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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觉醒后(酥肉锅)


元梁也不是真心让,反正他知道每次让完妈都高兴的很,然后说自己不吃,都给他吃。久而久之,元梁也习惯了。让一下能换来更多好吃的,他又不傻,每次都要来赵换娣面前表演一番。
他给自己嘴里塞的鼓囊囊的,一个错眼就不知道钻到哪里去。
元德发拿布巾子抽打着身上的尘土,元栋把农具收起来,一家人默契的没有说太多。
元棠也神色平静,把碗筷摆出来,正中间是一大盆的五花肉炖菜,鏊子里是蒸馒头,小锅里装着玉米粥。
赵换娣一看那菜就心里发疼。
这一盆子里面多少肉片?
死丫头该不会是把一斤肉全做了吧!
再一闻,肉菜油汪汪的,灶房的油该不会全倒了吧?
放在平时,赵换娣遇到这种时候,骂都解不了气,不狠狠来上一顿皮带炒肉不算完。
可昨天男人才警告过自己,赵换娣强忍下心里的躁动,默不作声开始吃饭。
元栋还是跟昨天一样不说话只吃饭,元芹倒是眼睛红红的,埋头喝粥不吃菜。
元德发也心疼肉,家里就那几块钱,一斤肉都顶八毛了,但他觉得大丫头今天能主动做饭,怎么说也是借着赵换娣给的台阶下来了。既然下来了,就没必要把已经和好的气氛再搞僵。
于是打圆场道:“今天这饭做的不错,比以往都香,孩他妈你说是不是?”
赵换娣呵呵一声,阴阳怪气道:“放那么多油,还有那么多肉,就是鞋底子放进去都好吃。”
元德发顿时后悔自己起了这个话头,赵换娣这个脾气真让人无话可说。
“行了行了,孩子难得做这么香,赶紧吃吧。”
元棠头也没抬,闷头吃自己的饭。
赵换娣刚说一句就被男人顶回来,气噎的难受。再看一眼无知无觉的元棠,更来气了。
她觉得自己脾气暴真不能怪她,而是怪元棠。这死丫头只要沉默不说话,就能激起她无尽的怒气。
简直生来就是克她的!
心里有气,赵换娣吃饭的时候就摔摔打打,气发不出来,要把她给憋死了。
终于眼角余光逮到元棠筷子下的比元栋还勤,就更压不住火。
一筷子打在元棠的手背,给元棠的筷子打的掉了一根在地上。
“吃吃吃,这一大家子就你一个人在那翻腾,别人不吃了?扒拉着碗找肉,看你那个不上台面的样子!”
元棠默默捡起筷子,赵换娣还没完。
她一向这个样子,嘴仿佛是借来的着急还。连珠炮一样的话,说不完就停不下。
“你看看别人家,谁家女娃子跟你一样,饿死鬼托生的样,将来怎么嫁人?不叫婆家笑话?”
“我跟你爹还有栋子忙一天了,你就没个眼力劲,屋里不扫,院子不收拾,我刚看见猪也没喂,你说说你还能干成什么事,样样拿不出手,就知道在家里待着憨吃憨玩。”
元德发拦了两次话头,赵换娣一次都没停。
元棠愿意做饭这个行为,似乎是给她打出了一个服软的信号。然后她骂起元棠,对方不还嘴,更是让她敏感察觉到女儿的退让。她几乎是立刻忘记了昨天的争执,再次拿起母亲的权柄,同时在心里有一种微妙的得意。
她不懂得大道理,也不晓得这得意的来源,只知道这时候她心里舒服。
看到元棠在她面前低下头,那低下的脸上一定是战战兢兢,害怕她作为母亲的权威,畏惧失去母亲的爱护。
早这样不好了吗?
赵换娣只觉得心头氤氲几天的阴云随着这一通数落尽数散去。
元棠还是怕她的,不管这畏惧来自何方,都让她感到快慰和满足。
这才对。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当爹妈是世界上最苦的差事,自己给她生命,她就该服服帖帖老老实实,谁家女儿不是这样?
再说了,不孝顺爹妈,那能是什么好东西?
