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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残疾王爷后(怀狸/笕素)


段桢身着绯袍玉带,手中常执一把羽扇,容貌清俊,谈话间颇有几分云淡风轻,运筹帷幄之意。
萧北冥众多亲信中,魏燎善冲宋骁皆为武将,蒲志林更是对赚银子意外的事情提不起丝毫兴趣,平日那些品茗抚琴赏花的雅事,也唯有段桢可与之谈论一二。
青山玉泉,花如其名,花瓣呈盈盈的玉白色,边缘却是淡淡的绿色,香味清幽,殿内燃了炭火,使得花香更为幽远绵长。
萧北冥得知宜锦前来,把玩着兰花的手微微一顿,却只道:“让她候着。”
邬喜来愣了半瞬,只好照做,心底却替宜锦捏了一把汗。
段桢拂了拂羽扇,神情有些意味深长,陛下从前最大的消遣不过是南华阁内万千古籍,他少见陛下有赏花的情趣,也知今日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望着那青山玉泉,悠悠道:“陛下,青山玉泉清而不媚,悠远恬淡,实乃兰中名品,只是陛下心思并不在赏花上,倒是辜负了花期。”
萧北冥却道:“本就不是青山玉泉的花期,正值寒冬,此花却必须养在温室之内,不合时令,你若喜欢,将其带回府中,倒也不算辜负了这花。”
段桢却摇了摇羽扇,“寒冬一过,便是新春,待到夏时,自是花期,朝朝暮暮,四季轮转,陛下又怎么能说此物不长久呢?更何况,这样名贵的花,臣府中恐怕无力供养,若是蒲大人,倒还有些可能。”
蒲志林在一旁安安稳稳饮茶,猛地听段桢祸水东引,有些无奈,忙推拒道:“臣最是不精风雅之事,瞧这些弱不禁风的花儿朵儿,倒不如看账本养眼些。”
经段桢一打岔,氛围倒也不似原先那样严肃,凭借直觉,段桢便知这花对陛下意义非凡,更觉得陛下话中有话,想起等候在殿外的薛氏,心里隐隐明白了几分。
臣子最忌参与帝王家事,他避开这事,切入正题,道:“陛下,自诛叛军以来,国库空虚,北境忽兰虎视眈眈,老忽兰王似乎是生了病,他的几个儿子都不安分,为了争得储位在边关肆意劫掠,以此向老忽兰王邀功。魏燎将军与善冲将军镇守北境,军费早已吃紧,接下来第一等要紧事,便是筹措军费。”
蒲志林也皱眉道,“臣翻看户部账册,过去几年中枢军费的花销,多由各项盐铁税收支撑,即便如此,也有些入不敷出,江浙等富庶之地秋收后便经战乱,短时间内银钱无法回到中枢。”
这些世家大族与户部官僚紧密结合,再加之镇国公章家先前有靖王撑腰,如此上下沆瀣一气,国库的银子之前大多都替靖王府养了兵马,再加上各级官僚从中谋取私利,户部剩下的银两,即便范公在世也无可奈何。
萧北冥深知此事的严重性,“魏燎善冲昨日来报,边疆苦寒,如今正值深冬,将士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绝非长久之计。各地百姓遭逢战乱,今岁冬至恐怕也不宽裕,税收只能再降。燕京这些世袭勋贵,皇商富户,享民之奉养,是时候反哺了。”
段桢与蒲志林说完政事,又商议了明日早朝之策,略坐了一会儿,便称时日不早,需归府用膳,萧北冥自然也不好再强留。
两人自顾走出殿内,出了殿门,见一女子亭亭立于殿下,容貌清丽,朝他们二人俯身行礼,也并无骄纵之色,两人颔首以回之。
段桢摇着羽扇便缓缓离去,心底却微微叹了声可惜。
薛家女若是从前没有嫁过靖王,倒也可走采选的路子选入后宫,可她身份有瑕,注定入不得后宫,成不了后妃。
萧北冥移步暖阁,是时风雪大作,居高临下,只能瞧见殿前那人站在摇曳的宫灯下,影子被拉得极长,黑暗中显得格外渺小脆弱。
他无数次站在这里眺望深夜的燕宫,但那时,眼中景色都是晦暗无光的,唯独此刻,燕宫在他眼中开始有了一些色彩。
可他知道,她待自己,与待他人没什么区别。
萧北冥垂下眼睫,侧脸陷入阴影之中。
邬喜来在一旁伺候,捉摸不透主子的意思,只好将暗卫打探来的消息禀报道:“陛下,方才太后娘娘传薛姑娘至仁寿宫。”
萧北冥只是看着窗外的飞雪,一言不发。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逼着她来求他。
这些日子,他想了许多,心里不痛快,他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既然薛氏在他身边能让他感到欢愉,那便让她回来。
邬喜来见他迟迟没有反应,便也识趣地不再提这些糟心事。
大地在稀疏灯火中反射着雪光,夜色中仍能听到北风的嘶吼声,那人娇小的身影很快模糊在摇晃的廊灯下。
他收回目光,凭窗而立,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说道:“传她入殿。”
邬喜来连忙应下。
宜锦再次踏入皇极殿,心境却与第一次截然不同,这一次,她再不像上回那样害怕。
她俯身行礼,垂眼道:“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萧北冥的目光没有从青山玉泉上移开,下意识拨动着手中的花蕊,他明知她的来意,却仍旧问道:“你本是戴罪之身,只是朕不追究罢了,今日还敢来皇极殿,所为何事?”
