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今天报税了吗？(配影)

似乎在这里的人们看来，温暖暗淡的光线更容易让人入睡和有安全感，但作为已经在现代社会经历过白日一般的灯光秀的林琳，她觉得这些灯都太暗了。
“好孩子，”在意识到林琳不再执着于逃跑后，布尔沃放开了握住她手臂的手，轻声鼓励她的明智之举。
林琳重重叹了口气，然后转身，重新看向这位身穿西装的男人。
即使是在屋内的夜晚，他依旧戴着那顶黑色的毡帽，这让他看上去像是匆匆到来的旅人。
林琳又想起亚瑟告诉他的，即使虎鲸已经是较为愿意外出冒险的种族，但是这位表哥显然更是热爱自由到叛逆的家伙。
因为两人的身高差距，身形高挑的布尔沃不得不微微低头看向林琳，他不开口说那些胡话的时候，看人的表情很是安静深沉。
这种视线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深情的错觉，就好像他们关系很不错那样。
但林琳知道他们当然关系浅薄，她甚至直到前几天还不知道布尔沃的名字。
而现在，他就已经能够摆弄出前辈的姿态，一副将她视为和亚瑟他们一样值得关心的后辈那样。
林琳发现布尔沃很擅长表现出温和，虽然他的本性显然不是一个温和的人。
“抛开那些我听不懂的，”林琳很是直白地看向他，“你在这里做什么？想让城主做什么？”
林琳一向是挣扎过后选择打直球的人，她甚至有一些诚恳地看向布尔沃，希望能够从他这里获得一些信息。
偏偏布尔沃很吃这一套，他喜欢态度端正的人，布尔沃还知道萨菲尔也很吃这一套，这让他不由得思考眼前的人类是否已经是那位龙族的学徒。
应该不是，萨菲尔不喜欢脆弱的家伙。
“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你还是打晕了城主？”布尔沃的视线瞟过被他扔在地上的棒球棍。
林琳点头。
“好吧，”布尔沃又笑了一声，这一次他的笑意显然更真诚一些，他向林琳伸出手来，“反正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总要有个观众吧。”
布尔沃将手中的书扔在空中，那本书便浮动在空中，有生命一般的轻微飘动着。
男人翻开半空中的书页，在某一页敲击了两下，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列半透明的阶梯通往房屋的天花板，而天花板处和阶梯连接的地方变为一个模糊的深蓝色的圆形法阵。
“我不太清楚亚瑟他们和你说过多少，”布尔沃说，“一般来说，虎鲸是不常使用法术的，因为我们体内无法涌动这些力量，也不知道该怎样控制它们。”
林琳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一些。
“我无法感应，所以只能使用通用的魔法用品。”
光是看到那些物品的模样，都知道是相当稀缺的东西，林琳觉得布尔沃对“通用”的定义有待修正。
布尔沃向林琳伸出的手没有放下，直到林琳犹豫着将手搭在他的手心，被他一把握住。一切都按照他的意愿发展，布尔沃才略有些满意地拉着林琳的手一步步走上那半透明的台阶。
莎伦从书房里偷来的那张纸中的第二条：【不要跟着女仆长上顶层。】
这也许是那位城主走过的路。
“我不能自己走吗？”林琳问。
布尔沃挑眉，相当配合地松开了握着林琳的手。
脚下的台阶像是融化一般，林琳距离布尔沃较远的那只脚踩空，女仆裙在空中晃出一个弧度。在林琳彻底从台阶上掉落之前，布尔沃一只手臂揽在了她的腰上，轻松将她带上来，重新站立在台阶。
林琳的右手本能地拽紧他的西装外套。
林琳暂时没有新的问题了。
穿越过那层圆形的法阵，他们来到这座公馆的屋顶。
令人欣喜，有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可以站立。
林琳拢了拢长发，夜晚的高处，秋风也让人感受到寒冷。
