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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为阴冷掌印的亲闺女(画三春)


周璟承:“……”
他扯了扯嘴角:“还真是有劳掌印了。”
“好说好说,殿下若是吃着好,往后多多来就是。”
时序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又让人去端了一碗刚卤好的猪杂,自己念着饱了,对太子则是照顾。
“殿下莫要客气,只管将臣这里当成家就是。”
周璟承:“……”
任凭时序如何劝说,他怎么都不肯尝一口,倒是另有两碟清凉爽口的小菜,被他夹了两筷子聊以果腹。
而掌印既说着把这里当成家,周璟承自不好推拒。
他一边避开摆在眼前的卤猪杂,一边吩咐时府的下人去端一碗白饭来,都交代好了,才转头与时序说一句:“孤使唤家里的下人,掌印应不会介意的吧?”
时序:“……呵。”
小半刻钟后,时一将刚煮好的羊肝羊肺端来。
时一对掌印的谋划心知肚明,特意让烹制的师傅不要处理得太干净,这些肝肺被热水一烫,腥膻味瞬间冒了出来。
从厨房到饭厅这一路,时一始终屏息,好不容易将刚烫好的羊肝羊肺端上桌,他忙不迭退回了门口,赶紧呼吸两口新鲜空气,这才往里探看太子的反应。
有反应的不止周璟承一人。
饶是时序早已料到清水煮的羊肝羊肺是什么味道,这猛一端上来,浓郁的腥膻气还是呛得他喉口直犯恶心。
虽说这是为了刁难太子而上的。
但时序可没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习惯。
时序与周璟承的面色都不大好看,忍耐良久,终是不约而同地说:“先端下去吧。”
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旁边的时一不禁侧目。
时序转头,正与目含诧异的周璟承对上。
只下一刻,两人又匆匆将目光移开,随便是看茶盏看桌面,就是不再看身边人一眼。
有了这一差错,时序也是偃旗息鼓,不再故意为难了。
他兴致缺缺地扶着额头,不冷不热道:“阿归那边还不知多久说完,殿下若等烦了,不妨先回宫去,等他们说好了,臣亲自送她回去就是。”
周璟承说:“左右孤也没什么事,不急这片刻。”
话已至此,时序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微微颔首,表示了解,再颇是不耐烦地继续陪坐。
远在西厢的时归并不知饭厅里的暗潮汹涌,早在她回到西厢时,就见空青和竹月等在了院里。
两人前不久才得封将军,身份早非同日而语,考虑到他们不日离京,本身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又注定难有家眷,皇帝就没有再给他们建新的将军府,只将闲置的一处宅邸分给他们,另叫工部负责修缮。
两人清楚掌印对他们的芥蒂,极少会往时府凑。
哪怕这里是他们生活了数年的地方,可未有主人应允,他们就是连拜帖也不曾递过。
仔细算来,除了时归出嫁那日,他们再不曾来过。
眼看皇帝下达了新旨,离京之日近在眼前,偏偏太子与太子妃又是新婚,只怕太子妃短期内是难以出宫的。
空青和竹月几乎都要接受了,不与旧主再见一面,就匆匆告别的结果。
谁知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的头一天,时府忽然来了下人,说是小主子请他们过府一叙。
听到消息时,两人还当产生了幻觉。
直到他们踏过时府大门,又与刚刚下值回来的掌印撞见,出乎意料的是,掌印只浅浅看了他们一眼:“且去西厢等着吧。”
没有下人给他们引路,只不过他们对时府的一花一木,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去往西厢的小路来。
