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是这时候的杂费了,习题集不多,有些练习就只能老师自己印,印出来的油墨经常沾一手,却还少不了。一学期总有那么几次,要收点三块五块的杂费。
班上的同学交了一多半,剩下的总要拖拉些天。
元棠倒是不担心这个,她把三块的页子钱交了,顺便问了下英语课代表有关于定英语练习册的事。
英语是她最薄弱的一科,英语老师说的自愿定的练习册,她很踊跃的就想买。班上买不起的学生就是自己抄。
元棠询问过价格,很快就又交了五块钱。
*****
另一边的三班,班长也照旧催起了页子钱。
元栋捏着书本,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又来了。
上辈子他怎么没发现一中这么爱收钱呢?
页子钱,材料费,生活费……
元栋无比怀念上辈子那个一门心思只读书的自己。
这辈子他无数次告诫自己要静下心来,要改变家庭,最重要的是先过好自己,对当下的他来说,重中之重就是读书。
可每次元栋一静下来,脑子里就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大姐甩自己巴掌骂自己废物,一会儿是爹一口一个自己没本事,周末回到家,还总要听赵换娣抱怨。不是抱怨元柳元芹不听话,就是抱怨元棠怎么还不死,抑或是唉声叹气说家里的什么什么钱没着落……
元栋满脑子都是这些琐事,根本静不下来。
而且他也发觉到了同学们对他的隔阂,上辈子那些后来经常见面的老同学们,不知道为什么疏远了他。
这让他在操心之余更添烦心。
如今开学已经过半,他的成绩才堪堪提升到全年级六十名。
元栋很着急,但生活就像是一个毛线团,他总也找不到线头在哪儿。
如今光是一个页子钱就快让他喘不过气。
他盯着窗外,下午的下课铃声响起,远远一个瘦小的身影跑的飞快。
他知道那是他的姐姐。
如果说刚开学时候他还抱有一种跟元棠去缓和关系的想法,现在他却已经失去了站在元棠面前的勇气。
他怕大姐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里说出的嘲讽。
是啊,不管再怎么否认,他曾经对大姐的不平都有点不能理解。他觉得大姐总是把没有走过的那条路想的很美好,就比如上学,一中快一千的学生,最后考上的也不过几十个,大姐总觉得家里耽搁她,可高中上完就一定能考上大学吗?
未见的吧。
多少年,元栋都有意无意的给自己洗脑。
他觉得自己能读出来,固然有大姐帮助的原因,更多的也是自己的努力。
多少年,元栋靠着这点自欺欺人安抚着自己那点愧疚。
可现在,从重生到现在几个月。
大姐摆摊,学习,有条不紊。
反而是他,焦躁,缺钱,被家事困惑。
元栋站在窗边,又到了放假时候了。
同学们都开心的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
可他却一点都不想回去。
躺在宿舍床上,元栋突然想起上辈子大姐从在县城买房之后再也没回过小河村。
小河村,家。
元栋觉得很疲惫,没有了钱的支撑,家还是家吗?
第021章
周五的铃声一响, 元棠就飞快的跑出教室。一溜烟跑到租的房子里,扛起准备好的包裹就去贸易园。
她跑得快,房东老太太刚听到声音赶忙出来, 就只看见她一个背影, 给这老太太气的跺脚。
“火上房了么跑这么快!”
她儿媳妇在里屋哄孩子, 闻声就拉开帘子问:“妈,外头啥声啊?”
自从把次间租出去, 他们一家几口人就只能挤在一间睡觉, 小小一间房, 只能从中间拉个帘子隔开, 老太太自己睡个小榻,两口子带着孩子睡在里面。
这家儿媳妇本就不情愿, 觉得跟老婆婆睡一间麻烦,奈何这老太太一听八块钱的房租钱就迷了眼, 不跟任何人商量就直接定。
本来那儿媳妇还忐忑, 生怕住进来一个单身男人,她自己男人白天得去上班, 真要是家里住进来一个男的,她还咋出门?
