙眉。
在侍人满脸期待中,他抗拒地将药粥大口吞咽入腹。
汤药滑入唇齿的那一瞬间,男人正捧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下一刻,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那汤羹。
这汤药……
竟是甜的?
见世子爷眼底疑色,守在一侧的侍人笑道:“夫人担心您会嫌这药苦,特意往药羹里放了好些方糖呢。世子爷,您先歇息,奴婢们便退下了。”
轻轻一声门响,内卧的房门被人从外小心带上。
门帘就这么轻轻一垂搭,仍有月色如水,轻柔流淌入户。那一片莹白色迤逦上男子雪白的袍角,沈兰蘅垂下眼睫,凝望向桌案上的汤药。
汤药尚有余温,于这漫漫黑夜里,冒着微不可查的热气。
细碎的眸光落入他那一双凤眸。
沈兰蘅手指缓缓攥握成拳头。
回门这一日,郦酥衣起了个大早。
按着大凛的规矩,新娘子回门的这一天,可由夫婿作陪,亦可由新娘一人归娘家。
那第一种情况要么是因为丈夫公务繁忙、抽不开身,要么则是夫妻二人关系不洽,丈夫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新婚妻子。
沈顷明显是前者。
就在郦酥衣纠结沈顷到底会不会同自己一起回郦家时,魏恪赶过来道,就在刚刚,圣上急召世子入宫觐见,如今望月阁那边已备好马车了。
即便早有所预感,可听到这句话时,郦酥衣还是忍不住一阵失落。
她在心中宽慰自己,沈顷日理万机,如今又是圣上召见,此事怨不得他。
此番回门,她带了玉霜与自己的陪嫁丫头秋芷。
前些日子沈顷曾同她说起过,秋芷原先虽是她庶妹的丫头,可既然陪嫁入沈府,那她便已是郦酥衣的人,卖身契自然不能留在郦家。
不若趁着此次回门,将秋芷的卖身契取回来。
如此想着,前院的马车已置备妥当。因是今日回门,玉霜特意为她挑选了件看上去分外雍容华贵的衣裳,又往她的发髻上插了好几根金簪。
见状,她便摇头,缓声笑道:“我不喜欢这些,此次回郦家,我是为了探望母亲,不必打扮得如此刻意。”
马车缓缓行驶,穿过闹市,朝着郦府的方向驶去。
少女规整地坐在马车里,双手熨帖地搭在膝盖上,透过被风吹掀的车帘,止不住地朝外望去。
这一条路,是大婚时来沈家的路。
那时她心中忐忑,甚至情愿与母亲一同留在郦家。谁知才过了短短二十日,郦酥衣再归家时,竟生了几分近乡情怯之感。
郦府门口,早早便有下人在府邸外候着。
一见了沈府的马车,那些下人们忙不迭地拥上前,唯恐怠慢了沈世子这样一位贵客。
马车帘被掀起的那一瞬,帘外的冷风吹刮入有些昏暗的车厢。众人抬眸望去,奉承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马车里只有他们嫁出去的大姑娘,压根儿没有什么沈世子!
过往这么多年,因是父亲宠爱孙氏,郦酥衣在郦家一直是个不受人待见的主儿。如今见她一人归家,这几人的面色变了一变,却还是忌惮着她的身份,朝郦酥衣弯了弯身:
“大、大姑娘……啊不,世子夫人,这边请。”
玉霜搀扶着她,迈过郦府的门槛。
父亲早早地在前堂候着。
听见从院外走来的脚步声,他急忙自座上站起身子,一边整理着衣衫下摆,一边朝这边簇拥而来。谁知,待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千想万盼的沈家姑爷,而是自己向来都不怎么待见的大女儿。
郦酥衣身后跟着几名婢女,身影恬淡,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
她低下身,声音平稳:“女儿见过父亲,见过——”
话到此处,郦酥衣忽然一顿声。
父亲身侧站着的,除了妾室孙氏,便只剩下她的庶妹郦知绫。
母亲呢?
郦酥衣微微蹙眉,心中隐隐生起几分不好的预感。
“父亲,母亲呢,母亲如今身在何处?”
