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想来是想要撒谎,却想起先前顾甚微那亡国毒誓,半句话也不敢说!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耶律寻彻底慌了神,他朝着四周看了看,一把揪住了那北朝太医的衣领,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去。
圆滚滚太医双腿一软,直接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顾甚微瞧着,眉头轻挑,那边吴江瞧着立即嚷嚷开来,“我就说吧,你这个无耻之徒,自己不行便想着用毒虫来咬我们!太歹毒了,快将那毒虫解药交出来!”
“这可是你们太医诊出来的,你还想要狡辩么?有病就吃药,发什么疯!”
吴江那大嗓子门子,简直可以震响一里地。
春日的炸雷都没有他声音这般大,他这么一嚷嚷,从队伍头到队伍尾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耶律寻再也忍受不住,他这会儿眼睛里满是猩红一片,他猛的一跃而起,手中的长鞭便朝着吴江抽了过去。
吴江瞧这狗贼有今日,抽刀便迎上,猛地朝着耶律寻砍了过去。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那耶律禹像是一头蛮牛一般直接横在了二人中间,她一手抓一只胳膊,将犹如疯狗一般的耶律寻推了开来。
“不行就不行,有什么了不起的?左右兄长已经有了后嗣。”
她说着,不顾耶律寻的愤怒,却是看向了吴江,“吴将军同我兄长有仇,人人皆知。方才我兄长那震惊模样,明显说明他先前也对自己的病并不知情。”
“他若是不知晓,又怎么会先前对着你说那样的话?此事还有待商榷,并不能因为这个便证明那毒虫乃是我兄长放的。不是么?”
耶律禹说着,又冲着顾甚微看了过去,“这说不定是西夏人的奸计,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救治被咬的人,顾大人你说是不是?”
顾甚微闻言点了点头,她冲着汤大郎抱了抱拳,“汤太医……”
汤大郎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救人好啊!救人他比较擅长,撒谎他实在是不会啊!
他想着,背着药箱颠颠儿的朝着大雍队伍中行去,“大家都不要乱动,仔细检查清楚了究竟有几只毒虫,若是被咬了的,将裤腿撸起来,我给大家看看伤口……”
顾甚微听着身后鸡飞狗跳的响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想这样啊,可是她怕不早点撸裤腿子,等到了王都那腿由羊脂白玉变成了黑色森林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至于恶心耶律寻,那都是顺手为之。
她想着给了吴江最后一个暗示。
吴江见状,一把捏爆了手中的毒虫,然后陡然朝着那耶律寻的衣袖抓了过去,耶律寻被耶律禹一个姑娘压制着本就气得七窍生烟,这会儿见吴江还敢伸手,亦是抬手握拳朝着吴江的面门打来!
站在二人中间的耶律禹双手一撑开,想要再次将二人分开。
可她的蛮力还没有使出来,却是整个人都呆滞在了原地……只见从那耶律寻袖袋当中蹦出了一个红点儿,那东西像是暗器一般随着拳风直接朝着吴江的面门射了过去。
耶律禹离得最近,看得那是真切分明,这根本就是一只猩红的虫子!
她正想着,就听到顾甚微大喊,“吴江躲开,此虫有毒!”
吴江整个人大骇,直接往后仰倒而去,可那虫子像是受了人的指令一般,明明已经弹射过头了却是又倒转了回来朝着吴江扑咬过去!
吴江想要就地翻滚,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闪光,那猩红的小虫子瞬间被劈成了两半落在了吴江衣衫上。
紧接着就是一阵刺拉声,只见他那件青色的袍子上瞬间腾起了烟雾……
吴江立即跳了起来,在原地蹦跶了几下,那虫子尸体立即被他抖落了下去,可他那件崭新的袍子却是被灼烧出了一个大洞来!
这一幕就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瞧得瞠目结舌,现场那叫一个鸦雀无声。
“刘大人,二公主,这件事我们大雍需要一个交代。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如今两国和平之际,请恕韩某不能理解耶律寻为何一而再再而三要置吴小将军于死地。”
“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放毒虫杀人,未免也太过猖狂了些!”
