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是不是你勾搭外人?”
“我没有啊,要是丫头片子赔钱货,卖也就卖了,可咱家那是大孙子,是男孩,我咋舍得?”
这一家三口都不讲理,又跑到外边闹去了。
陈文琪夫妻松了口气,叮嘱元妮要小心,“丢孩子的是公社贾主任,他心眼小,你要防着点他。”
听到这,元妮娘又慌了,“你说说,我们这平头老百姓到底该怎么办?”
元妮安慰她,“娘,你别多想,咱们就是个种地的,还能咋样?”
这倒也是,看元妮娘情绪渐渐平复,陈文琪夫妻才告辞,“改天我们再来看婶子。”
等陈文琪夫妻走了,元妮娘才想起,没跟人提起肥皂,“妮啊,你算是白帮人家了,这两人啥谢礼都没给。”
元妮哭笑不得,刚结了善缘,就伸手要回报,元妮娘这眼圈子,还没有芝麻粒大。
她不想多说,“我再给你端碗面条去。”
等到晚上护士过来,元妮才知道,陈文琪夫妻帮着交了十块钱住院费,要是花不完,这钱将会直接退给元妮。
这就是对方的高明之处,谢礼给的让人无法拒绝。
一看白落了十块钱,元妮娘这才闭了嘴。
第二天一大早,陈文琪夫妻又拎着罐头酥饼来病房,算是正式探病。
元妮娘脸上挂满了笑容,嘴里说着不好意思,手底下却是一点不含糊,把罐头酥饼都留下了。
等人离开以后,元妮想吃块酥饼,结果被娘拦住了,“住院有白馒头吃,你也不怕消化不了?这饼金黄,瞅着就好,留着给你大舅拿去,你两个表哥都得好好补补。”
元妮脸上的笑立刻消失,要不是她想尽办法,娘也不能顺利住院治疗。
咋她凭本事弄来酥饼,娘还要留给大舅一家?
经历了这件事,元妮对她娘也有了新的认识,那就是扶弟魔。
三天以后,医生说,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一个月以后,再来医院拆石膏。
娘就问元妮要剩下的钱,说是要帮她保管,就被元妮一口拒绝了。
她可不信这钱进了娘的手里,还能出来。
以她娘护着酥饼的德行来看,这钱一进她的手,隔天就会跑到大舅家里去。
住院一共花了八块九毛钱,陈文琪夫妻给了十块,刨去吃喝,卖袁大头挣来的钱,几乎没有动。
元妮娘又想起来肥皂,催着元妮去供销社找陈文琪,“你去找她,她肯定能给你便宜点,也许看在你救了虎子的份上,就白送你了。”
元妮早对下一步的生活有安排,陈文琪这个关系有大用处,必须好好维护,不能被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消磨完了,“没钱了,你给我买肥皂的钱。”
元妮娘在元家做牛做马,也没存下一分钱,见元妮要钱,她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村里的拖拉机隔几天就要进城,办好了出院手续,元妮就扶着娘去大十字,拖拉机一般都停在这里。
住院这几天,买了不少东西,像是碗筷,酥饼罐头什么的,都报纸裹住,然后装在网兜里。
元妮把东西放在身边,就跟娘一起坐下来。
不大会功夫,向阳大队的拖拉机就开过来了,跟车的还是老队长。
看见元妮母女,老队长挺高兴,“这是挺过来,能出院了?”
元妮娘点头,“多亏您老照顾着,好几天不在家,招娣盼弟还听话吧?”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两个孩子乖得很,在家里抢着干活,你也知道,我家人口多,哪里轮得着两孩子动手?不过”老队长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元老太太醒了,她非说是元妮把她推倒的,要让元妮偿命,还说元妮偷了家里的东西。”
“啥?老叔你是知道的,元妮最胆小听话,再说了,出事的那天,元妮根本不在家,她奶奶咋能赖上这孩子呢?”
