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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鹤归汀(野蓝树)


只有礼汀会和她讨论人物的情感,包括对手戏的磨合。
礼汀看起来清冷,真到了戏中,比谁都情深。
没接触她之前,就略有耳闻。
礼汀入戏的时候,比方兰洲还专注。
她完全没有二十岁该有的浮躁,甚至也从不参加综艺,尝试各地的电视台搭好关系。
她会仔细选本,认真磨炼演技,排满自己的档期。
很多都是圈里知名前辈,磨砺几年才拿出来的心血之作,加上观众完全找不到和她有关的代餐,才会一路稳定的红透半边天。
在得知《永昼》的女主是礼汀以后。
杨舒彤激动又紧张。
圈里的师父却略有隐忧:“这孩子心思太重了,想来和她合作不会轻松。”
杨舒彤不解:“剧本围读刚结束,她特别礼貌,态度也不傲慢,请教我的问题更是密密麻麻写了十多页。她经常请全组喝星巴克啊之类的,而且更重要的是,礼汀能认得出每一个工作人员的名字,一点也不浮躁。她看起来和少女没区别,她并不擅长攀附来投资的富商们,不正是说明她不会迎合吗,看起来还是蛮单纯的,就是太冷淡了。”
“每一个人的名字?”
年逾五旬的赵昊天都有些震撼。
“是的,包括工作了三四天的群演。”
杨舒彤语气微顿,疑惑道:“她有什么很雄厚的背景吗?怎么师父这么忌惮她。”
“我这哪是忌惮......”
两鬓染霜的赵昊天并不想过多解释,转头望向他的小徒弟:“影视寒冬,什么都不景气,她不逢迎任何人,却能请来圈里塔尖的人物替她作配。”
定妆照上的礼汀,依然是白月光的角色,姜雾。
她饰演一个被囚禁在深闺中的少女,未曾出过苏式园林,还被心怀不轨的教书先生,骗婚谋财。
教书先生为了骗婚成功,找来了诈骗集团里的同龄女生,温澜做佣人,伺机观察。他没想到姜雾居然和温澜产生了真挚的爱情。居然和仆人共同算计他。
纯粹的忧郁,血液里的狠劲,装给外人看的冷漠。
在中式克制与礼遇中,变成一种蛊惑人心的粘稠感。
黑色和褐黄的发丝相互勾连,在指尖和眼神之间辗转。
礼汀身上有一种绝对的腹黑与纯情,在暗潮涌动下,用女人委婉的方式,展现细水长流的爱情。
她实在是演的太好了。
姜雾在中药梨木架下面,穿着白旗袍,高开叉下纤细雪白的腿,乌黑的长发,绝美的眼睛,和殷红的嘴唇。
像一幅画。
手指掩唇,咳血在指尖,被温澜一点点舔走。
杨舒彤完全舍不得移开眼睛。
礼汀真的太漂亮了,是学生时代,会让周围所有女生模仿她的一举一动的漂亮,语言描绘不出来的吸引力,就像一朵脱俗又脆弱的白色罂粟花。
她垂泪的样子也好美,清酒浇莲匣,湿润又澹澹泛着雾。
酒意恍惚中,杨舒彤又想起师父的叮嘱。
“你啊,务必要对她敬而远之,她们这种戏子,和我们文人不一样的,演多了戏,融入角色的骨血中,连真实的自己都看不见了,笑起来都带着假面。”
杨舒彤反驳道:“可是她一点欲求都没有,什么都很淡然,我完全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好像下一秒就会羽化成仙,这样脱俗的人,怎么会带着假面呢。她是多么剔透的薄冰啊,我只觉得,自己把《指匠情挑》的剧本,改编得不够好。”
“这次跟组改稿我真的很快乐,她在B组拍戏,我一大早就会跟去看,她会拜托助理给我买早餐,会在休息的间隙坐在我旁边,给我用防晒喷雾。”
“你也被她蛊惑了,不是吗。”
“......”