死了都得下地狱,叫阎王老爷给她走油锅。
元棠不抬头都能猜到赵换娣脸上的志得意满,她捏住筷子,手微不可查的颤抖。
每次跟赵换娣对上,她心里都煎熬如同在火山里走了十几遭。即便理智告诉她一百次她应该鼓起勇气,可身体总会诚实的给出反应。
她对赵换娣的畏惧刻在骨子里,这种畏惧让她几乎绝望,仿佛不管自己如何强大,在她面前依旧是那个注定会被抛弃的小女孩。
赵换娣生元梁时候丢下她的那半年,无可避免的在她心里烙下了阴影。而赵换娣回来时候难得展现的慈爱,又让她十分珍惜。
她畏惧被人抛弃,却还要一边渴盼一边怀疑,计算着母亲给她的爱有多少,是否足以抵挡给她带来的伤害。
再坚持坚持。元棠冷静的在心里告诉自己。
再坚持坚持,我要看清楚这一切。
哪怕痛苦,哪怕最后的结果让我失望,我也要看清楚。
那众人歌颂的亲情,那被元德发和赵换娣披上假面的血缘至亲,到底能对她有几分怜爱。
上辈子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到底是命运的玩笑,还是父母偏心下的必然。如果是必然,那这必然下有没有对她的一丝丝歉疚和愧悔。
赵换娣说着说着,话题就开始往打工上倾斜。元德发终于适时的扭转开话题,眼神警告赵换娣。
“好了孩他妈,别说了,赶紧吃菜,再不吃要凉了。”
孩子已经服软,这时候再穷追猛打除了口舌之快还有什么意义?元德发本来打算在饭后找女儿好好聊聊的,这下计划注定落空,让他难得对赵换娣抱怨起来。
昨晚上说的多明白,不能骂不能骂,怎么就非管不住嘴。
女儿早晚要嫁出去,栋子和梁子以后少不了要姐妹帮扶,对女儿这么刻薄干什么。
只是他明白赵换娣不是能讲道理的主,只能心累的叹了口气。
元棠默默吃完饭就出去了,谁也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赵换娣一脸晦气:“不管她,谁知道她心里转着什么主意。”
赵换娣觉得家里这么多孩子,她偏心实属正常。谁叫元棠这丫头不讨喜呢?
长这么大,就没听她说过一句暖心的话。每次看见自己就跟木头桩子一样,嘴巴不甜,人也不够贴心。
真是倒了霉要上这么个女儿。
还有就是赵换娣心里竖着一根小刺,在元栋和元棠两岁多点时候,隔壁七里庄有个会看相的老头,那老头名气不大,但隔壁陈家那时候为了生儿子到处找人看相,就找到老头家去了。
陈珠的妈回来跟她絮叨过,说人家说了,丫头生日占个八,生来就是克亲妈。
偏偏元棠的生日,就在十月八号。
从那儿之后,赵换娣有个头疼脑热,就觉得是元棠克害了她。所以家里三个丫头,她最烦的就是元棠。中间有几年,她生不下元梁,甚至还动过心思想给元棠送走。
只是刚一提就被元德发否了,后来她如愿生下小儿子,送走元棠这事就当没提过了。
赵换娣摔摔打打的洗碗,心里惦记着明天怎么也要跟元棠说清楚,王美腰后天就要走了,这次要不跟着去,下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个月二百多工资呢!
要不是人家不要岁数大的,她都动心想去了。
****
元棠快步走出家门,直奔后山脚。
后山有个破败的土地庙,前些年破四旧被人给砸了,砸到最后留了半拉院墙,偶尔有人路过在这儿歇歇脚。后来说是后山有什么保护动物,现在进山的人也不多了,这地方就更偏僻。
元棠走进这半拉院墙,院子里有棵老树。
现在人们还不知道这棵树的价值,在未来五年后,这棵树被勘定为百年老树,周围扎起了篱笆,甚至还为了这棵树把土地庙又盖了起来,算是白县的一个小景点。
元棠躲进这里,整个天地就只有她一人。
她把自己拿出来的东西放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一小罐猪油,还有一块三的零钱。
放好后呆呆在树下坐了一会儿,把头贴在手臂上,埋进膝盖。
良久,她才抬头。
月凉如水,古树依旧。
她跺了跺蹲麻的腿,把袖子放下来,往家里走去。
走没多远,就看见一道手电。
胡燕拿着手电,高兴说道:“我正要去找你呢。”
“我二哥说了,小工要的,正好他现在手头有个活,县里要盖新医院了,我哥跟的小包工头负责盖宿舍。一个小工一天一块六,不包吃住。”
元棠几乎没有犹豫:“我去。”

元棠打定了主意要去做小工,可村子另一边,还有人念着她呢。
王美腰今年二十一岁,长得肤白偏瘦,相貌清秀。头发厚实的一大把,也不扎,就垂在耳后。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白短袖和蓝裙子,腰间挂着一条窄花边的皮带,把她的腰勒出苗条的曲线,脚上穿着现在村里不常见的皮凉鞋,皮面是米白色的,衬得她皮肤格外白皙。
王美腰她妈手里端着一盆炸肉进屋,热情的招呼她:“幺妹,过来尝尝妈炸的肉,你昨天不就念叨要吃这个吗?”
