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棠:“不着急。”
说着不着急,宋兰不能不着急。一万四啊,她拿不到手里,脚底板都在出汗。
关键时刻,周喜梅进来了。
宋兰跟个气球一样一戳就要炸。
“周喜梅你个王八蛋,你还要来坏我事是吧?”
她气的想跟周喜梅再打一架,都坏过她一次事了,这次居然这么不要脸,居然敢进来她家里!
周喜梅一脸倨傲:“别给你脸上贴金了,谁来坏你事,你是天仙啊。”
宋兰站起身来就要跟她吵。
元棠压了下手:“坐下吧。”
周喜梅率先坐下,一脸神气:“我今天不跟你吵,我有正事。”
宋兰一头雾水。
直到元棠给她揭开答案。
“你家开价是一万四,你家的一万二。一共两万六。”周喜梅的房子要比宋兰的房子小几十平,一万二虽然比不上宋兰,但周喜梅是真没什么能说的。
“等会儿律师来了一块签合同。”
两万六买下两套房子, 元棠当然不可能省律师费。
事实上,当她去律师事务所时候,几乎没人来接待她, 但元棠痛快的付了一小时高达五十块的咨询费, 又给了一千块的高价请到了里面资历最老的律师。
律师本以为是什么大案子, 结果元棠开口就是希望他拟一份房屋合同。
律师:“……这样的合同你找外面的实习生就能做。”
元棠答非所问:“您以前是在浦东那边的法院工作的对吧?我看外面您的个人介绍上面有写,七年前您下海从商, 进入律师咨询行业。”
元棠眼睛眯起来:“我实话实说, 这次我买的房子是两套, 全部面积在四百平以上。房子我不住, 所以即便是居住环境不佳我也懒得计较。”
这两家把房子卖给自己,就算是一时解决了垃圾坑的问题, 后面肯定还少不了别的恶心人事。
元棠打算买,就做好了跟对方长期拉扯的心理准备。
要想挣个大的, 就得忍受过程中的曲折。
好在她有学校宿舍住, 除非这些人把她房子拆了,否则别的行为也干扰不到她。
她唯一担心的是, 自己一个外地人买了他们镇上的房子,等到回头房子增值,或者拆迁时候, 对方给她来一手不承认。
这种情况在上辈子她就见到过一次,那时候是元栋的老丈人,在零几年不知道听谁说某个厂子的家属院要拆迁, 他心痒痒的厉害, 正好关系拉关系认识住在里面的一家, 那家人家里人得了病,急等着用钱, 就要出手家属院的房子。
元栋的老丈人一听,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么,他赶紧回家取出自己的体己钱,跟那家人私下签了合同,花了十万块买了那套小三居。因为是一楼,还搭着外面一小片地,足足有一百二十平。
本指望着等拆迁了发一笔,毕竟那几年城里拆迁给的价都越来越高,有时候甚至是一比二的赔付,一套房子直接折出两套新房子,还有一笔过渡费补偿。
元栋的老丈人倒是如愿以偿等到了拆迁,谁知道拆迁一来,开发商说年代太久,所以只认厂里分房的证明。
这下好了,元栋老丈人手里的合同只有两家的手指头印,连公家的章都没盖一个,一时间跟废纸没两样了。
元栋后来陪着老丈人去找那家人,那家人本来还态度好好的,顺着元栋老丈人去跑程序。但年代久远,家属院的房子都是六七十年代的旧房子,厂子早就倒闭了,后来产权更是几经辗转,里面涉及到的单位和对接部门个个都说不归自己管。
皮球踢来踢去,后来那家人态度也不再积极,直到开发商给出价码,说那套房子能折两套房子带二十万。
这么多的钱和两套房子,那家人顷刻间变了嘴脸,一句话送给元栋老丈人,二十万给他,两套房子没他份。
好悬给元栋老丈人气中风。
事情上到了法院,两边各自准备证据,判决下来又上诉,前前后后折腾,到最后,元栋老丈人直到走,这点事都还没掰扯清楚。
前车之鉴摆着,元棠的意思很明白。
她需要借助这位宋律师的能量,在程序和关系上都打通。
宋律师心中吃了一惊,从元棠进门到现在,他终于正襟危坐,把元棠当做一个客户来对待。
元棠指着自己刚买来的地图册:“宋律师,我不晓得浦东现在的政策是什么样的,但快速发展的地方有时候出现一些朝令夕改也是难免。我想要的,就是这两套房在程序上毫无问题。”
宋律师:“好的,元小姐,你的意思我清楚了。”
元棠对他的识趣表示很满意,沪市这地方就一点好,只要你肯出钱,很多问题都能解决。
宋律师把元棠送出事务所的大门,还恰到好处的问元棠需不需要到时候去接她。
元棠:“不用,我会先过去的。”
宋律师:“那我方便问下您住在哪儿吗?合同的细节我们可以再敲定下。”
元棠眼神微眯,片刻后才道:“我住南京路。”
这句话说完,宋律师知趣的不再追问。
元棠摆摆手上了一辆计程车。
身后,宋律师的助手看到老师罕见的出来送人,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不过是个小项目,连案子都算不上,老师你干嘛这么重视?”
