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今天报税了吗？(配影)

林琳回到旅馆，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
总是在前台位置的矮人达瑞尔此刻也不在，放置于矮桌上的酒桶依旧满满。
不想一个人呆在卧室，林琳便拿了本书在大厅里打发时间。
是莎伦给她的书，魔法书中的最基础的教学素材，乏味但重在浅显易懂。
林琳有时一句话要重复读两遍以上，才能强制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这个时候林琳又有点羡慕亚瑟的专注了，那个家伙可以一目十行地阅读每一本书。
并未翻看多久，旅馆大门响起从外面推开的声音，林琳微笑着抬头看去。
意料之外的客人。
与个头较高的虎鲸兄弟一样，精灵进门的时候也需要微微弯腰，以免被门框碰到脑袋。
林琳将手中的书本合上，她有点不太确定眼前的精灵是来做什么的。
“旅馆的老板出去了。”林琳开口。
为了明天的秋实节，矮人达瑞尔去验收早就定好的几桶啤酒。据他所说，秋实节会带来大量的游客，即使仅仅两个晚上，也能赚比平时多五倍的钱。
精灵的视线又一次扫过林琳的面庞，林琳猜测他认出了两人在广场上见过。
“我在这里等他，”精灵回答，他的声音清润平静，“我带回了他要的东西。”
哦？他们是老相识吗？这引起了林琳的兴趣。
据她所知，高等精灵和矮人都是长寿的种族，只是精灵中的部分亚种可能还会更长寿一些。
“是什么？”林琳问。
精灵的视线看向矮人摆放在窗台的枯萎绿植，微微摇头：“是种子。”
这倒是很符合林琳对精灵的刻板印象，在她看来，精灵原本就是对于植物，种子这些东西更为有兴趣的。
只是林琳不知道精灵中竟然也有快递业务：“达瑞尔什么时候让你带的种子？”
按理说，精灵这种对于时间观念有着独特的认知的种族，是不适合来送东西的。
让林琳有些意外的，眼前的精灵动作自如地从前台柜子里取出一只啤酒广口杯，他的动作十分熟练，就好像这样做过很多次那样，将杯子洗干净后，精灵给他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的啤酒。
精灵坐到桌子的一侧，碧绿的眼瞳盯着成色漂亮的啤酒，回答林琳的问题：“十二年前。”
别带种子了，直接带树过来吧。十二年够它们长大了。

他喝了，他真的喝了。
虽然林琳亲眼看到了这位看上去清爽俊美的精灵主动去倒的酒，但是不知为何，看到精灵喝酒的场景还是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显然，林琳关注的眼神让月精灵罗伊瓦得会错了意，他将手中的杯子微微举起，示意如果林琳想尝尝的话，可以分她一口。
林琳微妙地觉察到，这位精灵也许不太知晓人类社会的习惯。
人类世界中，初次见面的异性并不会共饮一杯酒。
林琳摇了摇头表示拒绝，她以更好奇的视线打量精灵脖颈上戴着的一枚绿宝石项链，宝石的颜色和他眼眸的色彩有点相似。
精灵便也任由她这样目光澄澈地打量他，他晃动了一下宽口酒杯中的啤酒，让最上面的一层白色酒沫如同浪花一般荡漾。
他比想象中更为好接触。
从书本上，以及黑暗精灵菲克斯的嘴巴里，林琳不止一次听到关于精灵们的傲慢的说法。
书籍中讲述那些生长于森林的精灵们不屑于和人类为伍，甚至视那些拥有汗毛和容易出汗的种族视为野蛮的生物。
因为精灵除了眉毛、眼睫毛和头发，其他地方没有毛发。
菲克斯是黑皮精灵，所以看上去的时候不太明显。林琳观察这位陌生精灵的面庞，果然没有看到胡子。
当她盯着精灵的双唇周围看去后，那位精灵扭过头，碧绿的眼眸看向林琳。
林琳远离了他一些，希望这位面庞没有瑕疵的种族没有看到她脸上的缺点。
和她的僵硬相比，这位刚刚到来的精灵淡然自在得好像鸟儿回到巢穴。
而且，他似乎也看出了林琳对他的好奇，精灵打了个响指，让原本摆放在木桌上用于美观的绿植冒出一截新的嫩芽，甚至还像模像样地绽放出一朵淡金色的小花，和林琳此刻的发色相同。
林琳发出惊呼。
矮人达瑞尔进门时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别被那些小戏法骗了，那家伙很受女孩子的欢迎。”达瑞尔粗声粗气地说。
身材修长的精灵起身，帮助达瑞尔把沉重的酒桶从屋外搬到大厅里面。
林琳则是急忙去拿了块抹布，将放置酒桶的桌子擦了个干净。