怀着忐忑和不安,两人到了西厢小院里。
雪烟和云池早到了婚嫁的年纪,便是她们说着要一直在府上伺候,时归也不得不考虑她们的情况,便没带她们一起入宫。
四人在院里碰面,却是一阵恍惚和唏嘘。
雪烟给他们上了热茶,也没说什么请他们到里面等的话,很快就去里面继续收拾准备了。
空青和竹月这一等,就等了约莫一个时辰。
在看见赶来的时归的刹那,两人嘴唇微颤,深深望了她一眼,紧跟着跪伏下去:“……主子。”
时归脚步顿住,愣了愣才回神,赶忙上前,躬身将两人扶了起来:“快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空青和竹月没有推辞,只稍借了时归的一点力,就站起身,又退后两步,与她拉开一些距离。
时归面上微哂:“我不知你们这么早就来了,还是用过晚膳阿爹才告诉我的,要是早知道,我便直接过来了。”
空青垂首:“主子正当先用晚膳才是。”
至于他们,莫说只是等了一个时辰,就是再久,只要能见到人,也是不会有半分怨言的。
时归抿了抿唇,半晌小声提醒道:“你们早就被脱了奴籍,就不必再叫我……都是做将军的人了,不好如此的。”
听到这话,空青和竹月都未应声。
当日受封时,皇帝曾问过他们可要更换名姓。
他们本是没有姓名名字的死士,跟了时归后才得赐名,但直至今日,他们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姓氏。
当时他们就想着——
被赐时姓,他们是不敢奢望了。
若是再改了名字,只怕就彻底断了与时归的联系。
既如此,还不如顶着原来的名字,哪怕会被一些人以时家家奴来嘲笑,也总好过断了来处的好。
而时归所说的称呼问题,他们更是很难改掉。
时归抓了抓衣摆,又道:“总在外面站着做什么,还是进去吧,我们进去说说话。”
她抬步上前,空青和竹月静候片刻,落后她跟上去。
在时归的再三要求下,空青和竹月才肯在她面前落座,可最多只是叫人搬了矮凳来,长手长脚地缩在小凳上,说什么也不肯跟时归坐在一起。
两人坚持,劝多了甚至要跪下去,时归无法,便只得让他们坐到矮凳上,几人中间隔了一张小桌。
时归已经从父兄那里知道了一点他们这些年的经历,可毕竟不是当事人,难免会有疏漏的。
北疆战事频繁,哪怕是底下的小兵小卒,也常伴危险。
时归微微敛目:“当日你们离开时,不是说让你们到处走走看看,怎最后去了边关呢?”
不光去了边关,还有时归给他们的三千两银子,至今还是分文未动,只是他们不愿归还,便故意隐瞒了。
竹月笑了笑,露出有些尖利的虎牙来:“也幸好属下等去了北疆,不然怕是没有机会再与主子见面了。”
“北疆虽是贫苦危险,可挣扎个几年,总能混些军功来,属下等也是赶上了时运,得以在战事中受封,这样等主子用得上我们的时候,属下等也不至于什么忙也帮不上了。”
“虽然……主子可能也用不上我们。”
时归摇摇头,正色道:“你们能有今日成就,全是你们自己的本事,无论用与不用,都是该受敬佩的。”
“主子呢?”空青快嘴问了一声。
“嗯?”时归愣了愣,旋即笑道,“我当然也是。”
“不仅是敬佩,能遇见你们,该是我的荣幸才对。”
只一句话,空青和竹月就仓皇偏过头去,掩住失态的双目。
等他们稍定了定心神,时归少不得再多关心几句,又是问他们日后的打算。
说起曾经,空青说:“属下等也未曾想过,北疆一役,竟是掌印亲自前来指挥。”
“掌印初到北门关时,尚有许多人不服,谁知掌印不只在朝中厉害,就是到了战场上,也是毫不甘居人后的。”
“谁能想到,堂堂司礼监掌印,也是能上战场杀敌的人物。”
竹月补充道:“也幸亏有时三大人跟着,不然掌印受的那些伤,怕是要落病根了。”
“等等——”时归机敏抬头,“你们说什么……阿爹受的那些伤?不是只伤了右臂吗?”

时归强压下猝然浮现的惊悸,扯出一个牵强的笑。
只一想到当日阿爹与她信誓旦旦的保证,她在疼惜的同时,又止不住地一阵怒从心起。
时归问:“能跟我详细说一说吗?”
