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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鹤归汀(野蓝树)


他叫来家里的佣人,处理这一地带血的狼藉。
“Sanve,如果你自己不放过自己,永远也得不到解脱的。”
“是谁让我不得解脱的!”
翡珊反驳道:“江衍鹤连礼家都不肯放过,让他们偿还上亿的欠款,六七年了吧......前段时间,礼桃给我打电话,说他们现在还被追债的威胁着,还差八千万没有还清。”
“八千万,媒体弹送的消息你看了吗,他一夕之间就可以白送八千万,给慈善组织,只为见那个长得像礼汀的女人一面。”
“凭什么,受折磨的只有我一个人。”
翡珊看着陈浩京埋头为自己取出脚底的碎片,忽然觉得人生糟糕透了。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她也不知道。
心里的怨气和愧疚,导致她有些神经过敏和恍惚,长期以来得不到纡解,一直折磨着她。
“睡吧,很晚了,睡一觉就好了。”
陈浩京安慰着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窗外的天色。
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他坐在床边,陪伴了翡珊很久,直到对方睡着。
很无力,黑暗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导盲犬。
对方盲的不是那双眼睛,而是那颗心。
他的陪伴和引路她都不要。
可是自己又能留在她身边多久呢。
他在翡珊的枕头下,动作很轻地放了一些东西,走出卧室门。
开门时,遇见了家里的佣人。
他言简意赅地交代道:“小姐问起我,就说我这几天在公司。”
“陈先生。”老佣人有些欲言又止。
陈浩京听下脚步,似乎极为耐心地等待对方说完。
佣人开口道:“我明白你和翡先生的恩怨,也很清楚江少帮你解脱的情谊,可这些都不是你为谁卖命的理由。翡小姐需要人照顾,如果你不在她身边,她就彻底垮了。这些年她对你的依赖,我都看在眼里。”
“嗯,我很相信小鹤,他不会让我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长叹了一口气:“顺便,让翡珊适应适应吧,我也到了放手的时候了。”
“您舍得吗。”
老佣人眼看他穿着单薄,行李也没几件,生出了几分心疼。
“我很累了,夹在江少和翡爷之间,很多时候难以自处,Sanve到夏天就28岁了,不应该再被我耽误了。万一我没有回来,她也走了,你们就不用等我了......报答完江先生,我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陈浩京念念不舍地看着二楼翡珊的方向。
平时她总在楼下客厅里教授那些富家小孩,大提琴还搁在象牙观音像的旁边。
他想再去摸一摸,看一看,生生忍住了。
徒增哀伤的事情有什么好做的。
反正他从来没入过她的眼。
其实自己心里很清楚。
四年前,对方告诉他。
“她的初夜是自己”的那席言论,全部归咎于,她无依无靠,希望得到他的庇护。
可现在礼汀回来了。
江衍鹤性格再恶劣,料想也不会再计较当年的事,悉数归咎于翡珊身上。
她安全了。
所以陈浩京认定自己,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外面夜深露重,披一件大衣吧。”
在翡家工作了很多年的老佣人,把他送下楼梯,为他取来衣服。
做完这一切,他恭顺地垂下头,目送陈浩京的汽车缓缓驶出宅邸。
伴随车转向灯的暗红色,翡珊陡然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来,全然没有一点睡意。
手机搁在床头充电,她拿起来。
拨通了Phullas的电话。
手指的丹寇艳红像血,轻轻地搭在手机上。
她的语气像撒娇,却充满恶意:“Papa,你的人为什么这么废物,礼汀活得好好的。”
渐渐地,她提高了声音:“相反是我们,这些年不敢回国,害怕江衍鹤,生命安全收到威胁。”
“两年前,那个下雪的夜晚,你从新加坡给我打电话,调来街道的监控,他持枪在我楼下徘徊。就在刚才,他支走了带着枪的陈浩京,我现在真的好害怕,我怕我睡着睡着,他突然拿着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真的受够了,Papa。每年的信托基金微乎其微,每个月领到的数字很少。我们还要一直担惊受怕。”
说到这里,翡珊捂着脸呜咽起来。
“而且就是四年前那件事,没有一家门当户对的男人,愿意娶我。”
电话那头的Phallus沉默半晌,声音低沉地说:“别哭,我早派出齐涉去盯紧他了,史密斯冯年纪大了,办事难免不利。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嗯。”
翡珊挂断电话,她摁亮了房间里的灯。
流光溢彩的吊灯,屋里一片光明。
她的脸上,平静,冷漠,并没有一丝痛苦和一滴眼泪。
陈浩京刚才坐过的地方,有一团小小的褶皱。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
手机震动起来。
头像是抱着孟加拉豹猫的金发辣妹。
是自己一个相熟的朋友。
“今天晚上的酒会,你怎么走得那么早?我们在Bijou Nightclub,来了几个NEU的男大学生,再来坐一会吗?”
