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被她刻意咬重,又如此黯然,自然是不仅仅是晚到一步,更是意有所指自己与许成泰错过了这些年的时光。
而“最了解不过,揣摩心思”几个字,又暗含机关,指向之前张姨娘利用许成泰算计了许如容之事。
白柳儿身上仿佛一下罩上了悲伤,在张姨娘暗恨的目光中,许成泰搂住了她的细腰,“柳儿,是我对不住你。”
许成泰自然是对张姨娘还有不满,但她到底又是自己疼爱多年的女人,还为自己生了一对有吉祥寓意的龙凤胎,总归还是自己女人。
两人都没留意到,白柳儿似乎对张姨娘和许成泰太过了解,这不该是她一个从外地才回京的人能了解到的,毕竟张姨娘的事当初是侯府私下里暗中处理。
白柳儿说完前面的话后,也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口快,见两人都未察觉什么,忙顺势软倒在许成泰怀里,娇声唤了句,“阿泰,”
张姨娘素来的拿手戏已经有人唱了,她心中暗恨,但也不愿就此离去,若是能在完成府里交代,还把住了二爷的心,往后她倚靠才更多。
心一狠,也往许成泰怀里偎去,声音更是乖巧带了些钩子,“爷~~”
一边是少年时心头爱,失而复得来到自己身边;一边是替代了心头爱却也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女子,即便前有过错,但也舍不掉。如今两人在怀,竟有些圆满之感,被赶出府的难受也轻缓不少。
他却没留意到怀中两个女子望向对方时,充满了敌意和火药的眼神。
等后来许成泰发觉到两人根本就是水火不容时,他已经被两人缠磨的满心疲倦,日子过的如鸡飞狗跳一般,已经是后话。
而侯府这边,翌日一早,林漠就让小厮去往陈易处传话约见,不过半个时辰就定下了在皇城门外的茶楼见面,位置差不多就在上次北定侯回京时许菡他们所在酒楼的旁边。
定好了位置和时间,林漠和许菡便坐了马车出府。
“铃铛,你怎么还不进来?要走了。”
许菡和林漠都进了马车坐下,铃铛还没进来,喊了一声,就听见铃铛脆脆的声音,“姑娘,婢子觉着今日阳光极好,在外面坐着晒晒太阳。”
她家姑娘和阿漠公子总算是有所进展了,她就不要进去打扰了。
铃铛捂着嘴偷偷嘿嘿笑了两声,才又道,“姑娘和公子坐好了吗?坐好了婢子就叫车夫赶车了。”
许菡还没想到铃铛怎么想起坐外面晒太阳了,也没在意,回了声,“好了,走吧。”
林漠却是一下就知道了铃铛的意思,眼中闪过满意之色,果然是个伶俐讨喜的,等以后这丫头出嫁时,多给些添妆好了。
等马车行驶起来,车厢里静谧无声时,许菡才察觉到别扭。
往常,她也与林漠两人坐了一辆马车里出去玩过好多次,但那时候就算两个已经定亲,自己没有那方面心思。只觉着两人还小,就当是玩伴家人,又有丫鬟们跟着同在车厢内,或是与铃铛或者石榴说话,或是与林漠聊天,都挺自在。
如今,窗户纸捅破,林漠对自己表白,再单独与他呆在这一片封闭空间,许菡就觉着哪哪都不自在,有点羞涩。柔软的坐垫都犹如东西硌着,一双杏眼咕噜噜乱转,就是不朝林漠那边看。
“怎么了?”