“随你去吧。”
师父赵昊天摆了摆手:“我最近在研究剑道,师从剑道八段的藤原。对方已经坚持剑道四十年,花尽了毕生心血研究剑道,出剑从容冷静。我们准备在目黑川待一段时间,待到明年,陪你师娘散步看樱花,暂时不打算回北京了,你会打竹板,来给她解解闷。”
杨舒彤为难地解释道:“我租了礼汀在光大涧桥的房子,她说她年底会稍微离开北京一段时间,如果不看家的话,可以去陪陪师母。”
“好端端的离开北京干嘛,她的片酬上千万,完全没有把房子租给你的理由啊,她不缺这个钱呀。”
赵昊天表示不解。
“礼汀只是说,年末那段时间很冷,希望我每晚记得开灯,晕黄灯光出现在城市上空,会让人有家的温暖。”
杨舒彤回忆道。
她接着说:“可我实在不明白,她都不在北京,为什么还需要房间里的灯亮着。”
“难道是,为了你给她做什么不在场证明?”
赵昊天镜片闪过精光,神色凝重:“她在别处作案,伪装她在北京。”
“你是不是悬疑本写多了!怎么对她这么大的恶意呀师父!”
杨舒彤有些恼怒:“礼汀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你怎么总是脑补她多么工于心计,是个恶贯满盈的杀人犯?再说,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她要是不在北京的话,很快就能会被警察查出来啊。”
“这个确实,所以我总爱改编古代和民国的探案本,现在科技这么先进,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完美犯罪,蛛丝马迹很容易被发现,毕竟到处都有监控。”
赵昊天揉了揉眉心:“礼汀,和你聊起过我吗?”
“当然说起过,她说去看过你改编的《玻璃动物园》和《欲望号列车》,读大学的时候,曾经买了一套上译本,喜欢的不得了。还有你的出道作《蜜果成熟时》——在她的心里,甚至超越了《戏梦巴黎》......”
“别说了。”
赵昊天脸色微变:“当时为了谋生写的风月奇情,没道理困住我一生。那是我评分最高的电影,并不是什么耻辱!”
“师父,她这是夸你呢。”
杨舒彤紧张地举起双手道:“您太敏感了,她只是夸你,没别的隐喻,我保证!”
“我很冷静。”
赵昊天别过脸去:“我只是觉得我很累了,到了退休的年龄,不想再因为一些旧事,落了年轻人的话柄。”
“礼汀向来都没有什么情绪,却赞叹地夸奖了您的剧本,您应该高兴啊。”
杨舒彤劝诫道:“她甚至没有夸我我改编的剧本,想来,我还有些羡慕您老呢?”
“是吗?”
“师父为什么会有退休的想法呀,去年改编的悬疑片《咽喉》不是得了金马奖吗,现在正是事业黄金期。”
杨舒彤欣喜道:“巧了这不是,礼汀也说想去日本看看。”
“她在哪,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明明是老师提起她的。”
“我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去日本是为了学剑道。”
赵昊天说。
“藤原大师年末在目黑,教我的剑道技术——另外这两年流年不利,当年一起进入电影行业的朋友,三三两两的都去世了,包括李宴山和三年前因为沉溺毒品,在戒毒所离开的制片人戚诺,我想防防身。”
“他们都参与了《蜜果成熟时》的拍摄吗?”
杨舒彤问道:“这部剧,好像方兰洲阿姨也参演过。”
赵昊天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锋。
“我有个朋友,是纸媒时代的报社大王,去年诊断出了淋巴癌第三期,脖子很多突起的硬块,他就是《咽喉》的原型。”
杨舒彤回忆剧情。
她翻出电影的简介:“我记得《咽喉》是一个渲染了一辈子假话的男人,第一次开口说真话,可是没一个人相信他。”
赵昊天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是啊,你就把那部片,当成忏悔录看吧。”
蒋嘉禾第一次知道自己是那个人的替身,是在泰晤士河畔的一次私人艺术展。
父母离异,家里公司破产清盘,他妈在法院判决下来之前,把他送出国。
他孤身一个人来到英国。
经常去一个叫Lincoln Inn小公园看松鼠,花光心思偶遇朱茵敏。
一百万,是他留学几年的费用。
可对于朱英敏来说,她分分钟就能花完。
认识朱茵敏以后,蒋嘉禾对挥金如土,有了更加具象化的认识。
他可以在古典和现代结合的摩天大楼上,喝着天价红酒,瞭望远处霓虹灯闪耀的伦敦塔桥。
他邀约朱茵敏去参加他朋友在Manchester Cathedral举行的婚礼。
朱茵敏欣然应允,因为她周围还没有朋友在读大学时就迈入婚姻殿堂。
Father说完祷告词的时候。
他碰到了朱茵敏的手指,顺理成章地扣住。
女人的手指和他一样,修长又细,匀称有力量。
她的手和脚都长得很美,皮肤呈现健康的麦色,腿长腰细,骨相也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家庭里出来的小孩。
他愿意为她做一些取悦她的事。
直到有天她也在神父面前对他说,她愿意。
还没等到蒋嘉禾结婚的朋友进行贴面吻。
朱茵敏接起震动的电话。
她的神情,虔诚又欢欣,语气也变得又娇气又粘稠。
——朱茵敏从未这样和他说过话。
“可是周五我有空嘛,你为什么不让我来陪你,你说你要收集那个日期的艺术品,我可是帮你找到了两件诶。”
电话那头,男人似乎干脆地拒绝了。
“你又拒绝我!”
