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呜,我正煮饭,他就突然发疯了,要往死里打我……”
潘丹凤仔细回顾,能被张大牛追究的也就是今儿回来农场的拖拉机上,她听着闻昭非和娃娃亲对象结婚的八卦,多问了一句,仅此而已。
顾相君低低叹气才道:“劝过你多少回了,他这样的人改不了。小狗子在边上有样学样,才是要坏。你们没去办事处复婚吧?”
潘丹凤眼中再蓄起泪水,满脸羞愧地点点头,他们回来农场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场办去复婚。
但总共复婚还没超过半天,张大牛就现回原形,当着孩子的面,对她大打出手了。
张大牛眼中的凶戾更甚以往,潘丹凤感觉自己再不跑,就一定会被打死,本能的求生欲让她昏死过去又很快醒来,然后趁着张大牛没注意,夺门跑出来。
顾相君再次叹气,却没再开口说潘丹凤的不是。
潘丹凤以及农场的绝大多数女人和能说出家暴犯法的林琅不同,她们以夫为天,以孩子为生活的重心,以离婚为耻。
潘丹凤周围也更多是劝她忍忍、还能继续过下去的人。
“姐姐这半年是靠娘家人接济才养活自己和……小狗子的吗?”林琅轻声询问,她已经从顾相君和围观人的闲谈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但她依旧有不同的看法和想法。
“当然没有,”潘丹凤急忙摇头,她离婚回娘家,除一个房间外,没有靠吸娘家人的血过活。
林琅紧接着又问道:“那是他留了赡养费……就是钱和票给你和小狗子吗?”
潘丹凤再次摇头,却见林琅握紧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告诉。
“姐姐好厉害,不靠娘家不靠前夫,只靠自己劳动就养活自己不说,还把小狗子养得这般好!”
不远处门边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哇哇大哭中,但除此之外,他脸上身上并无病恙,没有了父亲的这半年,他过得不算差。
“姐姐每天能拿多少工分?”林琅继续脸带笑意地询问。
“八、八个工分,秋收农忙时,也能拿十分,”潘丹凤不敢置信,她第一次听人说她好厉害。
“姐姐还在犹豫什么?想想这半年,没有人打你,自己赚的工分自己花,别人除了说闲话,对你做不了什么。”
林琅握紧潘丹凤的手,肯定地告诉她,“你能活得很好,也值得活得很好。”
“嗯,嗯……谢谢你,谢谢闻医生,”潘丹凤再次泣不成声,非常感谢闻昭非两次相助,也感激林琅告诉她的这番话。
“我不会……不会再回头了。”
林琅继续拍拍潘丹凤的手,安抚道:“是他太坏太狡诈了,不怪你上当。从现在开始新生活,完全不迟。你过得好,小狗子才会好。”
潘丹凤点头又点头,满是泪痕的脸朝林琅浅浅笑了笑。
顾相君也恍惚了片刻,她和潘丹凤当邻居好多年了,几乎都要忘了潘丹凤笑起来的模样。她刚嫁来农场时,也是个鲜活爱笑的小姑娘。
场办警卫科的人过来了,他们先将张大牛带走关起来。闻昭非和林琅继续带潘丹凤回卫生所治疗和开诊断证明。顾相君帮潘丹凤看一下孩子。
围观的人部分跟去场办广场,部分尾随闻昭非和林琅到卫生所外。胡大爷在门口看着,不是来看病的人不许进来。
闻昭非休息日的今天,按以往惯例还是所长楚建森来外科室坐班,闻昭非和林琅把人带回来后,也由他接手继续处理。
闻昭非林琅继续等潘丹凤处理好伤口,才带上东西返回西角房,楚建森安排李婶送潘丹凤去警卫科继续录口供。
西角房的门带上,林琅摘了帽子看来,“三哥没受伤吧?”
