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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第一凶剑(饭团桃子控)


“嗯,倘若你想说的是这个,那大可不必再说了。”
顾言之一个怔愣,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那头看热闹看起了劲儿的王一和,更是五雷轰顶!夭寿啊!他险些忘记了,韩时宴这狗崽子他一般不告人,一告人就是灭门啊!
倘若只是顾均安火烧同福客栈,然后寻了李东阳的当枪手沽名钓誉……就这芝麻绿豆大的案子,他直接就塞到开封府去了,就像之前他同顾甚微日日都在做的一般,还用得着戏台子搭这么大,来敲登闻鼓?
他们都被李东阳突然死而复生,还有状元郎的腌臜事给吸引了注意力,忘记他开始的话了啊!
他们要告的是什么?是科举舞弊啊……
果不其然,他就瞧见韩灭门那冰冷的嘴张开来,说出了冻死满朝文武的话。
“因为我这里还有一张顾均安的初稿,上头同样有李东阳修改的痕迹。这张初稿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不应该有初稿!因为这张初稿的内容,便是当年春闱的试题!”
韩时宴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整个大殿之上瞬间是一片死寂。
顾言之不敢置信的朝着官家身边托着文稿递上去的殿前太监,他只恨不得自己双眼能够喷出火来,将那张纸焚烧得一干二净。
糊涂啊!顾均安当真是糊涂啊!这些文稿为什么不直接烧掉,为什么还要留着!
他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谨慎,可那孩子少年得志,飘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啊!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斩草不除根,如今可不是春风吹又生!
过了好一会儿,官家猛地站了起身,他那双一直打着瞌睡仿佛睁不开的眼睛此刻睁得溜圆,那双眼睛中满是冷光,他盯着韩时宴看了又看,最后方才说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韩时宴抬起头来,丝毫没有任何退缩之意。
“臣知晓。”
官家拿起那张文稿,朝着韩时宴所在的方向砸了过去,他愤怒的看向了韩时宴,“你知晓?你知晓你在说什么?你在说春闱泄了题!韩时宴有些话乱说是要掉脑袋的!”
“臣知晓。”
韩时宴同官家对视着,目光灼灼,他的脊背挺得直直的,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利剑,所向披靡无所畏惧。
就算不是为了还在宫外等着他好消息的顾甚微,身为御史,他也没有办法为了附和官家的心思,没有办法为了粉饰太平而放任恶人作恶,放任错误不去改正!
他韩时宴就是匕首,要为大雍朝挑出每一根蛀虫,剜掉每一个块腐肉。
即便是粉身碎骨,那也在所不惜。
“的确是有人提前泄露了当年的试题给顾均安”,韩时宴朗声重复了一次,“这是科举舞弊。”
官家久久没有动作,突然之间,他猛地一动弹,拔起了身边殿前太监怀中拿着拂尘,猛地朝着顾言之的方向砸了过去。
他没有说话,顾言之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瞬间回过神来,再也顾不上李东阳还有什么枪手的事情,大声喊道,“冤枉啊!冤枉啊!官家,顾家家门不幸,子嗣个个没有本事,我顾言之更是出身寒微,全靠官家提携才做了天子门生。”
“且不说我们有没有科举舞弊的胆,我们根本就没有本事提前弄到那考题啊!”
韩时宴丝毫没有理会顾言之的鬼哭狼嚎,他看向了一旁一直都没有出过力气的王御史,白了他一眼,说道,“顾大人谦虚了,你们顾家可是有高人,能够凭借一手通天的本事,拿那张《远山图》铺出了青云路!”

“《远山图》?你说欧松的《远山图》?”
官家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身,他头发花白,看上去十分的削瘦,整个人平日里看上去温文尔雅无欲无求。在东宫谋逆之前,他甚至鲜少生气。
他所带领的大雍朝同他这个人一般,温温吞吞诸事不理,最大的宏愿便是一团和气。
可这会儿的官家却是全然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样子,他像着聋了一般,又扯着嗓子重复的问了一遍,“《远山图》,你说的是欧松的《远山图》?”
