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几日没陪着祖母用早食了。
自家姑娘吃饭香甜,石榴凑趣,“老夫人就愿意姑娘过去用饭,跟您一起吃饭,老夫人能多食小半碗粥。”这可是伺候老夫人的王嬷嬷特别夸赞她家姑娘。
“那可不,我胃口好,谁看着吃饭不觉着饭菜更好吃些,”许菡觉着自从习武后,最大的好处就是,怎么吃都不会胖,胃口杠杠滴,这样的她没在现代似的弄个吃播当当,还真是可惜了了。
主仆说笑间,许菡已经装扮完。
虽然今日是往右相府上赴宴,不是她以前相熟交好的人家宴席,许菡也没刻意隆重了装扮自己。
她正是青葱年少好时节,水当当饱满的白皙肌肤和精神气满满的好气色,就是最好的胭脂水粉,就连樱唇都不点自朱,泛着粉嫩光晕。只穿了浅黄色圆方领及腰绣芙蓉花短衫子,腰束裙摆成荷叶状散开的花裙,外面罩了件白底淡黄织锦银泥披衫,脚蹬轻薄的鹿皮软靴。
发上是常挽的少女双平髻,饰以红宝小金钗简单装点,颈间是一挂镶珠嵌玉的精致小巧璎珞,正配今日衣裙。腕子里没戴镯子,只在腰间垂了个玲珑香薰球,内置淡淡荷香,应下着的荷叶裙意。
这一身穿戴,既有少女的娇俏,又有些洒脱飒爽。
尤其是等她弯腰撩起裙摆,往软靴内特制的挂扣上塞了把特制小匕首,再拿一把黄地绣了猫儿扑蝶垂珠团扇,摇晃几下,竟有了几分少年感风流韵味。
“妥了,走,去松鹤院。”
她今日是要护着七姐姐外出,又从许菁处知晓了怀年伯的嗜好,谨慎地带上了特制小匕首,七姐姐那里,她也准备了一个手镯等会儿叫她戴上,以防万一。
石榴一点儿不觉着自家姑娘出去赴个宴如此武装小题大做,女子外出安全上容不得一点儿马虎,谨慎防备才为上。
“七姐姐,这个镯子你戴上。”
从松鹤院用了早食,又墨迹到辰时多,许菡才慢悠悠与许如容汇合,到前院坐上马车出府往右相府去。
进了马车多大会儿,许菡就掏出一个荷包,取出里面的手镯递了过去。
许如容不解地接过来,“这不是阿漠给你做的吗?”当时小妹还戴了让她看好不好看。
“七姐姐今日戴着这镯子,不要脱下来了,”许菡翻出镯子上面的一个微微凹下去位置,示范给她看,“如果有人对你不利,你就按这个位置和这里,一起按下去,这样对着人射过去,这里面会发出几根细如牛毛的针,上面涂了大量的□□。”
许如容知道林漠做些奇巧的机关小玩意儿,有不少还在四姐姐许菁店里售卖,也见过许菡生辰时,他送她的那个八音盒生辰礼,让人叹服。没想到,这手镯还能被做成暗器,“早先,我知道你那把团扇可以做兵器用没想到手镯居然也可以。”
两人素来亲近关系好,许如容也知道许菡防身兵器是一把团扇,但团扇大小可以做兵器,只惊叹林漠构思手艺巧妙。
现在看到手镯也做成暗器,更是惊叹连连,又害怕不小心碰到开关,“这个万一,我不小心按到了,伤到自己人怎么办?”她倒是对迷药之类的练过抵抗力,彩儿比她还厉害些,但就怕误伤人。
她没有拒绝手镯之意,已经从许蔚那里知道了怀年伯的嗜好,起初是不懂得,还是丽姨娘与她解释了一番,自然是膈应极了,这手镯也是有备无患。
“没事,只有两处一起按下去才触发,阿漠当时就是怕不小心触发开关,才这样设计,”许菡让她放心,“若不是时间赶不及,就让阿漠给七姐姐多做两样放身上了。我那里倒是还有两样也放了暗器的饰品,只是不适合七姐姐,只这手镯七姐姐戴着不算突兀。”
她与许如容是不同的穿衣装扮风格,比如许如容今日只做了简单清雅的装扮,水蓝色大袖裙衫,也无法压下她的丽色,容颜极美,饰品反倒没什么作用。
