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庭条件不错,出事之后父母也尽心尽力的全力救治, 直到现在,父母都不赞同她出来工作。可是她不愿意把自己一直放在一个可怜兮兮的位置上。
郑小芸当初把消息告诉街道的时候,她是第一个报名的。对于她来说, 能够自食其力就好。她太迫切的想要靠自己活着, 好让日复一日苍老的父母放心。
转眼间已经到了中午, 这些特殊工人们有自己的食堂,因为考虑到大家不是很熟悉, 所以并没有把特殊食堂和普通食堂放在一起,郑小芸和刚才问话的那个女生魏娜一起去食堂吃饭。
原本用玻璃封了上半部分的食堂窗口,现在变成了只有半截台面。
排好队的工人从这头到那头,里面打饭的人也是郑小芸安排的,全程态度温和,没有一点特殊异样的眼光。
魏娜拿了自己的饭盒,今天的饭菜是肉丝炒蒜薹,素菜有白菜土豆,还有酸菜粉丝,外加一人一碗猪骨头汤,米饭和馒头管饱。
魏娜的父母刚开始几天还生怕女儿在厂里吃不习惯,可连着几天来看了之后也没话了。
咔咔香厂子的午饭并不算差,也有油水,至少连着每天都有肉,有时候是炒肉丝,有时候也有鸡块,甚至有两天是做猪蹄黄豆。
晚餐因为只供给加班的,活着是有些工人会花钱买,量比中午少,但是种类比中午多。
什么炒粉炒面炒菜,馒头依旧是管饱的。因为是冬天,每顿都有热汤,说是夏天热的时候,绿豆汤都是冰过的。
魏娜的父母连着几天看女儿的心情越来越好,他们才终于放下心防。
像是魏娜这样的父母是少数,还有一些特殊工人进厂之后,就再也不愿意回去了。
照顾一个残障人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魏娜那样不幸里的幸运。
郑小芸跟元棠申请过之后,就把原本住在一楼的员工往楼上调整,这些特殊员工就在一楼住下。
当然了,郑小芸也没有一味的好心,她让所有选择住在厂子里的员工,包括她自己,都签了保证书。
保证书里写明了如果身体有不适一定要报告,选择居住在厂子里,也要符合厂子的各项规定。
这些人都毫不犹豫的签了。
厂子里的宿舍也做了一点改动,所有人都住在下铺,上铺空出来。
郑小芸也没搞特殊,也住进其中一间宿舍。
这些员工在逐渐适应了厂里的生活之后,也都拿出了极为勤奋的工作面貌。
月底,元棠拿到统计数据还吃了一惊。
“这个出货量这么高吗?”
比她想象中高出了两倍。
郑小芸挺起胸膛,十分的自豪。
“大家伙都说了,不能让厂子赔钱养他们!”
都已经拿了工资,这些人都无比的珍惜这样一个机会。
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就算是家人再包容,工作带来的成就感也是家人无法给予的。
元棠的一点善意,这些人就成为了厂子最忠实的员工。
*****
与此同时,郑家此时来了一位客人。
郑小芸的父亲坐在客厅里,老实巴交的听着对面朱经理派来的秘书给他洗脑。
秘书的话简短而又明确,说的是需要郑小芸的父亲出面接受采访。
“别的不用做,只需要你在电视上讲一讲你的女儿就可以。”
提到那个不听话的女儿,郑全脸色瞬间不是很好看。
“说她干啥?”
郑小芸就是个白眼狼,她现在有了本事,一点都不顾及家里人。她倒是风光了,倒是不管她老子过的什么日子。
秘书眼镜底下闪过一丝不屑:“那您不生气吗?”
郑全当然生气啊,可是他生气中带着一丝心虚。
一来是这些年大女儿确实受了一些委屈,二来也是他被郑松打的不敢多说。
他连着摆手:“那能有什么办法?谁让我命不好摊上这种显眼败事的货!”