精灵动作轻盈，矮人行动扎实，两人配合的动作一看就是老朋友了。
将酒桶放置完毕后，矮人久违地坐在大厅中央的圆桌旁，将精灵递给他的布口袋倒干净，数里面的种子。
精灵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
“十五颗种子。”矮人达瑞尔看向精灵，“罗伊瓦得，我记得你承诺的是十年就能收集齐它们。”
罗伊瓦得耸肩，并不因为自己推迟了两年而心虚：“最近几年雨水很多，能够收集齐这些种子都算不错了。”
啊……他们的关系真的很不错呢。林琳内心复杂地看向精灵和矮人，这两个在书本上都是相当排外的种族。
注意到林琳的视线，达瑞尔哼了一声，矮人粗壮的手指指了指旁边吊儿郎当坐着的精灵：“你别认错了，这家伙是对各种种族都拥有好奇之心的月精灵，和其他的高傲精灵们不一样。”
林琳迟疑着点了点头，虽然她也不知道月精灵到底是怎样一个种族，但还是受教了。
显然，达瑞尔想要强调的点在其他地方：“不要因为他表现出善意就喜欢他，他看你就像森中的鸟，林间的鹿。”
这句警告背后一定有着故事，林琳八卦的眼睛亮了亮，但没好意思继续问下去。
罗伊瓦得并不在乎自己的朋友说了些什么，而是像达瑞尔伸出一只手，表情坦荡地讨要东西。
矮人哼了哼，拖着沉重的躯体去了二楼。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吗？”林琳忍不住问。
“我和达瑞尔曾经一起旅行了三十年，”罗伊瓦得有点抱怨的语气，“然后他为了一个认识了两个月的人抛弃了我。”
“哦——”林琳已经尽可能地压制住自己的内心，但八卦的态度还是从抑扬顿挫的语气暴露出来。
“爱情的小鸟降临在了矮人的头上。”罗伊瓦得这样说。
下楼的矮人将手中的木箱扔向精灵，罗伊瓦得双手牢牢接住箱子，他被箱子表面的浅淡积灰呛得咳了咳：“你就是这样保管我的珍爱之物的。”
“你最好自己去保管你的珍爱之物。”矮人回怼。
揭开木箱的盖子，林琳探头，看到一把看起来半新的鲁特琴。
罗伊瓦得将鲁特琴拿出来，抱在怀中，纤长的手指轻弹了几个音节，拥有着古意和共鸣的音色便从他手指间潺潺流出。
仿佛冬日朋友聚集在点燃炉火的壁炉旁舒适浅谈的氛围，连窗台上原本发蔫的绿植们都变得生机勃勃了一些。
林琳这下明白达瑞尔为什么一直强调不要喜欢罗伊瓦得了，这种拥有俊美面庞，待人柔和又能够弹得一手动人乐曲的家伙确实很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
“当时你们分开，为什么不是因为罗伊瓦得有了女朋友？”虽然这样提问有点对不起矮人，但林琳还是十分好奇。
明明精灵看上去更受女生欢迎的样子。
“事实上，”矮人开口，“他看上去太没有诚意了，所以大部分人在真的付出感情之前就已经能够在他身上印上‘烂人’的标签了。”
“确实，”林琳表示肯定。
林琳的视线略过精灵碧绿端庄碧绿的眼眸，以及俊秀坦诚的面容之上：“看上去是那种能够死缠烂打睡了之后，果断甩手走人，也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类型。”
矮人：“请不要这样真诚地把心里话说出来。”
在一旁陪笑的精灵：？？？
见到精灵后真正兴奋到大喊大叫的是莎伦。
“天哪！活的精灵！”莎伦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的混淆术今天失效了吗？”罗伊瓦得问达瑞尔。
“因为她们是法师。”达瑞尔回答。
“请问我能拿一点你的头发吗？”莎伦双手合十，“我之前的毕业论文就是论述了精灵这种奇幻生物的药用价值。”
药用价值，林琳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象罗伊瓦得被放在和蜥蜴尾巴平齐的法师药柜中。
果然，罗伊瓦得虽然犹豫不已，但在莎伦的攻势之下，他还是取了一点头发给莎伦：“请不要用于诅咒我。”
这是罗伊瓦得最后的底线。
“精灵有什么稀奇的，”艾伦显然有点不服气罗伊瓦得看起来如此珍贵的特权，“我们同事还有……”
林琳在艾伦说出黑暗精灵这个种族之前捂住了他的嘴。
“你们看他是什么样子的？”林琳很好奇混淆术的效果，“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脸吗？”