韩时宴嘲讽地笑了笑,“可不正是让官家说出梦寐以求四个字的《远山图》。”
官家听着“梦寐以求”四个字,神色微微一变,他深深地看了韩时宴一眼,又坐回了椅子上,恢复了平常那病恹恹的样子。
官家不吭声,可一旁的王御史却是已经彻底管不住自己了。
老天爷!他都快要将自己憋成鼓气青蛙了,姓韩的臭小子可算是说完了轮到他了!
王御史微微一低头,酝酿了一下情绪,再一抬头,眼中已经满是泪水……
偷偷看着这边情形的王一和琢磨着那《远山图》的事,一看王御史红眼抬头,慌忙的移开了视线。这大雍朝的妖孽转世投胎做人,全都被投到御史台去了吧?
要不然的话,这满朝的御史怎么个个都是要人命的牛鬼蛇神!
来了来了!要开始哭丧了!
王一和想着,就听到王御史那个老白菜梆子嘤嘤嘤的哭出了声,“官家呐!君子好恶以道,小人好恶以己。一国之君怎么能将私人之喜好遍布朝野,这就是给粮仓打洞,方便老鼠进出啊!”
“嘤嘤嘤!臣耗尽家财,买下所有欧松的画作,其中便包括那张《远山图》。”
官家已经面黑如锅底,一旁的王一和忍不住在心中给王御史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他们都是姓王的,往前数八百年说不定还是一家子亲戚,可他这一辈子都学不会王御史这样像个风中的小白菜一般说出寒冬腊月冻死皇帝话……
“官家呐!若天下都是君子,那大雍朝岂不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天下的大门都能用作去架桥,这兵器库里的军械都能去做锄头镰刀……”
“这等天下哪里有?圣人的梦中才有。钱财名利动人心,那顾家可不就是寻找了粮道的硕鼠,是官家的偏好给了他们这科举舞弊的机会,给了他们造出一个假状元哄骗天下人的胆啊!”
王一和听着,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官家的呼吸声果然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朝着王御史同韩时宴看了过去,王御史瞧着松松垮垮的,看上去就像是个富贵闲人;再看韩时宴,他挺直着身板就像是一把利剑!
虽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可他们都做着相同的事!
“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当是时也,五素不得一紫;邹君好服长缨,左右皆服长缨,缨甚贵。官家好欧松,那《远山图》就比取士的考题更贵重啊!”
王御史说着,头轻轻一偏,那老太监的帽子擦着他的脑袋飞了过去。
他眼眶一红,看向了已经怒发冲冠的官家。
他自己的冠太重,那是冲不起来,便摘了殿前太监的帽子直接朝着王御史砸了过去,“你你你……”
官家气得直哆嗦,王御史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官家之过错,不过是喜好欧松,听得劝谏尚可改之。可这国之硕鼠,我大雍根基之蛀虫,却不可不诛!”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顾言之身上,“顾均安春闱之前,顾桓瑛曾经来我府中借《远山图》一观。”
“与我家中相熟的人都知晓,王家全靠我夫人这个贤内助管家。家中大到房屋宅院,小到针头线脑,但凡进出皆有记录,权责清晰赏罚分明。顾桓瑛借出自有记录,不得作伪。”
“诸君怕是想不到,我那《远山图》出去的时候是真的,等回来的时候便变成了假的!”
王御史这话一出,朝堂之上的议论声愈发的大了。
这朝堂之上,但凡喜欢书画之人,便没有不知晓顾桓瑛的。
顾桓瑛擅长仿画,那是人尽皆知,若是他偷偷的仿造了一副,拿去替换了王御史的《远山图》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一旁的顾言之此时已经是汗如雨下,他抬起袖子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就算我儿顾桓瑛曾经借过《远山图》一观。”
“就算王御史家中的《远山图》如今是假的,那又如何?怎么就能断言是我儿顾桓瑛所为,为何就不能是之后借走的人所为?莫不是王御史瞧着我顾家式微,便想要将这个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
“顾家清贫,王御史便是赖上我们,我们也没有那个钱财来赔这价值千金的画。王大人想要找个冤死鬼,怕不是找错人了!”