宋律师这家律师事务所怎么说也开了好几年,这几年发展很好,不是没做过大项目,那些老板老师送出来还算正常,今天这个只是个小姑娘,至于吗?
宋律师解开袖口:“你这眼力啊,还是要多多练。”
那是小姑娘吗?谁家的小姑娘能这么大手笔一口气买两套房啊,而且一挥手就是上千的律师费。
宋律师在心里感叹,自己年轻时候有这样的魄力吗?好像没有。
虽然在很多人眼里,他也已经是下海很早,吃到第一批螃蟹的人。可看看人家,才十八的样子,就能独自决定买房这样的大事。
他在心里猜测元棠的身份,普通的有钱人大概是做不到这样养女儿的,该是有智慧淡定的长辈教导和温和富裕的家境才能养出这样的性子。
宋律师自觉地把写两份合同这样的事放在待办事项的前面。
元棠回到住处,她是住在南京路周围不假,可是她挑的是一家最便宜的招待所,而且严格来讲,也不是南京路的主路。
说是狐假虎威也好,说是强作声势也罢,她是个看重结果的人。
结果就是宋律师会认真对待她的委托,这两套房子出问题的概率大大降低。
元棠想了想,又去买了几套新衣服,高考已经结束,她也不用留短头发了。现在的头发刚好长长到肩膀。
她去理发店修了修,没有染,但做了一次护理,让头发看起来柔顺有光泽。
穿上新买的衣服,签合同这天,宋兰和周喜梅对她的态度显然重视了很多。
宋律师到场,按照约定好的价格完善合同,同时不厌其烦的告知权益归属,并且拿出好几份附带合同给宋兰和周喜梅签。
对于宋兰和周喜梅来说,能把房子卖出去都是天大的好事了,再一听律师说的话,什么放弃房子所有附带权益。
这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就是要卖房的呀,没怎么犹豫就全部签下。
宋律师带着三方去跑手续,宋兰和周喜梅只觉得元棠多事,过户房子不就是简单的签个合同,然后去公家过个明路吗?
为什么还要去另外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部门呢?
偏偏钱还没拿到,两人就是有怨气也不敢说,只能老老实实跟着跑。
这点程序完全走完,花了三天时间。
宋律师果真靠谱,他本来下海之后就没跟原来单位的人断联系,这次更是花了面子请人不要卡手续,很快就把所有流程走完。更让人惊喜的是,他发现后面那个垃圾坑之后,顺手就把事情给解决了。
城管部门很快过来清走了垃圾堆,倒是歪打正着,让原本盯着这两家人的村里人不敢造次了,毕竟对着自己村子的人怎么整都是小事,外来的人他们就是想欺负,也得掂量掂量人家是什么来路。
元棠这样随手一挥就请走垃圾堆的,他们只能暗地里骂宋兰两家走了狗屎运,居然能遇上个能量这么大的主。
手续走完,宋兰和周喜梅拿到钱,美的直冒泡。
元棠也很满意,在一千块之外又给宋律师包了个红包。
宋律师推辞:“本来就是应分的,元小姐以后要是有需要,记得我们律所就行了。”
元棠不由分说把红包塞给他:“我肯定记得,但一码归一码。”
人情债最不好还,宋律师花了人情,以后少不得在别的地方还给别人。元棠知道对方的好意很大程度上是基于猜测自己的身份而来,但活到这把岁数,她早就不是论迹又论心的人了。不管对方出于什么考虑,最终是自己得益,那就要有所表示。
宋律师接了红包,客气的留下名片。
元棠拿着产权证,心里还有点恍惚。
她就这样买了房了?
还一下子就买了两套!
买了房子加上最近的花销,还有请律师的费用,办手续的费用,元棠身上只有一千五百二十块八毛。
存款见底没有让元棠焦虑,她当晚就去大名鼎鼎的和平饭店吃了一顿。
贵的东西没敢点,一个人只点了两三样菜,花了三百。
元棠还要了一杯酒,喝的时候只觉得口感甜甜的,出了门被风一吹,脸上就烧了起来。
迎着夏季的晚风,元棠哼起了歌。
“华灯起,歌声唱,歌舞升平~”
在沪市买了房子之后,元棠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她找了几个散工在两套房子上面都加了半截,这个工作不复杂,随便街上找的散工加个泥瓦匠就解决。
元棠盯着工人干活,还指点泥瓦匠几句。
“呦,小老板懂得蛮多的嘛。”
元棠笑笑,可不是么,三年前这个时候,她还在跟着胡明当泥瓦匠呢。
房子很快处理好,元棠没有再动里面的陈设,只是换了锁。
反正屋里要什么没什么,真要招了贼,也没什么大碍。
一切事情准备完,元棠准备订票返程。
胡燕的电话如期而至。
“小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听人家说开始发通知书了!省状元都出来了!”