好在最后住进来的是元棠。
老太太进了屋,没好气的答了一句:“没啥声, 就隔壁那小丫头回来拿东西。”
她坐在小榻上,脸色很不好看。
她儿媳妇不明所以,但也没敢问。心里只疑惑隔壁那小姑娘怎么得罪婆婆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 元棠作为一个租客来说, 真的是无可挑剔的。
她白天不在家,就只早中晚回来, 回来之后也不怎么在外面待,只在屋里自己做东西,到点就走。晚上也不吵闹说话。
这几个月,甚至他们都没跟元棠见过几次面,这丫头总是早出晚归,就算是回来也是轻手轻脚,就跟不存在这个人一样。
儿媳妇哄着孩子,心里不晓得婆婆到底是发什么火,这么好的租客,她是巴不得人家一直租的,一个月八块,跟白捡来的钱一样。
自家就一个上班的劳力,一个月工资就那点,要是没有这八块钱,日子虽然能过,但肯定紧巴的很。不说别的,就现在孩子每个月补充的一罐奶粉都要六块钱。要靠着家里的工资,奶粉肯定吃不起。
老太太坐在那儿生了一会儿闷气,心里就烦躁怎么逮不住那丫头。
她锤了一下床铺,气哼哼的问儿媳:“你昨晚上看她是几点回来的?”
儿媳啊了一声,才晓得婆婆问的是隔壁元棠,想了下答道:“快十点吧。咋了妈?”
老太太摆摆手,自己坐那儿想了一会儿,才觉得先跟儿媳通个气也成:“我听隔壁说,这丫头在校门口摆摊卖吃的。”
儿媳懵懵的点头,对啊,元棠住进来时候就说了,她要用灶台,还借了几天他们家的锅,说先暂时用一用。后来还锅的时候,元棠还送了两小碗的土豆泥给她呢。
“我知道啊妈,她就是在门口卖茶叶蛋和土豆泥。”
老太太眼里冒出精光:“你知道个屁!你知道她这段时间挣了多少钱吗?”
老太太戳着一根手指头,几乎要戳到儿媳眼睛里:“一百块!这丫头一个月少说也挣快一百!”
儿媳吓了一条:“哪儿可能啊妈,你是听谁说的,她就每天早晚卖那一会儿,能挣那么多?我咋不信呢?”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你是个糊涂蛋,我跟你没话说。你一天天在家,都不晓得算算她每天买了多少东西?那土豆三两天就买一篓子,一做就是一晚上,她要是挣的少,能这样下苦力?”
老太太心里全是那抓心挠肝的一百块,眼睛都红了。
“一百块啊,我儿在厂里一个月才挣多少,这小丫头片子就忙活那么一会儿就挣那么多!”
儿媳被吓了一跳之后,渐渐平复下来心情,她看婆婆一直念叨一百块,试探着问道:“妈,那你意思是?”
人家就是挣一百又咋的,就是个租客,跟自家有什么干系!
老太太蹭的一下站起来,眼睛盯着儿媳妇,嘴角耷拉着,等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你等她回来,跟她去拉拉关系。”
儿媳被婆婆冷不丁的要求噎住,还不等她说话,老太太就又说道:“她一个姑娘家,住在咱们这儿,跟普通租客相比,咱们也算是跟她关系近的了。你关心关心她,问她晚上做东西要不要帮手。”
老太太攥着拳头:“这几天你都不用管孩子的事了,元棠要是需要,你随时过去给她忙。不行你住她那屋也成。”
儿媳终于意识到婆婆要干什么了,脸色从下往上慢慢变红,耳朵更是红的块透明了。
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妈……”
老太太眉毛竖起来:“你一个不上班的,在家里啥事不干,不过就是让你帮个忙,打个下手,你就这样上不了台面!”