在空青和竹月面前,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只知阿爹受了伤,却一直不清楚他都伤到了哪里。”
“阿爹又总是跟我说没有大碍,我便也跟着相信了,要不是听你们说,我还不知道,当初的情况会这样危急。”
正与太子面对面干等的时序如何也想不到,不过一个晚上的工夫,他就被人掀了老底。
一如时归所想的那般,北疆一战,多是危急时刻。
尤其是空青和竹月对她从来不会隐瞒,凡是她问到的,皆一五一十地如实禀告。
哪怕他们只是依事实描述,并没有任何夸大的说辞,还是让时归眉心紧蹙,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
“……大概就是这些了。”空青道。
当初时序抵达北疆后,只短暂休整了半月,就迎来了与蛮狄的第一场交锋,为了鼓舞士气,那场战役中,整个北疆大营的将领皆亲自上场,时序也不例外。
又因第一次对决,众人护卫起来没有经验,便让时序被敌人的刀刃划破数次,光是背上就留了好几道疤。
后面或是为流矢所伤,或是与敌人交战时失手。
大半年的征战下来,时序身上几乎很难找到全然完好的地方,也就是时三始终追随左右,能将这些伤口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妥当,这才不至于落下病根。
饶是如此,有好几次,时序都是卧床休养数日才能出帐继续主持大局。
听到最后,时归只觉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她费力缓和了许久,才勉强维持住语调,牵动着嘴角,却如何也做不出多余的表情了。
空青和竹月以为她要即刻出去找掌印的。
谁知在片刻喘息后,时归忽然望向他们:“那你们呢?阿爹身为一军主将尚且如此,你们作为先锋军,又当如何?”
空青和竹月错愕抬头,一时哑然。
距离北疆战役结束,已经有半年了,能安然出现在时归面前的,其实已经可以说明许多。
但发生过的,总不能被无声抹除。
时归捏着桌角,追问道:“你们受的伤,可有及时处理过了?三兄正在家里,可要请他过来一趟?”
空青回过神:“有劳主子记挂,属下等已是无碍了,无须再劳烦时三大人来。”
时归没应声。
伤口痊愈与否,时归无法亲自查看,不光是空青和竹月,就算是阿爹,只要他们咬死了无碍,她也无法强求。
但是——
“你们什么时候出京?”
“就在明早,时间还未定。”
“明天早晨……那就还来得及。”时归说,“你们且先等我一会,我叫人去准备些伤药,你们一齐带上。”
“不,不止这一次。”时归想起什么,本黯淡的眸子重新亮起来,“等你们去了北疆,我每隔半年给你们送一次东西可好?就跟之前给茵姐姐送东西一般。”
“只是你们身在军营,寻常物件或是不便,我便只给你们准备伤药甲胄等物,若再有什么缺的,我再给你们准备。”
细说起来,两人已不是什么没有存在感的兵卒,能坐到掌兵将军的位置,非必要情况,已用不到他们上战场。
就算真的在交战中受了什么伤,那也有数不清的军医看诊问候,总不会慢待了他们去。
可在听到时归的提议后,空青和竹月皆是沉默。
出于某些不可说的心思,两人在良久思索后,又一同点了头:“如果主子不嫌麻烦的话……”
“当然不会。”时归莞尔,“那就这么说定了。”
时归手下可用的人手不少,但若要出入军营重地,多少还是有些不便,除非是走司礼监或太子的门路。
空青和竹月不忍她为难,索性自行安排人手。
“这样也好。”时归点头道,“那等你们找到合适的人,记着跟我讲一声,我也好把东西都交给他们,代为转交。”
还有这一次。
时归又是仔细问清大军拔营的时间,左右还有两三日的准备时间,若只准备伤药,尚且还来得及。
“那等准备好了,我让人送到京郊去,你们记着去取。”
空青和竹月站起身,俯首拜道:“多谢主子。”
再问及他们日后的打算,两人只道与其耽于安逸,倒不如趁着年轻拼一拼,也不算辜负时归的栽培了。
竹月说:“若没有主子允属下等在官学待的那几年,封侯拜相之事,只怕阻碍更深,只是因为属下等曾受教于当世大儒,方堵住了许多人的口舌。”
旁的不说,至少在他们之后,再无太监入学的例子。
此夜一别,下次见面又不知何时。
时归心头涌现些许伤感,只得再多多叮嘱两句。
只是她昨天晚上就没有歇好,今天醒来后又一直没得歇,天色一晚,就控制不住地困顿起来。
空青和竹月看出她的疲态,又说了几句后,就起身提出告辞。
时归亲自送他们出了西厢的院门,最后道一声:“望君珍重。”
空青和竹月顿首,拱手拜别。
等他们两人从时府离开后,时归才知道太子追来的事。
她来不及惊讶,只得再匆匆赶回饭厅去。
此时等在厅里的两人都无聊得紧,又实在不是能聊天解闷的关系,无聊之余,还要尽量避着对面的视线。
好不容易等到时归过来,时序与周璟承如释重负。
时归先跟阿爹打了一声招呼,紧跟着就走到了周璟承身边:“殿下怎么来了?”
