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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尊早就知道夫君是狐狸变的(宣榴)


她不欲和这群人白费口舌,道:“乾坤长老丢的东西,应该就在楼泯身上。”
沸沸扬扬的人声忽然安静下来。丰蝉恶狠狠瞪她一眼:“空口无凭!我们凭什么信你?”
闻丹歌缓缓眨了眨眼:“那你们又凭什么认为,眼见一定为实。传说传了一千年,三人成虎,真假不知。你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她收了剑,干脆就坐在楼泯身边,等戒律堂的人来。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一步。
毕竟......楼泯的死相十分可怖,她能若无其事地坐下,其他人却不敢。
丰蝉憋红了脸,欲反驳又苦于词穷,半晌只憋出一句:“如此粗俗,你、你配不上少宗主!”
闻丹歌只觉得莫名其妙:“我同你说人言可畏,你提应礼作甚?我配不上,你配吗?”
她说这番话没有任何挖苦讽刺的意思,纯粹出于好奇。谁知丰蝉听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提了剑就要砍她。好在此时戒律堂及时赶到,制止了这场闹剧。
闻丹歌十分配合。她自知无罪,当然不会挑战方寸宗的权威,只犹豫着和戒律堂弟子提了一嘴:“麻烦你代传应礼,我有话对他说。”
宗中弟子入魔这种大事还是有必要让掌权者知道。
戒律堂弟子正往她手上缠缚仙索,闻言敷衍地点了点头,心中想的却是:进了戒律堂的,十个有九个说要找少宗主喊冤,你算什么人,也配?
方寸宗不愧是仙盟盟主之位的有力竞争者,连禁闭室都造得十分气派。磐石做底,坚木做柱,处处透露着威严。
闻丹歌却一眼看出,这都是些表面功夫。有心者想逃,哪里都是破绽。
她若是想走,别说禁闭室,绝地谷都不一定拦得住。可她既然来了,就要拿了真相清清白白地走。
禁闭室没有门,进出都有传送阵,只有头顶高高开着一小扇窗。如此环境下,气味当然不会好闻,她本就因为刃毒发作头昏脑涨,在这一方逼仄中待久了,神智也有些昏昏沉沉。
然后果不其然,触发了“隔墙有耳”。
恍惚中听到几个守夜的弟子在抱怨,诸如“这么晚了还有人生事真是不知好歹”,又有“明天吃什么后天吃什么”,谁料话题兜兜转转,竟落在她身上。
一个略低的男声率先道:“哎,你们知道里面那个......是谁吗?”
闻丹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催眠自己不要去听这些人闲话。然而刃毒时而屏蔽五感,时而又放大感官,总之就是要和她反着来。
“是谁啊?瞧着不像内门的,莫不是外门弟子犯了事?”“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略低的男声见有的卖弄,抬高声调,“是‘那位’。”
“那位是哪位?不想说就别说,小心我削你!”
男声卖足了关子,才不紧不慢道:“——少宗主的未婚妻。”
接下来的话,闻丹歌不用听都知道。无非是把那天门外杂役弟子的话又重复一遍,说她痴心妄想,高攀不上......
从前她是不会在乎这些流言蜚语的。在乎这些作甚?还不如多杀两只妖兽,多攒点相公本。可偏偏今日,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丰蝉的那一句“配不上”。
她是剑锻火淬出来的人,哪里会拈酸吃醋?“镇”生来拥有旁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匹敌的力量,与之相应的,他们天生没有常人的情感。
爱恨痴嗔,喜怒哀乐。寻常人的悲欢,他们从来一剑劈过。
所以“星人”对他们而言,才会这样特殊。因为“星人”不仅是刃毒的解药,还是让他们重新拥有七情六欲、迈入软帐红尘的解药。
夜深了,禁闭室悄无声息,连看守们都酣然入睡。她清楚地知道,这里只有自己还醒着。
应礼不会来了。
其实她没抱什么希望。毕竟他母亲病了,还是因为她病的。而乾坤长老失窃的事情没有结果,他应该忙着这些事,分身乏术。
可她透过窄窗,看见夜空中一颗星子也无,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即使没有那些事,应礼也不会来看她。
她不知道那些刁难吗?丰蝉脱口而出的话、家宴上陌生人的突然发难、还有那一次次的闭门羹。她只是少了些许正常人的情绪,可不代表她是个傻子啊。
星人、星人......她一遍遍默念着这个称呼,心底没由来的烦躁。
忽地,一阵风吹开浓云,露出犹抱琵琶的弦月一角。
月光惨淡,但总归照着同一片大地。她想起不告而别的少年,双手抱膝陷入沉思。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去哪了......现在过得怎么样?
