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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第一凶剑(饭团桃子控)


蒋老同吴江都没有进来,顾甚微背对着他们,夹起了一张带血的纸钱揣进了怀中,又躬着身子走了出去。
“闹鬼又是怎么回事?”
蒋老脸色惨白的点了点头,“大约有那么两三回吧。有人听到蛇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小孩的笑声,咯咯咯咯的。”
“还有人晚上路过,瞧见窗户上有黑色的鬼影……长长的头发,脖子格外的长,一扭一扭的……这房子这段时日便空了下来。”
顾甚微点了点头,“褚良辰的玉如意是什么样的,您还记得吗?”
蒋老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具体什么样不记得了。就只记得样式不怎么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个头不大,约莫只有老朽一个巴掌大小,玉质还算不错。”

第52章 良辰美景
蒋老一边说一边朝着河渠水井的方向走,他张开自己的手掌,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如此,大人赢得的消息,老朽已经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那还钱之事,有账册为证,咱们现在就能去瞧。褚良辰的死,瞧见的人很多,大人也可以去寻捕蛇人求证。”
“他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门前立着一根蛇杖,太阳晒不到的那一间就是。”
顾甚微冲着蒋老抱了抱拳,“不必了,我信。”
去的时候七弯八绕觉得很远,等出来的时候他们这才发现褚良辰的屋子其实离河渠很近。
她说着,看向了吴江,“若是开封府需要,吴推官也可以自己去找证据。我还有公务在身,便先行一步了。”
说罢不等吴江回答,顾甚微脚轻轻一勾,一杆枯竹便落入了河中。
她身形一动,再次踢飞了一支竹竿,轻轻一跃跳下了河渠,在空中接住了那飞起的第二根竹竿作为船撑,就这样踏着一根青竹漂流而去。
那蒋老瞧着,拊掌大笑。
他笑着竟是从那腰间抽出一根竹笛来,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那笛声一起,渐渐地不知道从哪间屋子里又传来了回应的胡琴声……
吴江猛地睁大眼睛,看着这原本如同坟墓一般的死寂之地,像是一下子有了生命力,就像是传说中的刀剑江湖,就这么突兀的展现在了眼前。
一曲终了,顾甚微已经不见了踪影。
吴江眼中的光瞬间灭了。
他在原地跳了跳,后知后觉的惊呼出声,“糟了!我怎么回去?顾亲事跳上竹子是一苇渡江,我跳上去那是投河自尽!总不能我从永安河游回去!”
汴京有不夜城之称,入夜之后达官贵人花街柳巷的灯火几乎照亮整个夜空。
大街上一走,到处都是觥筹交错之声,琵琶滚珠之声,歌姬靡靡之音。
雾伞笼罩的贫民之地的夜晚,却是格外的黑。那一排排低矮的房屋在夜间看来就像是鼓起的坟包,鲜少有几户人家是有钱点灯的。
这里没有歌声,只有从天亮干到天黑的苦力人震天的鼾声。
突然之间,有一间矮小屋子的门裂开了一条缝,一个黑影从里头偷偷地遛了出来,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行了几步,然后迅速的拉起了速度疾驰而去。
那黑影就像是一阵风一样,瞬间便冲着河渠而去。
他轻车熟路的寻到了老艄公的竹筏,将背上的人放了上去,然后拿起了竹竿撑船而去。
待那九曲回肠的河渠划过,竹筏汇入了永定河,黑影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递给了竹筏上的人一根芦苇,然后蹲了下去,准备将那人背了起来。
月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黑影却是无心欣赏,他的耳朵动了动,猛的站了起身,大手张开手指缝间多出了几根寒光闪闪的银针。
一,二,……对面船上一共有两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
其中一个手握大刀,看上去又高又胖,另外一个背上搭着弓箭,瘦得像是一具千年干尸。
黑影手轻轻一动,那银针飞驰而出,冲着来船飞去。
在那些人齐刷刷抬到防护的瞬间,黑影一边捞起竹筏上的人像是一条游鱼一般滑入了水中……他的水性绝佳,这么大个人入水竟是丝毫没有腾起任何的水花,像是天生就应该生活在水中一般。
银针触碰到大刀之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看见那个芦苇杆了吗?放箭!务必格杀!”