韩时宴说着,将险险逃过一劫还在发懵的吴江推上了马车。
随即他又转身,冷冷地看向了比吴江还要懵逼的耶律寻,“这件事韩某必将当面问北朝国君,还请耶律小王爷自自重。事不过三,我们大雍不惹事,但是绝对不怕事!”
“下一回你若是再敢像疯狗一样袭击我们,韩某绝对不会再拦住顾魏两位大人动手的。”
刘符听着那两个杀星的名字,心中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琢磨着韩时宴的话,心中又微微松了一口气,好在这次和谈乃是大雍占了下风,所以这韩时宴还有维持暂时和平之意。
他娘的,他已经想好了,等一回到王都便撂挑子!
这耶律家的两个傻缺,谁爱伺候谁伺候去!
刘符心中主意大定,冲着韩时宴汗津津的拱了拱手,“阿布太医,快帮着去看看,将我们带的解毒药,给吴大人送些来。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这军令不可违,咱们还是继续继续赶路吧……从这里到王都不远了很快便到!很快便到!”
有了刘符和稀泥,车队很快又重新启动了起来。
汤大郎看着马车里的三尊大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有气无力的冲着顾甚微竖起了大拇指,“好在顾大人你是忠臣,不是奸佞。”
要不然的话,就她同吴江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栽赃陷害,搁在敌人身上那叫大快人心。若搁在后宫朝堂!好家伙!虽然不是狐狸精,但他们也能剜心掏肺轻松定罪……
“多亏我家二郎平日里就十分缺德,将我这心脏锻炼出来了,不然今日汤大得惶惶而终。”
汤大郎心中想着,嘴上便说出来了。
从前他只觉得汤二郎十分离谱,现在想来,他在桥头唱夜歌,确实给他们老汤家积了阴德。
一旁的韩时宴听着汤大郎的感叹,嘴角抽了抽。
别说汤大郎了,他属实也没有想到,他几乎可以预见,等他们到了王都,怕不是能将北朝皇宫的屋顶掀翻。
他清了清嗓子,余光瞥见吴江经不住赞扬就要飘起来,立即打断道,“此一石二鸟之计,算是成了。我们若是继续穷追猛打,反倒是不美,容易叫人狗急跳墙找出漏洞来。”
“倒是不如就这般让他们吃个闷亏。那耶律寻行不行的是下三滥没错,但是耶律寻对我们动手这件事,放到和谈当中去,又是一个筹码。”
“而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北朝宗室也不是铁板一块,耶律寻有驱虫本事,北朝皇帝同萧太后能不心中生刺,疑他?”
顾甚微明白韩时宴所言的点到为止。
这不是开封府查案,并不需要确切的证据,只需要帝王生疑,那便是埋下了祸事的种子。
大雍前太子是如何被废掉的,不就是飞雀案过去之后,他因为是既得利益者让官家生了疑心么?
韩时宴说着,看向了顾甚微,“你那虫子轻易不要再用了,若是再用要用到关键时候。”
顾甚微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这一计自不是凭空而来,从上一回她刺伤了天三想要在皇城司找内鬼的时候,她便想到了。张春庭不肯下命令让那些人脱衣服验伤,她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主动脱掉衣服呢?
她当时便寻那林毒婆要了一袋虫子。
红色的虫子乃是母虫,咬人之后坏人肾气,是以北朝太医给耶律寻把出来的脉是真的,因为他被毒虫咬了。
吴江手中的那只黑色虫子要略大一些,是一只公虫。将这公虫捏爆之后,母虫会循着气味过来。剩下的乃是子虫,虽然也会咬人,但毒性远不如母虫。
她在牢场遇到逃走的“血眼睛面具人”的时候便想到了套用之前在汴京想出来的计策,只不过那时候不知道耶律寻会撞上来,她原本还苦恼着将谁选为这个背锅目标的。
万万没有想到,竟是有炮仗这么配合的主动送上门来。
汤大郎听着,好奇的搓了搓手,“在下斗胆问上一句,不知道顾大人认识的那位高人,为何会养出这种毒虫呢……”
咬一口就不举,这玩意对天下男子来说,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剧毒!