“累了。脚疼。”
翡珊灭掉手机,躺在了陈浩京那块褶皱的地方,扯过被子,抱着膝盖和长腿,缩成了很小的一团。
她没有睡觉,也没有眨眼。
满脑子都是四年前,礼汀跳海的那个晚上。
她已经不是那个恋爱至上的二十四岁小女孩了。
那个女人,却是能让她次次觉得危险和惨败。
这四年来,翡珊脑袋里不断地重演着当天的事情。
其实被锁链捆住那一刻,其实对方就做好了跳海的打算了。
礼汀什么都不做,就能成为江衍鹤心里的白月光。
从意大利选酒开始,再到被代替她被铁链囚禁在房间里。
一次又一次,全军覆没。
如果,最后,自己连喜欢了二十年的江衍鹤也不要了,是不是能够赢一次。
我不要再被你玩弄了。
让我看看。
你在我手下,像个没有保命伎俩的小虫,费力挣扎的兴奋感吧。
到达泰国的时候,全岛刚刚入春。
她有心躲着不见他。
他就算手眼通天,十面埋伏,全城来找她,到最后也跟丢了。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
明知道对方就在这里,可是就是这么杳无音信。
霍鸿羽和他多年朋友,都佩服江衍鹤有这种守株待兔的耐心。
他们丝毫没有她的下落,身上的弦不自觉地绷得很紧,也很容易引发焦虑的情绪。
叶泽川约了模特一起去普吉岛玩。
听说从波士顿赶来的陈浩京会说泰语,于是一行人把他也叫上了。
江衍鹤很少出门,和他们也全程没有交流。
他成天待在电脑前,处理公务,或者召开一些跨国的视频会议。
可是他身上看不出丝毫被背叛的怒火,活着被抛弃的失落。
霍鸿羽一直以为,没有礼汀的下落,对方在家里一定如坐针毡。
但江衍鹤就是一副沉晦的模样,身上带着很淡的沉香木的气息,极少和他们一起吃饭。
有时候也消失几天,甚至去清迈的寺庙带了一个玉面观音回来。
找不到她,求神占卜有什么用呢。
霍鸿羽很好奇,但他真的不敢问出口。
接近七月的时候,斯米兰地区已经闭岛了。
霍鸿羽和他们在一家川菜馆子,吃了一碗担担面。
其余的人约着去像素大厦的酒店里,度过台风席卷的一周。
孟丝玟给霍鸿羽打电话,说想来这里陪他,这段时间京域也在强降雨。
门头沟那边甚至出现了泥石流。
她正值拍戏的空档,准备在台风过境后,陪他去芭提雅玩玩。
霍鸿羽开车去接航班延误的孟丝玟。
那是一个暴雨台风天,因为气旋的影响,连续下了几天的对流雨。
晚风苔藓味道,裹挟着浓郁的溽暑气,这里不比国内的南方,有些热带季候独有的粘稠感。
飞机落地的时候,刚刚雨霁。
两人回到江衍鹤在曼谷市中心,买下的千万别墅。
家里空荡荡的,佣人也被放了台风假。
而长期在家里沉晦清休的江衍鹤,不知去向。
倒是陈浩京正在家里的草坪上,闲散地挥动高尔夫球棒。
草坪有些湿润,刚才下过晚来骤雨,现在已经停了。
陈浩京看见两人风尘仆仆。
“我没去空中酒店,小鹤说了这几天有重要的事交代我,让我留在这里随时待命。”
霍鸿羽让孟丝玟赶快去泡热水澡,又联系美容机构的上.门/服.务,为她做精油spa。
忙完了这一切,才着急地询问陈浩京:“你倒是在这里待命了,阿鹤他人呢。”
“应该开车出去了,晚上他说给我打电话报地点。”
陈浩京思忖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你去他房间找找?”