元妮娘一想起凶悍的婆婆,吓得脸都白了。
老队长赶紧安慰这对母女,“我们不是傻子,不能元老太说啥,我们就信啥。”
出事那天,他们可是都到元家去了,摆明就是元老太不小心,自己摔倒的,现在这老太太诬陷孙女,就是想给小儿子找补。
自打吃了元妮给的白馒头,老队长的心,就偏向这个可怜的姑娘,所以元老太刚一闹起来,就被老队长给压下去了。
说起来元老太也很冤枉,好不容易说了一次实话,竟然没人相信?
元妮默默思量着下一步,老队长愿意护着她们母女,那就更要维护好这层关系。
拖拉机来公社,是为了领化肥。
元妮的意思,是让娘跟着车,她去买点日常零用,顺便给老队长家买点东西。
元妮娘不同意,“你有多少钱?日子是省出来的,你把钱给我,别老想着乱花。”
拖拉机手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元妮娘,你想好好过日子,也得看看你妯娌愿意不愿意。”
“啥意思?”
老队长忙去了,拖拉机手赶紧八卦起来,原来,元妮母女两刚一离开,元家老二的媳妇就从公社回来了。
听说自家男人进了学习班,元老二的媳妇咽不下这口气,就带着两个孩子跑到储藏室,把元妮娘三分到的家当,都给砸了。
“啥?她怎么敢?”元妮娘原本就跟这个妯娌不和睦,但没想到对方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趁着她不在,跑家里砸东西来了。
这不是趁人病,要人命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元妮娘恨不得现在就回村里,去跟妯娌拼命。
第7章 捡大漏
“我说婶子,一码事归一码事,元老大胳膊肘朝外拐,他护着弟媳妇,你上门也打不过他,还不如早做打算,趁着在公社,再添置一点家什,总得把日子过下去吧?”
拖拉机手人不坏,就是嘴巴碎一些,他说的都是实在话。
有些事,就是外人比当事人看得更清楚,虽然不知为什么,可元家老大就是喜欢护着弟媳妇。
他吃苦受累,也要供元老二的一双儿女去上学,至于他自己的闺女们,则像家里的牲口一样,只有吃亏受累的份儿。
听了这话,元妮娘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的劲儿都散了,别说是找回场子,就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
元老大可是她男人啊,虽说是分家了,在元妮娘内心深处,她还惦记着回去的。
女人带着孩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要元老大愿意对她好一点,她就带着孩子回到从前。
如今她才意识到,元老大是不会改的,因为,他胳膊肘朝外拐,向的不是她和孩子,而是弟媳妇,这简直是禽兽不如。
元妮娘被打击的不成模样,元妮皱眉,“我两个妹妹怎样了?有没有挨打?”
“那倒是没有,她们都被队长叔护起来了。”
那就好,只要人没事就行。
现在元妮也没了买东西的想法,不知分到的东西被砸成啥样了。
她手头资金有限,要是添置家当,十来块根本不够,所以得另想办法。
大家闷头坐着,元妮娘缓过劲后,就开始指天骂地,骂男人,骂妯娌,还骂婆婆。
元妮没有劝,娘死心了才好,要不然,她跟元家藕断丝连,更麻烦。
等老队长忙活完,拖拉机就往回开。
开到路口,路边上有两个人招手。
拖拉机手一看他们脚边的袋子,就了然,“是收破烂的,想搭咱们的车去收购站。”
老队长磕哒一下烟袋锅子,“带上。”
这两个人的袋子不轻,上了拖拉机,他们很上道的给了拖拉机手一包烟,后者笑了笑,摸出一根点上,把剩下的都给了老队长,“把你们放在废品收购站?”
“对对对,给师傅添麻烦了。”
这年头收废品,那可是能捡大漏,元妮注意看着两个人,想知道他们如何运作的。
两个收废品的在袋子里挑挑拣拣,“咋把水泥墩子也捡进来了?怪不得沉死个人。”
“啊,真是水泥墩子?我还以为有钢筋。”
“有个鬼。”
两个人骂骂咧咧,把水泥墩子挑出来。
刚好拖拉机到了地方,师傅喊他们下车,他们拎着袋子就跑了,把水泥墩子留在了车上。
老队长很生气,“这是啥人?还等着我们给他扔破烂?”
