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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鹤归汀(野蓝树)


“我....我不想要看见他们.....”
礼汀往江衍鹤怀里躲,她战栗着拉动江衍鹤的衣角。
“就是他们把我赶出去的。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
礼至宸欲言又止。
他心里一个劲儿地后悔,为什么他当时没有盘问陈兮月到底是谁。
但他根本不知道礼汀害怕水,也不在乎她性格如何。
就算是知道是礼汀,他也没办做出让她满意的商品。
和田玉,天然翡翠,琳琅满目的商品,并没有让她开怀片刻。
礼汀巴掌大的小脸,并没有鲜明的五官和棱角,散落的发丝衬托得她皮肤雪白。
江衍鹤撩起少女漆黑的乌木发丝。
他心疼地看着礼汀的眼睛,躲在他怀里的人,漂亮清透的黑眼珠里满是惊慌。
他正襟坐好:“礼先生,你说,我女朋友这么害怕你们,你们是不是应该付点责任。”
他把她揽得很紧,努力扶持住对方颤栗的肩膀,很温柔地说:“别怕,我们把这个事情解决了,汀汀以后再也不会梦魇了。”
“她是装的!”
坐在角落里的礼桃色厉内荏:“江衍鹤,她最会用这种手段,让你可怜她了。”
“你闭嘴!”
礼锐颂说:“礼桃,分明就是你这么多年太过分,高中校园暴力她,把她孤立起来,她可不是装的。”
“别吵了。”
礼汀茫然地看着礼桃所在的方向,她很脆弱地在他怀里撑起身,就像碧蓝里的月色,虚幻,轻盈,美得易碎。
“我很喜欢爸爸的七颗淡水金珠,但是被礼桃扔在意大利的斯里兰卡岛上了。”
当时礼桃为了面子。
李絮看不上那几枚淡水金珠,她的确把那七颗珠子随意丢在海滩上。
礼汀怅惘地说:“爸爸和姚阿姨明明那么爱你,为什么你从来没有珍惜过,可是我想要一点点的关怀,都得不到呢。”
“什么?”
“那几颗我救命的淡水金珠,居然罪魁祸首是你。礼桃,是你偷得珠子?”
礼至宸咬着后槽牙,起身走到礼桃的位置前,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你这个不孝女,养你就是养白眼狼。”
“明明是礼锐颂怂恿我偷的!”
礼桃捂着脸咆哮了起来,“礼锐颂,别以为你能置身事外。”
江衍鹤吻了一下礼汀的鼻尖,伸手把她眼尾的濡湿拂去,滚烫的手指贴着她下眼睑,很舒服。
他沉声开口,宛如溶液落入沸水,人群恢复寂静:“你们家事,留在家里解决不好吗,”
“我再说一下今天的目的,是让我女朋友开心。你们再这样胡闹下去,我看你们是不想继续交易了。”
“都是你怂恿我的,你才是白眼狼。”礼桃恼怒至极,她抓起桌上一个玉石砚台,向礼锐颂砸去。
礼锐颂腿伤刚好,试图接住的时候,被绊倒在地。
云石发出清脆的声音,咣啷一声脆响,跌落到地上摔成两半。
“凡事别甩锅在我身上!”礼锐颂不甘示弱,用展示台上的珍珠,向礼桃砸去。
“住手,你们这两个逆子,发什么癫?”