“行,那我就戴着,”到底第一次外出陌生府邸赴宴,又有怀年伯的事,许如容并未推却,将镯子套在了腕子上,圈口倒也算合适,毕竟如今许菡不是往日圆润了。
“今日我跟七姐姐就做一对连体婴,七姐姐在哪我就在哪,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恐七姐姐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花宴会紧张,许菡笑嘻嘻地把住她的胳膊开玩笑。
许如容是有些紧张,毕竟算得上是第一次在人前亮相,她来前都没忍住要彩儿带上幕篱,被许菡一闹,那股子紧张就去了七七八八。
右相府里,此时已经聚集了十几位闺秀在园子里,或说笑或赏花,吟诗作画对以才情博名的姚家姐妹更是必不可少,与她相交好闺秀也好此道,亭子里早就设了笔墨纸砚,供闺秀姑娘们挥笔写诗作画。
既然是右相府花宴,又打着叫传言貌压双姝的许如容难看,姚知语姐妹也不会只邀请与自己交好的闺秀,勋贵圈子里的贵女们也邀请了数位,如乐安县主,但更多是与她们关系不错的。
作为主家,姚知语被众闺秀簇拥着坐在亭子里说笑,柔柔地与一位闺秀说完话后,扫了扫园子里,“这安阳侯府的许七姑娘和许八姑娘还没到吗?莫不是路上耽搁了?”便打发一个丫鬟去前院看看客人可曾到了,“两位许姑娘是第一次来咱们府上,一定要仔细招待,不可怠慢。”
她这般好主人家关切模样,让来做客的闺秀们觉着很尽招待之礼。
姚知湘却微微撅了下嘴,“姐姐,都这个时辰了,若有心来,早就该来了。”
这话意思就是指许菡和许如容没有真情实意赴宴,作为客人晚到失礼。
“妹妹莫乱说,偏你性子直,”姚知语不痛不痒地温温柔柔地斥了姚知湘一句,然后朝周围看过来的闺秀歉意笑笑,才又道,“许是路上马车塞堵,耽搁些功夫又如何。”
虽然是斥了姚知湘,可那句性子直又在说明,姚知湘说实话,许家姐妹无心。
这时候,郑玉蓉就知道该自己说话了,“哎呀,不管怎么说,咱们今日总算是能一睹安阳侯府七姑娘容颜了,要知道以前她不是不出府,就是出门全身遮掩戴着幕篱,真叫人好奇。也不知是谁传的,说许七姑娘才貌比咱们知语知湘双姝,更让咱们好奇了,也不知许七姑娘到底生的如何天仙无人能及模样。”
这些半真半假似是而非的话,郑玉蓉又刻意扬高了声音,不说亭子里,便是亭子外不远处花丛中赏花的姑娘们也都隐隐听到了。
一时间,许如容成了议论的话题。
“说起来,这位安阳侯府七姑娘的确神秘,我竟从未见过她一面。”
“我也没有,若是不提,我都不记得安阳侯府有这样一位姑娘,还以为……”这位显然有些口无遮拦,被旁边人捣了下胳膊才住口,忙轻咳一声掩饰过去,“许是庶女缘故,不爱出来走动吧。”
“安阳侯府可不止她一个庶女,我看许六姑娘虽然话少了些,可也常出府,还是咱们诗社一员呢,我倒是听说,这七姑娘模样生的有些……”
“有些什么?”有没听说过流言的人,忙好奇地追问。
前面那闺秀,左右看了看,都是交好不错的,便用团扇掩了下口,“就是有些不雅观。”
那就是丑了呗,后面的闺秀秒懂,“可是方才郑三姑娘不是还说长得跟姚家姐妹似的好看?这到底是好看还是丑?”
旁边有人插嘴,“没见过人,这谁知道哪个对,不过我若是没记错的话,郑三姑娘的堂嫂就是安阳侯府的姑娘吧,她该是见过许七姑娘的吧,怎么听着也没见过一般?”