“是她琢磨来专治采花贼的,不过既然是毒,便有解毒之法。等那耶律寻找到了解毒方法,指不定便能恢复了。等日后养出王虫来了,那才叫一个了得。”
林毒婆说了,畜生控制不住自己,她就只好勉为其难的帮忙阉割了。
汤大郎同吴江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寒气森森。虽然他们不是采花贼,可多少听上去有些凉飕飕的。
“等回了汴京,我会试着提一提看能不能让那些奸淫者加以此刑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是让他们痛改前非的好!”
汤大郎一个激灵,看向韩时宴的眼神格外的复杂。
都说韩御史冷酷无情,总有一天狠起来连自己都砍,他从前不信,现在是彻底信了。
他想着清了清嗓子,果断从这个恐怖话题上转移开来。
“耶律寻那边目的是达到了。不过可惜的是,我这边却是没有什么发现。”
“我来之前,还在马车外头遇见了魏大人,他亦是没有找到顾大人想要找的人。”
顾甚微蹙了蹙眉头,“所有人都查看过了么?”
汤大郎摇了摇头,“不,除却三位大人自己,一共有五人没有查看过。孙将军,赵副使,还有齐文书同李文书,以及孙将军手下一个叫做方腊的年轻副将。”
“孙将军在虫子爬得第一时间便发现给捏死了,赵副使是长随帮忙看的,齐文书同李文书同坐一辆马车,也说看过了。至于那个方腊,更是拒绝帮忙查看。”
“不知道大人知不知晓那方腊的来历。他年纪轻得很,亦是武将世家出身,父亲如今在殿前司任职,就在前不久同魏王幺女心平郡主在说亲,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韩时宴同顾甚微对视了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倒是不知晓,方家名声不显,这方腊平日里也像个死人,你不说都想不起这个人来。”
汤大郎并不意外,汴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海了去了,有像吴江一样上蹿下跳的,自然也有那等闷声发大财的。
“大人不知晓不稀奇,我也是给魏王妃看诊的时候听闻的,怕不是等这方腊平安回去,这亲事便要满汴京皆知了。”
“只能再寻机会了,这一下阵仗闹得太大,若是再来一回定是会叫北朝人生疑。而且咱们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排除掉了许多人,将这范围大大的缩小了。”
汤郎中见自己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也不久待,便拽了吴江让他施展轻功直接将他带飞了出去。
他们二人一出去,先前还拥挤不堪的马车一下子便空了起来。
顾甚微伸了个懒腰,“看这个架势,刘符是想要一口气直奔王都了,夜里也不会停下来安营扎寨。韩御史柔弱,还是早些歇息了吧。”
韩时宴嘴角抽了抽,从马车一旁拿出一本书卷来,“虽然韩某不通武术,但也并不柔弱。待到了王都,便是韩某的战场了。如今根本就毫无睡意。”
顾甚微也就是嘴上一说,见韩时宴不肯睡觉,她便不客气的靠着那马车壁开始打盹起来。
今夜这么一闹,那耶律二傻应该不会再来了。
韩时宴余光一瞟,几乎是顷刻之间,先前还活蹦乱跳的顾甚微这会儿便已经呼吸均匀,睡了过去。
他握着书卷,怔愣的看了看顾甚微,待时间再多就要被发现了的时候,果断挪开了视线拿了一床薄被盖在了顾甚微身上,复又认真的思考起来。
他们很快便会抵达王都,到那时候无论是他要为大雍守土,还是顾甚微同魏长命拿国玺那都是一场硬仗!
