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她也为许如容挑选了两位公子,一位是她娘家旁支的嫡次子,虽是嫡次子,却多智有能,如今在大理寺任职,也与许蔚关系交好,另一位则是二十岁的青年,曾经定过亲后因发生了些事情取消,靠着祖父荫制在千牛卫任职。
因许如容容貌过盛,安阳侯夫人尽量往家世比侯府低些,不是家中嫡长却资质好有才干,且品行周正刚毅方向挑选。
头一位是她娘家旁支,倒是好递信,后一位却是需要适当的人牵线,安阳侯夫人正在盘算寻哪位两边都相熟的夫人帮忙时,有仆妇递了消息进来,说是许瑚回来了。
不年不节,这庶女怎么会回来,也没提前说一声?
安阳侯夫人面上没有表情,许是回来看她姨娘的,便随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没想到,许瑚这次来,居然是为了许如容的亲事。
“母亲,照我说,七妹妹该知足,怀年伯虽然年岁大点,可大点的男人才稳重可靠不是。”
许瑚一番极力夸赞怀年伯亲事如何好,安阳侯夫人狐疑地看她,“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许瑚正要说,许如容和许菡便过来了。
许瑚来既然是为了许如容亲事,自然是来了之后就让人去叫了许如容,而许如容平时多和许菡一起,两人听到许瑚回娘家,作为妹妹本来也要来见过姐姐,便一起过来了。
见比之前容颜更盛几分的许如容,许瑚倒是没了以前那种嫉妒心思,反倒想与她修好关系,忙笑着起身主动去拉了许如容的手,“呀,真真是多日不见七妹妹,比以前更好看了呢,也难怪怀年伯爷见了你一面,便念念不忘了。”
说着,竟是吃吃地笑了两声。
许如容没想到,这个往日里一直不待见自己的庶姐,对自己态度大变,却因她话里的意思蹙了下眉,借着给侯夫人请安抽回了自己的手,“给母亲请安,五姐姐。”
许菡进来,第一眼看到满头珠翠,却不及双十年华,额间便生出一道川字皱纹的堂姐,便忍不住皱了眉。
看得出来,五姐姐该是用心装扮过了,穿的衣衫崭新,连一丝压痕都无,熨烫的极为平整,可这款式,怎么看着竟像是五姐姐未出阁前穿的那套茜色绣银丝芙蓉花笼裙?
按五姐姐的性子,好几年的衣服了,不该还会穿着,且还是回娘家时。
尤其是她额间坠着的那玉滴珠,如果她没记错,好似以前她一支十分喜爱的金步摇上面镶嵌的,如今外面镶了一圈细细的银丝花圈,样式倒是挺好看。可这明显不符合五姐姐的性情,往时,她可从未将东西融了或者拆了重做样式,反会嗤笑一声“穷酸”的。
接着,又被许瑚那捂着嘴吃吃作笑样子烫了下眼。
“七妹妹,你许是还没见过怀年伯爷的风姿,那气度不输任何一个年轻的公子,甚至更为持重。七妹妹你生的这样花容月貌,就得怀年伯爷这样的男子方才护得住你。怀年伯爷不仅有伯爷爵位,还有实职,官至六品,还与三皇子是亲戚……”
与许如容一前一后行礼后坐下的许菡,听着她一连串的言语,有些不忍直视,她都快不认识眼前的五姐姐了。
曾经那个虽然有些掐尖要强却明媚欢快的姑娘,不知何时丢在了时光里,沾染了满身名利烟尘,可叹可惜。
“不必再说了。”
随着许瑚的大肆推销怀年伯如何优越,许如容面色越来越淡时,安阳侯夫人抬手,出言打断,“侯府不会和怀年伯府结亲。”
许瑚不妨安阳侯夫人拒绝的如此干脆,“为什么?”
莫非是觉着许如容貌美,想要给她结更高的门第?
