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经理叹口气:“给总部打申请吧。”
之所以想要走歪门,还不是因为皮特把营销预算花的七七八八了,他急迫的想要出头,就不想从公司再申请资金,想着自己要是花了小钱办了大事,是不是马上就能调回到总部去?
谁知道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了,他也只能要钱,跟元棠真刀真枪的做过一场。
传统路子,不过就是价格战,拼广告。
这上面他们依旧有优势。
可是朱经理让秘书把申请打出去,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他着急了,一个电话打过去。
却得到几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一个是最近不知道哪儿来的风言风语,说他们公司的方便面有质量问题。说油是从地沟里提取的,蔬菜是剩菜做的,还有面饼更是用的最便宜的面粉。
质量问题一出,很快就有当地部门频频上门来检查,还有同行在背后戳刀子。
另一个是,不知道谁那么缺德,造谣他们大老板是日本鬼子。
电话那头的同事很是无奈:“关键是传的八卦都是些各种版本的,什么间谍,什么日资,什么为了让中国人长不高,最离谱是还有一条,说咱们老板是赘婿,当的是日本人的赘婿。”
朱经理:……
“反正现在公司一团乱,原本是打算说把别的几个竞争对手都拉下水的。因为左不过就是那些人造的谣。”
但是谁知道那几家原本木木呆呆的老牌华企,突然之间像是被人通了任督二脉。
先是排名第三的华企,想到的主意是全程公布生产流程。找了央台的记者去全程记录,车间干净,顺便宣传了一下料包里放了什么中药。
很快就顺利过关。
接着是排名第四的华企,想到的主意是直接把自己的产品寄了大几十个研究所,研究报告贴在厂子门口叫所有人看。顺便还下了保证,说是有害的话,他们就赔一百万!
这个噱头也足够,让很多人都认了。
其他几家也各有各招,个个还内涵了他们。
“反正现在大老板忙着呢,说是股东那边在问责了,我看一时半刻是顾不上你那儿了。老朱,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朱经理:“你是说……”
“很有可能公司会暂缓干脆面这边。”
公司的主营业务就是方便面,但是现在到处都是疯传他们方便面有问题的小报纸。偏偏这些小报纸都是在火车站和汽车站卖的,
要知道方便面的一大销量就是卖给这些出门的人。
哦,这边吃着面,这边看着报纸上怎么骂的。
这销量能上去?
最近别说是干脆面这边,就连厂里原本的业务都被抢走不少。
“现在是顾不上了,你交上来的申请老板怕是也没心情批。他最近忙着找人算命呢。”
从港岛来的老板们似乎都信这个,朱经理的同事没说的是,老板估计会在心里觉得是这个干脆面的支线妨了他。
要不怎么解释一到沪市开始开拓市场,就出现了这么多烦心事?
朱经理眼前一黑,没了预算,他拿什么跟元棠斗?
这不就是等于他刚摆开架势,老板就投子认输吗?
“老朱,你这人就是容易来气性,你说你上班为什么?还不就是拿钱。老板说什么就做什么,别老是想着要干点什么叫人刮目相看。咱们这种中层,不出错就是胜利。”
朱经理挂了电话,把自己摔在椅子上。
他心想,怪不得老板要去算命。实在是商场是个捉摸不透的地方。
怎么元棠就那么好运呢?
先是皮特来打了个岔,然后就是自己这边翻车,她员工还为她争取到了好名声。
她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这种偶然居然能接二连三的发生在她身上,难道她真有什么特异处?
朱经理百思不得其解,但依旧只能认了。
没过多久,元棠那部动画片播出十集之后,成功被央台买了,就此打开了北方市场。
他也在这时候离开了沪市,回到了总部。
只是此时的总部已经不像是原来那样热闹,老板开掉了一批据说跟他属相相克的员工。
朱经理不巧,属相也没那么合,拿了一笔钱就被扫地出门。
出门之后,正好看见央台在外面挂的大大宣传照。
“动画版西游记,给你不一样的体验。”
咔咔香,终于往前走了一步。
*****
元棠是真没料到,在沪市一般般火的动画版西游记,居然能在央台这么火。
动画上了央台之后,很快北方的城市就有排着队的经销商来进货。
元棠前段时间攒下来的货量飞速消灭,新货量连着开一周机器都赶不上经销商要的。
一厂和三厂都加足马力,人停机器不停,三班倒,连轴转。那些前段时间还在忐忑厂子是不是要倒闭的工人这会儿连思考的心思都没了。
睁开眼睛就是停不下来的流水线。
元棠还在要求郑小芸招人:“机器很快就能回来,先挤一挤。等过几天我去看看周边的厂子。”
又要买厂了。
元棠这次打算买个大的。
占地面积不够大的,她连看都不看。
郑小芸高兴的很,厂子越好,她心情就越好。
元棠顿了一下脚步,问她:“你爸是不是最近老是来找你?”
