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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酥衣(韫枝)


他决定去国恩寺,寻一寻智圆大师。

郦酥衣早晨自沈府坐上马车,一直到了晌午,才终于到万恩山。
国恩寺坐落在万恩山半山腰处,这一路有些陡峭,马车在山脚处缓缓停了下来。
此番来国恩寺,郦酥衣是来打探沈顷的事,因是有几分心虚,她并未让其余多少人跟着,而是只带了玉霜一人上山。
国恩寺与旁的寺庙不同,坐落在城西之外,讲究的是一个“清净”。这里的香客自然是比不上旁的寺庙那般繁多,可来来往往的行人仍是踩出来一条浅浅的山径。
郦酥衣循着路径往上走,还未行至半山腰处呢,忽然听到不远处飘来一阵欢声笑语声。
熟悉的声音,一下让郦酥衣顿足。
是父亲。
还有……孙姨娘与庶妹。
山径清幽,路径两侧有不少杂草枝丛,将身前那一行人的身影稍稍遮挡住。可即便如此,郦酥衣还是能一眼看出身着黑色氅衣的父亲。
于父亲的身边,跟着正挽着他的手臂的庶妹郦知绫,后者声音清脆悦耳,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父亲与一侧的姨娘孙氏开怀大笑。
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却独独缺了她与母亲。
见状,玉霜小心翼翼地侧首,凝望向她:“夫人……”
郦酥衣踩着地上零落的枯木枝,垂下眼。
今日是庶妹的生辰。
郦酥衣想起有一年母亲重病,请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她心中忧虑母亲,想与父亲去佛寺里为母亲求个平安。可那时父亲总是以公务繁忙为由,说自己抽不开身。
若她没有记错,当年要去的佛庙,距郦家不过一刻钟的脚程。而今日庶妹生辰,父亲却向衙上告了假、特意抽出一日时间来,陪着庶母与庶妹来到这离郦家甚远的国恩寺。
说不羡慕、不难过,那定然是假的。
树枝上似有积霜,冷风簌簌一吹,霜粒子便飞扑扑落下来,坠在少女微颤的眼睫上。
“夫人,我们要不要前去打声招呼?”
郦酥衣目光顿住,片刻之后,摇摇头。
此情此景,她只觉得自己像一个狼狈不堪的局外人,一时竟不大敢上前去与父亲相认。
她害怕与他们撞见。
在此不远处,有一座废弃了的凉亭。
“我乏了,去凉亭里歇会儿罢。”
见她这么说,玉霜也只好低低地应了一声。她随着夫人走至凉亭里,亭前恰好有一棵粗壮的树。郦酥衣伸出手、拉着玉霜坐下来,山风徐徐,她有几分局促不安地躲在树干之后,偷偷观察着山腰那边的动向。
避开他们,等他们下了山,自己再上去吧。
郦酥衣如是想。
山间时有幽冷的寒风,她缩着瘦小的身子,坐在废弃的凉亭里。每当冷风一袭来,她便冻得直提衣领。没一阵儿,郦酥衣的脸颊便被风吹得红透了,一双耳朵也通红通红,好似用刀轻轻一切,这一对儿便要如此掉下来。
夫人都在这里一言不发地受冻,玉霜见状,更是不敢多言,也陪着她在这凉亭间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她将要待不住的时候,那一行人终于自半山腰走下山。
见他们走过来,郦酥衣攥紧了玉霜的袖子,侧了侧身。
即便相隔甚远,可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她的双肩还是忍不住地颤了颤。
耳边飘来庶妹欢喜的声音:
“阿爹,阿娘,方才女儿在国恩寺许的愿,当真都能实现吗?”
“那是自然。神佛在上,心诚则灵。这国恩寺的神灵们一定会保佑我们绫儿平安健康,再觅得一位如意郎君。”
父亲伸出手,宠溺地揉了揉庶妹的脑袋。后者眯着眼,笑得一脸娇俏与满足。
“阿爹,女儿晚上想去放河灯,你与阿娘陪陪女儿,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一行人的声音终于飘远了。
“夫人。”
“……”
“夫人?”