礼至宸感觉到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现在急火攻心,差点气疯。
“礼锐颂!我现在罚你滚出我们礼家。”
珍珠滚了满地都是,一件件陈列在展柜的玉石和翡翠,都被破坏掉。
“滚出去?怎么可能。”
礼锐颂拿着金榔头,狰狞地说:“反正你们一家从来没把我当过一个人看,是不是打算以后继承权全给礼桃不会给我,我非要哄她偷出淡水金珠,让她犯错,这样,谁也别想要照这个家产。”
“停下来,停下来。”
姚世兰浑身想被巨大的石快压住,喘不过起来,她哆哆嗦嗦地哭叫起来:“救命啊,别砸了。
江衍鹤主持公道:“如果你们没有让她笑的话,我会收回定金,并通知你多付出1/3作为补偿,因为今天你们让她哭了。”
这时候,礼锐颂发现。
礼汀在榔头的脆响里,已经被江衍鹤抹掉眼泪。
她扇动着睫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砸碎玉石的动作。
她没有流眼泪了,眼尾红红的,就像梦幻泡影塑的蜃楼,遥远,虚妄。
不属于自己的礼汀更美了。
青涩和欲望的结合体,就像一把小勾子一样抓挠着他的心。
礼锐颂想:她一定不是因为江衍鹤收住眼泪,而是自己。
那一瞬间,他坠入进那条狂想和病态的河流里。
如果毁灭这些翡翠珍珠,不属于自己的继承品,能让她开心的话。
那就让我陷入疯狂吧。
可是疯的何止礼锐颂。
礼至宸露出病态狂热的笑容。
因为淡水金珠没有了,他知道淡水金珠的路彻底走不成了。
如果把这些翡翠玉石弄碎,能让礼汀开心。
从而保住定金,得到尾款,他愿意效仿。
礼至宸狠狠踏碎地上的珍珠,然后虔诚地伏低在礼汀的脚边:“小汀,你想不想亲自动手,如果这个能弥补爸爸的过失的话,这个翡翠七位数,你随便砸。来.....往这里砸。”
礼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是一张非常摄人心魄的脸,就像方兰洲年轻的时候,出现在大银幕里一样漂亮。
礼汀声音像雪溶,她缓慢摇头:“这些翡翠都不属于我,让阿姨砸吧,她有经验。当年也是这样,用她那双手,把花园里妈妈的兰草连根拔起。”
姚世玫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凝结住了:“不——不要,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礼汀天真又不解地追问:“姚阿姨,当年你也这样摧毁别人的心爱之物,为什么换到自己手上,一点小磕碰都受不了呢。”
“你砸不砸?”
礼锐颂没好地问,嘴上挂着邪笑:“妈,你舍不得的话,我愿意为你效劳。”
礼至宸撇开叫嚣着的礼锐颂和姚世玫,他还记得那三亿的定金。
他仰起头看向礼汀:
“这些都是你妈妈方兰洲留下来的钻石。给你,爸爸都给你,求你,笑一笑吧,当年抛弃你妈妈是我不对,这么久以来疏忽对你的照顾是我的错。爸爸知错了,不需要尾款了,给你…….全都给你!不要让我赔偿保证金就好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想的只有保证金?”
江衍鹤眼眶有点红,他的眼里阴戾,可怕,一改之前的礼遇态度,我本来只想让她感受到久违的心情,帮她消除梦魇,你们就当着我的面,轮番指责她的不是,还渴望得到保证金?”
暴戾的火从他理智里烧起来,遮天蔽日:“我要你们按照合同的条约赔我一亿,一分都不能少。”
“带我走吧。”
礼汀眼睫扑棱,伸出手指,触碰他额角的碎发,她的眼里容不下其他人:“他们不可能让我笑的,我不想看见他们。”
江衍鹤抱着她,往门口走。
礼汀担忧地看着,崩裂的玉石碎屑弹射江衍鹤的脚边,有点害怕那些碎末割伤他。
她撑起身,咬着他的耳廓,黏糊糊又湿润地说:“哥哥,亲情和友情,我都没有。我只有你了,你不可以辜负我,一点点也不可以哦。”
两人相携的身影宛如树缠藤,并蒂生长在一起。
暧昧地,旁若无人地,往门口走。
他眉眼的阴戾还没消散,身形线条流畅笔直。
闻言,怜爱地拖着她的身体,弯唇笑:“乖,睡会吧,睁开眼睛就看不到这些人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江衍鹤的脖颈,被她的发丝扫得很痒。
他心尖颤抖,宛如触电般地,一阵微凉的酥麻从皮肤接触的地方潺潺流淌出来。
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是她完全属于自己的喜悦。
话音刚落,追出来和媒体交涉善后的霍鸿羽忽然发现。
伏在江衍鹤肩头,礼汀嘴角挂了一点上扬的笑意。
“小汀笑了?”他跟着嘴角上扬,心里像浸蜜一样甜。
看见两人就消失在庄园拐角的电梯口。
霍鸿羽:“礼至宸,你没有能耐让她笑。按照合同,不仅要退回三亿,还要交出剩下的保证金一亿元。所以,赔偿金什么时候打进来?”