第261章 王都意外
刘符想要飞回王都的心溢于言表,这一路上北朝的车队简直像是有人在身后擂战鼓,车轱辘都跑飞了好几只。
大雍使团则是因为耶律寻的缘故,窝了一肚子的火,暗中有较劲之意,更是脚下抡出了火星子。
就这局面,别说试探那五人了,便是出恭那都是要靠跑的。
顾甚微撩开马车帘子朝着那车外看去,北朝王都远不如汴京繁荣雅致,整个风格都显得格外的粗犷。
进城到驿站的这么点滴距离,光是膀大腰圆的壮汉互殴便撞见了三回,彪悍小娘子暴打夫君瞧见了四回,一群人霍霍着撸起膀子面红耳赤的情形,更是不下五回。
叽里呱啦的说话声又急又快,整条街上都像是在炒豆子一般。
顾甚微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街边随处可见的都是羊汤烤羊馍馍店,同汴京城里差不离,这里也时兴挑了那新鲜的牛羊挂在铺门口,搭着花门楼子挑着酒旗……
还有那穿着羊皮子扎着麻花辫儿的姑娘,像唱歌一般的吆喝着!
整个王都的上空仿佛都弥漫着一股子肉香味。
顾甚微吸了吸鼻子,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个视线,她立即朝着那头瞧了过去,这一瞧眼中忍不住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当初她刚刚到边城的时候,好似也有这般的一个场景。
熟悉的荆棘旗,熟悉的商队。
他们一路披星戴月,竟是还落在了王夫人的商队后头。这支队伍出汴京的时候遇到了第一回,在边城遇到了第二回,如今到了王都,竟是又再次遇到了。
感觉到了顾甚微的异样,韩时宴亦是凑了过来。
他在那缝隙一瞧,亦是有些意外。
“王夫人的商队的确是能抵达王都,我阿娘都说这世上哪里能赚得到钱,哪里就有荆棘旗,哪里就有王夫人。”
“只不过他们比我们走得还要快,倒是有意思。”
韩时宴说着,却是话锋一转,眯了眯眼睛,“恐怕这次和谈要成个难啃的骨头了,你看见那边几个人了么?”
顾甚微循着韩时宴的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见有几个穿着西夏服饰打扮的人正在那里逛着市集,瞧见有车队进城,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四下张望。
待他们转过脸来,顾甚微这才发现,这些西夏人中间站着的是一位珠光宝气的小姑娘。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衫,腰间悬挂着一根马鞭,下巴高高的抬着,整个人显得嚣张又跋扈。
“那是西夏皇族的打扮,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姑娘应该是西夏王的小公主。看来北朝让刘符着急上火的带我们速速来王都,是因为西夏的队伍先到了。”
韩时宴说着,脸色有些不好看。
因为他们根本就事先没有收到任何的风声。
顾甚微听着,嘲讽地笑了笑,“他们胃口倒是不小,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二人正说着,就瞧见那西夏小公主突然看了过来,对着车队咧嘴笑了笑,紧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了一把弹弓,猛的一拉朝着韩时宴同顾甚微所在的马车窗户口射了过来。
她一出手,便对着顾甚微做了个鬼脸,那下巴抬起冲着天,只恨不得将天都戳个窟窿洞去!
顾甚微瞧着好笑,随手在韩时宴的干果盒子里抓了一颗干桂圆就那么轻轻一弹……
那平平无奇的桂圆干瞬间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飞速的朝着弹弓射来的石头子儿撞了过去,那石头子儿被撞飞咚的一声落在了青石板地面上,然后咕噜噜的滚了滚。
西夏小公主瞧着,一脸懊恼的跺了跺脚。
她想着又拿起了弹弓,还想要再来一回,可还没有来得及拉开,就感觉一个土黄色的影子飞快的冲过来,直接撞进了她张大的嘴中。
这一撞格外的重,直接撞到了她的喉咙眼里。
小公主只觉得喉咙一阵剧痛,紧接着呕吐感直冲脑门,她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去,拼命的呕吐起来。
她这般一下子没有控制住,喷了过路的光膀子壮汉一裤腿,那北朝壮汉一瞧便炸了,在街头骂骂咧咧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顾甚微同韩时宴的马车从那公主面前驶过,顾甚微瞧着眼眸一动,对着韩时宴说道,“你这桂圆干从哪里买的,怎么捏十颗九颗里头有冲,还会动……”
她说着,放下马车帘子来,果不其然又听到了新一轮剧烈的呕吐声。
顾甚微撇了撇嘴,模仿着那西夏小公主抬起下巴的样子转过身去。
这一转身却是同韩时宴四目相对,几乎贴在了他的衣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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