没等她想更多,安阳侯夫人声音响起,“不合适,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私下里侯府如何决定不与皇子沾亲,可这些却不好直接放在明面上说,直接言明划清界限,有些事说的太明白了反而不好。
许瑚已经出嫁,又与侯府不亲,没必要与她说的如此分明。
许瑚看着嫡母毫无商量的态度,眉间生出些怨愤之色。
当初她满心欢喜地嫁给自己喜爱的男子,诚然爱人是一面,还有广平伯府只比侯府低了一等爵,这未来伯夫人的身份也是她一心嫁给郑皓的重要原因。
当初嫡母不同意这亲事,想要阻止时,她还以为是嫡母不喜她姨娘,想要坏她亲事,甚至不惜大胆地与郑皓先有了肌肤之亲,逼着嫡母许她嫁过去。
可真正嫁进广平伯府,才发现这伯府居然是金玉其外,内里竟是空壳。
可她不服气,更不想叫嫡母和娘家那头知道她所嫁并非表面看起来的光鲜,加上一进门婆母就把掌家权悉数给了她,让她成为伯府的当家主母。
她自认虽是庶女,却不输哪个嫡女,又有亲外祖家经商帮持,觉着自己定能将伯府入不敷出的境况扭转。事实上,起初一段时间,她也做到了,伯府公中开始有了产出和收入,不再是一味亏损。
只是她没想到,伯府竟是个大窟窿,不仅她的公爹总能惹出一些是非,欠下各样的赌债,伯府各房子弟也花钱如流水。只凭她与外祖家帮扶,居然不足以填补伯府不知收敛的花用。
可她已经被伯府诸人架了起来,又为了脸面,只能强撑下去。甚至,为了填补伯府的窟窿,她的嫁妆都填进去一多半,自己都不得不翻出做姑娘时的衣衫和首饰改了融了穿戴。
她便是过的艰难,也从未往侯府求过一句,因她知道自己姨娘不如丽姨娘一般会巴结侯夫人,她也不得侯夫人多少喜欢。她憋着口气想要过的更好,扬眉吐气回娘家,却总是陷入各种处理不完的庶务和麻烦。
前几日,更是因她公爹与人争风吃醋,失手把怀年伯府一个旁支推下楼梯,昏迷后一直醒不来,对方吵着要把她公爹告到京兆府坐牢,给钱也不管用。得知怀年伯正在在求娶许如容后,夫君和婆母觉着这是个好机会,若是促成了这门亲事,她公爹的事肯定就不是问题,她这才来侯府游说。
却没想到,嫡母居然拒绝的如此干脆,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许瑚又气又急,可到底不敢对安阳侯夫人不敬纠缠,只能向许如容卖力推销怀年伯如何之好,许许如容也看中了怀年伯夫人的地位了,“七妹妹,这是你自己的亲事,还是要好好为自己着想才好,若嫁了怀年伯爷,你过门后便是伯夫人……”
许如容虽然不知许瑚为何如此卖力撮合这亲事,可无利不起早,广平伯府又是那样事事不断的情况,她怀疑广平伯府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虽未见过怀年伯,却没什么好的感觉,更别说她本就想要听从家里给自己安排亲事,怀年伯又是三皇子党派不能结亲,见许瑚还不肯放弃游说自己,索性道:“那五姐姐你这位广平伯少夫人日后的伯夫人,又过的好了吗?称心如意了吗?”