宜锦向他叩首,“奴婢今日求见陛下,是为了两件事。其一,骆公公因顾念往日情分替奴婢私传物件,一切都是因为奴婢的请求,若陛下要责罚,请责罚于奴婢。”
“其二,奴婢的弟弟因病急需银两,而内宫之中无法向外传递财物,还请陛下允准奴婢将月例送回家中。”
萧北冥终于将目光转向她,她面色莹白,若中秋之月,眼尾那颗泪痣也更加明显,容颜愈发俏丽。
只是说出的话却没有一句中听。
萧北冥只是缓缓走近她,屈膝蹲下,修长的指节勾起她的下巴,神情略微嘲讽,一字一顿冷冷问道:“薛宜锦,你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别人求朕,凭什么觉得朕会答应?”
她说了这么多,却没有一个字是关于他。
她能为了芰荷离开皇极殿,能为了骆宝与薛珩求他,她来见他,不过是有求于他。
宜锦怔愣了一瞬,殿内光影绰绰,而她却在帝王的眼眸中看见了——她的倒影。
他的瞳孔如一团没温度的、墨色的云团,看似对一切都漫不经心。
宜锦下意识将视线移开,却只能看见他的喉结,他与她靠得是那样近,以至于连彼此呼吸的声音都交缠在一起。
是啊,她有求于人,可他凭什么要答应她?
但除了求他,她却别无办法。与太后娘娘比起来,她更愿意求眼前之人。
半晌,她低声道:“因为奴婢知道,陛下是良善之人。”
萧北冥垂眸看她,侧脸如玉,长睫投下淡淡阴翳,“善人?做善人有什么用?也换不来人的真心,你说是不是?”
宜锦与他四目相对,他的长睫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肌肤,那双黑眸如漫长的黑夜要将她吞噬,带着些许侵略的意味,她感到危险,向后缩了缩,却听眼前人淡淡道:“朕不想做好人,只要自己痛快。”
萧北冥看着眼前沉默的人,渐渐失去了耐心,“你若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就仔细想一想,你能给朕什么。”
宜锦垂眸,睫毛如蝶翼微微颤动,她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紧张到掌心出了一层冷汗,她沉吟道:“陛下乃九五之尊,什么都不缺,若奴婢有什么值得拿来交换的,也唯有自己的性命。”
萧北冥冷笑了一声,明明是想让她求他,但她真这样做了,他却只觉得心中生出一团郁火,难以熄灭,道:“既然如此,从明日起,你便回皇极殿当差,是生是死,什么时候死,往后都由朕说了算。”
宜锦没想到萧北冥会答应得这样快,她抬首,微微睁圆了眼睛,却只能看见那人的背影。
不知为何,就在那一瞬,即使她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的心情。
她知道那日在太后殿外守着的是他,叫御药局发冻疮膏的也是他。
他总说自己不是个好人,实际却口是心非。
她杏眼凝视着他,终于伸手将那檀木盒子呈上书案,默默告退。
萧北冥没有阻拦。
良久,暖阁只余他一人,他垂眸凝视着圣洁芬芳的青山玉泉,棱角分明的面庞隐藏在阴影中。
明明用了手段,顺利让她回到皇极殿,可他却清楚地知道,眼前一切不过是虚妄,就如他也只能强行留住青山玉泉这短暂的芬芳。
萧北冥将纯白的花瓣碾碎,眸光微冷,目光触及宜锦留在书案上的檀木盒。
上一次骆宝呈上时,他已经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过是她随手做出来的衣物而已。这宫中任何一人,骆宝,邬喜来,宋骁,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她做的衣衫,而他,却只有靠那场棋局,才能换来这寝衣。
他摩挲着檀木粗糙的纹理,再次打开了盒子。
