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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鹤归汀(野蓝树)


被人坚定地选择了很多次以后,她好像已经不那么害怕,和他组成一个家庭了。
周围拿着焰火棒的小孩都可爱又礼貌,知道背对着人燃放。
有来往的家庭,邀请礼汀一起去Brunate的山顶Como Point of view一起看烟花。
他们买了一些巧克力和热可可。
往山道走的时候,山顶飘起了一层薄雾。
礼汀想起那晚和哥哥在京观山的道别,心里狠狠颤了一下。
可毕竟不是当年去巴塞罗那毫无准备的女生了。
那时候,铆足劲儿想要独自闯一闯这个世界的她,面对抢劫犯,已经失了心神。
她只能等哥哥来找到她,帮她解决遗失的证件问题。
这次,礼汀把随身物品照顾地很好,举止干练,毫不露怯。
这也许就是成长的意义吧。
沿着阿尔卑斯山的冰川湖,礼汀回到了两人的私人住宅。
家里长期有人打理。
群山环绕,从外面看起来,花园喷泉,处处用心。
这里的砖墙用了三十多种品类不同的珍贵大理石,地板采用的是水磨石,家里的沟渠修得四通八达,阶梯花园一层一层地围绕着,即使在深冬,依然不见丝毫萧瑟,绿意盈人。
庭院里,有很多供人歇息的水榭,这个庄园大得惊人。
进入门厅。
纯手工的水晶吊灯一点也不显厚重和哥特,反而现代感十足。
她很礼貌地和来往忙碌的佣人们问好。
踏着旋转扶梯,回到当时她和哥哥住的房间。
一切都维持着原貌,和当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区别,除了楼下的玫瑰丛更多了些。
这里的管家似乎知道了她的想法。
开车橘色的敞篷小车,带着她绕了大半个庄园,来到城堡后面的四层小楼。
几年前她来这里,并没有这幢楼房,占地面积如此宽广,应该是江衍鹤新建的。
“Lynn小姐,进去看看?”管家邀请着,对她做出欢迎的手势。
礼汀打开房间门的一瞬间,入眼的并不是琳琅满目的艺术品。
这里似乎被人改建过,是一个画室。
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绘画工具。
在西北角有一个唱片机,正在缓慢地飘出冷僻的爵士乐。
这里全是落地窗,采光的效果非常好。
里面挂着成千上万的画,有随手涂抹的黑白草稿人影像,也有精心上色装裱起来的肖像画。
上面的人,眉眼很熟悉。
黑发白裙,笑起来很柔,又无端觉得清冷。
——是礼汀自己。
这些画作上都只存在着同样一个署名,不是J,而是江衍鹤。
他一边找她,忍受着蚀骨钻心的思念,画着她。
礼汀从来都不知道,江衍鹤会画画。
他那些爱好都是刺激运动,带着危险和挑战,可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画过画,一次也没有。
他画的她,其实算不上栩栩如生。
是一个非常业余的人,对恋人怀着深深的思念,一边一边地勾勒她的模样。
江衍鹤的目的也不是炫技,而是,他太想她了。
他在世界各地,想她想到忍不住的时候,都会尝试着勾勒礼汀的样子。
想念她笑起来的眼睛的幅度,想念她颤抖着眼睛的脆弱。
他实在算不上一个会画画的人。
他只想他的全世界都是她,仅此而已。
因为那时候他是真的很想死,想埋进海水里一了百了。
可他还要对很多他漠不关心的事情负责任。
江衍鹤没有绘画天赋。
他只是深爱着一个,他觉得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世界里的人。
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就喜欢画她。
这些事情他谁也没有告诉。
有些稿纸过了四五年,都有些发黄发脆。
但从最早的一张开始,他就格外认真地去画她。
他笔下的礼汀,很传神也很美,在他心尖的她,一直很具象。
两个月前,在京观山告别江衍鹤的初雪夜。
礼汀很不安,也很失落。