那干瘦人闻言取下了背上的弓箭,冲着那芦苇杆所在的地方射了过去。
随着箭支到来,先前还平静的水面一下子翻滚了起来,只听得闷哼一声,两个人影浮出了水面,河水一下子泛起了红。
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已经够了,咱们就到此为止吧!”
他的声音虽然稚嫩,还带着哭腔,但是语气却是格外的老成。
那黑影却是没有理会他,翻转身来将这孩子护在了自己身后,嗖嗖又是几根毒针射了出去。
大刀壮汉嗤笑出声,像是在笑对方不自量力一般,手中刀具轻轻一挥,便将那毒针再次挥落在了水中。
“切!就这么个玩意儿!也值得咱们兄弟出手!对吧,瘦驴!”
他说着一直都没有等到旁边人的回答,扭头看了过去,突然之间,一股鲜血喷涌了出来,直接喷在了他的脸上。先前还站在那里搭弓射箭的瘦子,这会儿却是咚的一声倒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大刀壮汉吓了一大跳!
“谁!谁躲在那里!快给爷爷滚出来!不要装神弄鬼了!”
他说着,心中发起毛来!
他就站在这里,却根本感觉不到凶手的存在,不知道是谁杀死了瘦子!这个人武功绝对在他之上,不对!是比他高出了很多!
他想着,心中发寒,忍不住转了身,朝后看去。
月光之下,却见一个穿着黑色衣裙的少女,冷冷地看着她。
她的手中握着一把黑漆漆的像是枯木一般的长剑,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那把剑如今就架在他的脖子之上。
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会如同鬼魅一般!
大刀壮汉想着,就要咬嘴中的毒药,却是不想那少女白嫩的小手闪电一般的伸了出来,直接卸掉了他的下巴。
顾甚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冲着岸边喊道,“荆厉你的手是断掉了吗?还不把船划过来,怕死也不是这么怕的!”
紧接着,那河面上瞬间出现了一条小船,那划船的少年涨红了脸,胳膊上下翻飞划出了端午节龙舟比赛的气势!是可忍孰不可忍!
“谁说我怕死了!若是这船生了翅膀,我能划上天去!”
荆厉抬着下巴,哼了一声,扛着一捆麻绳从那乌篷船上跳了过来。
顾甚微啧啧了两声,抬手点了那壮汉的穴道,又卸了他的大刀,将他推给了荆厉。
她说着,冲着河面上看了过去,“褚良辰,我知道你还藏在水底没有游走,你中了箭还有带着你家小郎君,根本就没有办法游出这条永安河。”
“就算让你侥幸上了岸,受伤的你又怎么护得住他呢?”
河中有了动静。
先前那童声再度响起,“良辰哥哥,就到这里了吧!我们别再东躲西藏了!”

荆厉听着水声,举起了火把朝着那暗处照了过去。
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托着一个童子从水中探出了头来,他生得颇黑,眉毛浓密且嘴唇宽厚,整个人看着不像是奸邪之人,倒是异常的忠厚。
那背上的童子却是叫人眼前一亮,倒不是说他生得有多好看,而是气度不凡。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形之下,这童子却是半分不乱,一双眼睛淡然得像是看穿了生死一般。
荆厉想着方才惊鸿一剑的顾甚微,心中不由得暗骂这世道异常,方才会这般妖孽横生。
他没有迟疑,将船划了过去。
褚良辰见状,朝着船的方位游了过来,他的伤口淌着血,每游动一次,脸上便惨白一分,可即便是如此,他却像是一只千年老龟似的,稳稳当当地驮着背上的孩子。
“先将我阿弟接上去,他年纪小受不得寒,……你们要我说什么,或者要我去死都可以,只要能够救我阿弟!”
褚良辰的声音有些低沉,开春的河水还冷得很,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颤儿。
见荆厉伸手接了孩子,那褚良辰却是没有上船,反而朝着已经飘远的竹筏追了过去。
顾甚微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瞧见那竹筏上头搁着一个大包袱,包袱口里冒出了一些兽毛来,便猜着那里头十有八九装着的乃是给那病弱童子准备的替换衣物。
她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想起将她从乱葬岗上背下来的十里,冲着那褚良辰喝道,“你若是死了,我们要他何用?上船去!”