“你明知道齐涉也来泰国了,为什么不跟紧他?”
霍鸿羽有些焦躁:“怎么这人偏偏在这个档口,不安分地待在家里?”
说完霍鸿羽就绕着楼梯,穿过回廊,去江衍鹤的房间。
他没注意到。
陈浩京一直盯着他的身影,好像在欲言又止什么。
这是在泰国的半年里。
霍鸿羽第一次去讲衍鹤的房间。
果然,江衍鹤没在家。
房间门一推就打开了,对方显然走得非常匆忙。
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放映幕布。
幕布是由四个监控画面构成。
眼前是很普通的一栋居民楼,位于一条有点粤东情调的大街上。
虽然这里又破又旧,配合着沉闷的天气,显得有些压抑。
监控正对着的,是一家很普通的房子。
可是因为户主悉心打理的缘故,呈现出一些古典和精致的感觉。
江衍鹤却买下了附近的三四套房子。
从不同的角度拍摄着这家的正面楼下,门牌,和窗台。
霍鸿羽盯着看了半晌,不明白江衍鹤的用意。
渐渐地,远处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淡青色的花苞裙边,撑着一把透明的伞,远远地往小公寓的地方靠近。
街沿有一些积水。
那些车辆呼啸而过,就会引发一场灾难。
除了礼汀,还有谁穿梭在旧巷和污水里,依然美的惊心动魄,被那个人沉默地守护着呢。
霍鸿羽心尖一颤。
他总算明白江衍鹤为什么这么半年来,深居简出。
他们一行人几乎把泰国玩了一个遍。
而对方,盯着电脑,待在家里足不出户。
怕是他偶尔出门,都是去她家楼下等她,守护她。
他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连他们都完全不告诉。
为的是不让任何人打扰,包括一直蹲着他们的媒体,还偏执守护了她半年。
江衍鹤是在晚春的午后找到她的。
那时候,染染被她安置在了这里最大的一家医院里。
礼汀准备把小孩身体养好了,找到合适的配型,方便做心脏手术。
只可惜,温澜的骨灰带不回来了,只能永远地留在异国他乡。
她舍不得破坏那方小小的墓地。
而且利维坦的墓地是可以终生持有,不像这里,只能买几十年的使用权。
这段时间以来。
她一直辗转清迈曼谷的各个寺庙,寻找温澜口中所说的老僧人的下落,但是都徒劳无功。
可是总算知道,那个老僧人就在曼谷。
这天也很稀松平常。
礼汀提着保健品,和她煲好的黑鱼羹,还有一大袋染染爱吃的荔枝。
穿过破旧的长街,潮湿的街道,沉默又忙碌地走在去医院的路上。
路面湿滑。
高跟鞋穿久了,她的脚后跟磨破皮了,很疼。
礼汀走路摇摇晃晃的,本来就过分苍白纤瘦,在雨中更显得伶仃无依。
江衍鹤把车停在很远的地方。
加长的劳斯莱斯定制款,深黑的抛光,在路灯下显得内敛又倨傲。
他全城去堵她,却没有把车开到她身边拦她,只是默默守护。
别人都揣测这么昂贵的车,怕是下一秒就要去酒会。
可是他最想坐在副驾驶的那个人,栖居在一条旧街,偶尔会有另一个男人造访。
躲着媒体无休止的骚扰,过着清净安稳的生活。
“但求越吻越吻得深/为你哑忍退让礼遇体贴热情尽责/守护与关心/不想你有泪流下染污一生”
“就期待三十年后交汇十指可越来越紧/愿七十年后绮梦浮生/比青春还狠”
“然后不改装修格局情调/长住旧居/平静地过日”
当年许下的执念,她和别人实现了。
陪伴完染染,已经是天黑了。
她又穿着那双让她疼痛的高跟鞋,走很远的路回家。
他跟在对方身后,不远不近,生怕对方因为身体不舒服晕厥过去。
也不知道她淋了这么多雨,会不会感冒。
春雨淅淅沥沥,她的发丝和肩膀都湿润着。
江衍鹤不敢上门打扰她。
恐怕她像林雾间警惕又无辜的小鹿,又远远地逃跑,到别的地方去。
他站在对方的楼与商店街之间的间隔里站着。
