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如今那宠妾竟是再度有了身孕,心中更为不甘。
贾氏曾经还奢望儿女打点关系帮她往刑部或者大理寺上告翻案,可半年来,不说上告,两人成亲后过的一地鸡毛,自顾不暇,更无能力上告,贾氏秋后问斩早成定局。
许是虱子多了不怕痒,许是许菁手段起了作用,贾氏松口了,吐露出第一次对孟氏下毒之事,并告诉了那女犯人如何买到这毒药。
“……这种毒药下的十分高明,中毒之人也查不出症状,是一个游方的毒医所制,游医的确行踪不定,但却可以到一个叫吴一门的杀手组织里购买,价钱不是特别高,只看对方意愿售卖。”
贾氏当时之所以能购得这毒药,便是对方觉着贾氏足够怨毒。
贾氏第一次给孟氏投毒,亲自动手,怕被发觉,下的分量少,才没致命。待第二次叫花婆子用手,连续大剂量的下毒,致使孟氏一尸两命。
“如此恶妇……”许菁听完,恨得一拳锤在桌案上。
“砰”地声响,让正要跟林漠去亭子里去玩的许菡听到,忙跑了过来,就看到许菁一脸怒容。
“姐姐,怎么了?”
顾不得手被锤的通红发疼,许菁看到娇憨可爱的妹妹跑进来,眼睛一酸,上前两步半跪在地上将近前来的许菡一把抱在怀里,眼泪扑簌簌落下,“阿菡,我可怜的阿菡……”
许菁边说边恨得牙根发痒。
若不是贾氏那毒妇三番两次地害人,阿菡如何会小小婴童便痴傻数载,如何会让他们父女失去妻子母亲。
贾氏,当诛,犹不解恨!
李掌柜家的是个母亲,也是为人子女,见状也不由为她们心酸难过。
许菡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姐姐如此情绪外露,小心翼翼地伸出犹有小肉窝窝的手轻拍许菁的背,“姐姐,没事了,不哭,阿菡在呢。”
这到底怎么了?
姐姐怎么会这般难过?她想把半跪着的姐姐拉起来,又恐自己如今这半年习武力气大了伤到姐姐。
“阿菁姐,不知发生了何事?别吓到阿菡,”林漠跟在许菡后面进来,看到她被许菁搂着哭,小脸上带着心疼,又有些仓惶,淡淡嗓音响起,打断许菁哭泣。
许菁抹了抹脸上的泪,从地上站起来,微微弯腰,“阿菡吓到了?姐姐没事,只是一时难受,”说着,看妹妹圆乎乎小脸儿又忍不住心中揪疼。
幸好妹妹如今呆症转好,不然岂不是跟上世……
她不敢往下想下去,幸好一切都未再重复,往后他们都会好好地。
许菡忙抽出帕子给姐姐把脸上泪痕擦拭干净,“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吗?”能让坚强的姐姐难过成这般。
这件事没必要瞒着许菡,况且她才是受害人,许菁便拉着她坐下,将方才李掌柜家的禀告的贾氏如何害的她中毒痴症之事讲了一遍。
许菡听完后,震惊不已。
从未想到,她的呆症竟是中毒所致。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神魂缺失到了现代,魂魄不全所致的呆症,原来却是中毒?