顾言之说完,心中又懊悔不已。
只不过事到如今,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再说什么都像是在垂死挣扎。
他心中哀叹一声,克制着自己想要抬起头来的冲动,那个人就站在朝堂之上,只要他不暴露,只要他不抬头,只要挨过了这个早朝,顾家就还有生机。
他想着,瞧见了滚落在他手边,官家用来砸王御史的帽子,还有先前用来砸韩时宴的拂尘。
官家的想法他不清楚,可是他觉得顾家总归是还有一线生机的。
“顾大人太过谦逊了,那汴河都要从姓赵的改成姓顾的了,若这还是清贫……那这朝堂上站着的比你有钱,能赔得起画的冤死鬼,怕是只有官家了!”
顾言之正想着,就听到韩时宴突然接过了话头,一张口便是诛心之语!
什么叫做从姓赵的改成姓顾的了!
顾言之听着,一下子趴了下去……
“为何认定是顾桓瑛换了画?这要多亏了顾大人财大气粗的砸钱造势,让这天下人皆知顾桓瑛擅长伪造书画!就是不知晓你那好儿子,是不是如同你们顾家四十九条家规上写的那般孝顺了。”
“应该不至于在靠在你砸钱大出风头的时候做孝子,到现在被你送进大狱了就开始骂爹娘了吧?”
不等顾言之说话,韩时宴又嘲讽的说道,“哦,忘记了,你们顾家那家规……真是妙啊!”

从前顾家的牌坊立得有多高,如今倒塌下来,砸得人脸就有多疼!
随着顾家大房二房出事,从前让顾家在汴京城名声大噪的家规已经成为了令人嘲笑的证据。
韩时宴丝毫没有给顾言之反驳说话的机会,继续冷声说道,“人在做天在看,兴许老天爷也看不得顾家权欲熏心,是以给他留下了铁证。”
“在顾桓瑛归还了《远山图》之后,所有欧松的画卷便都被王御史夫人收了起来锁进了她的第七十九个库房里,那间库房此后从未打开过。”
“直到昨日夜里欧松的长子欧陆以及次子欧阳,还有擅长鉴别的画的温学士以及画院待诏马善一齐开锁进库房,方才取出了那副被封在箱笼当中,然后又用画筒封好,再贴上了封条的《远山图》。”
说到这里,饶是韩时宴心中都不由得感叹王御史夫人真乃当世奇女子。
昨天夜里送完了顾甚微,他便一直忙着查《远山图》的事情,当时他虽然猜到了顾桓瑛定是临摹了一张假的《远山图》替换到了欧松真迹。
然后用那张欧松真迹向当年的某位主考官行贿,换取了考题。
别看是一张小小的画,官家喜爱欧松原本有十分,王御史横扫所有的欧松真迹之后,这份喜爱由十分变成了十二分。若是这时候谁向官家上供一张《远山图》,那怕是求佛遇灵山,百求百应!
可顾言之说的问题,他也想到了。时隔多年,有谁能够证明这东西就是顾桓瑛替换掉的呢?
他当时想到的应对之策,同如何证明李东阳是李东阳是同一个思路。
文人看字迹,看才情。
这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顾桓瑛再怎么厉害,那他也只是一个人,他模仿的画也能被行家辨别出来,他惯用的伪造手法,一些特殊的习惯,同样也有懂行的人能够分辨得出来。
此事事关科举舞弊,事关顾家生死存亡,他岂能辜负顾甚微所托,定是要一次将人钉死在耻辱柱上。
韩时宴一点名,那站在朝堂上的温学士,便眨了眨眼睛出列上前拱了拱手。
天知道他有多困顿!
他年纪大觉睡得轻,好不容易睡着了,这还没有梦到自己重新回到考场上,这回拳打老韩,脚踢老王,手撕老黎,终于高中状元……就直接被韩时宴那个竖子从暖被中薅出来了!
人都说别三日刮目相看!
韩时宴同那皇城司的还有开封府的混了三日,也当刮目相看!瞅瞅他今日朝堂说的话,对比之下王御史那个满身铜臭的家伙都文绉绉了;瞅瞅他昨夜的动作……一个薅字尽显武将粗鲁之风!