她不知道,哥哥如果没有和她在一起,会不会有别的爱好,别的不同的人生。
可是,不是这样的。
他的爱好一直是她。
所有的道路都指向着她,没有其他的可能,他也不允许有其他的可能。
他学会画画,也是为了专属地画她一个人。
江衍鹤,好像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爱她。
他数年的道路,一生的抉择,一切爱好和指向,都是为了礼汀一个人。
这里成千上万幅画,全是他一个人忍着胃和心脏的遽烈疼痛,一点点想象着,那个再也触碰不到的爱人,在他心尖的样子。
很美,真的很美,可他不光喜欢她的青春。
他有时候也会画她有些沧桑的模样。
想象如果他和她白头偕老时。
她染上岁月的痕迹,依然恋恋不舍的盯着他,和他携手踏过更多年人生道路的纹路。
画里,从七岁那年初识,再到古稀之年相互依偎,在院里看蝴蝶、春风、晚霞和阳光。
他只想过和她一个人走。
他的爱好,也是为了她而生。
这就是,那天江衍鹤对她的忐忑和患得患失做出的答案。
哪怕给他一万种选项,他还是只走向她。
她回来以后。
他只字不提科莫的任何。
江衍鹤把这段记忆尘封起来。
就像他总渴求她的身体,却对他的深情讳莫如深。
“很感动吗,我看见你眼睛红了,不止这些呢。那时候江少满世界找你,有时候在那个地区呆久一些,遇到出名的画家,他会亲自拜托他们画你,再委托他们寄过来。这样他们的画展中也有你,被人发现下落的可能性会大一点。当时,江少为了找到你,真的是耗尽心力——还有去意大利的边境火车站,投寻人启事的广告牌,他以为你不会离开意大利的国境线,还有很多我们这些做下人不知道的地方。”
管家是个有些胖的中年男性,他示意礼汀去楼上看看。
顺着古朴的楼梯,缓慢上楼,墙上的壁画,挂着新锐画家或者出名的艺术者,描绘出来的礼汀。
这些名家的,水墨画,工笔画,油画,都被裱进画框里。
一张张都很传神,她的一颦一笑,跃然纸上。
可是哥哥那些并不惊艳的画作,却更加用心。
这里的房间尤其多,第三层是别人雕塑出来的她。
洁白的雕像,雕刻着各式各样的她,甚至在房间的角落,还有关于她的蜡像。
看起来圣洁又美丽,这些艺术家,都是怀着敬慕又尊重的情绪,一点一点地落下笔触。
到了第四层,入眼看到了琳琅满目的工艺品。
上面标注着礼汀的出生年份。
其后的每一年,都在不同的房间里放置着,被江衍鹤收集完成,鉴定了真伪,摆放在家中。
孔雀纹样的织锦,江水涯龙纹罐,珐琅莲花托盘。
在玻璃里放置的年份,全是和礼汀生日月有关的。
从一楼他的画,二楼别人的画,三楼的雕塑,四楼的工艺品。
这里俨然是一个关于她的小型博物馆。
每一件物品,都和她有着小小的关联。
它们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共同组成了江衍鹤的“礼汀”。
管家继续介绍说:
“江少向来是行动派,你走后几个月,这里就建成了——他想办法收集和你有关的种种,都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玩意儿,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这些都是专人保养的,他的这颗心呀,就等着你一层一层地拆开呢。”
顶灯照亮着偌大的空间里每个和她有关联的物件。
礼汀用手指一点一点触碰着外面的玻璃,充满赞叹地欣赏着这些尘封但和她生活轨迹同年的旧物。
它们一个个饱经风霜,辗转,带着年代感。
最后都幸运地和她有关,才被江衍鹤爱屋及乌地精心放置在这里。
管家见她喜欢的模样:“可能你会有一些遗憾,就是江少没有给你写信,如果能历历细数那几年他的痛苦,或许感受更加直观。”
礼汀微微摇了摇头:“日记和信件,终究有些夸大痛苦,渲染情绪。哥哥是个隐忍的男人,他不会做感动自己的事,这里的每一件,都是他切切实实地思念我,留下来的。满屋子的画作和工艺品,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他有多爱我。”