可不管是中毒,还是也有神魂缺失,贾氏对怀着自己的娘亲孟氏下毒一事却是事实,贾氏真是太恶毒了。
就因为嫉妒,让她对至交好友下毒手,一而再想致人死地,何其可怖可憎。
林漠也未想到,还有这等事,虽他未见过许菡呆症的样子,可想也知道本该健康聪慧的小姑娘,中毒呆症多年,亲人再悉心照料,也缺失多年正常生活。
他眼底闪过一道阴狠,“阿菁姐,罪上加罪可数罪并罚,生前赎罪。”
贾氏被执行死刑前,务必让她好生得到惩罚方可解恨,林漠的话何曾不是许菁如今心中所想,吩咐大丫鬟秋双,“让小厮往兵部去寻父亲来。”
而后又对李掌柜家的道:“安排下,下午我跟父亲往牢中去一趟。”
她要当面让贾氏再承认她对母亲和妹妹下毒之事,让贾氏在牢中受尽惩罚。
“姐姐,我也去,”许菡拉了下许菁的衣袖,“我也要亲眼看着贾氏承认她的恶行。”
林漠没有说话,但默默站在许菡身边,意思很明显,他也是要一起同往。
许菁本没打算带妹妹往牢房那等阴冷潮湿的地方,可看着妹妹有些许固执的眼睛,还是点了点头。
“你们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贾氏倚在监牢墙壁上,面发打理的倒是洁净,只面容枯黄,颧骨凸显,早已不复往日圆润妇人模样,越发显得眉眼尖刻。
监牢外,许菁一行人衣着光线华贵,高高俯视而下的视线,让贾氏压抑在心底的嫉恨再度生出,一副破罐子破摔模样半歪着身子斜着眼嘲讽出口。
许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示意身后早已打点过的狱卒将牢门打开。
与贾氏同在一个牢房的女犯人看了贾氏一眼,而后慢慢走出去。
贾氏并未在意,以为许菁特意支开女犯人,却见那女犯人出去后并未离开,而是束手立在一旁,才有些惊讶地转过身子。
“贾氏,我母亲怀着阿菡时,你曾亲自给她下过毒,导致母亲体弱,阿菡痴呆,你可承认?”
许菁短短几句话,叫贾氏脸色剧变。
许菁怎会知这件事?!
许菡被许菁牵在手中,看向贾氏木目光带着憎恶,都是这个坏女人,让她幼年失母,痴傻数年,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人?
贾氏目光猛地一凝,射向站在许菁身旁的女犯人,“是你?你是许菁安插到我身边的?!”
就算被关了几个月,贾氏脑子还算没废掉,很快想到其中的关窍,瞪着女犯人的模样像要吃了她一般,扑到栅栏上双手紧紧扒着,“那你说的出狱后会照应我的儿女,也是哄我得了!”
到如今,真相太明显不过,贾氏此言是肯定非问句。
女犯人不做声,壁上观一般。
她的确是犯了事进来,与贾氏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她只是个普通百姓,娘家并无背景,但她答应了安阳侯府四姑娘为她做事,可提前出狱,也可叫那宠妾灭妻的夫君和那贱人不好过。
况且,贾氏本就是杀人恶凶,自己从她这里套了真话,才是功劳一件。
贾氏见女犯人不做声,心中自然是恨极。
她本以为便是活不成了,这女犯人得了自己点拨主意,日后也能照拂自己的儿女,可如今这一切都是假的,从开始就是许菁故意将人放到她身边,为的套出她的话。
而她竟也信了这女犯人,还跟她说了自己最大的隐蔽,入了圈套。
贾氏知道死刑也分轻重,为了死的不更痛苦,当初堂审,她才隐瞒了这桩事,不想,竟这般被诈了出来,想到可能会被判更重的死刑,她矢口否认,“我没做过这些,都是这女的为了讨好你们胡诌。”
许菁望着挣扎不认的贾氏,“方才你的态度和说出的话,可说明不是这样的。你若不招认,我可不敢保证会对张家那两个做出些什么来?有句话不是说得好,父母债儿女偿。”
后面便是许菁请来的京兆府差役和文书,许菁不好直接放言威胁,但话中意思很明显能让贾氏听明白就够了。
果然,饶是张婉儿和张尽学自顾不暇她这个母亲,贾氏对一双儿女的疼爱却是实在,许菁这样说,便是掐中了她的死穴。
许菁接着道:“若是你老实交代,我可以保证,我日后不会对张家人做什么,若不然……”她本就暗中派人针对着张尽学和林婉儿,不说他们是贾氏子女,那两个前生今世没少给自己落井下石,并不无辜。