千里之外,方寸宗边境的某处破庙里。
外面雨势渐大,少年躲进庙里,收了身上油衣翻找水囊,手指碰到藏在衣襟深处的符纸,一愣。
他知道这是联络符,而且是能翻山越海、不远万里的珍贵符纸。
抬头,乌云遮月,只隐约看见一片朦胧的轮廓。
他不禁想,她在方寸宗中处境如何?应礼当是不会对婚约妥协的,又有贺兰时虎视眈眈......才想了片刻,又自嘲起来。
自身都难保,何必多管闲事?
第二天白天,应礼还是没有来。闻丹歌却也不急。毕竟楼泯的事那么蹊跷,除了她,他还能找谁?
果然,在最后一道日光遁入山川之前,应礼姗姗来迟。
他并非孤身前来,一左一右带着白衍和丰蝉。区别在于,白衍惊慌失措,如履薄冰,丰蝉则满脸的势在必得。
人一多,禁闭室的空间就不够了。看守领她出了传送阵,她甫一出来,丰蝉便皱起眉头,夸张地捂住口鼻:“什么味?”
闻丹歌看了看应礼的脸色,看不出来便作罢。丰蝉被她无视,碍于应礼在场没有发作,只能冷哼一声表示鄙夷。
应礼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闻姑娘,坐。”
闻丹歌也没和他客气,开门见山:“东西找到了吗?”
应礼一怔,摆手:“先不提这个。闻姑娘,你还记得谷底那次狩猎妖兽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白衍他们应该都......如今白衍被你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其他人呢?”
那次狩猎他凭一人之力斩杀甲级妖兽,名声大噪。即使后来他知道妖兽是闻丹歌所杀,可其他人死无对证,闻丹歌也不会说出去,那么妖兽就是他杀的。
但现在白衍活着回来了......
他不露痕迹地看了眼瑟缩的白衍,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其他人?这你要向莫惊春赎了。”一个人的钱她出得起,十个就免了。
丰蝉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大胆!你怎敢直呼莫、莫宗主的名讳?”
要知道那可是世间少有的言灵大能!一言可抵百万师!
刚用联络符叫醒友人的闻丹歌:“为什么不可以?她说她半柱香后就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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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姑娘为什么会以为,婚约不作数呢◎
莫惊春的大名,应礼还是在父辈那里听说过的。都说她惊才绝艳、是百年难遇的言灵天才,以一人之力挽回了式微的一言宗,使原本摇摇欲坠的宗门重回仙盟巅峰。
应礼还知道,这位莫宗主在一言宗欣欣向荣一片大好景象之时主动请辞,选择云游天下。如此淡泊名利、超然物外的前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使唤得动的?
应礼尚且能压抑怒气,只流露出淡淡的鄙夷,丰蝉却直接多了:“难道你以为胡乱叫来一个人我们就会认?你怕是不知道,两年前,莫宗主特意来为我们少宗主开剑,留下一段佳话。我们可都是见过莫前辈的!”说罢,他骄傲地抬头挺胸,一幅与有荣焉的模样。应礼也面带微笑,不无得意。
毕竟被修真界公认的大前辈开剑这事,年轻一辈的子弟中,他应礼是独一份的。
闻丹歌点头:“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要不是她花钱,莫惊春此等奸商怎么可能出面替一个普通小辈开剑?当时她正被一个有些麻烦的秘境纠缠,实在腾不出身为他祝贺,这才一咬牙拜托了莫惊春。
现在想想,还是亏了。
应礼原本还担心其他人没死事情会败露,如今看闻丹歌狮子大开口,心放回去一半。
虽然她确实有几分本事,但她再怎么厉害,也越不过方寸宗去。他尚且攀不上的交情,她怎么可能攀上?不难看出,她在扯谎。
至于为什么要对他撒谎......应礼陷入沉思,脑中闪过昨日家宴上的种种行为,恍然大悟。
她在害怕失去他。
所以拼命营造对他有用的假象,以期得到他的原谅。
只可惜,她悔悟得太晚了。
抬眼,发现闻丹歌果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应礼牵唇一笑,又借茶杯掩盖。
闻丹歌:好像被什么脏东西盯上了,不确定,再看看。
半柱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在丰蝉这种忙着伸张正义的热血少年眼里,简直比一千年都要长。他有些坐不住,朝闻丹歌放狠话:“人若是没来,或者来的不是莫宗主,你当如何?”