见她目光止不住地四下搜寻,郦父便道:
“你母亲这几日生病了,如今正在院子里面养着。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染上什么风寒,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好不了。你母亲生怕传染给你与沈世子,便没有来前堂。”
言罢,他又隐晦地提起沈顷:“姑爷呢,世子爷怎未跟你一同回门。酥衣,你一个人在沈家过得不好么?”
郦酥衣抬起头。
郦家的院子不比沈家的大,可即便如此,院中依旧寒风萧瑟,吹刮不止。她迎着冰冷刺骨的寒风,朝父亲面上望去。只见中年男人面上挂着虚伪的笑,他的言语中虽满是关怀,却全然不是对她的关怀。
他在乎的是沈顷。
在乎的是沈家,在乎的是国公府。
在乎的是金龟婿、摇钱树,她得道、整个郦家一起升天发达。
即便早有准备,可郦酥衣的一颗心还是凉了半截。
她兴致缺缺,没有直接回父亲的问询。见她一直沉默,一侧的孙氏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冷声嗤笑起来。
“老爷,您忘了妾先前同您说了什么。这大姑娘呀就是不如咱们儿姑娘机灵、会来事,如若当初您同沈家对峙的时候再强硬上那么一些,嫁入沈家的是咱们绫儿,如今咱们郦家早就跟着飞黄腾达了。”
孙氏牵着庶妹的手,恨恨地剜了郦酥衣一眼,继续挖苦道,
“哪里像现在,咱们好不容易撞大运钓了个金龟婿,人家姑爷倒还不愿意进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府门了。”
郦知绫轻轻推了孙氏一把,示意她看看父亲的脸色。
迎光望去,只见男人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很是不好看。
郦酥衣不愿与她周旋,眼睫动了动,道:“我去后院看看母亲。”
她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就被孙氏拦住。
少女顿住脚步,目光寒了一寒。
“怎么,我没带沈世子回门,竟连我自己的亲生母亲都看不得了么?”
孙氏闻言,便冷笑。
“谁知晓你母亲患了什么病,如若叫你染上了,再带回国公府,那世子爷的安危可是你我能承担得起的?”
父亲也走了过来。
“酥衣,你姨娘说得在理。这一路而来,你还未用午膳罢,今儿一早你姨娘与你妹妹便带着人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快去净净手、坐下来尝尝。”
郦酥衣侧过身,目光倔强,瞪着身前的妇人。
见状,郦知绫亦从孙氏身侧走过来,假模假样地牵起她的手,笑道:
“是呀大姐,都是一家人,今日又是你回门的好日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母亲不让您去后院,也是为了您与世子好,虽说今日您未曾带着世子爷回门,我们也是不会怨你的。都说郎心难得,更何况是沈世子那样的人……”
她的话音还未落。
院门口忽然响起一道高昂的通报声:
“沈世子到——”
院内众人微惊,朝着门口望去。
只闻一道清浅的兰花香,院门口已多了一道清贵的雪色。
沈顷一袭狐氅,手里执着一把折扇,缓缓而来。
他的身后,还跟了乌泱泱一大群人。
准确地来说,是一群抬着箱子的人。
见状,郦酥衣也吃了一惊,走上前去,问道:“郎君,您这是带了些什么?”
她话音方落。
只见大大小小的箱子齐齐落了地,箱盖揭开,珠光宝气,琳琅满目。
直教人看直了眼!
沈顷缓声道:“兰蘅第一次见到岳父,不知给您带些什么东西,便略微准备了些薄礼。这半边都是赠与岳父您的,还望您老人家笑纳。”
孙氏回过神,又惊又喜地看着另一边箱匣,走过去:
“那这些——”
沈顷用小扇按住她的手,微笑,声音中有淡淡的疏离:
“这半边,是给岳母大人的。”

沈顷的话成功止住了孙氏伸手的动作,同样也让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略显狭小的院落内,吹刮起聒噪的寒风。
冷风拂过孙夫人的脸庞,她面上白了一白,旋即,赔着笑问道:
“世子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妾身与老爷不知晓您今日前来,有些招待不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勿要见怪。”
她的话语中,满满都是奉承之意。
沈顷却并未再理会她。
男人侧过身,雪色的衣摆于箱匣边拂了一拂,那珠光宝气登时便充盈着清雅的兰花香。他一声不吭便带来了满院子的珍宝,惊愕的不止是父亲与孙氏母女,还有一侧的郦酥衣。
她立在原地,傻了眼,怔怔地看着沈顷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他今日,不是被圣上召进宫了么?