只是,许菁心底冷笑一声,自己保证不动手,并不代表父亲不动手。
欠了他们许家父女的,贾氏一脉当好好偿还。
想如今,张尽学狎妓已经被国子监除名,恶了贾府那边的姻亲,其父张堂虽已休弃杀人凶手原配妻子贾氏,但手中仅有的丁点儿实权已经被同僚瓜分。张尽学本就是小官之子无门荫,又被声色所绊,科考大多无望,仕途许还不如张堂。
张婉儿被夫家不喜,庞兴对她情意虽有,但以前张婉儿对他的算计和利用,也早埋下隐患,不需她动手,夫家便能叫张婉儿过不安顺。
贾氏紧紧盯着许菁,被她眸子里的狠厉惊吓到,她知道依着许菁对她的恨和手段地位,自己儿女不是她的对手,事到如今,她已知晓实情,自己再抵赖对儿女只有害无益。
“好,我承认,我确实做过,”不过是死的再痛苦些,只要别再给儿女增加负担,她不想死后,被儿女愤恨至连上柱香的后人都无。
随着贾氏交代,文书记录,隐蔽在江湖组织中的毒医也让官府重视起来,下令搜捕。
贾氏更是被判了比之绞刑更为重的斩首,绞刑不仅可保留全尸,还可短暂结束死亡,痛苦程度也比斩首轻。
之后几月,贾氏在牢中受尽刁难惩罚,至秋后,问斩。
行刑那日,许菡被要求呆在府中,许菁和许成温前往观刑。后,贾氏尸身被张尽学收殓回去,匆匆在京郊无名地下葬。
许成温带着女儿们至孟氏墓前焚香告知,以慰在天之灵。
至此,许菁方觉一切尘埃落定。
她议亲之事也被侯府提上日程,隔三差五随大伯母参加各种宴会相看,许菡则呼呼哈哈每日里勤加习武,已经能与林漠过上五六招了。
与之相反,二房王氏则慢慢沉寂下来。
自许蕴听了许菁提议,打算清理王氏身边下人,不过数月便查出梅嬷嬷等人或多或少贪墨银钱,或仗着在侯府做事,娘老子或兄弟在外横行等各种劣事,又将一些偷奸耍滑,谄媚不忠之类的梳理一番,王氏身边得用的下人去了七七八八。
许蕴亲自为王氏挑选了下人补齐,不知是身边下人作用的确大,还是许蕴耐心循循渐进地劝导着王氏性子,下半年王氏竟真的沉寂下来。不仅不再反对许蕴亲事,与未来儿媳周雅蓉相处渐佳,对许菁和许菡姐妹也没了往日的针对不喜。
反正,许菡觉着二哥哥的辛苦十分值得,如今她见了王氏也能称呼一声“二伯母,”得来王氏淡淡应上一声两声,如此就很表面和谐,很不错了。
转过年来,许菡十岁半,许菁及笄近一年快十六,亲事却一直没有眉目。
安阳侯老夫人和侯夫人都有些焦急了。
这孩子也不知怎地,相看了几回,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不是相看路上坏了马车误了时辰叫男方误会没诚意,便是相看中被闯入闹事的人搅合了。
更有一次,双方都相看完,有意聊聊男方去提亲日子了,酒楼里有人打架出了命案,官府围起来封锁上了。相看时遇到这等事,双方都觉着不吉利,亲事直接作罢。
“唉,这孩子这两年懂事能干了,偏这亲事上总不顺遂,”相看出意外的次数多了,安阳侯老夫人不得不起了思量,对安阳侯夫人道,“要不过几日去万清寺请静寻大师给算算?”
静寻大师是静明大师的师兄,便是之前提过与许蔚兄弟手谈的僧人,擅卜算。可不是王氏之前寻的什么高道可比,而且那高道在许蕴后来查证下发现,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伪道,梅嬷嬷与其联合坑去王氏几百银。如今梅嬷嬷一家早被发卖到北地挖矿去了。
“母亲说的是,儿媳也有此想法,”这一两年,许菁帮着她打理中馈,可是省了她不少心力,安阳侯夫人也希望她能有个好姻缘,想了下自己手头要打理的,“那后日儿媳便带着阿菁几个往万清寺去一趟吧,正好给阿修祈福。”
许修往边关去了一年,安阳侯夫人便牵挂了一年,没少为他祈福平安。
安阳侯老夫人也盼着儿孙平平安安,让王嬷嬷取了些银钱,“这些香油钱,当时为阿修祈福用,后日带上吧。”
许菡还不知祖母和大伯母为姐姐亲事捉急了,她可是知道自家姐姐有官配,这些次相看出意外,更让她觉着是姐姐真正姻缘不到的缘故。
得知大伯母要带她们姐妹几个去万清寺上香,能出门游玩一趟,她早早就让丫鬟把出门穿用收拾妥当。
正好后日林漠休沐,他也能跟着一起出门,吩咐小丫鬟往前院早点等着告诉他这个消息。
小丫鬟才出去没多久,便听到一阵吵嚷声自绮院西边传来,“怎么回事?”