雨水打在透明琉璃瓦上,带来一些破碎的水花。
片刻以后,他收伞。
拨通了旁边张贴的“住房出租”的小广告的电话。
屋主倒也爽快。
大半夜冒雨亲自打车送来钥匙。
眼前的男人,一看就觉得矜贵,领带一丝不苟,衬衣的袖口折在袖口,熠熠生辉的腕表遮掩着深蓝色的静脉。
对方发梢在滴水,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
“谢谢。”
那人言简意赅地道谢,拒绝了屋主说陪同看房的热情,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他是在太过于年轻贵气。
看上去和这条雾灰色的旧式街道一点也不相称。
屋主有些疑惑,但是,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不敢问,恐怕把这位爷得罪了。
江衍鹤拿着钥匙,动静放得很轻。
楼道逼仄,稍微大一点的声音,也许都会惊扰到附近的她。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打开房间门。
江衍鹤没有开灯,隔壁的光照是温暖澄明的融黄色,斑驳地照进旁边着家的窗台上。
对方在窗台的交接处,种了一株小小的水仙花。
很孱弱,很薄脆的一枝绿色。
尽管有支出去的窗棚挡住,依然被雨滴打得飘摇。
他在京域,花光全城地狠劲,把她保护得很好,把她带来的鬼兰也保护地很好。
原来她可以和别的男人,被风吹雨打。
昂贵的鬼兰她不要。
她愿意在寥落的旧街,养一株随处可以开花的水仙。
他宠她,舆论和生死里来去,只要能守护她,做什么都可以。
他清楚她的性格,知道她不把钱放在眼里。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情饮水饱。”
她泡在别人的情爱里,做那一方的汀水。
原来那份情,不是为了自己。
她可以为别的男人,下雨沾了一身的泥泞,穿不合脚让她疼的鞋子走很远的路,去医院陪护别人的小孩。
那时候他一点苦,也舍不得让她吃。
很嫉妒。
因为想到了,她读大学的时候,在学校隔壁租的那个小小的房子。
确定关系的第二天,他经常和她在哪里昏天黑地地做.爱。
他喜欢对方不洗澡的性感。
喜欢她身上带着微微汗味的清冷香气,想一直抱着她,舍不得离开她身体一秒。
如今隔着一墙之隔。
听着隔壁碰撞或者对方呼吸,咳嗽的声音。
他会觉得心痛。
完全不能忍受她吃一点点苦。
恨不得立刻踹开对面的门,把她搂在怀里轻声抚慰。
想象着她在自己怀里,眼眶泛着雾气的样子。
小房子热水器的声音很清晰。
礼汀在隔壁洗澡。
他靠在窗台,手肘搭在铝合金的封窗链条上,冰凉的雨水落顺着他的手指,往下垂落。
就仿佛他也氤氲在小浴室的热气和水汽里,触碰她的身体。
春雨很冷,可是能浇灭他那些病态的想法。
想要抛弃身份和自尊,做一个狂热偏执的愉悦犯。
翻窗去隔壁,捂着她的嘴巴,压制住她的挣扎,狠狠抚慰她。
江衍鹤甚至有些阴暗地想,不就是用点哥罗芳就能解决吗。
第二天早上她什么也不会知道,满肚子他的东西,怀上小小的胚胎。
那些求而不得的龌龊心思,能伴随着她肚子一天天变大,从而彻底攻占她,将她据为己有。
可是他不能。
江衍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他感觉到自己浑浑噩噩的,道德感,和想要破坏一切,狠狠得到她的冲动,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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