元妮用手摸了摸墩子,左手发热,她心里就有了计较,水泥是外层,墩子里必定包裹着贵金属,
“队长爷爷,听说二婶又把我家砸了一遍,我想留着这个墩子,当个座也是好的。”
老队长知道这事,元妮娘几个虽然分出来了,到底跟那边打断骨头连着筋,有些事他们也不好管,“行,那你就留着吧,到时候给你们放在储藏室。”
拖拉机突突的跑,很快就进了村,车子一停下,老队长就喊拖拉机手,跟他一起往下搬水泥墩子。
元妮娘眼尖,一眼就瞧见储藏室门大开,她惦记着家当,也不顾身上的伤,挣扎着就往里跑。
储藏室分为两间,外间空着,借给了元妮娘几个暂住,里边放着农具,大门紧锁。
刚搬过来的时候,她们从元家分到了被褥和锅碗,油灯,小凳子。
元妮领着两个妹妹,把这些东西安置的像模像样。
结果现在一看,元妮娘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被褥被剪得稀碎,棉花都泡了水。
铁锅被捣了一个大洞,所有的碗碟都被砸碎了。
“哎呀,老天爷啊,这是不让我们娘几个活了。”元妮娘跪在地上,哭天抢地。
老队长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不是分家了吗?咋还能上人家来砸?”
拖拉机手放下墩子,气喘吁吁的说道,“这就是欺负人,你没听说,元老大早有外心,他就向着弟媳妇,嫌弃自己老婆碍眼。
所以元老二的媳妇有底气,就敢来打砸大嫂家。”
“没有这样的事,你别胡说,”老队长不让拖拉机手说了,“元妮,劝劝你娘,我们帮你把这收拾一下,日子总还要过下去的。”
元妮摇头,“娘,闹成这样,该叫几个舅舅过来给我们撑腰了。”
元妮娘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可是”
她娘家好几个兄弟,都能打,也愿意为她撑腰,关键是,娘家人打过来,她跟元老大,就真的得分了。
之前说分家,是为了吓唬人,在元妮娘心里,还存着幻想,她希望元老大能变好,那样的话,她还能带着孩子们,好好跟元老大过日子。
要是娘家兄弟们打上门,那她跟元老大的缘分,就真的尽了。
元妮叹口气,指着地上的被褥,让娘抓一把。
好好的棉絮里,顿时渗出污黄骚臭的水来。
“娘,他不但打砸咱们的家当,还往上边撒尿,这样的男人,值得你托付么?”
元妮娘看着满手脏污,终于哭出来了,这个男人,他不做人啊。
“元妮,你跟我回趟娘家,请舅舅们过来。”元妮娘终于下了决心。
“我送你回去,然后你就别过来了,让元妮留下,给舅舅们带路。”拖拉机手在一旁出谋划策。
老队长也连连点头,既然要给元老大一点教训,那元妮娘最好是避开。
免得她挂念夫妻之情,舍不得让兄弟们下手。
元妮娘对男人死心了,“行,就这么办。”
等娘走了,元妮也没有闲着,第一时间跑到柴垛,她把青瓷茶壶藏在那底下了。
细细掏摸了一番,发现茶壶还好好的,元妮才放了心。
然后又废了一番功夫,把水泥墩子也挪过去,又抓了几把柴草遮挡,确定外人看不出来,元妮才停手,她正打算歇一会,就看见盼弟跑来了。
盼弟才七岁,常年营养不良,导致她个头很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救救招娣姐,奶奶说,要把她卖进山里去,好填补家里的亏空。”
“啥亏空?”
“我不知道,反正奶奶就说,要卖了二姐。”
元妮心里一动,多半是元老太发现银元不见了,老太太憋着气,又不敢对人说,就把这股邪火发到了招娣身上。
为啥丢了东西不敢对人说呢?