她说着,脚尖犹如蜻蜓点水,在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朝着那竹筏飞了过去。
月光照耀在她的身上,让她的人影显得越发地神秘缥缈了起来。
荆厉目瞪口呆的瞧了一会儿,等顾甚微返回,这才回过神来伸出手,将水中的褚良辰拽了上来。
“接着,把他的伤口处理了,别让褚良辰死了。”
荆厉听着身后的动静,身子微微一侧,他伸手抓住了顾甚微扔过来的包袱,轻哼了一声,抱起那病弱童子进了船舱中。
深夜的永安河格外寂静,游船画舫早就回了岸口。
顾甚微站在船头朝着远处看去,一杆倒在水中的枯枝上头,站着一整排正在打瞌睡的水鸟。
她摇起了船桨,将这船摇得离河岸更远了一些,被水浪声惊醒的水鸟扑腾了几下翅膀,又继续沉沉睡去。
“不知我可否问上一句,大人是如何知晓我们兄弟二人是假死的?又是怎么知晓我们会从永安河出来的?”
顾甚微听着船舱里的声音,回头看了过去,褚良辰同那小童已经换好了衣衫,正围着一个煮茶的小炉烤着火。
荆厉冲着顾甚微点了点头,走到船头同她交换了位置。
顾甚微走进船舱,坐了下来,她看了那童子一眼,摇了摇头,“自以为是,漏洞百出。如果今日去的不是我,而是御史台的韩时宴,他也一样能够光靠听,就能听出百般破绽来。”
“首先,如果有人买凶杀人之后要灭口。他根本就不会采用这种百蛇啃咬,洒纸钱这种令人过目难忘的杀人方法。这太费劲了,你都不值得人费这个心思!”
褚良辰听着沉默了。
这怪我太没用了?不配人用诡异方法动手吗?
“换做是我,直接半夜闯入将你抹了脖子,亦或者趁着你出城的时候杀掉扔去乱葬岗,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同王全不同,王全若是横死,有人会追究。”
“可在你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去,莫名其妙的失踪,根本就不会有人感到诧异,也不会有人去追查。”
“所以,有人这么大费周章的布置了戏台子,一定是有特殊的目的。”
顾甚微的语气有些云淡风轻,这一切她在听蒋老描述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
如果真有一个杀人还附带洒钱送葬的凶手,要么他是
拿走王全信的人是谁?
那可是断械案的幕后凶手,身居高位厉害人物,他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派出这样的杀手?
像今晚上来杀褚良辰的人,一个使弓箭,一个使用大刀,那都是十分常见的制式武器。
就算是褚良辰的尸体被开封府发现了,老仵作也很难凭借伤口得到更多的用于辨识凶手身份的线索。
“蛇为什么要啃咬脸部?因为你不想让人发现死去的人根本就不是褚良辰,而是一具来自乱葬岗的尸体。”
“为什么要把死亡现场弄得那般诡异?你一定以为自己很聪明吧?想出了一箭三雕的好事。”
顾甚微说着,从怀中掏出来了白天她在凶案现场偷偷藏起来的那张冥钱,在那黄白的纸上有一道明显的整齐的血滴。
“可惜,你在这冥钱纸上犯了巨大的错误。”
“这种血痕,只有譬如抹脖子的时候,血液喷溅出来,才会形成这种样子。现场血痕都是一条线一条线的,我猜你用毛笔沾了血,然后在屋里头随意乱甩而形成的。”
“蛇啃咬人,不会将凶案现场变成那副模样。”
顾甚微说着,将那张冥币扔到了地上,冥币飘了飘,落在了褚良辰的脚边。
“其次,便是那闹鬼之事。蒋老说夜里会听到孩子的哭声。”
“除非你会口技,不然的话,那屋子里一定藏着一个孩子。而你身边从前就有一个孩子,便是你所谓的弟弟。蒋老说你曾经拿了一把玉如意去做抵押。”
“你是从漕帮出来的,前迹可查,不是会有玉如意的那种出身。”
“而根据蒋老的描述,那把玉如意大人巴掌大小,不像富贵人家之间用来送礼的玉如意,倒像是为了给家小郎君小娘子抓周用的物件。”
褚良辰听到这里,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所以你便有此推断,我们二人并非是亲兄弟……你既然猜到我们当时就藏在屋里的地窖里装神弄鬼,为什么不当场戳穿我们,将我们抓起来呢?”