郭姨在一旁早就心急如焚,闻言赶紧去扯他的胳膊。
“老郑,你别这样说,咱们对得住她的呀。她这些年不是你供着养着,哪儿能混出头呢?要不是你给她看病,她现在别说是一条腿了,命都要没有的呀。”
“同志,你不要生气,我们家老郑是被伤透心了。你是不知道,上次他去厂子里找小芸,小芸不光是不出来,还让人打了我家老郑呢。”
郭姨装模作样的抹眼泪:“也是我想错了,我想着叫老郑去问问,毕竟是一家人,她招别人进厂子,为啥就单单为难自家人?谁知道这丫头不念好的,亲爹去找,也给打一顿。你说这是造的什么孽……”
郭姨一面哭,一面悄悄看郑全。
郑全脸色难看的很,上次被郑松揍的时候,郑松说的话也确实进了他的心。
哪怕他嘴上说的再怎么硬气,但是心里还是犹豫的。继子继女这些年嘴巴甜,把他当成一家之主供着。他心里不是不自在的。
可要是等到自己干不动了,他真能指望上这俩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吗?
因此因此自从郑小芸不回来之后,一向什么事都不管的他也开始留心家里。
这一留心,他发现了很多他以前忽略的事实。
就比如老婆从来不给他留肉菜,说起来就说是家里没肉,他想到那天郑小芸指责后妈从小就是两样饭,于是也悄悄提前回来。这一挤,正好看见老婆一脸慈爱的给两个孩子烧肉吃。
看到他回来,老婆只是慌了一下就说是为他身体考虑,特意买的肉。说是锅台上给他留的有。
郑全去锅台一看,果然锅里扣着一点肉,只是这一点的量比起外面的,可是少了许多。
这事是过去了,但郑全却开始疑神疑鬼。
饭菜之外,他还挤了一个上午的空回来,继子继女现在都是十七八,在厂子里当个临时工,他则是中午不回来,老婆经常说自己忙了一天做家务,中午就是吃了点剩饭。
可他中午一回来,见到的是冷锅冷灶,找邻居问,邻居只说是没见到。
但是邻居那时候明显意味深长的表情却叫他心里更难受。
他坐在屋里等,很快老婆就带着菜回来了,还是那副装作吃惊的样子。
“我去买菜了,咱们这个菜市场的菜贵的呦。我听人家说远一点的那个菜市场便宜,你看,这一兜子菜,才花了五毛钱呢。”
又是一次扑空。
连着两次,郑全却没有打消疑虑,他总觉得老婆有什么事瞒着他。
平心而论,郭姨在四十多岁这个年纪,还算是长得好看那一挂。虽然丰腴一些,但是脸庞白嫩,并不像是别人家的黄脸婆那样满脸皱纹。
这也是郑全这么些年死心塌地的原因之一。
后老婆长得好看些,再加上把家里打点的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就算是两人有点什么意见不一致的地方,她也是轻声细语,从不像是郑小芸的生母那样脾气刚硬,一个不顺他心意就甩手不干。
郑全本来觉得自己的日子过的顺着呢,就算是有外人指指点点说他傻,给别人养儿子,他也是一副不服的心态。
他还不到五十岁!
当年结婚太仓促,他找下郑小芸她妈就是亏的!
现在他有这个条件,怎么就不能让自己过得顺心点?
至于你说孩子?
郑小芸就是没瘸腿时候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更别说后来瘸了腿了。
他自问对郑小芸就算是有点疏忽,但是绝对不至于虐待。
有些人家摊上这样的瘸腿闺女,早就给随便说下人家了。
毕竟这样的残废,谁养着都是废,给人甩出去,自己照样过一家人。
之前郑全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他觉得自己有理,可在经过郑小芸毅然决然离开家,以及自己两次试探都落空之后,他又有点后悔了。
现在老婆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他也知道,但就是不像以前那样顺着她往下说。
郭姨急了,干脆烧了一把火。
“老郑你也说说啊,你忘了这丫头当时怎么指着你鼻子骂的?”