闻言,所有的礼家人,血液冻住了。
“啊啊啊啊——”
礼至宸崩溃的抓着头发,跪在原地:“兰洲,你来带我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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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佩帼陪同父亲康刿回南加州洛杉矶的别墅里度过新年。
这里没有暴雪骤雨和飓风,棕榈树细长影子矗立在霓虹和浅橙顶的房屋之间,入眼是蓝到澄澈的大海。
康刿的战友会经常约他出来绕着Catalina lsland骑自行车。
几个年迈但爽利的男人简单地闲话周边的水果和子女,对国际金融和时政只字不提。
别人的儿孙都润去北欧定居,闲适享受,风景宜人。
他的外孙江衍鹤冬季却待在京都,说和朱鄂解决Phallus留下来的旧事。
江衍鹤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的一举一动,康刿怎么会不放在心上,拉拢叶家顾家和莫家的事,他还算满意。
在私人家宴上,他坚定拒绝朱茵敏的求婚,甚至大张旗鼓地炫耀吻痕。
这些事,康佩帼提起事,满是对他的溺爱和纵容。
康刿本来笑笑,应当任由江衍鹤肆意折腾的。
直到去年八月末,江衍鹤退股朱家的医药公司,潇洒走人,遣散Phallus剩下的党羽,划清和翡姗的关系,通过霍家和顾家的周旋,往京商最高点爬的时候,康刿才察觉到外孙的野心和欲望。
在此之前,江衍鹤几乎是没有欲望,他什么都不匮乏,所以根本没有驱动力。
江成炳极其渴望江衍鹤成才,为此替他找来了Phallus。
而Phallus利用自己的溺亡,作为逼迫江衍鹤成才的最完美的契机。
江衍鹤觉得自己是Phallus人生完成度的工具。
殊不知Phallus才是江家为了培养他,从他出身就给他磨好的一把刀。
康刿和江衍鹤爷爷江成炳的想法不同。
他的女儿康佩帼已经很优秀了。
唯一失败的就是她没有关注江衍鹤的心里成长,把他直接抛给了Phallus。
康刿现在是真的想做点什么补偿江衍鹤。
太阳极低地贴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康刿回家的时候,脖子上挂了一个老式的胶卷相机。
今天也有不少的收获。
江衍鹤初中之前,待在洛杉矶的旧物,被康佩帼一一整理出来了。
泛黄的贺卡,剪报,一小截没有演出名字的入场卷,还有一瓶过期的炉甘石洗剂。
康佩帼在公司素日是主持大局的总裁,可是面对自己儿子小时候收集的旧物,心脏却柔软地一塌糊涂。
她当年却把儿子抛给Phallus,错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
现在,她满眼都是爱意,任由佣人来触碰其一,她都会严词拒绝。
“这是小鹤那年生水痘留下来的药,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黑人女佣小声嘟囔,不理解雇主的行为。
一旁挥着棒球棒的康刿,也忍不住嘲笑起自己女儿的叶公好龙。
康刿沉声笑道:“上次他来温哥华的时候,公司里CFO能完成的事,你非要亲力亲为,他走了你才愿意回家。之前避着不见,现在睹物思人起来了?”
康佩帼姿容肃穆,大气典雅,饶是整理了旧物一下午,头发丝都精致不乱。
“这孩子都几年没回来和我过春节了,他忙得话都舍不得和我多说。我回京域找他,又不知道他把他的小情人藏在哪套别墅里,躲着不见我。怕我伤害到那人的女儿半分。”
“哦?”康刿问:“是这个原因吗,小鹤可是对我说,他从没想过把她和我们对立起来。”
“......”
康刿:“是你自己不待见那个叫礼汀的小姑娘,害怕看到和故人肖似的脸?”
康佩帼笑容一滞,很快恢复了常态:“父亲,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教育也很失败。”
“我不否认,这次你回国,就是用一个母亲的姿态,好好教育他们两人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康刿收了棒球杆,“没人给我当接球手,我挥三个小时球棒也不尽兴。爱人,是爱具体的人,不是抽象的人。自从荣珍离世以后,我几年都没有提起你母亲的半个字。”
他在广阔的花园草坪上,凝视站在拱卷下的女儿,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她在这里。你呢?天天提起小鹤,有想过去京域关心一下他?”