本来就不自在,林漠见她坐立不安样子时,又开口,把许菡惊得眼睛一瞪,顺口回了句,“啊,没怎么啊。”
林漠一下就明白了。
除了第一次他故意做出……模样来,想让小姑娘开开窍,如今更想给她个自己慢慢适应过来的时间,便伸手拉开自己身边的纱帘,又拉开些窗板,露出外面的风景。
“今日天气好,外面街上人不少。”
随着他的动作,许菡目光移过去,看见马车驶过行人和街道坊间,没发觉自己有些紧张不自在的情绪少了许多。
便见林漠把窗板又拉开些,“前面有两家早食做的不错,阿菡看这家,咱们还去吃过他家的古楼子。”
因窗板拉开,马车的位置正好又是下风口,一股烤饼的香味顿时随风吹来,虽然已经吃过早食,但许菡还是被这香味吸引了,杏眸微亮,“对,这家的古楼子好吃,尤其是刚烤出来的最是酥脆好吃了。”
当时还是林漠发现了这家的早食可口,带着自己过来吃了好几回。
“要不要下去买两个吃?”林漠微微回头询问。
说实话,许菡肯定是不饿,可不知是不是许菡也想找点事打发下两人独处的不自在,就点了头,“好。”
因为这边食肆多,有行人过来买早食,马车行驶的不快,他们也才走过那摊位,林漠吩咐后,车夫便住了马车。
不用两人下车,铃铛就手脚麻利地下了车辕子,很快买了两个古楼子递进来。
林漠拿过一个,把另一个又递给了铃铛,“一个就行了,另一个给你了,”就当是铃铛识趣的小奖励吧。
虽然林漠没说,可铃铛觉着自己领会了阿漠公子的赏意,“多谢姑娘和公子,”她正是长身体时候,吃的不多但饿的也快,且这古楼子才烤出来最是好吃时候,一饱口福。
许菡本就对下人大气,便是多给铃铛买两个吃也无妨,见林漠把另一个古楼子拿过来却掰成两半,两人分着吃,觉着这样正好。
她本就不饿,只是嘴有些馋,这一个古楼子个头不小,一个吃不完,剩下口感不好了也浪费粮食,掰了分开正好。
“我要这块,小一点,”她指了指其中小些的一半。
林漠用备用的油纸包好了递给她,又打开她旁边的折叠小几,又拿帕子铺在她身前位置上,“靠着这里些吃,免得滴到身上。”
“嗯,你也快吃,凉了就膻了,”许菡被他细致地照顾着,眼中是自己没发觉的笑意。
这古楼子是一层层面卷了羊肉、椒、豆豉等作料的大胡饼,这家食肆做的味道又好,趁热一口咬下,又酥又香,味道美极了。
“好吃,”许菡吃过几回,都觉着味美,“果然才出炉的最好吃了。”
不知不觉半个吃下肚,喝了口茶水簌簌口,许菡都意犹未尽,若不是饱腹感上来,还想再炫上几口。
林漠吃的不紧不慢,差不多与她一起吃完了,“明天一早再出来吃,如何?”
“好啊,”许菡应道,吃了半个古楼子,先前那点子不自在早就烟消云散了,又想起等下他要交的设制图来,问了句,“你画了什么?”
“要看看吗?”林漠收拾好吃剩的油纸等物,擦干净了手指。
“那就看看,”她还真不知道他画了什么,反正路上无聊,就算是机密些,但自己可不会往外泄露。
林漠把他放到旁边的一个包好的卷抽打开,从中取了最外层的总图出来铺展开,怕她看不懂,讲给她听。
第201章
“这些小部件都是之前我闲着无事设制的,没有在铺子里做过,因为工艺太繁杂,如今倒是正好,整合起来组成一个大的金银器给文思院那边,”这才是林漠能这么快完成这副设制图的重点,当初答应陈易时,他就有了这个盘算。
许菡看着总图上如山水画一般的金银器,上面有山有水的风景,有几个仙人饮酒,还有标志着在跳舞的美人和乐音,“好看,就像是一副画一样,仙气飘飘。”
这美人便是用了机关术控制的木偶,乐音是之前林漠送给许菡的八音盒一个原理,他又加了些机关,利用流水控制乐音,一环扣一环地设计组合起来。
这可不是往时许菡见他做过的小玩意儿,只听他简单介绍都觉着部件繁复,若是做成大件,开动机关后,肯定震撼人心。