因为银元是四旧,这也是元老太挖空心思,费老大劲把这玩意藏到毽子里的原因。
元老太狠毒又狡诈,私藏四旧要被批斗,她以收彩礼为名卖孙女,可没人管。
想通了这一点,元妮不敢耽搁,直接抄起斧头,“盼弟,你去队长奶奶家躲着。”
小小的盼弟挺起胸膛,“姐,我也去。”
“你太小,你去了添乱。”
盼弟舍不得,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元妮催着,她才迈开小短腿跑了。
不知道舅舅们啥时能过来,元妮得把招娣拦下来。
胳膊拗不过大腿,元妮不傻,拎着斧头往元家走的时候,就吆喝上了,“各位叔伯婶子,大爷大娘,元家要卖孙女了,大家伙帮忙拦着点。”
眼下青苗刚种下,地里没啥农活,大家伙都闲着,听见有人吆喝,立刻跑出来看热闹。
“元妮,你嚷嚷啥呢,谁要卖孙女?”
“胖婶,是我奶奶要卖盼弟,她还小,今年才十二,要是被卖进山里,那就没命了。”
“真的假的?”
“有可能,今天有两个外乡人进老元家了。”
“还问,赶紧去看看不就得了?”
元妮拎着斧子,身后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村民。
如今这年头,没啥娱乐项目,大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恨不得拎个小板凳,再抓把瓜子。
元家大门从里边扣住了,元妮也没客气,一斧头就给劈开了。
“哎呦,元妮下手够狠的。”
“能不狠吗?元老大带着弟媳妇砸储藏室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天。”
“元家真邪门,元老大不向着自己老婆孩子,偏向着弟媳妇,这究竟是为啥呢?”
“你也不看看他那弟媳妇是啥人?估摸着,是把两兄弟的魂都勾走了。”
不是自家的事不心疼,村民们念念叨叨,说的十分起劲。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元妮听在耳中,竟然觉得十分接近真相。
如果不是这样,该怎样解释元老大的反常行为?
说时迟那时快,元家人也不是吃素的,大门刚劈开,他们就一窝蜂冲出来了。
一马当先跑在前边的是元老太,别看这老太太干瘪,窜的还挺快,她一看见元妮,眼睛就红了,
“你这死丫头,忤逆犯上,还敢在我面前露脸?今天我就要替列祖列祖,管管你这个不肖子孙。”
她说着,顺手抄起墙角的锄头就劈了过来。
锄头十分锋利,要是被这玩意锄中,半个脑袋都有可能被锄掉。
元老大一看老娘如此急躁,刚想阻拦,就被站在身边的弟妹张春玉给拦住了。
张春玉,就是元老二的媳妇,她是一个十分有争议的人物。
长得好看,说话细声细语,要不是下乡插队,向阳大队永远也不会出现如此温柔俏丽,宛若春水的女人。
所以张春玉刚一来大队,就被小伙子们给盯上了。
追她的大有人在,张春玉也鼓足了架势,要从中挑个最好的。
没想到,追她的男人们,争风吃醋打了几架之后,就爆出若干张春玉的丑闻。
有人说,别看张春玉长得漂亮,其实是个破鞋,早在下乡之前就不检点,跟人不清白。
小伙子们喜欢漂亮姑娘,却不想顶上青青大草原,一来二去,追求张春玉的人就少了。
最后她只能自降身价,嫁给了条件还算不错的元老二。
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张春玉依旧很好看,她一双媚眼瞄了一下元老大,细声细气的说道,
“大哥,娘还在生元妮的气,别拦着她老人家。老人家能有什么坏心眼?她就是想教训一下孙女罢了。”
这是什么话?
谁家教训孙女,会上锄头?还是能锄死人的那种?
张春玉煽风点火,说的分明就是屁话,然而,元老大就信了。
张春玉伸手一拦,元老大就停住脚,“你说得对,让娘出口气。”
两个大人都不拦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雪亮的锄头,往元妮头上砍过去。
而那些看热闹的村民离得有点远,发现形势不对,也来不及阻止。
元妮的斧子没有锄头长,眼看是拦不住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扔了半块砖过来,不偏不倚,就砸在锄头上边,硬生生把准头砸歪了。
眼看着锄头从元妮身边劈下去,人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多亏这块砖头,要是元妮被劈中了,不死也得残废。
元老太到底是老了,一锄头劈歪,收不住势头,直接扑倒在地上。
“元妮不懂事,得教训一下,这是我们的家事,外人就不要插手了。”张春玉皱眉,细声细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