还没等闻丹歌开口,应礼先重重放下茶盏,训斥他:“丰蝉!不得无礼。”
丰蝉:“就是因为您太心善,这些人才敢为非作歹!”他就看不惯这些仗着少宗主仁慈得寸进尺的无耻之徒!
闻丹歌抬手打断他们:“没有单方面下注的。你问我当如何?如果人来了,且来的就是莫惊春,你当如何?”
应礼皱眉,直觉这件事脱离了他的掌控,刚要制止,丰蝉抢在他之前开口:“若来的是莫宗主,我就把本命剑摔了,从此不做剑修!”
闻丹歌不赞同道:“你太轻率了。我不要你的本命剑,如果我是对的,你就把《七十二剑谱》抄一遍。”
《七十二剑谱》是剑修弟子的开蒙读物,因为过于简单,第二年丰蝉就把它压箱底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提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不过抄书有什么难的?丰蝉当即应下,轮到他提条件时却犯了难。
应礼轻咳一声,欲把主动权拿回来,却又被闻丹歌捷足先登。
“如果莫惊春没来,我就摔了本命剑,从此不做剑修。”
丰蝉倒吸一口冷气:“你还说我轻率?你不也一样?”
闻丹歌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她敢说,是因为她有底气。他敢说,是因为他有傻气。
被无视许久,应礼忍无可忍,重重咳了一声。见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汇聚在他身上,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不若,由我做个见证。”
其他人无异议,他便煞有介事地掏出一枚小巧沙漏,摆在桌上以示公平。
沙漏见底,不见人影。应礼遗憾地叹出一口气:“看来,莫宗主是不会来了。”
丰蝉皱起眉头:“算了,我也不要你摔碎本命剑。你、你只要肯坦白自己的罪行,还楼泯师兄清白,我便饶了你。”
闻丹歌摇头,伸出五指:“五。”
两人俱是一愣:“你说什么?”
她继续:“四。”
丰蝉反应过来她在倒数,气炸了:“好心放你一马你却不识好歹?简直岂有此理!”
“三。”
应礼也冷脸:“闻姑娘,愿赌服输。”
她躲过丰蝉飞身而来的一剑,竖起两根手指:“二。”
“一。”“哎呀呀,我来的不是时候?”
众人循声看去,莫惊春赶在闻丹歌最后一声之前迈过门槛。她一袭白色道袍,眉间朱砂熠熠,手上还拿了柄拂尘,虽闻笑声,面上却不怒自威,全然一副高深莫测的前辈的模样。
应礼和丰蝉连忙行礼,恭声:“莫前辈。”
只有闻丹歌看见她扯了扯道袍下的红色棉裤。
“咳咳、你叫应礼是吧?你小时候我还哦不,你开剑的时候,我还去看过你呢。”莫惊春收到闻丹歌警告的眼神,急忙改口。应礼抬头,满眼掩不住的欣喜:“是。难为莫前辈还记得我,前辈大恩大德,应礼感激不尽。”说完还要再拜,莫惊春一甩拂尘:“不必多礼。若真要感激我,不若早点把事情解决了,我好回去打坐修行。”
经她提醒,被惊喜冲昏头脑的二人总算反应过来,她是来替谁出头的,一时都怔住了。
莫惊春瞥了眼蜷缩在一旁不敢出声的白衍,恍然大悟:“哦,是为了他们啊?”