她在家里小住了两三天,每一个书架都有当时的回忆。
那时候她刚刚得知了,江衍鹤朝着翡珊游了过去,心情非常低落,难过到几近窒息。
他抱她抱起来坐着,一边用力亲她,一边把刀递给她,说如果不把他捅死,他永远不会放开她。
也就是在这里的地下室,他绑来礼桃给她做玩具,当面告诉她。
当时他揣测礼桃校园暴力她,所以在那年明刀明枪地打伤了所有顽劣的小混混,然后在礼桃身边待着找证据,揪出是否还有别人参与。
后来她在谢策清口中,才知道,他被人威胁着,朱鄂的枪口对准了他,他转身游向了翡鸿,答应翡鸿的最后一件事,是救下翡珊,纯粹是偿还恩情。
那些撕心裂肺的回忆。
她东拼西凑得来,很少从他的口中得知他蚀骨的爱意。
江衍鹤虽然是天之骄子,但并没有顺风顺水,是他心念一直坚定,才走出如今这条坦途。
七岁到现在,他从未想过放开她一秒钟。
人性都是趋利避害的。
而选择害和痛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他对她的爱,超过了人类的本能。
比天还空,比海还深。
这里经常有人打理,哥哥的气息已经烟消云散了。
礼汀有时候迷迷糊糊醒来,会想到他曾经抱她去洗澡,在浴缸里要她。
那天她在水中触碰自己的身体,微微红了脸。
原来那段时间并不是被动地接受他的渴求。
而是更多的时候,想起来,这里他也亲过,真的好害羞。
好喜欢他的触碰,真的很喜欢,就像猫猫也会翻过来用柔软的毛毛摩挲人类的手指。
是安心,是温暖,更是迷恋。
自己现在才后知后觉,会不会稍微有一点点晚。
哥哥再也没有接过她的电话。
礼汀揣摩不清楚他的态度,她有些忐忑,也有些不安。
两个人的身份好像置换了过来。
就像曼谷,他经常在她楼下徘徊一样,那时候她欣喜又享受,知道无论她在那里,江衍鹤都会庇佑着她。
而现在,放不下的只剩她一个人了。
提着行李箱,回到了京域。
在深冬的风中,她纤细的身影显得有些寥落。
她没回家,想给他一个惊喜。
于是她选择在哥哥公司最近的酒店办理了入住。
住在华尔道夫酒店的这段时间。
她经常戴着口罩和围巾,穿着平时根本不会穿的羽绒服,装作不经意来他公司的楼下入住。
礼汀这个春天,乐此不疲地玩着侦探游戏,加上她对江衍鹤作息习惯的了解。
很快她就盘点清楚了他的动向。
他会在每周二和周四早上,去附近的滨海公园晨跑。
周五偶尔会去机场,前往各地的公司开会或者签署合同。
有时候在周末会和客户见面,在周日的夜幕里疲惫地返回公司。
她在公司的楼下,点她之前吃惯了的炸酱面。
这里的云吞也好吃,带着广式口味,小馄饨一口一个。
有一天,礼汀刚劈开一次性筷子,就看见江衍鹤戴着名表开着跑车回公司。
他看上去真的很英隽,西装革履,面容深邃又冷峻。
明明就在对面街道的不远处,却显得格外高不可攀,仿佛遥遥隔着云端。
小侦探借着矿泉水瓶子的掩映,猫猫祟祟地躲起来,肆无忌惮地偷偷看他。
看他闲散地把手揣入西裤口袋里,被一堆人众星捧月,抬袖支使小贾把车开进地下室,懒洋洋地上楼。
这段时间公司的事务格外地忙。
礼汀在周四的晨曦中,强迫自己不要偷懒,可是还是起来晚了。
她以为今天不会偶遇出来晨跑的哥哥了。
高大的落日梧桐上堆积着厚厚的一层雪,京域的冬天,就算是艳阳高照,也格外寒冷。
那天江衍鹤并没有向往常一样穿着黑色的运动服,敏捷又有目地的奔跑。
他穿着修身的连帽衫,身材高大挺拔,拉链被他拉得很高,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他没跑动,心不在焉,好像揣着什么心事。
礼汀选择他身边的另一条路,隔着冬日笔直的树木看着他。
江衍鹤总是一个人,侧脸锋芒毕露,没什么血色,宛如玉石砌成。
爱一个人,大概总是心疼的。
礼汀觉得他穿的十分单薄,背影也落寞孤寂。
她心脏酸涩,可连日来的默默关注,让她没有了开口的勇气。
路上有一只,土松小狗窜出来,瘦瘦的,对准江衍鹤大呼小叫。
它的小爪子把雪地踩得好看极了,很多可爱的小梅花。
男人此刻正沉郁无比,冷着脸,面无表情得转脸看它。
他高大的身影逼近,显得凶凛又威压。