石榴道:“婢子叫人出去看看。”
不用石榴叫人,已经有伶俐的丫鬟铃铛从外面跑进来,“八姑娘,外面,马堂老太太带着她家侄孙女来咱们府里闹将起来了。”
马堂老太太是府里下人对许宝辉祖母马氏的称谓,毕竟马氏并无诰命,上了年岁称不得一声老夫人,便尊称一声老太太。
而马氏侄孙女,许菡也是知道的,那可是马氏想塞给自家大哥哥做贵妾的人,为这事,祖母在族中团圆宴席上就把马氏给撵出了侯府。
只因,马氏擅自带着她娘家侄孙女马苗来参加宴席,还故意把个马苗往许蔚身上推,只那马苗又羞又紧张,左脚绊了右脚,歪了方向,一头扑到了许蔚旁边的许菡身上。
当时,若不是林漠眼疾手快将许菡拉开,推了马苗一把,许菡非得被马苗压出个好歹不成,概因,马氏觉着女子丰腴显富态更好生养,马苗被喂养的颇为有斤称。
也不知马氏哪里来的底气,觉着模样一般腰身还粗壮的马苗哪里配得上给许蔚做妾,竟还让许蔚纳她做贵妾,来个亲上加亲。
先不说安阳侯老夫人本就厌恶马氏,她这般自作主张将马苗带来侯府,妄想自家芝兰玉树的长孙,别说妾了,老夫人觉着就马苗那样儿给自家长孙提鞋都不配的,这马氏还使把戏差点压倒小孙女,直接叫人将马氏哄出了侯府。
也因马氏这一出,许菡与许宝辉年后都没再见过面。
现在,许菡一听马氏还来,当即气势汹汹拿起一旁女师傅任夫子近来教她练习的棍棒,“走,我们去看看,那老太太怎么这般猖狂!”这又哭又嚎的,莫非跑到侯府撒泼逼婚来了?
真是没见过这么上赶着往人府上送侄孙女做妾的,她大哥哥都跟大嫂成亲一年多,快生小侄女小侄子了,万一被气着怎么办?
马氏还嫌弃金宝跟自己一个丫头玩耍,重男轻女看不起小姑娘的厉害,就算马氏是小伙伴金宝亲祖母,都没法消除她对马氏的厌恶,她今儿非得让马氏这老太太看看侯府的威势不成!
“叫人去大嫂那边看着些,别让大嫂往这边来。”
八姑娘吩咐着,拎着棍子就往外冲,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干架,被听到消息赶过来的许蕴看到,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阿菡。”
“二哥哥,”许菡听到斜后方熟悉声音,一个急刹停住脚步,“你也是听到动静过来吗?听说金宝她祖母又来给大哥哥送妾了。”
许蕴点点头,走过来,“听到了,过来看看,倒是你这……”他指了下许菡手里的棍子。
许菡耍了下棍子,“我去保护祖母,金宝她祖母爱动手,上回就差点让我被压着,我怕她们朝着祖母动手,”这理由杠杠滴,谁让马氏姑侄两个有前科来着。
府里这么多丫鬟和奴仆,马氏是会撒泼,但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朝着安阳侯老夫人动手啊。
许蕴也没戳破妹妹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皮,也不喜马氏对小妹的不待见和轻视,语气一转,“阿菡练功也不要太勤快了,走路都不忘练习着,别累着自己了。”
许菡懵了下,才转过味儿来,不由失笑出声,“二哥哥放心,我就是才跟任夫子学了几个新招式,才想着勤加练习,反正手里闲着也是无事,多耍几下招式能更快掌握。”
二哥哥还真是狡猾,给她想了个这么好的理由。
不过,简直太合她心意,随手把棍子耍出几个招式出来。
看着小姑娘拿着比自己半人还高的棍子耍的虎虎生风,许蕴也忍不住惊奇,想不到娇软可爱的小妹居然传到了三叔的武术长处,就是可惜这一年多的习武,让她圆乎乎小身子瘦下去许多,但也显得更加娇俏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