郑全当然没忘,被女儿指着鼻子骂这件事,也让他心里的念头上下跳动之后,再次回归到“大女儿不懂事”这个论调上。
是的,他纵然有对不住郑小芸的地方,但这个丫头就不能体谅体谅他?
她就不能委屈自己一下,只要她愿意把弟弟妹妹都招进去厂里,那家里不还是和睦的吗?
她就非要撕破脸!
太不懂事了!
郭姨把老公拉到自己这边,又小心翼翼的问对面那人。
“同志,你让我们上节目,这个事总得有点什么说法吧?”
这个女人虽然不懂什么弯弯绕的内情,但是她还是第一时间抓住了关键。
秘书带着笑,从包里拿出一叠钱:“郭阿姨,你真是个明白人。本来就是么,咱们说的都是实话,又不是冤枉她。我们找上门也是看不惯这个,这个节目就当是给您两口一个讲讲道理的场地。这笔钱……”
郭姨激动的脸色涨红,那一叠钱每一张都是百元大钞!
一叠怎么也要好几千了!
秘书伸出去的手往回一撤,把钱分成两堆,一堆多,一堆少。
他把少的那部分递过去:“这部分是辛苦费,等到您结束后,咱们再把多的这部分给你们。”
郑全还想说什么,郭姨已经急切的接了过来。
她呸呸两口吐沫吐在手指肚上,飞快的点钞,那副陌生的样子把郑全都给看呆了。
一共是十五张。
郭姨心满意足把钱死死捏在手里。
“好说好说。”
“我倒是不为我自己考虑,主要是想着我们老郑,你说是吧……”
她的目光落在丈夫冷硬的脸上,瞬间她冷汗直冒。
“老郑……”
郑全不发一言,郭姨赶快软下语气,灰溜溜把钱放在郑全手边。
“老郑,我真是为你好,你说咱们俩付出这么多,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在外面是怎么坏我的。你说她坏我我无所谓,我当初为了爱情嫁给你,本身就被人戳脊梁骨了。但是老郑,她这样干,大树和晓月将来咋办啊?”
“咱们不是为了指责她,主要是把事情讲清楚,叫人知道咱们的委屈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加上面前的十五张硬崭崭的纸币,郑全虽然没说答应,却也没有把钱退掉。
秘书收起包起身离开。
“等到下周,我们是个新开的节目。”
沪市电视台这几年屡次开展新栏目,但并不是每一个新栏目都能做起来。
有很多新栏目都是存活几个月就结束。
朱经理有电视台的人脉,很快就瞄上了最新的一档家长里短栏目,据说是照着沿海地区某个电视台做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家庭烂事,在电视台上掰扯出一二三来。
朱经理赶快就把郑家的事推出去。
皮特一走,他就毫无顾忌了。
本身皮特那套阳春白雪他就不赞成,开玩笑,挣钱的地方,讲究什么礼义廉耻。
都是为了从顾客兜里掏钱出来,谁也别嫌弃谁手段脏。
他本身的第一选择是在元棠这个厂长身上做文章的,但是东查西查查不到有效的信息。刚准备去学校里打听的时候,副厂长这边的消息就被人递过来了。
其实之前元棠和郑小芸就已经把厂里的那些钉子都给清走了,但是是让郑全和郑松是在门口打架的呢?
这消息得来的太容易,朱经理没怎么犹豫就打算把重点放在郑小芸身上。
秘书忍不住好奇:“那如果这次不是郑小芸这边有问题,那您打算怎么办呢?”
朱经理哈哈一笑:“女人么,想找问题还不容易?他们那个女厂长,只要在学校那边传点风言风语,再搬到报纸上,就说给孩子们吃的零食,其实是一个女小三做的。不然怎么解释她有那么多的钱开工厂?”
至于是不是,谁在乎?
这些年从港台过来多少言情小说,甭管是男人女人,对于小三,对于二奶这种字眼,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再加上这个女人好死不死的非要做儿童零食,人们往往会觉得,卖什么东西的人,身上的气质一定会跟这些产品有一定的挂钩。
这方面带来的道德压力,足可以解决掉这个蓬勃向上的厂子。
朱经理对于已经离职的皮特十分不屑:“那些喝了一点洋墨水的,总觉得有些手段太下作,实际上这样的手段最有效!”