王母是川人,当年千里迢迢被同村人介绍嫁到这里来的。生活在白县多年,她口音还时不时能带出来一点。区别就在于家里人都管王美腰叫小腰,只有她管女儿叫幺妹。
王美腰有一兄一弟,这次回来就是因为王家老大结婚。
王美腰捏起一条炸的酥脆的肉条,花椒麻椒的香味爆开,干香酥脆,是王母从川省带来的做法。
“咋样?”
王美腰点点头,撒娇的抱住母亲的腰:“好吃,妈你多做点,我后天带走。”
王母嗔怪道:“还用你说,我让你哥明天上县城去买肉,咱代销点的肉都肥,稍微晚点就买不着,去县城买点好里脊回来,妈给做好封在饼干罐里,你拿去给你工友分分。”
提起工友,王美腰神情有些许的不自然。
王母倒是没察觉,自顾自忙着。
王美腰把玩了一会儿手指头,问道:“妈,陈家和元家咋还不来信啊?”
王母一脸看不上:“谁知道呢。幺妹,要我说你就别带她们去了,咱干嘛费这个心思。再说咱家跟元家陈家都没多近,你要是真想帮扶人,还不如给你堂妹带上。她今年年纪虽然小点,但你到那边就说她满十六了,谁还能查她户口?”
王母是顶顶不愿意让女儿带人去的,这里面倒是没有很曲折的心思,完全是她觉得女儿这么挣钱,这么争气。满庄里看一圈,除了有一两家特别殷实的盖起二层楼,就属自家现在最有希望。
她近来是春风得意,大儿子娶了媳妇,女儿给她争脸,马上还要起房子……
她走过村里的路,都能感受到那些人落在自己后背上的灼热眼神。这不,闺女回来才几天,来说亲的就踏破了门槛。不过王母心里得意归得意,嘴上却是一点不带松的。这么争气的姑娘,娶回去就能挣钱,她疯了才会让女儿这时候嫁。
怎么也要等到家里再起一栋楼房,把小儿子也安排了,再给女儿好好挑一个人家。
陈家和元家也说想送女儿去南方,可万一她们两家也靠着女儿跟她平起平坐了,那不是要气死她?
陈珠那丫头瞧着就是个窝囊蛋,元棠可不一样,长得好还念过初中。要是她混出来了,压自家幺妹一头妥妥的。
所以王母压根就不想让陈珠和元棠去。
王美腰却心里焦灼,她抠着指甲,心思转的飞快。
这回回来请了一个月假,少挣钱不说,她还欠着领班的人情。
要知道她挣钱多少,完全是看领班的。当时请假时候,领班就很不乐意,说她难得有几个老客了,一个月不来,回头就给她客户介绍走。
王美腰苦苦求了好一会儿,还说自己能介绍俩人来,领班才松口说尽量帮她周全。
王美腰干这行两三年,以前从没有动过介绍人来的念头。一来是她瞒家里瞒的狠,连给钱都是掐着时间给,生怕家里知道。再来是她也知道干这种事作孽。
要不是这次实在没法子,她肯定不能这么干。
不过她也打定了主意,就干这么一遭,她如今岁数也大了,再做几年就要回来嫁人,这个档口上,她可不敢坏了名声。
“妈,你别说这个了,我姑以前对你多不好啊,我才不愿意带她闺女去。”
王美腰转动脑筋想了这么个托词,把王母感动的眼泪汪汪。
接着她又压低声音跟母亲说:“妈你别跟旁人说哈,其实我带人去,也有提成的。一个人有个一百的人头费。”
王母惊道:“这么多!”