大半日未见,周璟承只觉满心的思念。
明明在之前,他并非这般黏人的。
周璟承只当时归太让人挂念,并未深思,随即回答道:“孤听母后说你回府了,担心你晚归时不安全,就来迎一迎你,接你一同回宫去。”
他想着时间已经不早,而时归回来也有一阵子了,要见的人都已离开,时归自然也该回宫去了。
便是时归说:“原是这样,有劳殿下了,只是……我今晚能不能不回去了,我想在家里留一晚。”
“那便走……嗯?”周璟承猛地反应过来,“阿归不跟我一同回宫了?”
时归轻轻点头,面上露出些许为难:“我、我有些事想跟阿爹说,只怕等说完,宫门就要落匙了。”
“是我的问题,未能提前与殿下说一声,让殿下等我这么久,以后我尽量……”
“阿归。”不等时归做出保证,周璟承打断道。
他有些无奈,手下又实在按捺不住,顶着掌印不善的目光,轻轻落在了时归的肩上。
周璟承将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仿佛安慰一般,只是稍微靠了一点,就很快将她松开。
他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阿归何必在意?”
“无论宫里还是时府,都是你的家,你不过是想换个地方歇一宿,我总不能不让你回家吧?”
“好了好了,那就依你所言,只是我出宫前未提前交代好,恐不能陪你宿在家里了。”
时归连忙摇头:“没关系的。”
周璟承根本不想跟她分开,可若是再逗留,只怕会误了回宫的时间。
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次揽了揽时归的肩膀,聊以慰藉。
之后他退开半步,看向等在一边的时序:“时候不早了,孤便不再叨扰了,有劳掌印招待。”
时序嘴上客气了两句,实际连送也没打算送一送。
他只是叫来了府上的管家,最多让时一跟上,紧跟着就道了送客。
直到周璟承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时序看着还没有收回视线的时归,心里忽然有些吃味。
他不满道:“这还在时府里,太子就如此轻浮,大庭广众之下就动手动脚,即便你与他已结为夫妻——”
“阿爹。”时归看向他。
时序的话语声被截断,他下意识转头望去。
只在看见时归浮在表面的假笑后,他心底咯噔一声,顿生不祥的预感:“怎、怎么了?”
他试探道:“阿归刚刚是说有事要跟我说,是何事?”
时归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但有第二个人在,一定能发现,此时她的表情,跟掌印嘲讽不虞时,可谓是一模一样。
也只有两个当事人,浑然不觉这一相似之处。
时归浅浅道:“我只是听说了一点旧事,言及阿爹在北疆之时,可谓英姿飒爽,不惜带伤上阵,只为鼓舞军心?”
时序:“……哈,哈哈,是吗?”
他懊恼道:“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我最近这脑子,实在是有些记不清了,阿归看——”
时归不想看。
她只是不错眼珠地盯着阿爹,一双灵动的眸子被哀伤所覆盖,眼睫颤动,带落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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