要是早就按照他的想法这样干,咔咔香现在就已经破产清算了。
节目组被朱经理买通, 用的拍摄手法也是极具迷惑性。
先是从周围的邻居们入手,这些邻居拿了郭姨的钱,自然是按照这家人教的说。
“哎呦, 这姑娘刚断腿那会儿, 整天都是缩在家里不出来, 她妈说起来都是哭,叫人看着心酸。”
“她爸那段时间拼了命的加班, 挣的钱全进医院了。”
“就是可惜了, 原本好好的一个姑娘, 能考大学的, 这一下断了腿,后面就只能啥也不干。”
“最近?最近听说是交了好运气了, 一个高中生都当副厂长了。”
“什么厂?就那个……孩子们吃的那个咔咔香,里面有西游记那个!”
“你问我厂长是男的还是女的?那我哪儿能知道啊。”
紧接着就是记者采访郑全, 记者全程提问, 郑全的回答也是格外老实巴交。
“当初她小,我家里老人去的早, 不找下她郭姨,我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她,哪里忙的过来呢?”
“她郭姨对她也好, 你去打听,周围没有人不说的。”
“现在她说是要走,我能说什么, 肯定还是我当爹的做的不好。”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哈, 她又不这样觉得。”
“我参加这个节目的初衷就是希望她能回家来, 有什么事情把话说清楚,总是好过这样叫别人戳我们脊梁骨。”
最后出场的是郭姨。
郭姨温温柔柔的接受采访, 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想让她回来,就想给她道个歉。”
“这些年我对不起她,但是她弟弟妹妹是一向为她好的呀。家里有什么吃的都紧着她,平时都是她的衣服穿完再给弟弟妹妹们穿,我想着她年纪小小没有妈妈,这个女儿是老天送给我的,我自然是要好好照顾她。”
“她可以误解我,但是我想说家还是家。她腿脚不灵便,现在就算是还过得去,以后又要怎么办呢?”
“我想说,只要她回来,我从这个家里出去都行的。”
这样的三段采访结束,记者还带着郑全夫妻两个去了厂子里,记者挥手让摄影师躲在外面隐蔽拍摄,郑全夫妻让门卫去通知,门卫自然不会帮着去。
“郑厂长说了,你们来的话就不用跟她说了,她不见。”
记者如愿拍到自己想要的画面,心满意足对着镜头总结陈词。
“我们不知道郑小芸是为什么对父母有这样大的怨气,但这样不顾念亲情的人,就算是一时得意,以后还能走的顺畅吗?而任用这样的人,这样的企业是否真的能够经受住市场的考验呢?但我知道,一个人,就算是有再大的成就,如果做人不合格,那也是白费。”
记者说着,一边露出身后明晃晃的工厂招牌。
拍摄完毕,郑全和郭姨眼巴巴望着来现场查看进度的朱经理。
朱经理的秘书觉得这俩人没眼色,十分的嫌弃。
朱经理正拉着记者要去吃饭:“真是谢谢你们了,我在林家菜定了酒席,今晚不醉不归啊。”
记者刚才还义愤填膺的表情迅速变成谄媚,他一边虚虚的推辞,一边拍着胸脯保证。
“您放心吧,这期节目肯定火。”
眼看着一群人就要走了,郭姨急的要拉着秘书。
秘书烦躁,随手把包里的钱丢在郭姨怀里,郭姨没拿稳,钱差点被风吹走。
她丝毫不顾周围人的眼光,赶紧手忙脚乱去接。
确认了手里的钱足有四千五百块,她一脸喜色。
“老郑,咱们发了!”
一共六千块,这么多的钱,足够一家人很滋润的过一段时间了。
她高兴之余,心里满是得意。
郑小芸不把她的儿女弄到厂里算了,光是凭着这一次挣的钱,就比她郑小芸往家里交的钱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