儿媳声音低低的:“人家又不傻。”
婆婆倒是聪明,想白学人家手艺,可人家又不憨不傻的,凭什么白白教你?就凭人家一个月掏钱给你出房租?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个儿媳真是找错了,怎么能这样不灵光。
“她一个小姑娘,你怕个什么?啊?我问你怕什么?她不想教,你得会跟她说啊!你就说你学了能帮她忙,咱们也不是说学了就在校门口干,挤兑她生意。你说是小宝喜欢吃,或者你喜欢吃,要么你就说说咱们多困难,没指着让她吃亏,就是让她可怜可怜咱们,多个外钱!”
儿媳涨着脸,老太太还在教训她,戳着她脑门:“你就是蠢!她一个姑娘,在咱们这儿置了这么一摊子,你张个口,她也没那么好拒绝你!她不得寻思寻思离了咱们这儿,一时也难找合适的地儿吗?就算是她不愿意,那你试都不试,怎么就知道不行?”
老太太揪着儿媳妇说了一大通的道理,耳提面命让她去试试。
只是试一试!不成就不成了。
但要是不试上这么一遭,老太太觉得自己就是睡觉都睡不安稳,满脑子都是那一百块。
儿媳被婆婆这样催着,最后也只能点头。心里却在祈祷元棠今天别回来,要么就回来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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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知道有人在等着自己的元棠放学就来了贸易园,离着老远就看见胡燕在那儿占好了位置等她。
“这里!小棠!”
元棠气喘吁吁的把东西放下,胡燕赶紧递上一点水。
“你说你,有钱了还是赶紧买个自行车吧。”
每天这样跑来跑去的,早晚给自己锻炼成短跑健将。
元棠灌了两口,恢复了精神,兴致勃勃摊开自己的包袱:“别说了,赶紧摆开!”
贸易园本身是营业到下午五六点的,但是到了晚上,却是很多厂子下班,工人们出来逛的时候。所以在贸易园外面,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些零星的夜市摊。
这时候白县还没有单纯摆夜市摊的观念,大多晚上出来摆摊的,都是有店的,或者有些是来卖点自己做的东西。
元棠把自己的摊位摆开,胡燕拿了一张破床单,在床单上把袜子和内裤分开,一样一堆。
元棠这次进的内裤男女都有,她按照款式分开,袜子也是男女不一样。
很快,四个小谷堆就出现了。
元棠和胡燕两个人蹲在摊子边,胡燕跟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拿出来两个烤红薯。
白县这边盛产一种白心的红薯,这种红薯跟后来常见的烤红薯用的蜜薯不太一样,掰开就能看到里面瓷实的白薯肉,一口下去能给人噎个跟头。元棠却偏偏喜欢这种白红薯,热乎乎的白红薯要比红心的挡饿。
两人蹲着吃红薯,顺带交流下等会儿的分工。
元棠自信满满:“你一会儿主要收钱,我吆喝,你站高点,人多的话也要盯着有没人偷东西。”
贸易园这条街丢钱虽然不多,但那么多商户,眼错不见被人顺手一两样小商品可再正常不过了。
两人自信畅想着一会儿人潮涌上来的画面,可一直等到红薯吃完,还是没有客人上门。
胡燕已经有点急了,她倒不是急自己挣不到分红,而是着急这些东西万一卖不出去,元棠的钱不就是赔了吗?
元棠倒是抓紧时间平复下心情,开始思考为什么。
很快,她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这条街,在后来沦为摆夜市摊的一条步行街,卖什么的都有。可现在,这地方还没“消费降级”呢!
那一对对出来压马路的青年男女,那一个个喊着朋友出来玩的小姑娘,还有那三五成群来看录像的男青年……
你就是喊再便宜,谁又会蹲在这儿挑内裤啊!
元棠哭笑不得,合着不是东西不好,是她挑错了地方。
现在的这条街,应该算是后来的“综合大型商场”?来的人哪儿是冲着来买东西,那是冲着来搞对象,来跟朋友享受生活。换句话说,能来这条街消费的,就跟后来那些拿个电脑在星巴克当气氛组一样,图的是个高端!
自己这样接地气的摆摊,就好比在星巴克门口吆喝卖酱油一样。东西是好的,就是摆错地了!