发丝浮动，林琳看向布尔沃。男人的黑色着装几乎要与漆黑的夜融为一体，他正随意地看向某颗行星的方向，慵懒的腔调没有让他看上去好相处，反而流露出一种巨型捕食者的散漫。
男人微微仰头片刻，直到林琳叫了他的名字他才回头。
布尔沃回头的刹那，深蓝色的眼眸之中并无任何光彩，与林琳对了视线后那种惯性的笑意才一点点渗透出来。
“人类不喜欢高处？”布尔沃问。
林琳无法代表人类。
“人类是多种多样的，”林琳回答，“有人喜欢享受高处的刺激，也有人觉得过于危险，陆地才更踏实舒适。”
布尔沃知道这些，和亚瑟他们相比，他接触的人类更多。他只是觉得林琳一板一眼回答他的样子很有意思。
布尔沃扬起手，那本漂浮在空中的本子自动翻页。
“第二个问题，”布尔沃问林琳，“你想回到过去吗？作为人类，你应该不是主动加入魔王城的吧？”
林琳轻微皱眉。
“遭遇重大变故，听起来比较可行的办法。一是运用现有办法复原补救，二是回到过去改变历史。”布尔沃说。
他在说城主？林琳猜测。
复原补救是让死去的女儿复活，根据艾伦他们提供的线索，确实有一个活着的“女儿”在这里。
可改变历史是什么。这种事听着就不可信吧。
林琳露出了相当微妙的表情。
悬浮在半空自动翻页的书本终于停下，泛出荧蓝色的光。然后，书本快速往回翻页。
林琳感受到一阵大风刮过。
她被身后的风吹得踉跄两步撞上布尔沃的胸口，布尔沃则是轻轻用手抬了她的下巴，示意林琳看向天空。
漆黑的天空色彩在变浅，像是视频按下倒退键，黑夜与白天快速交替，天空的鸟雀叽喳又归巢，公馆旁长势很快的树苗一寸寸低矮下去。
整个空间都在旋转变化，甚至有一种坐过山车的晕眩感。
布尔沃扶住林琳的肩膀，以免她不小心从屋顶掉下去。
最终，快速倒退的世界停在某一个日光灿烂的上午。
林琳低头，去看房屋下的景色。
公馆的大门打开，林琳听到罗斯琳吵闹的声音，她走出大门，身边站立着的是穿着便装的亚瑟。
是她和亚瑟陪罗斯琳出门的那一天。
只是这一次罗斯琳身旁没有林琳。亚瑟甚至有些困惑地向大门处看了看，而后还是在罗斯琳的催促中和她一起出门了。
“很不错吧？”站立于林琳身后的布尔沃问，“你甚至可以直接取代这个时间段中的自己，不用担心两个自己同时出现的尴尬局面。”
林琳看着亚瑟和罗斯琳消失在视野中。
“城主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循环的？”林琳转过头，“可是这里是幻想世界，而不是真正的过去。”
“那当然，”布尔沃耸肩，“所以这个是赠品啦，真正的交易是那个被复活的女儿。”
“只是，”男人轻笑，“城主大人更喜欢他记忆中的女儿，所以这个幻想区域越来越具体，人物反应越来越真实。”
很快，布尔沃将书本重新合上，一切恢复原样。天空也变成漆黑的色彩。
林琳看向笑眯眯的虎鲸，有些困惑：“所以你从这个事件中能够拿到什么？”
布尔沃摸了摸下巴：“数据？”
啊？你还是个科学家吗？
“早上好！”林琳和莎伦打招呼。
莎伦犹豫片刻：“今天好像很有活力的样子？”
因为我变强了！林琳想。
魔王印记的灼烧感已经渐渐散去，但是留下的效果还未完全消退，就导致林琳依旧活力满满。
林琳积极分享：“我又有新的线索了。”
莎伦鼓了鼓嘴：“是我睡觉太多了吗？怎么我一睡着你就有线索？”
两人又去亚瑟的宿舍开会，那里堆放着上一次开会的材料。
明明没有办法发表任何语言上的见解，亚瑟还得充当收拾东西和准备材料的工具人。
因为已经看过那本让逝者复活的古文字法术书，被撕页之前的版本，林琳依旧能确定，城主所摆放的那个阵法就是用于让女儿起死回生的，这也和布尔沃口中“真正的交易是复活女儿”相符。
根据书中所说，这个空间就是用于“喂养女儿”的，可以指定某块区域生物的灵魂来喂养女儿，但得到灵魂的前提是死亡。
死亡需要抽取那些生物的生命力，越是脆弱的生物，生命力越先被抽走。
城主选择的那片海洋，现在已经成为死寂了。
莎伦确认，他们进入这个空间后看到的鱼类已经死亡，只是灵魂没有被吃掉，依旧停留在这里。
鱼类的灵魂依旧很多。那个“女儿”正在被隔离起来。那个“女儿”很饿。