顾甚微哂笑一声,“当然是为了引蛇出洞。”

第54章 故人之后
顾甚微没有继续解释下去,不过褚良辰想着今晚上来的杀手,什么叫做“引蛇出洞”已经不言而喻。
“所以,是谁指使你杀了王全的?”
顾甚微的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她并非什么闲得无事的大善人,她是来追查断械案真相的。
褚良辰并没有迟疑,“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说着,目光柔和的看向了身边的孩子。
那孩子面色惨白,嘴唇乌青,一看便有恶疾在身。他的裤管有些空,显然是不良于行。不过即便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这孩子依旧是神色淡然,并没有多少畏惧。
见褚良辰看他,那个叫做小景的孩子率先开了口。
“顾大人,我之前藏在屋子里的地窖里时,听那个开封府的推官这般叫您。良辰哥哥是个好人,他杀王全完全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拖累了他……”
褚良辰听着,冲着那孩子摇了摇头。
“其实我从前见过顾大人。我的父亲是殿前司的副都检点王珅……我祖母甲寿辰,大人替顾御带来送生辰礼,在小园子里帮着一个女婢捉到了一只上了树的白猫儿。”
顾甚微瞳孔猛地一缩,她腾的一下站了起身,看向了面前那个清瘦的孩子。
她当时未亲眼瞧见这孩子,但是却感知到了。
在不远处的湖心亭里,有一道目光一直注意这里,那呼吸声一听便是先天不足的。她曾经听人说过,殿前司的副都检点王珅的夫人老蚌生珠得了个幺儿名唤王景。
那孩子一出生便是个药罐子,鲜少显露于人前。
在飞雀案中,殿前司的王珅被下了大狱,最后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大人应当想起来了吧?我生来便先天不足,有心疾在身,用的是汤太医家中祖传的保宁丸,这药所用药材珍贵异常,非寻常人家能负担。”
“三年前,家中遭逢大难。父兄惨死,我因为年幼有疾,同母亲一并被流放三千里。那么远的路程,便是母亲能够走到,我也不能。刚上路我便病得不省人事了。”
“母亲光了身上藏着的最后一点银钱,贿赂了押官,将我放在了竹筏之上,那我顺着水流而去,让我免受这人世之苦。那押官见我年幼,且又瞧着没有几日光景,便照做了。”
王景说着,眼泪婆娑。
他抿了抿嘴唇,将眼睛里的泪水又挡了回去。
兴许是因为先天有疾的缘故,他比常人早慧许多。他到现在都清晰的记得,他被放在了冰凉的竹筏之上,随着水流越漂越远,河中激浪打上来,水雾喷溅在了他的脸上,年幼的他根本就分不清楚那是水珠还是他流下的眼泪。
那时候他怎么也不明白。
父亲前两日还兴高采烈的说官家立太子,他可亲眼见证大雍历史,再往前去,祖母刚过完寿宴。
家族繁荣昌盛,他母亲身上最烦恼的事情是那保宁丸太大太苦,用来搭配吃的果干点心品类不够丰富。
就那么陡然一下,大厦倾倒,父亲成了乱臣贼子……
他现在都还记得,母亲跪在河岸边不停的哭着,她身上的枷锁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渐渐地他连押官骂骂咧咧的催促声都听不见了,耳边全是哗啦啦的水声。
“兴许是我命不该绝,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良辰哥哥捡到了我。我当时身上只有那柄玉如意,还有几颗保宁丸,被母亲用针线缝在了我的衣服里。”
“剩下的药吃完了,没有办法良辰哥哥只能离开了漕帮,悄悄带我潜回了汴京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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