怎么不仅赶来了郦家,还带了这满院子的东西。
微风飘荡着,将他身上的味道送至鼻息之下。
沈顷低下头,轻轻牵过她的手。
“是我来晚了。”
他的话语中,竟还有淡淡的自责。
郦酥衣摇摇头,回握住了男人的手。
沈顷唤人去请她的母亲。
有了沈世子发话,在场之人也不敢造次,连请带求地将别院的大夫人请了过来。
即将要见到母亲,郦酥衣心中竟还有几分紧张。她在院中张望了许久,终于,转角之处映入一张她朝思暮想的脸庞。
“母亲——”
只看一眼,她的眼角便湿了。
大半个月未见,母亲似乎苍老了些许。她在身侧女使的搀扶下,腿脚不甚灵活地朝这边缓缓走了过来。
她身上穿着鲜亮的袄子,发上的木钗也被人刻意换成了金簪,在日光映照下闪着耀眼刺目的光。
郦酥衣知道,这是因为沈顷在场。往日里,他们定不会给母亲穿这般华贵舒适的衣裳。
他们甚至不会请母亲走出别院,就连平日用膳,也都不愿去唤母亲上桌。
母亲老了,腿脚不好使,眼睛也没有先前灵光。
她比不上孙姨娘,那朵被父亲一直捧在掌心、以妾室之名身居正室高位的娇花。
在沈顷的注视下,孙氏极不情愿地让了座,让郦酥衣的母亲林氏坐在了老爷身侧。
郦酥衣亦迎上前,牵过母亲的手,跟着坐至一边。
路过庶妹身侧时,她似乎听见对方冷哼了声。
这一家子人终于坐定。
心中记挂着母亲,适才又经历了那样一番事,郦酥衣没有什么胃口,倒是身侧的沈顷见她未怎么动筷,颇为贴心地一直在给她夹菜。
余光里,郦酥衣隐约见着,庶妹的目光止不住地朝沈顷望去,那一双眼中闪烁着期许的光泽,频频落在男人那清冷矜贵的身段上。
郦酥衣无暇去理会她,一心一意询问母亲的近况。
白蒙蒙的雾气自汤碗间飘溢出,寸寸缕缕,蒙上妇人的眼角与眉梢。
母亲笑着道,自己在郦家过得很好,让她在沈家那边不必挂怀。
说这话时,母亲的眉眼弯弯的,目光温和而恬适。女儿嫁入了镇国公府,成了世子夫人,她自己在郦家这边,自然也要沾上几分光的。
郦酥衣又细致地问了几句,终于,放下心来。
庭院间的风声很大。
母亲尚在病中,身子弱,禁不住这凌冽的寒风,喝完汤便回屋去了。
郦酥衣也放下碗筷,跟着母亲来到别院,母女俩一番寒暄过后,她担心打搅母亲休息,退出到房门之外。
沈顷一袭雪氅,正立在庭院之中,像是等了她良久。
乍一见这一抹靓影,男子温和的眉眼缓缓笑开。郦酥衣迎着他的笑,小跑而来,声音中不免带了几分嗔怪:
“郎君风寒方愈,怎么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这么大的风,莫再将身子冻坏了。”
“不妨事的。”
沈顷摇了摇头。
适才他离席,跟着郦酥衣一路走了过来。虽说在此处无人拦着,他可以自由走动,可沈顷转念一想,这里乃是妻子的闺阁,若是随意走动,怕是会唐突冒犯到她。
于是他只在院子外头候着,等着妻子与岳母寒暄。
闻言,郦酥衣在心中想。
沈顷就是沈顷,他不是沈兰蘅,更不是旁的人。
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考虑得十分细致入微。
“郎君,妾身带您去屋里头歇息罢。”
午后的日光倾洒下来,于院中铺撒了暖融融的一层,也愈发让人觉着神思困倦。
沈顷点点头,随着她一同穿过后院的林径。她的闺房距母亲的住处尚有些距离,走过交错纵横的两条小道儿,沈顷终于来到了她的闺院之中。
乍一推开房门,迎风便飘来一阵甜丝丝的香气。
闻这味道,像是胭脂水粉,却不腻人。
闯入眼帘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闺阁,雕花小窗、雪纱床帐、梅花玉瓶、梨木软椅……还有眼前那一面黄铜镜。郦酥衣抿了抿唇,缓步走了过去,透过明澈的镜面,一眼便瞧见于房门口顿足的沈顷。
他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郦酥衣转过头,好奇地问道:“郎君怎么还不进来?”