“你……”许瑚被许如容如此毫不客气一句话噎到,面色难看。
她倒是想硬着脖子说一句,“自己过的好,”可到底没有,但凡她有一丝丝底气也能说出,她连糊弄自己的底气都没有。
许如容也不是想给许瑚难堪,委实是她太过目的撮合,缓了缓语气,“五姐姐,作为儿女,妹妹我只想听从家中长辈们的安排,亲事由父亲母亲做主。”
安阳侯夫人虽不喜许瑚,可到底许瑚也是侯府出嫁的姑娘,也没做过什么真正伤害谁的事情过,就算是嫡母也该有一份责任,对许瑚道:“你若是有什么为难处,就与我们说,侯府到底是你娘家。”
不妨侯夫人忽然说出这样几句话,许瑚差点红了眼眶,可自尊心过重如她,又忍住了那抹脆弱,抿了唇不语。
安阳侯夫人不在意她是否领情,只尽一个嫡母该做的,摆摆手,“你自嫁后,少有回来,便去多陪陪你姨娘吧。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
许瑚也惦记她姨娘,回来一趟想与她多说说话,见事情无望,只得起身告退。
“你五姐姐她,罢了,”许瑚出去后,安阳侯夫人本想说点什么,又顿住。
许如容主动道:“母亲放心,我不会多想,五姐姐她该是有自己的为难处。”反正这门亲事家里不会同意,五姐姐说再多也没用。
见她有数,安阳侯夫人也不多言,直接吩咐了身边贴身丫鬟,“去查查广平伯府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尤其与怀年伯有关的。”
她怀疑许瑚这次回来,是广平伯府那边的缘故。
安阳侯夫人说有事处理也不全是借口,很快有管事嬷嬷进来禀事,许如容和许菡便也告退离开。
之前,许菡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因为她不知该与许瑚或者对许瑚劝说许如容应了怀年伯提亲的事说什么,让她怼回去,她又觉着没必要,索性不开口。
但心情肯定是不好。
现在只她和许如容两个带着各自丫鬟,说话更随意些,许菡叹了口气,“七姐姐,我觉着五姐姐好可怜。”
她心里有些躁,往游廊外面探身,随手折了长歪了的垂丝海棠枝条,此时早过了花期,秋季枝条上只余叶片泛着青黄。手腕微动,轻轻甩了下枝条,“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光鲜,可却骗不了人,她过的十分不好。”
许如容脚步轻移,裙摆微微荡起些许波纹,耳畔垂珠坠子在歇歇透进游廊下泛着光芒,愈发显得她肌肤莹白,“嗯,她的裙子是几年前的那条,额间滴坠也是拆了首饰重新打的,腕子里的玉镯成色浑浊了,怕是没少拿自己的体己填补广平伯府的窟窿吧。”
声音里带着自己也说不清的迷茫。
许菡还没留意到许瑚腕间,点了点头,“所以,我猜着五姐姐的嫁妆可能被挪用了。”
“应该是,”若不然,许瑚也不会在自己穿用上花费心思,“阿菡,你说五姐姐嫁人图的到底是什么?是五姐夫那个人?可五姐夫院子里也不清净。”
若广平伯府只是空壳子,五姐夫这人对五姐姐极好也便罢了,可明显也不是,郑皓身边从来也没少过女人,不管是他们成亲前还是如今,姨娘妾室也有好几位,在外面也有风流事。
因为和许瑚关系不佳,到底是一府姐妹,许如容和许菡也没说过许瑚的事,只是得知些她的情况,心中唏嘘,今日一说出来,忍不住摇头。
这五姐姐到底图什么嫁了过去?
要不然,她方才也不会直接刺她自己过的可好。
“五姐夫这是骗婚,”许菡一直觉着郑皓不是良配,可五姐姐便一头扎了进去,许她是看中了广平伯未来伯夫人的身份,但广平伯府那空壳子和许瑚婚后种种,让她不得不怀疑,这是一场刻意的骗婚。
而且,这话她姐姐也说过的,最初许瑚与郑皓的事一闹出来,姐姐就说郑皓目的不纯。
她如此一说,许如容顿时若有所思,“五姐姐是侯府庶女,身份上许低五姐夫些,可咱们侯府爵位高,父兄又皆在朝为官,五姐姐姨娘娘家又是商户,广平伯府该不会打着,五姐姐若嫁过去,不仅得到侯府维护,还能让五姐姐帮忙填补伯府亏空吧?”