“……”
玉霜唤了好几声,郦酥衣这才终于缓过神。
她的脸颊冻得通红,双唇泛着干裂的白色。回过神思,郦酥衣抬眼看了看天色,原来不知不觉,竟快到了黄昏。
“玉霜,我们上山罢。”
“是……”
她吸了吸鼻子,揉了揉冻得通红的手,自凉亭间站起身、朝着半山腰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国恩寺。
这里的寺庙果真与京中旁的寺庙不同,许是坐落在万恩山中的缘故,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分外寂寥,也分外神秘肃穆。
时至黄昏,前来奉香的人很少。
郦酥衣此番前来,也是借口来山上奉一炷香、求一求子嗣。
担心被玉霜瞧见自己去见了智圆大师,郦酥衣寻了个借口,将对方支开。
“我的玉镯好似掉在凉亭那里了,玉霜,你替我去寻一寻。”
这小丫头心思单纯,不疑有他。
见四下再无旁人,郦酥衣心中惦念着沈兰蘅的话,一个人去见了智圆大师。
对方正在蒲团上打坐,听着掀帘声,竟连眼睛抬都不抬一下。于他身前是一盏孤寂的青灯,还不等郦酥衣开口询问,对方竟直接道:
“这位施主,请您快些离去罢。贫僧这里没有施主您想要找的东西。”
闻言,郦酥衣不由得一怔,下意识问道:“大师知道我是谁?”
对方双手合十,对着眼前的莲花宝座拜了一拜。
“镇国公府,沈家二公子的夫人,郦酥衣郦施主。”
分毫不差。
郦酥衣在心底惊了一惊。
轻雾弥漫,佛香阵阵,身前胡须花白的老者也终于睁开眼。
二人对视的第一眼,郦酥衣只觉得一颗心忽然怦怦跳了一跳,对方的眼神沉寂,像是一片不见边际的海,平静海面下却汹涌着世人无法察觉的微澜。
郦酥衣被那眼神所震撼到,不禁也跟着他双手合十,朝菩萨香恭敬地一拜。然,就在她欲开口时,对方却仍道:
“恕贫僧无法解答施主的问题,还望施主请回。再等上少时,雪便要下大了。”
今早来时,车窗外的天色便是阴沉沉的。
见智圆大师下了逐客令,她也不好再继续纠缠,只是临走之时,对方忽然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郦酥衣看不大懂,只能循着他的话撑起伞,朝国恩寺外走去。
庭院里果真下起了雪。
不过转瞬之间,原本轻悠悠的雪粒子瞬时变成了一片片鹅毛,自天际簌簌飞下。原本昏黄的霞光霎时跳入云层,眼前变成一片幽深的乌黑色,郦酥衣抓紧了伞柄,独处于这荒山野岭之间,忽然感到几分害怕。
玉霜这丫头不知到何处去了,还没有回来。
雪越下越大。
天色也越来越黑。
黑到她逐渐看不清前行的路。
此处不比山下,山路崎岖,更没有灯火作为照应。雪片簌簌飘下,将郦酥衣的伞檐压得愈发低垂。不等她将手中的伞柄重新撑起来,迎面扑来一道阴冷的狂风。那风势来得万分凶猛,拍打在郦酥衣身上,直接将她手中挡雪的伞打翻!
她吓得叫了两声,伞柄就这般脱手,扑通通地随风滚下,一头栽到悬崖之下。
所幸她及时止住脚步,只差一瞬,就只差一瞬,她也要随着那把伞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即便她止住了脚步,困在这里一整夜,她也是会死的。
她会被冻死,被饿死,山上风雨侵蚀,她会被横空掉下来的怪石砸死。
不成,她不能困在这里,她不能死。
她还没有救成宋识音,还没有带母亲过上好日子,更没有搞清楚沈顷身上究竟藏着何种秘密。
她必须往前走,必须冒着这风雨,走出去。
冷冰冰的雪片,化作锋利的刀刃,似乎要将她的脸颊划烂!
郦酥衣就这样,艰难地往前走着,可眼前太黑太黑,这风雪着实太大了。雪水淋落在地,稍有不慎她便会打滑,如若她当真死了,如若她今日真的死在这里,怕是在这风雪的掩埋之下,都无人能发现她的尸体罢。
越往前走,她越觉得四肢变得僵冷,原本温暖的身子逐渐脱了力,自心底里生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
绝望与风雪一道,铺天盖地袭来,将她生存的火苗逐渐吞噬。
也就在这时,在她将要失去知觉的前一瞬。原本空寂的山林间,忽然响起一道挥鞭之声。
“驾!!”