狗狗不叫了,呜咽了一声躲进了草垛里。
它身下的毛发被雪染湿了,又在泥浆中泡了很久,显得有些脏脏的。
小狗在颤抖。
它在雪中蜷缩了一夜,想在阳光下找点吃的,它浅棕色的耳朵尖耸立着,不安地四处张望,右脚好像有伤,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
礼汀想了想,等到江衍鹤走远,她拍了拍小狗的脑袋。
她蹲下来,把刚刚买的肉松饼分成小块小块的,喂给这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紧接着,她打开百度地图,尝试着找到附近的宠物医院。
她本来戴着一个毛茸茸的长毛兔耳帽,垂下来的两个长条保护着耳朵,免得被冻僵。
因为接电话的缘故,把兔耳帽随手放在长椅上。
她交涉了后续,把小狗安顿在宠物医院,给够了寻找领养之前的费用以后。
礼汀再回来寻找。
这里的椅子上空荡荡的。
帽子不见了。
礼汀有些失落,心想可能被人捡走了,也可能被清洁人员扔掉了。
她总是丢三落四的,什么都迷迷糊糊做不到完美的程度。
只有哥哥才能从头到尾,没有一点散漫的坏习惯,连家里毛巾的位置都从来不乱。
可他不会苛责她,只会让她觉得宜居。
这件小事,其实还是对礼汀造成了一些小小的影响。
因为这个兔耳帽,实在算得上她的伪装工具,丢失了以后,在网购新的帽子到酒店之前。
她闷在房间里呆了一段时间。
可是长期没有看到江衍鹤,实在太过摧心肝了。
小侦探就像业绩没有打满卡一样不安。
殊不知道。
男人在看到熟悉的兔耳帽的那一刻,他已经敏锐地反应过来。
他的汀汀回来了,只是不愿意来见他。
其实前段时间,就有公司的项目负责人旁敲侧击地说,在楼下吃小馄饨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总裁夫人。
小贾也被人科普了这一重磅消息,他本来就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几乎是立刻,就汇报给了江衍鹤。
男人正开完会,已经忙碌了一天了,可他从头到尾还是一丝不苟,甚至连被发蜡定型的头发丝都没有乱。
可他听完,波澜不兴的心,却浮出了一丝涟漪。
他逐渐有了一些钓她的意思。
汀汀要和他玩欲擒故纵,大概是玩不过他的。
他是最有耐心且步步为营的猎人。
年末,明旭旗下的一家车辆合作商,在公司楼下举办了一场车展。
展会十分盛大,来参加的车模上千人。
由于是冬天,大多数长腿美人都穿着黑丝,显得性感又撩人。
那天他还是照例去跑步。
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自己。
他若无其事地放慢了脚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坐在长椅上歇了歇。
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总是不乏主动的,兜里的邀请函,有不少知情识趣的女人,给他写上电话号码。
请柬被他打开,随意扔在一边。
在早春的风中,他和睡眼惺忪的霍鸿羽打电话。
装作给某位女人打电话的样子。
因为江衍鹤笃定,礼汀在偷听。
霍鸿羽正抱着孟丝玟在海南睡得正香,被好兄弟的电话骤然惊醒。
“很想我给你这个机会?”
江衍鹤端立在侧,唇角弯出一丝薄薄的笑意。
“我这人,喜欢主动勾引我的,不打算拿出点诚意来吗?”他尾音拉长,声带摩挲着,很撩人的样子。
霍鸿羽还在神游太虚呢,被男人性感又暧昧的声音,激得灵魂一颤。
他困意瞬间烟消云散,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兄弟,是我!大早上你勾搭谁啊!你是不是想小汀想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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