朱茵敏手指卷着波浪卷发的发尾。
“那我来你的艺术展偶遇你行不行,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别躲着我哦,我爸爸朱鄂不是说春假让你去世田谷区做客吗,你要是想和你老师作对,你就要让我在父亲面前说好话呀。”
“你想来就来。”
电话那头的人淡漠道:“我只会在巴比肯艺术中心这边呆两天。”
“你已经到伦敦了?”
朱茵敏抬高了声音,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欣喜,瞬间挣脱开蒋嘉禾的束缚,也不理会婚礼是不是还在继续进行。
她捏住手机,很坚决地通知蒋嘉禾:“对不起,我要赶回金融城,你帮我和你朋友说一声。”
蒋嘉禾也没有耽误,匆忙和朋友道别后。
他让酒店休息的助理退订了房间,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
路上他尝试性地提起这个人。
“你的鼻子和他很像。”
她看着蒋嘉禾,仿佛在看另一个人,令蒋嘉禾血液沁凉。
“一会儿当着他的面,什么都别说,懂了没?”
“懂了。”
副驾坐着朱茵敏的表妹由美,和蒋嘉禾介绍道:“前段时间,江明旭随手买下国内在爱丁堡死火山上的城堡,还有毗邻温莎的麦克白城堡,准备投资酒店。可江叔叔名望这么大,在明旭控股里,有个人说话更具有权威性,也更年轻。”
——就是朱茵敏要见的这个人。
朱茵敏仗着父亲医药世家这层关系,在中东石油王子面前,也没什么好脸色。
但她在英国,的确仰着江家的鼻息,说话恭敬,举止礼貌。
她口中的青年,她梦寐以求的联姻对象,显得渺远又遥不可及。
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蒋嘉禾等待了很久,也没看到对方出现。
晚上的艺术品展,盛况空前。
已故诺奖的原版手稿,清朝名家遗失在海外的水墨画,青铜器和陶瓷瓶。
可是一整晚,朱茵敏都心不在焉。
直到会场后面响起小声的惊叹。
那是一个黑发黑眼的年轻男人,肤色冷白,骨相锋利英隽,穿着西装,面色冷澹,身上有雪松和橡树的木质香味。
他的长相完全可以用艺术品来形容。
宛如香烟画片上纸醉金迷的人物,风月琳琅,卷卷都能招致戏文外的痴人之爱。
他叫江衍鹤,年纪轻轻,已经成为北京商会的主席。
他和自己一点都不像,除了鼻子,但是蒋嘉禾已经明白,他就是朱茵敏找来的替身。
那个人身边的助理,一直都没有参与举牌拍卖。
朱茵敏虽然挥金如土,她在赚钱的目光上也非常敏锐。
她看上的艺术品,转手就能倒出几百万的高价,而且她也非常懂舆论造势,会买热搜渲染艺术品后面的往事,会给艺术评论家甜头。
可是这些价值连城的拍卖品。
那个男人全都兴趣缺缺,只拍下了一个无人争抢的孔雀纹样的织锦。
并非有什么历史意义,年代很新,就是这二三十年间的技术。
对比别的艺术品,可以用低廉来形容。
这个人这么雄厚的财力,大概投资圈里无人不晓的雷霆手段。
他又怎么会自命清高,不稀罕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品。
唯独这一件。
轮到介绍阶段。
披着青绿色斗篷,穿着马面裙杏眼少女上台。
她眼波流转,很专注地凝视着坐在高位的江衍鹤:“我叫闻舒言,妈妈是云锦‘妆花’的大师,这项工艺非常独特,三天能织十厘米,平常的花纹最多二三十种颜色,而这匹锦缎,一共三百七十九种配色,全是真丝织成。因为太过珍贵,妈妈一生只织过三匹,港澳回归那年送给当地地方博物馆了,还有就是现在你们看到的,一直当嫁妆给我留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闻舒言对江衍鹤,早就动了心,借着织锦的名义,大张旗鼓地表达爱意。
