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军队，很多都是基地领导人在权衡之后，征召了大量异者组建的，基本上跟佣猎队没什么区别。只是挂了个官方的头衔罢了。他们心思各异，大多都是为了利益而来，不服管教都是常有的事。”
“或者……可能用‘雇佣兵团’来形容他们，会更贴切一点。”
几人闻言都有些沉默。
“我离开的时候……H市还是有军队的……”郁清川的嗓音在一片静默之中显得更加苍凉。
“没办法……”乔瑜低声喃喃道：“这场天灾，真的带走了太多生命了……”
末世降临之初，人越多的地方，被感染的危险就越大。
乔瑜没有见过那时的军队，但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他们的情况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即便如此，那些没有被感染的将士们依旧以最快的速度响应了国家的号召，冲在了救灾第一线。
乔瑜前世曾经在路上见过救援的部队。
他们之中，有些人甚至都没有发生变异，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幸存者。
可他们却依旧在危险来临时，将那些身怀异能的异者们紧紧护在了身后。
乔瑜永远记得，那支军队一共两百三十七名将士。最终无一人生还。
可被他们掩护逃走的四十二名幸存者中，只有六人轻伤……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他们真的做到了。
在乔瑜心里，他们就是神明。
江湛见乔瑜情绪突然有些低落，便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安慰道：“阿瑜，往事不可追。”
他不关心什么军队或政权的更替。他只在意他的阿瑜是否开心。
乔瑜闻言回过神来，突然用双手拍了拍脸颊，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底的酸涩压下，“对！往事不可追，往事不可追……”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乔瑜很快调整好情绪，继续道：“虽然现在还是有一些末世之前的军队，但是数量已经很少了。而且依我看，殷纪这些人的作风，也不像是根正苗红的军人。”
“管他呢！”程斯年坐在椅子上，大喇喇地向后一靠，眸光闪烁，“既然能干出这种事，那他们无论是不是军人，都留不得了。”
翌日清晨，车队众人一大早便起来了。
刘大说，殷纪一般都是在上午九十点钟的时候过来，来的时候会提前鸣笛。
而且他们这里的“老客户”都是知道殷纪常来的时间的，所以都会避开这一天。
林家人和方琳吃完早餐后，在乔瑜的指示下，全都去了村外的集中停车点。
上车前，乔瑜不停地叮嘱他们，今天一整天都要待在车厢内，一定要等他们解决完今天的事情之后才能出来。
他们留在车上，最起码安全能够得到保障。
刘大带着乔瑜特意留下的那几名手下等在了村口。
郁清川和程斯年为了方便监视，也一左一右地蹲在了村子外两旁的变异树上。
江湛、乔瑜、罗蓁蓁和王炸则是等在了村子里面，随便找了一块离村口大门距离适中的钢板躲了起来。
可众人等了又等，都没有等到该来的人。
乔瑜蹙了蹙眉，从钢板后走了出来，刚想问问刘大是怎么回事，却突然听到远处的林子里传来打斗声，还隐约夹杂着几声枪响。
乔瑜几人对视一眼。程斯年、罗蓁蓁和郁清川接收到乔瑜的示意，第一时间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出去。
乔瑜心知事情有变，先是去车上将林英杰和林驰喊了下来，让他们看住村子和刘大，然后才拉着江湛，带着王炸也同样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乔瑜和江湛离那声音越来越近。
等距离达到江湛可查探的范围之内时，江湛突然低声道：“一共三十六个异者，其中三十五个应该是殷纪他们。”
乔瑜一愣，“那是谁在跟他们打？”
一人单挑三十五个异者？
江湛也微微蹙了蹙眉，那人他们还认识。
“是那个蛇变种。”
乔瑜和江湛在距离打斗声两百米左右时停下来，爬到了一棵变异树上。
程斯年、罗蓁蓁和郁清川也都在另一棵树上蹲着。
在这里，他们能够清楚地看到前方的战况。
那个蛇变种攻击的那些人都穿着迷彩服。那是末世之后，兵团常穿的衣服。