双龙抢珠的寝衣,蚕丝的手感顺滑,然而就在他准备将东西放回时,在忽闪的灯光下,他却忽然瞧见衣领处用极其不显眼的丝线绣了一尾模样奇怪的鱼儿,右附一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原来她在坐垫、锦囊上绣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鱼,竟然是鲲。
萧北冥的手忽然颤了颤,他看着那只鲲,怔愣了许久。
他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意外,十三岁那年的冬猎,他生死一线时,有个叫知知的小姑娘救了他。
而那个小姑娘,叫他阿鲲。

第14章 心疼
次日寅时,宜锦在皇极殿的后厨准备早膳,她知道萧北冥素来不喜甜食,于是便想着做些肉糜,伴着热乎乎的汤,入胃即暖。
先将生肉剁好,放入粗盐,胡椒粉,猪油腌制片刻,然后取白面一两,盐少许,如落素面,水滚后放入肉碎,白面,小火慢炖半个时辰。
宜锦很快肉羹便煮好了,再撒上葱花,点香油,封入食盒。
她携着食盒到内殿时,隔着紫檀松竹刺绣屏风,萧北冥正在更衣,古铜色的胸膛半露在外,若隐若现,他正旁若无人系着里衣。
宜锦忙僵硬着背过身去,方才的画面仍旧残留在她的脑海中,连他胸膛上蔓延至腹部的伤疤都历历在目。
她觉得面颊有些发热。
萧北冥自顾自地更完衣,洗漱后便坐在食案前,宜锦忙倾身布菜。
就在这间隙中,他的目光无意识落在眼前人的身上,宜锦今日穿了一件水红色对襟旋袄,下身是海棠色长裙,行动间愈发显得腰身纤细,娇俏柔美,杏眼微垂,眼尾的泪痣却平添几分生气。
直到热气腾腾的羹汤端上来,萧北冥才回了神。
他想起昨夜寝衣上那只鲲,但终究没问出口。
若她不是那人呢?
萧北冥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宜锦见他不动筷,便提醒道:“陛下,要趁热食用。”
萧北冥抬首看她一眼,她的眼睛是柔和的琥珀色,与他对视了一瞬便很快低下头。
萧北冥知道她并非自愿回到皇极殿,一切不过是因为那日的交易,他冷淡道:“如你所愿,朕免了骆宝的禁足,今日也命邬喜来携太医去长信侯府看诊。”
宜锦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只看见帝王冷硬的侧脸,他垂着眼眸,长睫处留下一片阴影,显得冷漠不可接近。
她以为萧北冥能同意送银两出宫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可他竟然还派了太医去给薛珩看诊。
宜锦实在不知如何答谢他,他似乎什么都不缺,而她所有,也皆是他给予,她能说出口的,也只有一句:“谢陛下恩典。”
萧北冥望着香气萦绕的肉羹,却没了胃口,他站起身来,扫了眼一旁的青山玉泉,淡淡兰香的气息令他更加清醒几分,“记住当日你说过的话。”
话罢,他竟不敢看她的神情,便向殿外走去。
宜锦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萧北冥这是在告诉她,让她歇了出宫的心思。
从她决定求他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
殿外,邬喜来才从长信侯府回宫,安排好了上朝的辇舆,候在外头等着回话。
辇舆缓缓移动着,邬喜来却察觉陛下的心情不太好,他斟酌措辞,回道:“陛下,奴才携谢太医去了长信侯府,侯府如今当家的是柳氏,柳氏百般阻挠太医诊治,称小公子得的是急症,怕传染他人。”
“薛珩幼时因高热烧坏了脑袋,一直痴痴傻傻的。他虽外貌生得俊朗不凡,但言谈举止却如同八岁孩童,长信侯竟也对这个嫡子不管不顾,任凭侯夫人磋磨。太医虽开了药,奴才也送了银子,但恐怕长此以往,小公子终难自保。”
元配所出的嫡长子被如此苛待,当爹的却不闻不问,也实在是世间罕见,邬喜来不由叹息一声。
从前他对宜锦多有不喜,怕她受太后挑拨对陛下不利,但如今到侯府一看,便知从前姐弟俩在侯府生存有多不易,心里反而对这姑娘多了几分怜悯。