应礼忙问:“莫前辈知道其中内情?”
莫惊春颔首。她早在路上和闻丹歌通了口供,解释起来毫不露怯:“那日我见天有异象,料到羽幻山附近必有妖兽作乱。可惜路程遥远,我赶到时那几位弟子已经中招,虽然性命保住了,却都变成了木偶。你......你们又力竭晕了过去,我只好自作主张,把木偶带回去研究如何解咒。”
“木偶?”丰蝉疑惑。莫惊春又一甩拂尘,手上便多了几个栩栩如生的木偶。白衍看见木偶,突然疯了一样大叫起来:“地府!这里是地府!”
闻丹歌幽幽看向她,莫惊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施法让木偶变回人身。
“原来是前辈出手相助,晚辈失礼了。”应礼躬身一伏,垂下的乌发挡住旁人视线,无人发现他冰冷的目光。
那些人竟然没死......
但在座除了丰蝉,莫惊春和闻丹歌都是修行了百年的人,对恶念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
莫惊春深深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无妨。你我都是修道之人,不说匡扶天下正义,路见不平这种事,还是做得的。”
应礼起身的动作一顿,抿唇:“谨遵前辈教诲。”
“好了,既然人还回来了,我就不再叨扰。”应礼送了两步,被莫惊春阻止:“送我就免了。若是当真感激,还请少宗主多多照拂我这位......小友。”
说到“小友”两个字时,她特意指了指闻丹歌。应礼意会,忙答应:“那是自然。前辈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闻言,莫惊春“噗嗤”一笑。应礼不解,抬头却见这位受万人敬仰的前辈,对他露出鄙夷之色。
他茫然一眨眼,她又恢复正色,淡淡道:“年轻人,万不可好高骛远,贪多冒进。”
他隐约察觉话中有话,却实在不知道自己何时让这位前辈不满了,只好摆出积极的态度认错:“是,前辈教训的是。”
莫惊春见他实在愚不可及,摇摇头走了。应礼目送她远去的身影,良久才转回身,吩咐:“来人,带闻姑娘回去歇息。”
丰蝉跳出来:“可是楼泯师兄的事......”
“莫前辈都说了闻姑娘是她‘小友’,你难道想连莫前辈一起怀疑吗?”应礼阴沉着脸,全然不似平常温和有礼的形象。丰蝉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就冲出去了,顺带提走了白衍。
屋内只剩下闻丹歌和应礼。
应礼还沉浸在莫惊春出现带来的巨大信息量中,闻丹歌则拒绝了侍从选择留下来。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应礼谈一谈。给他,或者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
“应......少宗主。”她想起来他似乎更喜欢别人称他为“少宗主”,有些变扭地改了口。应礼回过神,见她还在,请她坐下谈。
两人再一次相对而坐,彼此心境都大有不同。
闻丹歌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她其实想坦白她需要一个人解毒,他刚好是天注定的那个人。而在她族中,解毒就必须成亲。前辈的经验告诉她,世间男女成亲,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重要的是两人相爱。不巧的是,“镇”很难被人爱上。于是她需要攒更多的钱、花更多的心思,才能和普通人站在同一个起点。
相爱。从前她以为足够多的灵石和足够多的耐心就能打动人心,所以一百余年的奔波,进入方寸宗后数月的“考验”都不算什么。但结果告诉她:不是的。
应礼不喜欢她。
至于她喜不喜欢应礼?她不知道,也不重要。
她唯一想知道的是,应礼愿不愿意和她成亲。
经过昨晚她想明白了:其实不用相爱也可以成亲,莫惊春经常说“男女那点事就是各取所需”。她需要人解毒,他需要她取妖丹、为他造势或者任何事情都可以,一言以蔽之,他们各取所需。
他不愿意也没关系,“镇”永远不会伤害“星人”,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把遗产留给莫惊春,两百岁时身死道消。
“抱歉闻姑娘。丰蝉师弟少年心性,一时冲动唐突了你,还望你......”“不,不是说这个。”见他又要斟茶,闻丹歌按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想问你,婚约,还作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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