“我知道,安阳侯府庶出的五姑娘嫁去了广平伯世子为妻,她们两家是姻亲,只是,听说当时闹了一场,不知什么缘故,来往不亲近,这广平伯府上……”她朝正跟在姚知语身边的郑玉蓉方向努了努嘴,“其实都衰落了,要不郑三怎么巴着姚大姑娘二姑娘不放。”
“是的,我也听说,广平伯府总是出些乱子……”
几个人说着说着,就偏了话题,各自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悄悄低声议论,也不忘端着矜持的模样,好似不是在背后论人是非一般。
有姚知语和郑玉蓉几人带节奏,许如容和许菡还未到右相府,关于她们的议论就开始了。
姚知湘悄悄朝郑玉蓉点点头,很是满意这效果。
她们就是故意的,散发了流言出去,激着许如容来赴宴,好叫她出丑,看她日后还敢不敢踩着她们姐妹的名头给自己博名。
郑玉蓉和姚知湘自信满满,她们认定了许如容就是模样不好,才不敢在人前,只是到了要相看的年纪了,故意想给自己博名,还都猜到等许如容被大家说容貌不好时,肯定会狡辩,“自己从来没想跟京城双姝比过,不知谁胡说八道,乱传的,”还会安排她那妹妹许菡向着她说“模样周正就好,”之类的话圆场。
她们都想好,到时候怎么说回去叫这姐妹两个出丑了。
比如回她们,“虽模样周正即可,但人都有爱美之心,理解许七姑娘的难处。”
“虽我们姐妹也只是虚名,可这般叫人误会了,对许七姑娘名声总归不好。”
“若是许七姑娘真才貌双全,咱们姐妹让出这双姝名头也是应该的。”
反正,就是让那姐妹两个下不来台才好。
姚知语自诩京城双姝之一,且是双姝中最出色的,妹妹模样虽好,才情却不及自己,对于有人拉踩着自己要冒头,比姚知湘还要厌恶许如容。
她清傲地想,安阳侯府这个七姑娘未免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借谁的势不好,非要掐尖借她们姐妹的,她们姐妹是那么好被借势的吗?
放眼京城中,这双姝的名头唯有她们姐妹。
正端着柔美笑容与闺秀们说笑时,园子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隐隐听到有男子说话的声音,姚知语忙招过丫鬟,“去看看,怎么回事?今日园子里只招待女客,莫冲撞了客人。”
姚府也是几代同居,尤其姚右相当初中举时,家世不显,姚家基本是在他一人扶持携带下慢慢在京城站稳脚跟。姚知语姐妹是长房嫡长,姚府另有三房,堂兄弟姐妹多,此时与姚知语姐妹招待客人的便有二房和三房的姑娘们。
姚家子弟有随着姚右相读书入仕,也有资质平庸,无所事事的,还有仗着大伯是右相在外惹事的,姚知语以为是哪个不争气的堂兄冲撞了人。
她是姚右相最喜爱的女儿,又有双姝名头,在右相府中地位也仅次于右相夫人,此时吩咐出话去,下人赶忙出去查看。若是真有哪个公子不长眼搅乱大姑娘的宴席,也照赶不误。
不过,下人还没到园子门口,也愣住了。
看着缓缓往这边走来的人,这丫鬟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上的仙女,世间竟有人模样如此美丽吗?
看呆了的人不止这匆匆赶来的丫鬟,不远处听到这边动静,望过来的诸人都呆住了。
惊艳地睁大了双眼,有的甚至掉了手中娟帕。
离得远些的,也怀疑是不是看错了,似乎有九天仙女一样的人物出现在视线中,莫不是画里仙女现身了?