萧北冥对此却并不感到意外,倘若长信侯薛振源真的疼爱女儿,当初便不会冒险将宜锦许配给靖王做侧室,更不会让她在罚没入宫后过得如此艰辛,小心翼翼。
而薛珩这个弟弟,非但不能帮她摆脱困境,反而成为她的软肋。
可薛珩什么也不用做,便能占据她的关心。
萧北冥轻轻抚着手上的玉扳指,闭目沉思,半晌,他冷声道:“派人盯着,只需让薛珩活着就行,侯府的家务事,不必插手。”
邬喜来在那一瞬便明白了帝王心术。
临近年关,各地官员的奏折无非是禀明政绩,歌功颂德,一众大臣也罕见地消停了不少,早朝竟意外的和谐,只除了太后的兄长章琦。
镇国公章琦官至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章家百年世家,在太|祖时便有从龙之功,第一任镇国公更是配享太庙,赐丹书铁券,且与燕京几大世家均有姻亲,靖王在世时,章家如日中天,门庭若市,车马喧嚣。
如今没了靖王,章家与新帝不合,声望渐不如从前。但正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旧不可小觑。
章琦从姐姐章太后处得知新帝所为,心中又惊又怒,怕萧北冥秋后算账,清算国公府同前靖王勾结的事。
新帝与太后并非亲生母子,绝不会再扶持章家,既然迟早都要对上,他也不想让这个暴君太痛快,想起近日这暴君恐怕为军饷之事而头疼不已,他便执笏启奏道:“陛下,临近年关,镇守北境的军士却仍旧处在苦寒之中,臣奏请从户部另拨钱款,让军士们过个好年。”
这奏议看似合情合理,可今岁是萧北冥登基为帝的第一年,改元也不过才半月有余,大燕在这一年里,经历了旱灾,兵乱,易主,国库并不充盈,若允了这条奏议,其余各州的守军也当一视同仁,而今岁的税收远远不够这项支出。
萧北冥却并未急着回绝,反而对户部尚书蒲志林道:“蒲大人,你如何看?”
户部几个官员面面相觑,国帑有多少余钱,又有多少亏空,没人比他们几个更清楚,蒲志林昨日皇极殿议事,便知陛下是要与他唱双簧,心中有数,极力配合,回禀道:“陛下,今岁几个大州干旱,都降了赋税,再加上兵乱,国库实在无力劳军。”
镇国公章琦仗着自己是太后兄长,在外横征暴敛,国公府几经修缮,如今豪奢程度堪比大内,章琦在他眼中不过是蠹虫一只,也是时候该出出血了。
因此,他出列进言道:“陛下,臣听闻章大人家财万贯,底蕴深厚,上月修缮府邸便花费黄金万两,不如由章大人带个头,臣等愿意募捐,犒劳北境的将士们。”
章琦闻言,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蒲志林这厮不安好心让他带头募捐,届时骑虎难下,他还要捐的最多,否则抬不起头,最憋屈的是,捐钱的是他们,到时候军士们感念的却是皇恩。
他刚想出言婉拒,却见萧北冥看着他,神色颇为欣慰,“蒲爱卿所言甚是,既然章大人如此心系边疆战士,此事就交给章大人来办,凡是参与此次募捐的官员,朕都会颁布诏令嘉奖,立功德簿。”
章琦一肚子话憋在肚子里只能咽下,四周与宰执段桢交好的那群文臣舌灿莲花,都赞扬他的仁义之举,他面上扯着笑脸回应,心里却怄得要死。
段桢见殿上事态发展,唇角含笑,他岿然不动,只因陛下计谋过人,根本不需要他人出手,但若能让章琦不快,他倒是不介意添上一把火,于是笑道:“国公大人微言大义,实在令臣钦佩至极,微臣家中虽环堵萧然,也愿追随国公大人献出家中所有财产。”
章琦深知段桢寒门出身,向来与他这世家出身的不对付,被皇帝摆了一道已经够心塞,再被段桢一激,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却仍咬牙道:“段大人倾其所有只为百姓,才是章琦应当钦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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