她刚才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门卫在拦人。
郑小芸嗯了一声。
自从那天节目结束,她爸回去还想跟郭兰讨个公道。
但是郭兰母子三个早把门给锁严实了。
母子三人在屋里把东西全打包好,等到警察上门,他们才开。
郭兰没二话,就是说要离婚。
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装了。
“我本来就没看上你,要不是我男人那时候进去,我才不会随便找个人嫁了。”
郑晓月和郑大树的亲爹,当年进去还是因为严打,本来说是要判死的,但是谁知道他在里面坐了几年牢房,后来又没判那么重。
等到出来了,郭兰就不带犹豫的奔向前夫。
可前夫刚出来,要什么没什么,她又怕儿女跟着吃苦。
所以她就生出这个主意来,离婚不离家,她打算两边都住。
早上给郑全做饭,中午就跑去前夫家里做饭,晚上再给前夫做好饭回来。
郑全第一次听到老婆的真话,崩溃的都要站不稳了。
郭兰还火上浇油了一下:“老郑,我对你很失望,要不是你非要不原谅,我们也还可以按照原来那样生活的。”
其实郭兰心里也不是不忐忑,她想跟着前夫,但前夫实在不是个能干的,可跟着郑全,她又烦郑全的愚蠢。
本来那样的生活她过了几年,觉得是很平衡的。现在平衡打破,她嘴上说的再强,心里也是燥的。
郑全被郭兰的无耻给震惊了。
“你踏马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我为了你,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了,你就这样对我?”
郑全双眼猩红:“行,你走,你把这些年吃我的喝我的,还有你两个孩子的开销都还给我!”
郭兰咋可能还,不光不还,她还捞走了家里所有的钱。
郑全打听到那个男人的住处,去的时候却扑空。
郭兰和那个男人,以及两个孩子都不见踪影了。
郑全面对着家徒四壁,众叛亲离,外人的嘲笑指责,狠狠给了自己几个巴掌。
现在他是真的只有郑小芸一个女儿了。
他哭着来找郑小芸,郑小芸却一次都没见过他。
用郑小芸的话说,那就是已经断了的关系,实在不用接上。
等到郑全退了休,法律判她一个月该给多少就给多少。
多的不用想,她也不会去照顾。
郑全坐在厂子门口嚎啕大哭,哭了一段时间,人也不见了。
郑松找人打听,这才知道郑全已经买了房,回到老家去了。
他的事传的太广,沪市电视台那期节目,至今仍让大家津津乐道,他在沪市已经待不下去,只能回到老家去。
等到郑全回去的时候,元棠这边的新厂子已经找好了。
李经理已经习惯了元棠的不按套路出牌,就比如那个下颚有疤瘌的小孩,元棠就真给收过来,给他分了一间办公室,让他在那儿处理工作招人,做什么言情杂志。
而这次的新厂子,元棠买的是一家养鸭厂……
李经理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元棠去这个地方, 第一反应就是路是真的破。
怎么就能有这么破的路。
从国道下来还好,但是从国道再往里,就是很长的一段村路, 足有两三公里, 全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泥巴地。
车子差点陷在路上, 后轮直打滑。
好不容易把车子开出来,车身上已经全是泥点。
李经理直摇头, 交通永远是第一要考虑的, 这地方这么破, 回头怎么进货车?
等到了地方, 李经理更是用挑剔的眼光来看待一切。
到处都是又脏又乱,鸭子挤成一团, 味道老远就熏的人头疼。
人也没几个,就一两个本地的妇女在那儿喂鸭子。沿着河边拉了一圈钢丝网, 有些鸭子浮在水上, 有些鸭子窝在岸上。
总的来说,没有规矩。
这地方就是个普通的农村作坊, 要说是厂子,不管是从人员管理还是规模上来说都算不上。
元棠却饶有兴致的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林地:“那边也是的,我听他们说, 林地里能养鸡。”
鸡鸭之外还能弄点兔子。
总之地方够大,就有足够的施展空间。
跟着来的厂子原主人也是点头哈腰:“是的呀,我们在林子里放了点鸽子, 肉鸽子也有人要的。”
李经理更觉得麻烦了。
元棠却很有兴致的问起鸽子怎么放。
“就是把鸽子剪了翅膀, 在林子里头搭一个铁丝棚子, 鸽子放在里面养。”
“一般就是酒店要,有几个酒店做粤菜的, 烤乳鸽,鸽子汤都行的。”
这家养鸭厂的老板年过五十,头顶已经没了头发,一脸的愁容。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也遮盖不住额头之间的悬针纹,更显得怪异愁苦。
元棠来之前就已经打听过内情,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因此看完场地,在价格上没有多砍。
“一共是八十万,连带地皮的承包使用。”
养鸭厂老板很快点头,他等着用钱,对元棠提出的繁琐手续一点异议也没有,只等着元棠付款就过户。
李经理被这八十万惊了一下。
刚才那点挑剔荡然无存,八十万这个价格,很显然是捡漏了。
两人回程的路上,元棠解释道:“徐老板是家里有事,不然不能卖了这个厂子。”
“刚才你也看了吧,占地面积都有上百亩了。这地方有两个小山包,还有活水,做点什么都行的。至于那八十万,出让的是承包权和里面那点东西,承包费用是十年一出。”
算算时间大概是三年之后就要交了。
徐老板要不是摊上了倒霉事,也不可能这么便宜的价格把这块地让出来。
至于什么倒霉事。
元棠问道:“你知道现在沪市有些地方开始大批量拿地了吗?”