“没有,”闻昭非肯定地告诉林琅,再来三个张大牛,他也不怕打不过,还有林琅在边上看着,他更不会让自己受伤了。
闻昭非走来将林琅紧紧抱在怀里,林琅告诉潘丹凤的那番话,就连他听着都很受震动。
建国之后有口号喊妇女能顶半边天,但口号喊了这么多年,真正能精神独立的女性依旧少见,能从心底里认同这点儿的男人更不多。
一路从老师师母家走回来,还见义勇为处理了个家暴男,林琅体力告罄,就势半瘫在闻昭非怀里。
身体累了,也不影响林琅的脑袋瓜继续活跃。
“你说,那个张什么……张大牛,能受什么惩罚?太轻了,根本起不到威慑作用,回头他出来又要去找潘姐姐纠.缠不清。”
林琅思量道:“我怀疑他有反社会人格。”
林琅从现代网络看过很多新闻,不乏那种前夫前男友出狱后报复前妻、前女友及其家人,造成惨案的案子。
“反社会人格也叫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从小就养成的漠视和侵犯他人习惯,这是一种病,脑干缺失的精神病,治不好的。”
林琅继续用她有限的脑科精神科知识和闻昭非讲述这种人,脑袋里常年缺失或少分泌一种抑制情绪的激素,从生理上就比其他人易怒易暴躁。
闻昭非听了林琅的话,立刻就有了新想法。
原本要凭家暴是关不了张大牛太久,一年两年都算久了,但若是能证明张大牛有精神疾病,那场办和红石场的驻队不可能放这样的人在农场里乱晃。
“佩佩放心,关于你说的这些,我会转达给场办警卫科。他这已经是再犯,肯定会从严处理。潘大姐要和他重新离婚应该不难。”
闻昭非这里还保留有潘丹凤半年前的看诊记录,加上这次潘丹凤不轻的内伤和外伤,绝对够她最快速和张大牛脱离婚姻关系。
林琅放心地点点头,她从闻昭非怀里出来坐到椅子上,拿笔开始写她在现代时记下的心理研究发现,时间没有早于现在这个年份的。
最早关于反社会人格研究是在1982年,最近是1964年,他们提出来的概念还比较笼统,但大抵意思相似,其中最关键就是关于反社会人格的特征分析和说明。
有这份材料会比闻昭非空口白说,要更容易说服警卫科的人。
“以前看到过,就记下来了,具体的研究过程我是不知道的。你看看能不能用?”林琅也是被现代几个新闻气到,才适当了解了一下。眼下也还是生气,才把又把它们从脑袋瓜里挖出来了。
“很有帮助,辛苦佩佩了,”闻昭非应声后,又轻轻抚了抚林琅的头发。
林琅微笑着点点头,身体的疲惫浮现到眼神里,闻昭非收起文字材料,就去拿暖水瓶,“我去水房打热水给你洗澡用。你先喝牛奶,我很快回来。”
今早老宋依旧在门外阴凉处放了两瓶牛奶,他们方才进门时一起带进来了,闻昭非闻了闻,还没坏,这会儿给林琅喝着解渴正好。
“好,”林琅乖乖应声,拿起牛奶喝,她也觉得自己急需躺下,但也想要洗头洗澡后再躺个地老天荒。
闻昭非很快带着暖水瓶回来,林琅喝完牛奶,先进卫生间洗头洗澡。出来躺到房间炕床上,不等头发完全晾干,林琅就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闻昭非拿起干毛巾继续给林琅擦头发,轻轻叹气,“还没喝药呢。”
闻昭非估计林琅刚喝完牛奶喝不下药,再等会儿给她熬。
不想林琅挨上枕头立刻就睡沉了。这个点儿睡着,短时间难醒,但同喝药比起来,还是好好睡一觉更为重要。
闻昭非将林琅的头发擦到完全干为止,再不时摸摸林琅的额头和手腕,确定林琅只是累睡着了,才略略放心下来。
闻昭非自己也去卫生间洗漱好出来,就听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范西华帮所长跑腿过来找闻昭非问话。
“警卫科喊你去问话,你自己去,还是我帮你去?”