“我觉着,你这设制图保证会让陈副使满意,”许菡一个见识过后世机械物件的人,都感慨其中的精妙,“阿漠,你简直就是这方面的天才。”
主要是林漠都没有拜师学习过,都是他自己钻研,便能灵活运用这些精巧的机关术,足见其天赋。
林漠被她如此夸赞,心中自然高兴,并未谦虚,他有持才自傲的本事。
“对了,你有没有给这金银器取个名字?”许菡觉着一件好的作品,不管是绘画雕刻什么,只要是精品就要有与之匹配的名字。
“这倒没有,”毕竟这是要送往文思院的,日后也是文思院的人做成呈上去,不过许菡这样一说,他便也有了些意动。
“那你取个名字啊,有了名字才能更好地展现这金银器来,就像是好的贵的摆件都有名字一样,”许菡催促他赶紧想想,自己也给了些建议,“看这跟仙台一样的景色,有舞蹈有乐曲,取个应景的名。比如什么仙台什么仙阁,”她想到到时候这金银器制成大件,定然十分大气,又道,“或者加上个大之类的字彰显其恢弘大气,算了,还是你自己想吧,我肚子里这点墨水有限。”
“并不是拽文弄字便是好名字,”林漠并不这样认为,尤其阿菡还给出了她的想法,“朗朗上口简洁大气更容易被人记住,理解其寓意。青碧流曲台,如何?”
有碧色山林之景,又有曲水流觞之美,许菡觉着,“极好,应景也雅致。”
“那便这般定了,”马车暗藏的小格里便有笔墨,他吩咐一声车夫“稳着些赶车,”很快便研磨提笔,在设制重图一侧题下“青碧流曲台”几个大字。
观字骨如人,笔锋如蛟龙游走,浓淡辗转万象。
许菡觉着这字和着仙境美图,无一不精妙完美,忍不住凑过去,红唇微嘟,吹了吹墨迹,想让它干的更快些。
林漠放置在一旁的手只觉着一股微软轻风拂过指尖,仿佛吹在心尖一般,微痒,忍不住蜷缩了下。
“快点干了收起来,”许菡吹了会儿,觉着肺活量不够,又用手在上方扇了会儿,“是不是差不多快到了?”
压下心底波澜,林漠撩起纱帘往外望了一眼,“再转过前面的街道进入朱雀大街就差不多到了。”
茶楼包间里,陈易带着两个文思院的大匠才叫了一壶茶坐下,还未斟满三杯,便传来小厮通禀的声音,“爷,林公子到了。”
外面,林漠才送许菡去了隔壁斜对面的一个包厢里,自己来到陈易包下的雅间门口。
方才,许菡本打算在大堂里等他,他不放心,叫伙计也在二楼开了个临窗的雅间。
“林公子快请进,”陈易亲自来开了门,迎林漠进去,不必说,自然是一番介绍后方才落座。
林漠并不拖沓,直接将装着设制图的卷筒放在桌上打开,“陈副使,这便是设制图了。”他想着尽快交代完,便可带着许菡出去逛街游玩,不用陈易等人询问,主动将构思细节等一一讲出。
陈易虽然不是匠人,但作为文思院副使,看懂设制图不在话下,但也被林漠这副设制图惊到了,居然能设制出这样构思巧妙的机关术。
更不必说那两个内行人的大匠了,两人的眼睛就差粘在设制图上了,看着那些单独拆分开的机关部件,双眼都快能放光了。
等到林漠介绍完毕,其中一人便拍着桌子猛地站立而起,吓得旁边毫无防备的陈易差点仰过去,还是林漠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了一把。
“妙哉,妙哉,想不到林公子居然如此大才,这等机关术,这等设制,便是吴老大人在世,也当赞不绝口,”这大匠没说的是,林漠的这一手机关术比吴老大人还要出色,当然,作为一个合格的文思院大匠,林漠是比不上吴老大人在金银器上的造诣,从这副设制图上金银器融合上就能看到一些瑕疵。
但这位林漠公子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的才能,却不是吴老大人可及了。
另一位大匠,显然也是极其赞同这位的看法,抚掌赞叹,“林公子真是少年奇才了,这设制图实在是太精妙了,这里面的机关术竟运用的如此精巧,我等佩服,实在是佩服至极!”