离得近些,则是被眼前如烟如画美丽的面容惊艳的无以言语。
第161章
“三公子,六公子,您二位快快离去吧,再往前就是园子了,今日大姑娘和二姑娘在此宴请各府闺秀们,莫冲撞了客人。”
起先才到右相府前,许如容下马车时还是戴了一顶透纱帷帽的,一路从前院穿垂花门沿抄手游廊走来,虽遇着右相府的主子和下人们,只是好奇望过来,倒也没引起轰动。
因来人家赴宴,却戴着帷帽,若非不得已,本也是一种不大尊重,及引路的管事嬷嬷说快到宴客的园子时,许如容才摘了帷帽递给后面的彩儿拿着。
这一摘,便叫领路的管事嬷嬷和另两位仆妇看呆了眼去。
只是,也没想到,忽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姚三和姚五两位公子,惊艳了双眼不说,竟还就往她们这里走来。
许菡自然是不想自家七姐姐被如此孟浪直盯,拉着许如容快步往前走,有意地遮挡她的身形。
右相府的管事嬷嬷也回过神,赶忙阻止,可两人就跟迷瞪了似的,直接将她们推开,跟着往前去。
两个公子是大房和二房的,三公子虽是二房庶出,可在府中地位不比六公子这长房嫡出的差,甚至因得老夫人喜爱,仆妇们更不敢直接动手。
眼看着马上就跟到园子入口,管事嬷嬷顾不得旁的,赶紧使了两个仆妇并园子门口的下人上前箍住了两人的胳膊。
“对不住了,两位公子,您二位实在不能再往前走了。”
姚三素来在府中得宠,因着姨娘是祖母的娘家侄女,在内宅也受宠,向来随意,这会儿竟然被个仆妇拉扯住胳膊,还算是小俊秀的脸色一变,“放开,你个刁奴,居然敢拉扯本公子。”
“对不住了,三公子,您不能再往前了,”管事嬷嬷挡在前面不让。
对比姚三,拉着姚六的仆妇也没落着好,被这小公子踩了好几脚。
“放开我,混账,”姚六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我们不往前去,”他表明自己的想法,那仆妇的手就松了一些,又朝姚三道,“三哥走了,咱们不是与林大几个约好了去酒楼。”
姚六还是少年心性,见了模样如此好看的姑娘看呆了去,却未生出旁的心思,只是简单地被美丽面庞看呆了去,忍不住跟着走过来。而且,今日他大姐二姐举办花宴,他可不敢捣乱。
姚三却不同,十六七岁的年纪,早就开了情思,见了许如容这样样貌出色的女子,迈不开脚,一面推搡仆妇一面还伸着脖子张望,只来得及看到美人被丫鬟挡住身影转过游廊入了园子口。
一下使力将那阻拦他的仆妇踹到一旁,挥舞了几下被扯得有些皱巴的袖子,“你们这些刁奴真是胆子肥了,居然敢对本公子动手动脚,看我回头不告诉祖母,让她把你们都发卖出去。”
他手指一个个指过方才阻拦的仆妇们,连管事嬷嬷都没放过,恼怒呵斥。
几个仆妇心中发苦,怎么就得了这边的差,惹了这混魔王,满府里就这位公子仗着老夫人宠爱横行霸道,可若是搅合了大姑娘二姑娘花宴,夫人那边怪罪下来,她们一样讨不了好。
还好她们是奉命行事,该担心的是管事嬷嬷。
管事嬷嬷却神色不变,“三公子、六公子请吧,今日后园子待客,请两位避让。”她听令右相夫人和大姑娘,老夫人那里便是怪罪,也是三公子无礼,擅闯冲撞女客。
“好了,三哥,走了,等吃了午饭还得去斗鸡,别误了时辰,”姚六看着脸色阴郁的姚三,自知他们方才看到美人莽撞了,闹到祖母那里也不占理,别回头他还得被母亲和大姐二姐责骂。
姚三作为二房庶子,能得老夫人宠爱,除了姨娘与老夫人同出一家,便是他混不吝也看人下菜碟,冷哼一声,到底没再歪唧,被姚六扯着走了两步,又停下。
管事嬷嬷和仆妇们才放下的心,一下又提起。
“我问你,方才进去的那两个是哪家的,尤其是长相貌美的姑娘是哪家的?”姚三觉着自己一颗心都被方才的美人勾走了,他长这么大,还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看年岁该是及笄左右,他也未说亲,便动了心思。
管事嬷嬷在后宅多年,哪里看不出这位公子动了心思。虽然她隐约知道些方才那位姑娘是自家大姑娘故意邀请来,有些不对付的,可对方也不是一般普通官家姑娘,从自己这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搪塞道:“这都是大姑娘二姑娘邀请的娇客。”
姚三有些细长的眼睛一眯,“你不说?是觉着本公子真不会惩治你?这人还是你从前院迎进来的,你敢说自己不知那位姑娘是哪位?若是敢扯谎欺瞒,本公子定告你个不敬主子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