范西华看一眼闻昭非的手势,就自觉压低音量说话,他已经听所长和吕菲等人八卦过一回了,大致都了解清楚。
闻昭非充其量就算是见义勇为,阻止张大牛家暴殴打刚刚复婚又即将离婚的妻子。
一般情况下,卫生所提供诊断证明后,闻昭非过不过去都无妨。
但这事儿恶心就恶心在,张大牛被卸了胳膊也还是坚持造谣闻昭非和潘丹凤有一腿,两人合谋迫害他。
张大牛坚持他的胳膊伤就是闻昭非迫害他的证据。
现场在警卫科的人赶到时,闻昭非就已经顺手给张大牛接上了胳膊,除了他和闻昭非没人知道,他的胳膊被卸掉过又接回去过。
“我自己去,”闻昭非说完,反身回到房间里,在桌子上写一张纸条,再到林琅耳边低语几句,才再出门来。
范西华晚上也没什么事儿,继续陪着闻昭非走一趟场办警卫科。
抵达警卫科后,闻昭非没有按张大牛的要求,去和他对质。
等到场办领导、警卫科科长和红石场驻军部队的副团等人都到齐了。
闻昭非再次以举报的名义,和他们讲述关于林琅所说反社会人格的诸多特征,不仅张大牛条条对上,红石场里也有不少人符合这些特征的罪犯。
驻军副团长回忆起曾经远近闻名、连续制造杀人惨案却屡屡逃脱于三年前被抓、去年执行死刑的姜姓杀人犯也符合。
小会议厅里,包括范西华都听得心底发凉,他们身边要是有这样的人,也太可怕了吧。
“……我建议在审问张大牛时,可以多问问他的父母们是怎么死的,”闻昭非看不了张大牛的档案,只听说他们在张大牛二十岁那年母亲饿死在家里,父亲抛妻弃子不知所踪。
会议结束,副团长起身道谢,“谢谢闻同志提供的资料和建议,我们会郑重对待。”
闻昭非和范西华被副团身边的警卫员送出来,再到另一个审问室里提供口供和签字。
范西华也将潘丹凤的卫生所诊断证明提供给警卫科,他和闻昭非从场办警卫科出来。
平时晚上九点后没什么人的场办广场聚了不少人在唠嗑说话。闻昭非和范西华有意避开场办大院透出的灯光走,半小时后顺利回到卫生所。
在前院后厅门口,闻昭非朝范西华点点头,“回了,有事明天再说。”
“嗯,你快回吧,我还要找方一涛消化消化,”范西华估计方一涛和罗佳佳都还没睡,等着他带回去一手消息。
范西华整个人也还没有从自己想象居多的“惊吓”里回神,平日里看起来老实肯干的张大牛打媳妇不说,居然还可能是如此危险的潜在罪犯。
范西华感觉自己能平平安安长到二十二岁,可真不容易啊。
闻昭非没再理会范西华的诸多欲言又止,道别后,他加快脚步回西角房,开门再开灯,炕上的林琅已经变了睡姿,但还没醒。
闻昭非提起的心缓慢落回去,又进卫生间洗漱换衣服出来。
关灯,躺回炕上,闻昭非将林琅揽进怀里,脑袋里简单回顾一遍今日的事情,思绪渐渐飘远再睡着。
夜里一点许,闻昭非微微睁眼,确定自己没听错,他怀里的林琅哼哼唧唧呼痛出声,却还没完全醒来。
“佩佩,佩佩,怎么了?做噩梦了吗?”闻昭非下意识谴责自己过于大意,张大牛家暴潘丹凤的事情还是吓到林琅了。
“佩佩,醒醒,不怕不怕……”闻昭非起身去开了灯,再回来将林琅喊醒。
“呜,我肚子疼……”林琅勉强睁开一点儿眼睛,明明人还是很困,但肚子里似刀搅一般得疼,生生把她给疼醒了。
第33章
在闻昭非怀疑是不是这几日吃太油腻或是睡前喝的牛奶其实坏了他没发现,才导致林琅肠胃不适时,林琅更先发现自己是怎么回事。
林琅面色微微憋红,眼神里带出些许无措,再拉开被褥一看,果然如此,“是来大……唔,是来月经了,我弄脏床单了。”
林琅和闻昭非现在用的还是嫁妆的红色四件套,乍一看还看不出来,但在林琅掀开被子后,闻昭非也闻到淡淡的血腥气儿。