温学士想着,下一回,韩时宴就该拿起那拂尘同官家对着扔了吧!
这么一想,他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确实如此,王御史夫人的确将那欧松真迹层层封印,那库房当中都落了厚厚的灰尘,灰尘上头并没有人的脚印。想来这么些年的确是没有打开过。”
“老臣当时觉得奇怪,还问了那王夫人一句,为何如此?王御史夫人答曰,桓瑛擅造假,不知借画何意?若她在府中,那定是不借此人;可既借出,当亡羊补牢,省得日后有了争议,累及王大人官声。”
当时他还不以为然,觉得女人见识短浅,商人重利多疑。
可那画一拿出来,他都恨不得问上一句,王夫人啊!换夫不?我那孙儿年方二十……王御史家的祖坟是起了多大的火,他才能娶到王夫人这般人物!
“欧家兄弟确认那张《远山图》是假的,并非欧松真迹。老臣同马侍诏仔细验看对比……虽不能断定那幅画便是顾桓瑛所为,但可以肯定的是当世之下能够伪造出那样一张画的只有三人。”
“其一是欧松的长子欧陆,另外一位是马侍诏的父亲……第三位便是顾桓瑛。”
韩时宴听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温学士为人谨小慎微,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不愿意在这档口将话说实了被卷入科举舞弊的风暴当中。
可是他虽然没有说实,那也等同于说实了。
因为马侍诏的父亲在那个时间已经死了,而欧陆那段时日在老家襄阳守孝,根本不在汴京城中。
当时的汴京城,可以说只有顾桓瑛一人!
“顾均安买通人火烧同福客栈,弄了假的尸体瞒天过海,让世人以为李东阳已经死了,然后将李东阳囚禁在密室当中,让他替他点文成金。”
“李东阳本人以及当年的手稿可以证明,顾均安的确是在考前便拿到了考题。”
“而在春闱之前,顾桓瑛突然借了王御史家中的《远山图》,对那《远山图》进行了偷龙转凤之术……”
韩时宴说着,冷笑一声。
“真的《远山图》被顾桓瑛送给了谁换取了考题,那真正的《远山图》又在哪里?官家可知?”
官家的手在桌案下头虚空抓了一下,然后又松开来,这趁手的东西都已经被他砸完了,总不能将那太监脑子拧下来,直接砸过去……
他的眼睛在韩时宴同王御史身上扫来扫去,突然站了起身,“这顾均安科举舞弊案,姜伯余,王一和,便交给你们二人了,务必彻查到底!”
顾言之脑子嗡嗡作响,他只听得顾均安科举舞弊案几个字,瞬间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官家说着,袖子一甩,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那殿前太监捡起了拂尘同帽子,看向了站在那里的韩时宴,压低了声音道,“韩御史,官家叫你书房问话。”
韩时宴点了点头,给了王御史一个安心的眼神。
王御史翻了个白眼儿,径直说道,“记得替我将《远山图》真迹要回来,那东西贵着呢!”
韩时宴呵呵一笑,这厮哪里是觉得东西贵啊,他是怕做了亏本买卖,回去了之后要被王夫人停掉月银吧!
朝廷给的俸禄不多,但是王夫人给的月银委实不少。
韩时宴没有理会他,“你把李东阳交给长观。”
他说着跟着那殿前太监朝着官家的书房中走去,这刚刚一进门,就瞧见一只茶盏朝着他猛砸了过来,韩时宴并没有躲闪,那茶盏直接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顿时鲜血直流。
官家瞧着,又抓起了砚台,却是被人给拦下了。

第172章 官家与御史
韩时宴瞧着,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这书房当中憋闷得很,浓重的熏香味儿像是要将屋子里的东西同人统统都腌制一遍,让人头昏脑涨的。
伸手拦住官家那人,穿着一身道袍手中拿着一把拂尘。
他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头发花白,倒是有几分道骨仙风。
注意到韩时宴的视线,老道士冲着韩时宴点了点头,然后又劝解官家道,“弱之胜强,柔之克刚,静之制动。官家莫要动气,修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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