许菡点点头,“差不多吧,反正四姐姐当初就是这样说的。”
四姐姐说的啊,那许如容觉着就该是如此了,毕竟四姐姐的眼睛可毒。
她微微叹息,“你说女子嫁人到底为了什么?嫁的好也便罢了,嫁的不好竟不如不嫁人,而且嫁的好又少之又少,”五姐姐如此,三姐姐便是侯府嫡女一样如今过的不得欢意。
倒不如不嫁,可不嫁做老姑娘,又多不被人所容,便是不理会世人,还要娘家愿意养个老姑娘。
许菡没想到,七姐姐居然生出了这样的愁思,不由埋怨起许瑚。
七姐姐本就因容颜过盛,亲事上难为,更自懂事后便压抑了性子闷在侯府这一方宅院里,如今又添许多烦忧,不免埋怨许瑚添堵。
许如容却是很快调整过来,“再如何,该嫁人的还是要嫁人,想来母亲会为我操持一门不错的亲事,嫁人后好不好的还是看怎么个过法。就算过不下去了,大不了和离归家,母亲和大哥肯定会同意。”
这就是许如容与许瑚的不同处了,她更通透。
“实在不行,七姐姐也招婿吧,”许菡忽然觉着七姐姐生得好,怕嫁出去护不住,那招个上门女婿,依然在侯府有家人护着,不就好了。
许如容不妨她说出这么一茬,摇头失笑道:“可别了,咱家有你一个就行了,而且我从来不想招婿,不嫁也不想招婿。我呀,也没有阿菡你这样的好运气,能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阿漠,也不觉着招婿适合我。”
看得出来,七姐姐是真不想这样,许菡便不再说,她家七姐姐又美人又好,一定会有个好姻缘的。
两人说着话儿,方才许瑚带来的不快也慢慢散去了些。
才到许如容院门口,有仆妇持了帖子递过来。
许菡随手接了打开,顿时欢呼一声,“哇塞,金宝这小子总算是回来了,约我和阿漠后日去酒楼吃饭呢。”
许如容看了一眼帖子上飞舞的字迹,“这一手字倒是带了几分洒脱风骨出来。”
许菡方才只顾着看内容,没留意,细细一看果然是,“许是游学见识多了,心胸阅历让人性子变得疏朗吧,他之前与我说,自己现在瘦下来,玉树临风一般,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自卖自夸。哎,七姐姐,要不要与我们一起?”
“不了,”许如容摆手,与她一道进了自己院子,“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两人没往屋里去,在庭院中一架葡萄藤下的石桌前坐下,石墩上铺着丹色木槿花软垫,四周坠着串了青色石珠的流苏络子,桌面上摆茶盏果蔬,并一个放了些针线的小巧精致笸箩,是许如容惯常呆的地方。
“那我就给他回帖子了,他倒是会挑时候,正好那天阿漠也休沐,”许菡就跟在自己院子里似的,直接叫了丫鬟取来笔墨,给许宝辉回了应约的帖子,而后叫人送了出去。
许如容拿起笸箩里一块小拇指大小的布来,折叠了几下,拿起针线缝着,“阿漠还在书院读书,他若邀人,自然要挑他休沐时了。”
许菡点点头,探头看了眼她手上,“七姐姐,这又是做了个什么?”
她家七姐姐从大玩偶越发往袖珍小号布偶发展,如今做的都是微型的,那针都是用着最小号绣花针,她都担心她眼睛,常让她多注意。
“做了个抹额,快天冷了,给母亲和祖母还有姨娘都做一个,”许如容笑着解释,“这是上面的花饰,我不绣花样了,打算做些小小的花朵缝上去,想来也该是好看的。”
“立体花朵?那倒是新奇,”许菡就看着她手指翻飞,很快一个小小的花瓣便有了雏形,再用绣花针细线密密细细地锁了毛边,托着下巴,“真要耐性。”
“反正左右无事,打发时间罢了,”许如容习惯了这样做女红的日子,尤其是看着手下做出来的一样样成品,很是有成就感。
“行吧,淑雅女子的世界我不懂,”许菡抬眼看到发顶上垂着的葡萄,青中泛着淡淡的紫,扬了扬头搜了一圈,“今年这葡萄结了不少啊,看这样子该是熟了能吃了吧?”
许如容手下拉线动作不停,抬头望了一眼,柔柔地道:“该是能吃了,我还没让人摘过,你要吃,就摘了尝尝。这还是自种下后,第一年结葡萄。”
“我摘两串尝尝,”许菡也不用让丫鬟动手,看见笸箩里放着的剪刀,伸手拿起来,而后脚尖一点地,往上窜了半丈,“咔嚓”一声,一串葡萄就被她剪下拿在了手中。
许如容被她风一样的动作掀起耳畔一缕发丝,抬起素白手指绕过,抬眼便看到她揪了个葡萄下来,忙道:“怎不叫丫鬟们先洗洗了再吃。”
许菡从最尾端摘了一颗,用指甲撕了皮,“据说一串葡萄甜不甜,就挑最下面一颗尝尝就知道。不用洗,我先试试。”
她扒了一半的皮,往口中一捏,一整颗葡萄干干净净地弹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