第076章
不论在任何时候, 状元都是最显眼的,尤其是在现在大学还没扩招的年代,高考状元更是每年都有一堆新闻报道。
元棠在沪市也看到了电视节目, 招待所的电视机上播放着沪市状元的羞涩笑容。
听到胡燕说开始下通知书, 元棠也没再磨叽, 揣着身上最后的六百多块踏上回乡的列车。
又是摇摇晃晃的十几个小时车程,等双脚再次踏上地面, 元棠很是松了一口气。
她心想, 买了房子果然还是不够, 就冲她这个老是晕车的毛病, 最好还是尽快考了驾照自己买车吧。
她先到蔡州市,在胡燕的小院里住了两天。
胡燕激动的撺掇她去教育局查成绩。
“我听人说, 有些家长等的心焦,就天天去教育局等。”
元棠:“去教育局才等不来吧, 应该去邮局等。”
这时候不是后来那种第一时间先下发成绩的情况, 一般是随着通知书陆陆续续到才会贴出成绩来。
胡燕比元棠都上心:“你怎么这么淡定,我听人家说, 这两天估计排名就下来了。”
她对元棠寄予厚望,总觉得以小姐妹的努力程度,不说考个省里的状元了, 市里的是不是可以想想?
元棠笑笑,她考完之后就对了答案,除去不能确定的语文和英语作文, 她估出的成绩基本让她心里确定, 她的第一志愿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可这话她没有往外说, 成绩这东西,越往上就越难进步, 尤其是上了六百之后,也许一分就能拉开好几个人。
胡燕还在喋喋不休,元棠却一脸自在。
胡燕有些泄气:“你之前三年那么费劲,怎么现在到了关键时候了,居然这么淡定?”
倒显得她格外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元棠:“大概是,之前三年太费心了,所以现在不想费心了。”
回望过去的三年,她尽力了,上辈子最希望的就是上完高中,这辈子如愿达成,还认识了一些可爱的同窗和朋友。
对她来说,尽力了,结果就算是不尽如人意,她也接受。
胡燕有点嫉妒的看着她:“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不是多活了一辈子,好像你什么都能接受。”
元棠手顿了一下,什么都能接受吗?
未见得。
就比如现在,她本应该趁着这时候回到小河村去。
她的房子已经买下,该是趁着这个时候把自己的户口挪走了。
可她现在还待在胡燕这里,虽然借口是坐车头晕要休息,事实上,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
这种感觉太糟糕。
元棠把肺里的气息吐出去。
“我明天就回白县了。”
该是回去,把一切都了结了。
小河村,元家。
元栋自从考试完毕就不再出门,七月初的考试结束,他就硬生生在家里待了快一个月。
窗户紧紧关着,元栋躺在床上,整个人像是没了气息。
赵换娣在门外小声喊:“栋子,栋子!出来吃饭吧。”
元栋没有说话,赵换娣叫了一会儿没见到他回声,就小心的把饭端进来放在桌子上,自己又蹑手蹑脚的出去。
元栋机械的坐起身来,把米饭和菜往嘴里塞,一口接着一口,仿佛在吃的不是饭,而是饲料。
吃完之后,他又回到床上躺下。
赵换娣在门外一脸忧愁,她盯着元栋的窗子,像是要把窗户盯出一个洞来。
元芹看到母亲的形容,把脸别到一边去,撇撇嘴角。
元德发也在家,他坐在院门口,确诊生病这一年,他硬生生老了好多岁,脸上的沟壑藏都藏不住。
元柳在水井边上择菜,低着头不见动静。
一家人任由这死一般的寂静在院子里蔓延。
赵换娣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后脊梁凉的不行,她起身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凑到元德发面前。
“他爹,你说栋子这是咋啦?考完试就不说话。”
她喃喃自语:“考试那两天他状态挺好的呀,按理说不应该啊。”
元德发咳咳咳了几声,并不搭话。
赵换娣也并非需要丈夫给出什么回应,她就是想要人听她说话而已。
“栋子成绩那么好,肯定考的好的。”
“该不是他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所以报高了?”
“不会不会,他老师都说了,他的成绩应该是能考上的。”
“我还问过村里那谁谁,说今年的题目不难呢。”
“就连村头的半瞎子都算了,他肯定能上个大学的……”
赵换娣患得患失,一会儿觉得是元栋考差了,一会儿又安慰自己不可能。
大儿子成绩一向稳定,他要是考不上大学,村里就没有人能考上了!
今年村里高考的孩子有三个,栋子考完回来一点没抱怨说题目的事,倒是那俩,早早就跟爹妈商量着后面学个什么手艺。
一看就是考不上的胚子!
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刚才的自己十分可笑。
担心什么呢?
元栋肯定能考上的。
他在村里是最出挑的一个,放在十里八村,比她栋子学习更好的都没几个呢。
赵换娣整理好心情,指派元柳去买肉。
“买一刀肉,咱们包饺子。”
儿子肯定是亏得太狠了,高中三年多熬人呢,她得给他好好补补。
元柳默默起身,她今年开年就说想要出去打工,可赵换娣非说家里离不了人。大哥还要考大学,元芹又要上班,家里的地她走了没人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