虽然难以理解，但是事实就是。城主创造了这一切后停止了对“女儿”的灵魂供养。
“但为什么要有这个幻想空间作为‘赠品’呢？”林琳还是想不通这个，“真的是想让幻想来弥补城主的思念之苦？我觉得布尔沃没那么好心。”
“应该是怕城主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淡了对女儿的怀念吧，”莎伦猜测，“如果城主不再守着女儿，那么就没有人继续给他打工了。”
这个世界需要持续不断吸收生命力才能一直坚持下去。
而现在海洋中已经空空，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本来就开始摇摇欲坠，接近崩盘。
让莎伦意外的是，就目前看来，城主似乎也没有选择其他的地方来继续抽取生命力，不然这座港口就不会是繁华港而应该是无人港之类的了。
“城主没用了，”林琳总结，“他既不让‘女儿’继续吞噬灵魂，也不再向这个世界输送新的生命力和灵魂。”
“我们不知那位神明究竟是谁，但是可以推断出祂和布尔沃也许有一些关系，不像信徒，更像交易。”莎伦看向亚瑟，“你知道你那位亲戚在做什么吗？有没有什么人生梦想需要完成发的？”
亚瑟摇头。
从他们讨论布尔沃相关的话题后，亚瑟就比平时更为安静了。
“管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林琳所受的魔王印记的加持效果依旧残存，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十分通透，“反正我们试了那么多次，说不动城主，也阻止不了既定事情的发生，而我们现在的目标是让这个幻想世界崩溃。”
莎伦挑眉。
莎伦一向是个莽撞人，但是她觉得今天的林琳看上去比她莽撞更多。
林琳一手拍在桌上，气势恢宏：“反正这个阵法肯定是要做的！我们知道阵法的选址，贡品，画法，现在连细节也知道了！我们去把他女儿给复活了！”
咱也做一把海洋活阎王！

林琳提出替城主复活女儿的建议后，得到了莎伦的大力支持。
反正那些需要费力收集的材料城主都已经收集，甚至为了防止召唤一次不成功他还收集得多了一点。而真正让城主卡壳的法阵的选址和画法，对莎伦来说并不是难事。
莎伦不只要支持林琳，她甚至还要夸夸林琳：“今天的你看上去特别有魄力，特别威猛，格外帅气！”
是！是这样吗！原本今日就自信爆棚的林琳更自信了。
不会吧不会吧，该不会她是什么天才吧！这个世界没了她该不会转不了了吧。
亚瑟抬头看了眼腰板挺得倍儿直的林琳，还是默默收回注视。
原本以为去图书馆顶层应该是比较麻烦的事，毕竟这一次莎伦可没有办法使用她哥哥诺曼的证书了。谁家证书几年后才生效啊。
但是当林琳开口和前台小哥哥说他们要去顶层后，那位看起来困到眼睛睁不开的小哥从抽屉里拿了一张卡，随意递给林琳：“我知道你们，城主家的员工嘛，你们就自己上去吧，搬书需要推车的时候再来找我。”
显然，城主之前一次又一次将图书馆的藏书往自己家里拉运，这位小哥人都麻了，体现出一种无所谓了的摆烂心态。
顺利达到顶层，卡上附带的魔力和门上的相激活，大门自动打开。
微量的灰尘扬起，站在最前面的林琳捂住鼻子咳嗽两声。
此刻房间内的装饰并无之后那样细致，书被搬走大半，空了的书架倚靠在墙边。
林琳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脑海中那只巨大的座头鲸的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林琳安静下来，心脏中飘飘然的情绪一点点散开。
他们在尝试一个具有危险性的咒语。
即使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幻想中的，林琳在尝试这个咒语之前依旧有所犹豫。那么，那位本应该守卫着这座城市的城主大人，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施展这个自私的法术呢。