“两位大人谬赞……”林漠才想客气一句,就被打断。
“不,林公子,这夸赞你受的,这绝不是谬赞,”一个大匠满眼地惜才之色,“从这设制图就能看出林公子对机关术一道的领悟掌握,绝非一般匠人可比,对金银铁器等的了解和制作也很了解。”
这样的人才,不揽到文思院实在可惜,一个没忍住,这位大匠直接邀请,“不知林公子有无意入我文思院,我为你具保推荐……”
显然没想到这其中一位大匠直接开口邀请还要作保,林漠眉峰微微扬了下。
“咳,”陈易假装干咳打断那大匠的激情邀请,“程大匠莫急,当下要紧的是这设制图,二位可有需要补充和建议的?”
就算林漠设制图画的好,但陈易觉着慎重其间,细节上更需度多多推敲才稳妥。
且这同僚不知林漠情形,自己可知这人才华学识一样优秀,是青鹤书院院长都赞不绝口的学子,且正准备明年开春下场,文思院真把人收拢了去,不说青鹤书院便是自己大哥那边都不会愿意。
只是,想到大哥,陈易竟发觉这位林漠公子方才挑眉的动作和神情,不知是那处,让他觉着与自家大哥竟有些神似。
另一位大匠道:“陈副使说的对,这设制图很好,但确是也存在一点儿不足,”他伸手指着其中一张图纸,“这里林公子是打算用黄金打制的吧,但依我看,有些不妥,尺寸做大后黄金硬度可不足以支撑这重量,还有这里,黄金的融点做不到这样细致的匀称……”
这些都是专业的金银匠人才能发现的不足,林漠也点头认同,毕竟他的认知和经验可比不上两位文思院大匠,比如能卡住融点和火候完美地将一件金银器灌入模器他便做不到,往时他做这些都是交给铺子工坊里的匠人制作。
两个匠人各自指出一些后,还是赞叹,“就算如此,林公子能画出这样的设制图,已经是我等不能比之。还有这字,也是极好,有风骨有笔力,”对于这件金银器取名,三人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朗朗上口,也概括了这金银器的美景精妙。
林漠抱拳以示谦逊,“多谢大人夸赞,漠还有更多该学习之处。”
这样有才又有礼的年轻人,很难不让两位大匠喜爱,两人扶着胡须道:“小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能,日后若有制作上的问题,可直接寻我们,”说完,直接把自己的名帖给了林漠。
林漠自然是敬重地收好名帖,应下,“多谢两位大人赏识。”
彬彬有礼,又不惧不亢,如此仪度,让本就觉着此次差事总算能解决的陈易更为赏识,“林公子若是无事,不如等下一起用个午食?”
“三位大人事务繁忙,我出来时还带了家人同来,如此便不打扰了,改日有时间一定约了三位大人一起吃饭,”林漠并不隐瞒自己并不是独自一人来见的陈易。
他这份坦诚,让在官场混迹多年的陈易和两位大匠反倒更有好感,况且他们也确实着急回去赶紧叫人按照设制图赶制这件金银器。
出了雅间,林漠便朝三人抱拳施礼,“三位大人,我家人便在隔壁,请恕林漠不送各位大人了。”
一个大匠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友不必客气,咱们有空再约。”
陈易也笑着道:“是,或许之后还会有需要林公子解答帮忙之时。”
林漠道:“陈副使到时派人通知一声便是。”
“好,那就此别过,”两位大匠也都朝林漠拱了拱手,这就是平辈相交之礼了。
陈易已经和两位同僚快走到楼梯底部了,又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让他眼眸微凝。
不知为何,他今日总觉着这林漠面容给他一种熟悉之感,且此时从下往上看过去,林漠微微侧过去的脸庞,与大哥有些相似,就跟之前那挑眉动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