男子微微掀抬起眼帘。
小扇于手中收了一收,他的步履轻缓,迈过门槛走了过来。他今日腰际竟还佩了一块芙蕖玉坠子,华靴乍一叩地,玉佩便敲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女子的房中。
即便对方是他的妻子,沈顷仍感到一阵不自在。
他今日未束发,乌黑的发丝顺着两颊倾泻落下,恰恰遮挡住他耳根出那极不自然的红晕。听着少女雀儿般清脆悦耳的声音,沈顷稍稍敛目,顺着她的话语声凝望过去。
“这条帕子,还是妾出嫁前绣的呢。那时院子里的腊梅还都没有开,我便绣了一支腊梅在上面,心中想着,待帕子绣完了,院子里的花就全都开了。”
正说着,她的手轻轻拂过帕上那一株还未绣完的梅花,明艳的红色游走在郦酥衣的指尖,她无奈笑道,“谁曾想,这帕子还未绣完,我便匆匆出嫁了。”
少女面上笑着,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沈顷顿了顿,问道:“夫人嫁与我,是过得不开心么?”
郦酥衣摇摇头。
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不开心。
她原先曾以为,自己会在适合的时候,嫁与一位自己喜欢的男子。不求他有何等的大富大贵,更不求他的家世有何等显赫。她所求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更不是什么达官厚禄的贵人。
说起来,沈顷待她也很好。
但沈顷对她的好,是出于他的礼节,出于他的涵养,出于一个丈夫对妻子理应尽到的义务。郦酥衣很明白,假若那日嫁过去的不是她而是自己的庶妹,沈顷同样会对她以礼相待,与她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她与沈顷之间,一直都隔着薄薄的一层雾。
那样薄、那般浅的雾气,她看不见、摸不着,同样也戳不破。
沈顷自然不知晓郦酥衣在思量些什么。
见少女低垂下头,对方还以为她是在为林夫人忧心。今早面见罢圣上,魏恪同他说了些有关于郦府的传闻。
也就是那时候,他知晓明明是嫡出的妻子,曾在郦家受了怎样的欺辱。
他更知晓大婚那一日,妻子为何会一脸惊惧地窝在自己怀中,温声细语,像只惊惶的小鹿去乞求他的怜爱。
思及此,沈顷的心口处忍不住暗暗泛疼。
他微垂下眼睫。
窗纱未掩,有风自廊檐间穿过,又徐徐吹拂入她装点有致的闺房内。沈顷随着她看着,看着她的手帕,看着她的妆台,看着她那些胭脂水粉、丝绸绫罗……
看着她掩去了眉目间的忧色,转过头,兴致勃勃地举起自己先前完成的刺绣,问他可否好看。
沈顷喉舌动了动,瞧着她素净的脸庞,温声点头:
“好看。”
他的目光轻缓,落在少女唇角边的梨涡上。
一时间,他沉寂数年的心,竟不禁跟随着她的笑容跳了跳。
待郦酥衣转过头时,恰恰对上那一双正出着神的凤眸。
和煦的光影于他面容上落了一层,顺着他的鸦睫,于男子眼睑处投落一片淡淡的影。他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眼神正汇在某一处虚无的光点上,直到她轻唤了好几声,对方才终于回过神。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