那群人应该就是殷纪他们没错了。
“除了殷纪是个变种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强化系异者。”江湛低声提醒道。
乔瑜看着远处不停发动攻击的蛇变种，明明是蛇的面貌，可乔瑜却从她脸上看出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那里只有她一个变种人，殷纪还没有变身，应该还在作壁上观。
地上躺着不少人。看得出来，她已经拼尽全力了。
可对方毕竟有三十四个异者，即便都是强化系，在人数上也是压倒性的优势。
那个女性蛇变种开始逐渐呈现败势。
她的尾巴被割伤，平衡力有些不足，好几次都险些摔倒。动作也明显迟缓了许多。
程斯年三人都在此时回头看向乔瑜，无声地用眼神询问要不要现在动手。
乔瑜点点头，一边带着王炸冲了过去，一边从空间中拿出了一个双肩包，背在了身后。
甫一落地，王炸就用硕大的爪子将围在蛇变种身边的人全都拍开了。
那些人面上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这里还有别人。
乔瑜几人也纷纷落地，加入到他们的激战中。
江湛用精神力包裹着五人，乔瑜他们根本不需要动用异能，只是用枪与他们火拼，就足以让他们心生忌惮了。
“你们是谁？”那个被挡在人群后面、一直没有言语的中年男人，在见到乔瑜五人一狼之后，终于开了口。
乔瑜瞥了他一眼。
他的衣服跟其他人有些许的不同，而且一直被人保护着。
说话时，还有上位者的威严。
——他就是殷纪。
乔瑜几人谁也没答话，只是不停地朝他们开着枪。
殷纪本来还觉得他们跟那蛇女一样自不量力，谁知没过多久，这些人毫发无损，而他的手下竟伤了大半！
殷纪脸色微变，赶忙让部下都后撤几步，躲在了车子后面。
“你们是来帮那个蛇女的吗？”殷纪躲在车后面，高声喊道：“她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我出双倍……不！三倍！只要你们肯帮我抓住她，无论是食物还是其他物资，我都能给你们！”
乔瑜没理会他的喊话，也没急着去抓他们，而是先去看了看那个蛇变种的伤口。
反正事到如今，他们也走不了了。
那个蛇变种此时已经变回了人的形态。
她的腹部、背部、双腿和双臂上全都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伤口，左肩上还中了两枪，此时正在汩汩地向外流着血。
乔瑜走过去的时候，她虽然有些虚弱，但还是十分警惕地向后挪了挪，一双眼睛紧盯着乔瑜，仿佛是怕乔瑜听信了殷纪的话，会把她抓起来。
乔瑜对此并没有生气，而是假装从背包中掏出药品和绷带，递给了她。
“……谢谢。”女孩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乔瑜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客气。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车后的殷纪还在不停地叫嚣着，“只要你们愿意帮我，我保证带你们去G市的幸存者基地吃香的喝辣的！”
殷纪一边说着，还一边朝着驾驶室慢慢移动，想要驾车逃跑。
可好不容易挪到驾驶室门前，刚伸出手，车子却突然着火了。
殷纪等人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躲枪了，赶忙逃离车子旁边，一抬眼就看见那头黑狼正在逐个地冲着他们的车子喷火。
火焰点燃了油箱里的汽油，没过多久就发生了爆炸。
殷纪他们今天一共开了四辆车过来，现在已经一辆都不剩了。
爆炸的冲击波将殷纪等人掀翻在地，有两个跑得慢的，直接就被炸飞了出去。
而乔瑜几人，则因为有江湛的精神力包裹，毫发无伤。
没了车子的遮掩，殷纪等人明显慌乱了许多，“你们……你们究竟想怎样？”
殷纪部下此时的伤亡情况已经颇为惨重，一共三十五名异者，现在只剩下了不到十五人。
他刚才虽然没看见这几个人使用异能，但就凭他们刀枪不入的样子，已经足以证明他们不是什么善茬了。
如非必要，殷纪实在不想跟他们动手。
“难道还不明显吗？”程斯年挑挑眉，嘴角漫不经心地勾了起来，“我们想要你的命啊。”
殷纪闻言，神色一冷。