“咋会给这么多?”
王美腰揉了揉胳膊:“活重呗,她们去干的活跟我不一样,我是坐办公室的,她那个是要下车间,挣的也比我少。妈你别跟人家说啊,说了人家不去,这二百我就挣不到了。”
王母顿时舒心了,有钱挣还不用压过自家人,她乐呵呵的收起刚才那点小心思,给闺女安心:“你放心,妈肯定不说。”
二百呢!
这顶上县城干活三个月工资了。
王美腰轻舒一口气:“那行,妈,我去她们家问问去,要是跟着一块走,得赶紧去订车票。”
不出门不知道,一出门再回来,就知道家乡是多么渺小和不方便。就拿坐车来说吧,要先骑自行车到县里,再坐班车,再坐火车……前前后后没三天不成。
可外面再好,那也不是家啊。
王美腰望向母亲有点斑白的鬓角,心里既有愧疚也有勇气。
再干三年,再干三年,妈就不用这么累了,她也能安心回来嫁人好好过日子。
王母美滋滋应了一声,又给闺女塞了两块钱让去代销点买零嘴吃。
虽然现在家里的钱都是自己给的,但王美腰很沉醉于母亲给她的这点零花。
王美腰出门时候正撞上她奶奶,王老婆子拄着拐棍,差点撞上她,一看清人,脸上就跟盛开的菊花一般。
“大孙女这是去哪儿啊?”
王美腰拉着脸,吭也不吭一声,也不搭理老太太。
王老婆子看见她走远,呸一口吐沫:“什么玩意儿,不孝顺的小娼妇!”
扭脸又赶紧收起神色,生怕叫媳妇瞅见。只敢在心里暗暗骂。
这死丫头就是记恨她小时候自己差点给她溺死的事,可她就是想干也没干成啊。后来就算是自己不解气,给她起个腰字,盼着她赶紧夭折,可她不也没夭折吗?
现在她争气了,反倒跟她这个老婆子过不去,回来这么多天,连个人都不叫。
王美腰走出老远,想到那老婆子在背后只敢偷偷骂自己,心里舒服的像是盛夏饮冰。
她挣那么多钱,唯有这一刻最爽。
揣着好心情,王美腰走到了陈家。
不知道说了什么,没一会儿陈珠妈就毕恭毕敬给她送出来,点头哈腰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家陈珠跟你去,就一点,她年纪小,工资拿着怕她乱花,你得跟你们领导说,钱一个月一寄。”
王美腰顶顶看不上这种重男轻女的,端着脸色:“寄不了,再说了,厂里包住不包吃,吃饭是要自己买饭票的。还有穿衣洗漱,她自己每个月也得开支。”
陈珠妈急了:“吃饭能花几个钱?一碗饭一个馒头的,加点咸菜不就得了?衣裳就更不用了,你们厂里不是发工服,还有我听人家说南方暖和,不用买袄,那一身就够了,还买啥?丫头,婶子是信任你才把陈珠交给你的,你要是这个都保证不了,那我们就不去了。”
她想拿捏一把,殊不知王美腰本就没咋看上陈珠。
陈珠长得黑,这是个大短板,她也就是怕光让元棠一个去,会让人警惕而已。
“那行,你再想想吧。”
王美腰扭脸就往元家走,给陈珠妈晾在那儿。
她脸色又是青又是白的,自己抻脱了手,又拉不下脸跟王美腰说好话,气的原地转几圈,一巴掌甩给陈珠。
“你个不争气的!怎么干什么都干不成!”
陈珠小声啜泣起来,陈珠妈骂的凶,心里后悔自己刚才说话太直,怎么就不转圜一下。现在好了,到手的鸭子飞了。
陈珠妈在外面打人,似乎存心想让王美腰听见。
王美腰听的清清楚楚,却没打算出去解围,反正早晚的事,元棠要是去,带上陈珠也没啥。重点在元棠。
她来的凑巧,元家这会儿正在吃中饭。
家里的地紧赶慢赶种差不多了,今天太热,元德发松口让回来歇着,剩下的那点晚上去开个夜车就得。
午饭还是元棠做的,只不过没有肉。
起因还是今早赵换娣起床就问元棠要昨天剩下的钱,元棠说自己放在柜子上了。赵换娣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于是大发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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