康佩帼给他沏好一杯养生茶,走下来递给他:“生意场上的事,可比养大一个孩子容易多了。我不想他一辈子都觉得我置身之外,从来没有对他有好过的引导。”
上次我们去迦南寺,烧了最好的香,抽到的居然是“报道感君怜一晌,明朝扫我孤山葬。”
康刿:“所以你打算什么都不做,他以后成什么样都不会管?”
康佩帼叹息:“我也担忧小鹤不学好,变成他爸的模样。以后伤害了最爱的人,礼汀承受不住打击离开了,小鹤后悔一辈子。”
康刿:“错,他一定会把一切的痛苦和磨砺都扛起来,不让那个小姑娘感知到半分。”
康佩帼:“爸,你的意思是——她被他保护的太好了,受不住打击?”
“太脆弱敏感的孩子,我怕他们走不长远。如果像她妈妈一样,神经纤细忧思过重。万一小鹤花心任性,成婚三年五载,轻浮浪荡,女人一个接一个往家里带。她想不开走上之前方兰洲的旧路怎么办?江家对不起人家,既然江成炳已经不在了。现在小鹤归我管,我就要让我的他和孙媳妇好好的,撇清不确定因素。”
康佩帼沉默片刻,抬起头说:“爸,我知道怎么做了。”
康刿:“你回国去吧,告诉小鹤,齐涉在国内绝不敢对他怎么样,万事有我,让他安心学业和事业。
康佩帼在回国的第三天,在家里的精油护理室做完全身按摩。
新年刚过,四处灯火通明,江明旭赶在她回来之前飞回了悉尼。
现在家里的巨大水塘里,还有新春佳节留下的彩灯影影倬倬,犹似唐明皇的三百盏莲灯。
清代的景泰蓝瓷器里,两三枝寒梅有一种冷冽的芬芳。
穿着浴袍回卧室的路上,康佩帼的心情挺畅快,甚至抑扬顿挫地唱了一段京剧的《锁麟囊》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唱罢,她发现前厅的红木门半掩着,凤姨看见她来了:“阿鹤回来了,把家里翻了个遍,正在书房等你呢。”
掀开门帘,康佩帼看见书房里果然坐着一个人。
两人太久没见了,那人皮肤宛若无暇白玉,眼瞳漆黑深邃,鸦黑的头发微乱。
正侧对着她,瞭望远处的星火。
是江衍鹤,他披着一件很薄的黑的外套,看上去还是矜贵,冷峻的模样,但今天显然是上门对峙的。
康佩帼挺直背脊,语气微带教训:“鹤儿?回来招呼都不打,家都被你翻完了,还找老蒋调监控,你就是这样欢迎你妈的吗?”
那人没心思和她做更多交涉:“公司的事不用你操心半点,担心你没有国内的银联卡,我让人给你什么都准备好了,你可以拿着随意购物,还想我怎么欢迎你。”
“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康佩帼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心里有些微的欢欣。
她知道江衍鹤事事尽善尽美,没有什么让她操心的地方。
对方沉默了半晌,嗓音有些哑:“找人。”
“她不见了?”康佩帼试探性地问。
“今天白天她被我弄狠了,咬了我说讨厌我。我有点困没怎么在意,抱着她就睡了,这几天吃饭有点不规律,胃疼醒了,醒过来发现她不见了。”
康佩帼这才注意到,江衍鹤唇色苍白,在找礼汀过程中,疼痛应该在持续不断地折磨他。
“要不我让翠姨给你做碗面吧,清淡一点,你喝点面汤,再去找她。”
康佩帼心疼地说:“要不我给派出所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类似的失踪少女。”
“不需要。”江衍鹤外套穿得很薄,出来地匆忙,整个人看上去孤拔又孑孓。
他薄唇微抿,站在寒冷的风口处:“她离不开我的。我今天是来告诫你,你最好对她态度友善点。因为你对她态度多尊重,直接决定了我会对你多尊重。”
“你找到她了记得给我打电话。”康佩帼了然地说:“今儿个我心情不错,勉强关心一下你的小情人。”
“您还是多关心一下我爸吧。”江衍鹤说:“我自己会好好保护她。”
“我关心他做什么,我巴不得他去死。他什么时候坠机而死,我觉得我是最后一个收到消息通知的。”
康佩帼出来送他,随即拿起放在书房的高脚红酒杯,慵懒地晃着:“那时候,我就可以快乐做寡妇,顺便祝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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