和林琳不同，莎伦是沉醉于新法术的兴奋，她从来没施展过这种法术，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课本上从来不会教这些，”莎伦已经在将他们带来的东西挑挑拣拣，开始按照说明和城主记忆中的成功模板做准备。
“课本上教这些就麻烦了，”林琳懒散回应。
林琳举起筐子里被小心放置的石像，是那位奇怪的神明。但和林琳以往的印象不同，这只石像是雕刻着五官的。
很是模糊的技法，能够看出是闭着眼眸的样子。
“这个石像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样？”林琳问莎伦。
当时林琳负责去罗斯琳房间偷玩偶，莎伦去的是城主的房间。
“勉强凑活一下吧，”莎伦发出敷衍的声音，“只有这一个雕像，我找了大半天呢。”
“好吧，”既然专业人士这么说，林琳不发表任何意见，她的注意力转移到那些小女孩的玩偶上。
她之前没进入过罗斯琳的房间，进去之后发现……她房间里真是满满的玩偶和各种发卡饰品。
但她出门都是简单的模样，也不像是很热衷于打扮，相比之下，她似乎对于海洋的冒险更为有兴趣。
林琳拿了和城主法阵中一样的小娃娃玩偶，这只娃娃的金色刘海上别着一只粉色的星星发卡，林琳印象中城主的玩偶没有这个发卡，林琳便顺手将发卡解下，揣进兜里，而后将娃娃放在阵法中。
石像端坐高处，两边蜡烛点燃，地面绘着法阵，贡品摆放中间。
仅仅是莎伦将法阵最后一笔描绘完毕，林琳就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变低了。
烛火晃动，连带着天色都变得暗了一些。
莎伦站立在法阵之内念动咒语，复杂的咏唱从她口中缓慢流出，她现在看上去确实很有独当一面的高级法师的模样。
无风自己动，石像两旁的烛火自己灭掉。
“难道还真的只能城主来念这个？”林琳用火柴点燃雕像一侧的蜡烛，“他是什么天选之人啊？”
虽然气氛不对，但是林琳还是要吐槽。
林琳去点燃另一侧的蜡烛，蜡烛微弱的火苗靠近熄灭的蜡烛芯。
“等等！”林琳听到身后莎伦急促的声音。
燃烧着的火焰已经抵在蜡烛上，蜡烛被点燃。
林琳忽然想起他们从现实世界进入这个空间，也仅仅是因为点燃了一盏蜡烛。
蜡烛是最后的步骤。
因为站立于摆放石像的小桌前，林琳的身体挡住了石像，所以唯有她一个人真切地看到了。
那位闭着眼眸的石像睁开了眼。
林琳和祂对视。
神像平静地看她，像是看山看水，看草看木。
像是无数的信息通过眼眸传入大脑，和传统意义上受伤的痛感不同，倒像是大脑无法支撑庞大信息的鼓胀感。
身体仿佛变为被吹胀的气球，所有感官变得迟钝。
林琳感受到身体下坠的感觉，以及隐隐的，被亚瑟拥抱的躯体，和莎伦着急的声音。
【我还好。】
林琳尝试着张开嘴巴，想要说出这样的言语。
失败了。
林琳的意识陷入黑暗。
滴答滴答的水声。
潮湿的气息。
林琳在昏暗中苏醒，手指动了动，并无疼痛的感觉。
她正浸泡于浅浅的水中。
林琳从地上爬起来，看清水中倒影着的，自己的面孔。
并不是属于女性的面庞，而是一张年轻的，更为严肃宽阔的男性脸庞。
她变成了城主的样子。
林琳意识到，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根据布尔沃透露出的信息，同一个时刻，同一个人只会有一个。
所以城主追溯到过去后，他依旧是这个空间唯一的城主。
现在他们启动复活城主女儿的法阵，必然给这个世界造成裂痕。
如果空间认为启动法阵的人是城主，那么这个时刻同时出现了两位城主，出现裂痕。
如果空间不认为启动法阵的人是城主，那么林琳改变了“城主启动法阵”这一重大事项，出现裂痕。
回忆中既定发生的事是无法改变的，创造这一切的城主连阻止自己女儿的死亡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