许是知道这些人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了，他没再留手，身形迅速变化，很快就切换成了一个人面虫身的巨型螳螂模样。
——这殷纪，原来是个螳螂变种。
殷纪双目泛红，两只镰刀似的前臂不停地挥舞着，速度极快地冲着几人攻了过来。
“嗷呜——”
王炸长啸一声，率先迎战，直接冲上去跟他缠斗了起来。
殷纪身后剩下的那些异者见状也跟了上来，想要将乔瑜他们一举拿下。
“噍——”
郁清川在那群人冲上来的时候也立刻切换了形态，飞到天空中，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了下来，坚硬的长喙和钢铁般的利爪在人群中一啄，再一抓，便有两三名异者瞬间就失去了战斗能力。
江湛将乔瑜护在怀里，一边用精神力包裹着众人，一边操纵着周身的风力形成了一把把无形的风刃，但凡想要靠近过来的敌人，必定先留下一截断肢或一块皮肉。
这两人一狼包揽了所有的战斗，乔瑜、程斯年和罗蓁蓁三人被他们护在身后，完全无事可做，只能拿着枪，看见地上有没死透的敌人，随意补两枪。
看得他们身后那个蛇变种目瞪口呆。
没过多久，殷纪那边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王炸将他的腿部烧伤，又在他胸前和后背上都狠狠地抓了两爪子，殷纪伤势过重，体力不支，很快就变回了人形，躺在地上急促地喘着粗气。
乔瑜手中拿着枪，居高临下地看着殷纪，心中在默默地思考着要让他怎么死。
殷纪看着几人充满杀意的眸光，面上终于闪过一丝恐惧，他费力地撑起身体，朝着那个蛇变种的方向大声喊道：“殷情！你这个孽女！你想要弑父吗？”
乔瑜几人闻言皆是一愣，猛地扭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女孩。
他们是……父女？！
殷情听到这话，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她面上闪过一抹扭曲的狰狞之色，疯狂地冲着殷纪吼道：“你闭嘴！你这个狗杂种！你不配当我父亲！你不是我父亲！”
她身体前倾，趴在地上，似乎是想要爬起来，但是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跌落在了地上。
殷情面上的痛苦之色更甚，她嘶吼地乞求着乔瑜：“杀了他！求求你们……替我杀了他！”
“他是个畜生！他不是人！”
她的声音嘶哑却尖锐，刚刚吼出这句话，便蓦地一哽，“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的双目血红，身体上刚刚才止住血的伤口也因她的剧烈挣扎，而再次开始涌出鲜血。
她此时整个人都倒在血泊之中，可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只是一个劲地用手扒着地面，想要向前爬。
殷纪见状，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竟突然哽咽起来。
“情情，你别怪爸爸……爸爸也是没办法啊……”
殷纪的脸上流着泪水，面上看起来有些悔恨之色，“情情，你跟爸爸回基地！爸爸现在已经当官了！能够保护好你了……爸爸会弥补你的！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弥补？哈哈哈……”殷情听到这话，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随即又脸色一沉，“好啊！那你说说看！你能拿什么来弥补！用我那个‘好弟弟’的命？还是用你的命？”
“情情！你别这样……”殷纪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悲痛，“颂儿他……已经没了……”
殷情闻言一愣，随后又爆发出一阵更大的笑声，“哈哈哈哈……殷颂死了？哈哈哈！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咳咳……”
殷情笑到一半，便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的身体颤抖着，血液越流越多。但她毫不在意，依旧仰天大笑着，声音中充满了解恨的快意。
乔瑜见她这样，心下有些不忍，轻声提醒道：“别笑了。你的身体受不住的……”