随着股票市场的逐渐降温,和海南楼花的一夜暴雷。现在的热钱很显然要涌入一个新的市场。这个市场就是房地产。
要拿地,就要腾地方。
原本沪市那些民居,偏一些的农田,都在很多人的考虑范围内。
徐老板家就摊上这么一个好事,他在沪市有一处老宅。
最近说是有人要来谈拆迁,本来说的好好的,价格也差不多谈拢了。
说好是一处宅子兑两套商品房,再加上一笔三十万的钱。
对于徐老板来说,累死累活养鸭子这点收入,完全比不上靠着房子拆迁来的快。
本来是个好事,但是还没等合同签上,现在就出了问题。
他留在村里的儿子被人带着去赌博了!
徐老板现在说起来都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把儿子带在身边,哪怕让他过来喂鸭子呢,也好过放他在村里。
元棠:“说是从村子传出拆迁的消息之后,村口就有人开了赌盘。一开始就是几个闲汉在那儿打牌,下象棋,后面就是麻将。女的那边则是合着伙说是去港岛买金子,买包。”
不到三个月,还没拿到拆迁款的人家就有五六成已经把未来的收入给输进去了。
这伙人算的精,谁家大概是个什么范围清清楚楚,让你输,但不会让你输完,总要给你留个几万块是个念想。
徐老板知道儿子干了什么事之后,回去光是扫帚疙瘩都打断了三根,现在儿子还在医院住院。
可就算是打的再狠,现在也要考虑一个问题。
到底要怎么办。
徐老板要是不给儿子抹这笔窟窿,那就要等着拆迁房子和钱下来给填进去,可这段时间的利息就已经很吓人了。
要是抹,就只能把厂子卖了,到时候拆迁的钱还能留下。
徐老板做人厚道,立刻就有老相识劝他保房子。
“你那个养鸭厂现在效益也不好,你守着厂子再几年,也未必能挣到多少钱,还不如赶紧把厂子卖了。然后你听我的,拆迁款下来,你们一家带上钱出去生活,沪市的商品房别卖,你们可以去京市买几套。”
“你儿子也不是个能担事的,你捏着钱,他心就静不下来。现在是赌博,赶紧带离这个环境还有的救。后面要是有人拉着他投资这个那个,你更发愁。还不如老老实实全买成房子,以后吃个租金过日子,一家几口人打个工。别让钱把你儿子带坏了!”
不得不说,这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也是跟徐老板有点真情义在的。
徐老板当然听进去了,他抽了一夜的烟,也想明白了。
人无百样好。
他这辈子别的事上都顺,就一个儿子不成器。
家里女人宠,他稍微管教一下就要吵架,弄来弄去,他这边打,那边就护。逐渐把儿子给养废了。
要是说家里一直都没啥钱,养废了也还好,他在外面吃点苦,总有反思改正的时候。
可现在家里突然有钱了,这种养废就显得很致命。
这次赌博这件事让他深刻认识到一笔大财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全是好事,反而如果认知驾驭不了这笔财富,那财富只会变成催命符。
因此徐老板痛定思痛,决定照着老友的意思办。
厂子卖了,家里的拆迁款和房子瞒着所有人,回头他就说家里什么都没了,要带着一家人去首都打工。
苦日子先过上两三年再说!
要是儿子能长进点,过了这几年就把家里几套房的事给他说,要是不长进,那就算了。
他是个男人,家里不光有儿子还有老婆老妈,总不能家底子全败在这个败家子身上。
李经理瞠目结舌的听完,他万万想不到这里头还有这样的内情!
他感慨道:“那个出主意的人,真是大智慧了。”
徐老板也是够有魄力,这么大的家业,说不要就不要,壮士断腕不过如此。
元棠:“财富这东西,人人都想要,但最好是要匹配,如果智慧和见识匹配不了,那财富早晚要流动出去的。”
徐老板聪明就聪明在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自己儿子几斤几两。
他这样果断的舍弃,在元棠看来是十分的明智正确。
光是一线城市的几套房,在未来的几十年就能让他们一家人过的顺遂安定了。徐老板也苦中作乐的说过,他打算定下来就催着儿子赶紧结婚。
“他我看是不成了,早点给我生个孙子孙女的,我还能有点指望。”
徐老板现在对儿子已经基本放弃,这辈子是不指望儿子给他光宗耀祖了,就等着孙辈看有没有出色的。
这么一遭拆迁闹出来的事,给李经理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几年后他听老婆说自家房子要拆迁,第一反应就是得跑……
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摆在李经理面前的最重要问题是,元棠买这个养鸭厂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