蒋嘉禾此刻去看朱茵敏的神情。
朱茵敏似乎已经隐忍含怒,只是暂时没有发作出来而已。
那江衍鹤从这么多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中选择了这件,是不是也存在一些隐秘的欣赏呢。
说不定,他就是为了闻舒言,才千里迢迢地从北京赶到伦敦,只为拍下女人口中的嫁妆,再顺理成章地和织锦世家的后人在一起。
拍卖结束后。
闻舒言着人来递话。
她在文华东方订了私人包厢,听说江少只拍下了这件孤品,她认定他慧眼识珠。
这“珠”指得当然不只是孔雀纹的织锦,还有闻家的掌上明珠。
“闻小姐,既然拿出来拍卖了,就说明是商品,以物易物交换掉,也不需要售后服务,请你少贴上来自我推销。这样一来,说明你只是拍卖品的附庸。”
朱茵敏抱臂,凝视着远处进行后续交涉的江衍鹤,干脆地替他拒绝了女人的接近。
闻舒言还等着回话呢。
听见这句话,她羞愤不堪,抓起包就往下走,匆忙撞到了走上大理石台阶的江衍鹤。
男人礼貌地把闻舒言搀扶了起来:“很感谢你把这件藏品出给我,在国内看到详情册就特地订航班赶过来。”
“你愿意和我了解这件艺术品的历史吗?”
闻舒言搭在江衍鹤臂弯上,脸上带着羞怯的红晕。
这句话朱茵敏显然听到了。
她也在等待江衍鹤的回答。
从蒋嘉禾的角度看过去,他发现朱茵敏身体紧绷。
她找不到理由阻碍他们见面,只是单纯地聊天,讲述艺术品的历史。
她实在没办法苛责那人和女性的正常交往。
可她却深深地感觉到如临大敌。
因为所有人都好奇,他唯独看中这匹织锦,是不是真的对眼前的女人,怀揣着某种无人知晓的爱意。
“我带上了记录档案的随行人员,能邀请他陪同在我们左右吗。”江衍鹤问。
“当然可以!”
“我也要去,阿鹤,看在我之前帮你拍下几件艺术品的份上,能让我也去听听织锦的历史吗?”
朱茵敏已经挂上了标准的微笑,礼貌地向闻舒言伸出手。
她示意女人上前几步,离开江衍鹤左右。
“朱小姐看起来很紧张江少被我抢走,我看上去很像会迷惑他心神的类型吗?”
闻舒言笑着地碰了碰朱茵敏的指尖,随即转向江衍鹤:“江少,不知道,你是不是早已经有了钟意的人呢。”
“之前拍下的孤品,都是上世纪的春雨天,诞生的。”
江衍鹤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身看着灯光里展览台上的织锦。
蒋嘉禾看不见江衍鹤说这句话的神情。
但他察觉出了一丝别样的情感。
虽然这个男人三言两语,就能让眼前辅助他拍下心仪孤品的两个女人悸动。
他的语气缱绻又湿润,似乎他迷恋的根本不是那些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他只是着迷那个潮湿又悠远的春天。
他复刻不了,也无法走近,只能收集同天产生的物品,进行无人知晓的怀缅。
真的有这个人存在吗。
至少蒋嘉禾陪伴在朱茵敏身边那么多年。
从未见过那个人和另外的女人,有过交集。
他对朱茵敏,更是疏离地过分。
那年跨年的寒冬,中目黑下了簌簌落落的雪。
杨舒彤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
落雪天气,礼汀穿着白色水貂绒毛短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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