元棠很快调整策略。
她拉起胡燕:“走,咱们收了摊子去别的地方。”
她摆摊这里离冰花露不远,没见着那坐在冰花露椅子上的小青年已经面露不悦了吗?人家是来享受的,不是来听她们在这儿吆喝“内裤袜子一块二的”。
元棠把东西塞上胡燕的自行车,两人推着车子去了面粉厂。
面粉厂门口,元棠扯着嗓门叫卖。
“袜子内裤一块二!头花只要五毛钱!”
“一块二你买不了吃亏,一块二你买不了上当。瞧一瞧,看一看,俏色新品!省城都没有我的货全!”
“十一块钱十双袜子!随便挑随便选!”
“走一走,看一看,不买可以转一转,全场清仓,仅此一天!”
不得不说,在这个相对没被营销词语轰炸过的年代,元棠这一串顺口溜下来,无疑是吸引了很多人。
元棠像是后来那种在门面上挂了一个“最后一天清仓大处理”的店铺,是不是真的最后一天不要紧,要紧的是要营造紧迫感。
果不其然,很多人就被这便宜给吸引了。
厂里的工人可没那么讲究脸面,几个妇女率先围上来,一模布料还行,张口就开始讨价还价。
“都最后一天了,再便宜一点。”
元棠马上摆出一副苦瓜脸:“大姐,我都够便宜了。你不晓得,我这是给我嫂子家卖的。我哥本身是跑南方进货的,可是上个月在路上被人……唉,我嫂子都快哭瞎了。我要是不出来给这东西变个现钱,只怕我嫂子就要回娘家去了……大姐,我给你便宜一毛钱,你买够十双成不?就当是看在我那不到一岁的小外甥身上吧。”
胡燕目瞪口呆。
那几个妇女被元棠这么一说,对视一眼,都不好再搞价了。
唉,这丫头也够难的,也对,要不是家里出事,也不能让两个妹妹出来卖东西啊。
这么好的袜子才卖一块二,可见是真的家里困难了。
“成吧,我挑个十双。”
元棠立刻表演了一个“泪眼婆娑的感谢”:“大姐你真好,你随便挑,裤头也一样价。挑够十件咱们一样算十一块!”
元棠转过头叮嘱胡燕收钱,扭脸哪儿还看得到眼泪?
元棠心里嘀咕,这不是时间紧吗,要知道世界上最耐烦搞价的就是中年妇女,那是买不买都能跟你拉扯半个点。
她哪儿有那个功夫去跟人还价,卖个惨解决了,等下还得去别的厂子呢。
胡燕晕晕乎乎的,只看着元棠跟来的所有人都能说上话。
妇女的话她就那一套词卖惨,男人的话她就给人推荐买啥,还没结婚的那种,她就推销里面为数不多的带花色的款式。
还不到半个点,元棠就卖了一半出去!
捏着手里的一百多散票,胡燕都觉得不真实了。
挣钱……就这么简单?
哦,好像也不是很简单。
元棠那个戏精上身的程度,就不是谁都能来的。
两人看着人流差不多了,就准备收拾东西转战下一地方,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胡燕的名字。
胡燕一回头,乐滋滋的跟人打招呼:“娟姐!”
来的人正是范娟。
范娟脸色铁青,刚才有人跟她说好像在门口看见了她未来小姑子,她还不信。可等到出来之后看到小姑子的脸,给她气的差点没晕过去。
她居然就在她厂子门口卖内裤!
范娟只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
她一直躲到现在才出来,实在是不敢让工友们知道她未来小姑子居然干这么不要脸的事。
她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元棠瞧着范娟脸色不对,偷偷把装钱的小包接过来。
范娟瞧见有外人在场,不好发怒,只能按捺住心里的火气:“小燕,你过来,姐问你点事。”
她要问问胡燕,到底是不是对她这个嫂子有意见,所以故意来找自己难看!
胡燕不明所以就要过去,元棠悄悄拉了她一下,摇了摇头。
胡燕的笑脸顿时收了起来,顿了一下才默默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