“酥衣!”
原本空洞的黑夜中,突然出现一抹雪白的亮色。
听见呼唤,她艰难地睁开眼。只见男人衣袍随风猎猎,在看见她后,立马飞速扬鞭。
“酥衣!”
男人翻身下马,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几乎是同一瞬间地,二人身前那桩粗壮的树干被大风吹倒,从另一处的山崖上滚下来一块大石,将他们眼前封锁得严严实实!
就差一瞬,就差这么一瞬。
还好他没有来晚。
沈顷双膝跪地,牢牢护着怀中身体僵冷的少女,一手又“唰”地解开身上厚实的雪氅,扑在她的肩头。
“别怕。酥衣,别怕。”
适才他一路赶得急忙,甩开了身后所有人,也顾不得撑伞了,就这般冒着风雪,一路淋了过来。
他的衣肩被雪水浸湿,原本浓密的眉睫之上,也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雪霜。可即便如此,他却浑然不觉身上的寒意,用火热的胸膛,紧紧护着身前的少女。
“别怕。”
幽幽兰香拂面,他的声音落入耳中,无端令人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郦酥衣忍不住朝那温暖火热之处,又贴紧了些。
对方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撑着,以绣着兰花的衣袖替她遮挡眼前的风雪。
嗅着那道兰香,郦酥衣抬了抬眼皮。
“沈顷……”
她唤得很轻。
对方的回应分外有力量:“酥衣,我在。”
少女靠在他怀里,仰了仰头。
于这一片漆黑寂静的深夜中之中,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加剧的心跳声,看见漫天飞雪之下,对方那张光洁坚毅的下颌,和那一张温柔俊朗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飞雪在他的衣肩上已结了薄薄一层白霜,郦酥衣原本被冻得僵硬的身体,才一点一点恢复了知觉。
今日,沈顷原本打算前来国恩寺,拜访智圆大师。谁料魏恪忽然送来了几封公文,待他处理完公事,已经到了下午。
时辰虽算不上早,但也完全不晚。他快马加鞭,赶到万恩山下时,却意外地看见山脚下自己妻子的马车。
妻子来此处干什么?
虽是满腹疑惑,心想着这或许是妻子不便明说的私事,沈顷没有上前过问。就在他心想着一会儿该如何避开妻子时,忽然,天空竟飘起了簌簌飞雪。
这场雪来得很急。
他看见一侧废弃的凉亭内,正不知所措的玉霜。
“世子!世子爷——”
对方也看见了他,神色焦急地朝他招手。
他跳下马,开口便是:“夫人呢?”
玉霜快哭成了泪人:“夫人唤奴婢来此处找玉镯,奴婢还没找到镯子呢,这场雪忽然就下大了,夫人她、她……还在山上。”
上山的路都被雪盖住了。
沈顷胸口一紧,竟连想也不想,飞快上马朝山上奔去。
“世子爷,山上路滑,您千万小心——”
寒风夹杂着雪粒子,汹涌而至。
沈顷鸦睫打着冷霜,低下头。
只见怀里头的小姑娘如小猫儿般,往自己怀里缩了缩,样子甚是娇憨可爱。
他的眼睫动了动,扑簌簌一层雪粒就这样落下来。
前面的路被怪石截断了。
他环顾四周一圈,眼睛亮了一亮,低下头来温声同郦酥衣道:
“若我记得没错,不远处应是有一个小山洞,我带你先去那处避避。”
少女揪着他的衣襟,乖巧点头。
果真有一个山洞。
沈顷带着她躲进去,山洞遮挡住外间的风雪,同样也遮挡住这一帘微弱的月光。
洞内昏黑,周遭又没有可以钻木取火的干柴,这使得郦酥衣心中愈发惴惴不安。
见状,沈顷便安抚她道:
“看着样子,雪下不了多久。待雪停了,府里的人便会找到我们。”
言罢,他又低下头,瞧着她被雪水淋得透白的一张小脸儿,喉舌动了动。
片刻,他轻声:
“有我在这里守着,你不要怕。”
就是你在这里,我才会害怕。
郦酥衣在心中想。
若此刻眼前之人只是沈顷也就罢了,她早就听说沈二公子武功盖世、智谋无双,与他待在这山洞里避上一整晚的雪,定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可问题就出现在,不少时,他会变成另一个人。