“没关系,我抱你去卫生间,”闻昭非朝林琅安抚一笑,他下午看过师母的妇科笔记,本身也是医生,不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待这个事情。
“好,”林琅虚弱地应了一声,让闻昭非抱她到卫生间里。
林琅坐到卫生间的矮凳子上,闻昭非继续将兑好的热水和衣服送进来给她。
闻昭非去而复返,他泡了一杯红糖水端进来,“喝了再洗,慢慢喝。”
林琅接过一边暖手一边慢慢喝下小半杯,腹部的绞痛依旧,但红糖水的效果也算显著,她感觉自己没一开始那么冷了。
林琅穿来小宁村的那个月就没来过大姨妈,“记忆”里同样是不规律,最迟三个月来一回都有。
林琅穿来后,已经花钱去宁山县卫生所积极看病,调养身体了,它还迟迟不来,她也没办法。
和闻昭非议亲,办婚宴,途径京城再来农场,林琅也几乎忘记这件事儿了。
这几日吃好喝好,今天还见义勇为做了好事儿,这突然半夜被疼醒过来,林琅也没想到。
闻昭非出去又再进来,将一小卷白布放到林琅的衣服堆里。
“这是师母一起放竹筐给你准备的卫生带,你先用着,明儿我再继续给你做一些,”闻昭非打算花钱花票和所长买一些医用棉花和医用布条给林琅做,他目测这个卫生带并不难做。
闻昭非帮忙整理过林琅的衣服和日用品,没看到林琅从小宁村带了这些,他估计林琅来月经也没几年,这两年身体亏损、月经不调,对这个也不太注意。
闻昭非也是下午才看过师母的妇科笔记,才想起这一茬。
他还没得及问林琅和做些准备,林琅的生理期就到了,幸好寇君君考虑周全给林琅准备好了放竹筐。
“好,好的,”林琅拿起来一看,却有些傻眼,“这个……这个怎么用?绑起来吗?”
闻昭非给她的这个和“记忆”里姥姥做的不太一样,更不是林琅现代熟悉的一片式粘贴款,布条前后都有两根老长的绳子,这是要她绑腿上,还是绑哪儿。
闻昭非沉吟不语,“唔……”这也是他的知识盲区。
林琅看闻昭非回答不出来,也不纠结了,“我再研究,三哥你先出去吧。”她还没厚脸皮到当着闻昭非的面换衣服洗澡。
闻昭非点点头,转身从卫生间里出来。
喝了红糖水,林琅的身体已经暖过来许多,简单冲洗和换上卫生带和干净衣服,前后两根过长的绳子也不纠结了,随意绑到腰上。
林琅从卫生间里出来,闻昭非也将被单换好了。林琅只弄脏的了床单面,没有弄脏底下的草席和棉被。
闻昭非快步走来将林琅冰凉的手握住,再牵着带回到炕前,“我们继续躺着,睡不着或身体不舒服,只管喊我。”
林琅点点头,她先爬回炕床里侧躺好,闻昭非去关了灯再回来。
躺下后,闻昭非主动将林琅揽进怀里,再低声询问,“肚子还疼吗?我帮你揉揉?”
“疼,谢谢三哥,”林琅低低应声后,背过身去,她握着闻昭非暖呼呼的手放到她绞痛中的小腹前,再小声地叮嘱道:“要轻点儿。”
“好,”闻昭非抬手将林琅更紧地从背后拥在怀里,他的手落回林琅的腹部,隔着一层单薄的夏天睡衣,他轻之又轻地给林琅揉起来。
“还觉得重吗?”闻昭非轻声询问,黑暗中他的神情可比他动手术准备时的模样。
林琅没了人形抱枕闻昭非可以抱,只能抱紧被子,再仔细感受后道:“可以重一点点,只一点点揉。”
“好,”闻昭非按林琅要求多了一点儿力道,他的手也更贴紧了林琅的小腹,这时他给林琅按住手。
“就这样,先不用揉了,”林琅感觉她更需要闻昭非温热的掌心暖肚子,同时这样也不会太打扰闻昭非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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