她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承受不住她如此激烈的情绪起伏。
“咳咳……”
殷情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等咳意过去之后，她摇摇头，喘息着虚弱道：“没关系……殷颂已经死了，只要今天殷纪也……死在这里，那我就没有遗憾了……”
殷情喘息了一阵，脸上的神色又开始疯狂起来，“杀了他！你们替我杀了他！求求……求求你们！杀了他！”
“情情！”殷纪趴在地上，嗓音中满是乞求，“不要这样……不要再说话了，你的身体承受不住了！爸爸是爱你的！爸爸也不想伤害你的……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哈哈哈哈……爱我？咳咳……”殷情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又开始放声大笑起来。
“因为爱我，所以让我去陪男人上床换粮食吗？！因为爱我，所以在殷颂遇到危险的时候把我推出去当做诱饵吗？！咳咳咳咳……”殷情目眦欲裂，神色几乎愤怒到了顶点。
乔瑜和罗蓁蓁听到这里，双手也微微握紧了拳头。
这样的畜生，就不配为人父！
乔瑜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直接从空间中拿出一把唐刀，反手就扎在了殷纪的腿上。
“啊——”殷纪痛苦地大叫起来。
乔瑜手上动作没停，将刀拔出来之后，反手又捅了一刀。
江湛见状，为了让乔瑜“玩”得更开心一点，还十分贴心地用精神力给殷纪的精神施加了压力。
殷纪的痛感被放大了许多倍，耳边嗡嗡的响着，可无论怎样都晕不过去。
乔瑜就这么一刀接一刀地捅着，殷纪叫得越是凄惨，远处的殷情就笑得越发痛快。
直到捅了上百刀，殷纪的身体才终于完全支撑不住，就这么睁着眼睛，没了气息。
乔瑜将手擦干净，走到依然还在大笑着的殷情身边蹲下，轻声问道：“你想活下去吗？”
“咳咳……”殷情的身体剧烈颤抖着，鲜血伴随着嘶哑的咳嗽声，不停地从她口中涌出。
缓了一会儿，殷情才轻笑着摇摇头，“不了……谢、谢谢你们……”
五人闻言都有些沉默。
乔瑜没在意她浑身的血迹，轻柔地拉起她的胳膊。
罗蓁蓁见状也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将她扶起来，靠坐在了树下。
“是不是……很可笑？居然走到了父女相残的地步……”殷情背靠着树干，面色苍白又虚弱，但还是缓缓勾起一抹笑意。也不管几人想不想听，自顾自地便开了口。
“我曾经也被他疼爱过的……那时候家里并不富裕，但他每周都会带着我徒步五公里去给我买我最喜欢吃的山楂糖。可是殷颂出生后，我就再也没吃过山楂糖了……”
“末世之后……妈妈没了。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虽然每天担惊受怕，可他、还是会去给我和殷颂找吃的……”
“直到有一天，他带回了一个男人……”
殷情的眼角缓缓流下了一滴泪水，但随即她又轻轻笑了起来，可那双眸子里，却满是讥讽，“真是悲哀啊……我的初夜，竟然只值两碗大米……”
“再后来……他每天都会带男人回家……然后在看见我被一些变态折磨得遍体鳞伤时，跟殷颂一起抱着我哭……”
“我多傻啊……我还以为他们真的爱我……”
她的泪水越来越多。
“可逃难时，殷颂被蛇抓住了……他竟然会毫不留情地把我推出去，换回了殷颂……”
“为什么？！我明明也是他的孩子……我明明一直在苟延残喘地用自己的身体养活着他们啊！”
“咳咳咳……”殷情的情绪又开始有了剧烈起伏，但这次，她再也支撑不住了，呕出一口鲜血之后，便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乔瑜和罗蓁蓁又要伸手去扶她，但被她拒绝了。
看着乔瑜和罗蓁蓁微红的眼眶，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带着安抚意味的恬静笑意，“谢谢……你们……我很开心……”
她费力地翻动着身体，让自己仰躺在地上，看着那湛蓝的天空，眼神越来越黯淡。
“好想……再吃一颗山楂糖啊……”
乔瑜闻言，立马从空间中拿出了一颗梅子糖，剥开糖纸，轻柔地放在了她的唇边。
“对不起，我没有山楂糖……但梅子糖也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