郦酥衣今日来时,做足了心理准备。
沈兰蘅要她来国恩寺,向智圆大师问明杀了沈顷的方法。对方虽然挟持了宋识音,可她也不傻。如若她真的帮那个人将沈顷杀死,待沈兰蘅真正入主这具身体,那唯一知晓此事的自己也活不成了。
所以当下最好的方法则是,一面假意迎合、拖住沈兰蘅,一面向智圆大师问清楚,沈顷与沈兰蘅二者究竟是何种关系。
此事听起来太过于荒谬,再加上有沈兰蘅的威胁,她断不敢轻易告诉沈顷。
如此思量着,迎面又是一阵料峭的山风。她不禁抬起头,发觉山洞外的飞雪不知何时竟止住了。
“雪停了。”
她心中欣喜,指了指洞外。
沈顷正拂着氅衣上的雪珠子,听见这一声,转过头去。
他的目光带着宠溺,轻轻落在郦酥衣白皙的面颊上。
“嗯。”
说也奇怪,明明二人困在此处,明明是这般糟心的窘境。他却并未感到有半分不快,相反地,他的一颗心跳动得很快。
适才来到洞中,沈顷才后知后觉一阵情怯。
正想着,忽然,身前的少女朝他伸出手。
有幽香自她袖口处袭来,一阵凉意从他的鬓角处就这样拂了一拂。
男人眸光微动。
见他这般眼神,郦酥衣微红着脸,解释道:“有……有草屑。”
沈顷低低“噢”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郦酥衣忍俊不禁。
平日里沈顷就话少,如今二人这般待着,他更像个小哑巴。他一个人仔仔细细地将雪氅上的碎雪拂干净,于地上扑了厚厚一层。
“地上凉,你坐在衣服上面。”
这般细密的针线,这般精致的图案。
郦酥衣不用想,也知道这件大氅定是不凡之物。他却毫不吝啬,甚至都不顾自己还冒着风雪。
她赶忙往后倒退了半步,摆摆手。
“妾不坐……”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顷拉了下来。
也不知他将衣裳叠了有多少层,这一层层下来,竟坐得有些暖和。
对方想了想,又温声道:“把手给我。”
“世子爷,不必——”
不容拒绝的,沈顷已牵过她的手,将她一双手捧在掌心,边搓边呵着气。
他先前无意间听苏墨寅提起到,女孩子的身子最是矜贵,着不了凉受不得冻,稍有不慎便会落下什么病根。
手指相触的那一瞬,他抿了抿唇,努力抑制住脸颊上那一道可疑的红晕。
所幸有头发遮挡着,他才没让妻子看见自己通红的耳根。
沈顷的手很暖。
经了这么一番折腾,郦酥衣的身子完全没有方才那般难受了。
见状,对方又腾出肩膀,示意她将脑袋靠上去,语气轻柔,像哄孩子一般哄着自己的妻子:“你若是犯困,那便睡罢。我守着你,待你一觉醒来便回到沈府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臂将她的身子环住。对方的话像是有着某种魔力,竟让她有几分迷糊。
再醒来时,眼前并不是沈府。幽暗不见光影的山洞里面,有人拍了拍她的脸颊。
“喂。”
“……”
“喂,醒醒。”
撞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分外熟悉的脸。
他微掀着眼皮,抱臂懒散地站在郦酥衣面前。不知是不是因穿得太少,男人的脸冻得僵硬。单看那眼神,郦酥衣便认出来了。
——眼前此人不是沈顷,已是沈兰蘅。
她心中一骇,忙不迭往后退了半步。
对方眸色阴沉,眼神之中蕴藏着几分不耐烦。
“他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很是不虞,语气中有隐隐的埋怨之意。
郦酥衣不敢瞒他,如实道:“是你让我今日来找智圆大师,下山时下了大雪,我与沈顷被困在此处。”
“沈顷也与你一同见智圆了?”
“没有,是我一个人来的。智圆大师不肯见我。”
沈兰蘅眯起狭长的凤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追问道:
“那他为何会与你一同出现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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