“混淆术是一种无伤大雅的小法术，”莎伦摇头，“能看到他的真实的面孔，但是意识不到他的英俊，也很容易转头就忘记他长什么样。”
“哦……很快忘记他的模样，”林琳想起她今天下午翻看的基础教学书籍，“我记得还有智障术。”
“是的！”莎伦很满意林琳主动学习的态度，“智障术同样会让人快速忘记眼前发生的事，不过它更多的是让人不经大脑，不做判断地凭借本能做反应。”
趁山迪不注意的时候，莎伦伸出法杖对山迪施展了一个智障术：“就像这样！”
林琳好奇地看向山迪：“有什么感觉吗？”
山迪掐了掐自己的脸和手臂：“感觉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失灵了吗？”莎伦微微皱眉，顺手给坐在山迪旁边的艾伦来了一下，“智障术！”
为了提高成功率，这次莎伦还念出了法术的名字。
艾伦晃动了一下胳膊，同样没什么奇怪的感觉，开始嘲笑莎伦连低级法术都会犯错。
莎伦陷入怪圈。
林琳指了指自己：“我……”
“智障术！”莎伦一记法术。
原本并不是想被施法，而是想跟着练习一下的林琳头昏脑涨，伸手去扶坐在她身旁的亚瑟，效果立竿见影。
“我就知道不是我的问题，”莎伦恍然大悟，“因为山迪和艾伦原本就是不经大脑的智障！”
山迪喂喂了两声表达不满。
智障术并不需要吃药，一般情况下只要等待一会，等到时效结束就好了。
可惜这个法术在林琳的身上反应过于明显，她有点不受控制地倒向亚瑟，在他耳边开口：“头好晕。”
即使林琳平时难受，也很少做出这样的动作，亚瑟意识到这是智障术的副作用。
停顿片刻，亚瑟伸手揽住林琳的手臂，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准备带林琳先回房间。
在他还没有起身的时候，艾伦先开了口。
“哥哥，我和你一起吧。”
亚瑟安静看向他的双胞胎弟弟。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艾伦就知道，莎伦的智障术没有失灵。
至少，往日即使艾伦对亚瑟的判断有所异议，也依旧会表示支持。
此刻，无论是准备隐晦地将林琳单独带离的亚瑟，还是主动上前的艾伦，他们都默契地打破某种一直维持着的平衡。
虎鲸们有自己的交流方法，好在这对双胞胎兄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山迪还在和莎伦吐槽她学了太多无用的法术，矮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新拿到的种子上，在这张圆桌之中，只有那位懒散靠在椅背上，任银发披散在肩头的酒鬼精灵对他们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笑容。
精灵抿了一口手中的酒杯，而后向他们举杯，一副“你们继续，不用管我”的模样。
和林琳不同，虎鲸兄弟对于月精灵的认知更多一些。
这群无论在哪里都相当受欢迎的高等精灵最喜爱的就是观察。观察树木，观察种族，甚至于观察历史。
他们有一种任事物自由发展的好奇心，能够十几年都专注于一件事情。
月精灵很多时候做出的判断都源于这种没头脑的好奇心，同样是有人落水，他也许会热情解救，也可能假惺惺地什么都不做，之后再默哀这个倒霉的灵魂，弹奏鲁特琴为他编织一首悲歌。
总而言之，如果对精灵这种种族本身没有好感，且不会被他们惊人的容貌影响的话，反而很容易不喜欢这种将他人的人生视为消遣的家伙。
艾伦和亚瑟都默契地忽视了精灵罗伊瓦得的存在，而是扶着头痛发胀的林琳去了二楼。
走上二楼后，两只虎鲸之间更为沉默。
这种情形并不多见，即使他人听不到，这对双胞胎之间的交流其实很频繁。
那些有用或者没有的信息，会本能地传递给对方，他们像是同一个人那样共享着很多。
艾伦背靠墙壁，手中把玩着自己房间的钥匙，冷眼看着亚瑟一手扶着林琳，另一只手在用钥匙打开房间的门。
林琳的一只手紧紧拽着亚瑟的手臂，像是生怕被他松开那样。
她明显更依赖亚瑟。
事实上，在魔王城的时候，林琳便尝试过这种方法。因为她觉得艾伦很麻烦，用看起来更为稳重和具有领导权的亚瑟来制衡他。
或者说，她尝试着分裂他们。
那个时候艾伦甚至有心情赞美林琳想法很有趣。亚瑟和艾伦仿佛连体婴一般长大，还未有人勇于做出那样的尝试。
可是现在，艾伦看着林琳将头依靠在亚瑟肩膀的模样，他们看上去过于亲密了。
艾伦不仅不觉得有趣，而且心情相当糟糕。
“咔哒”的声响，门被打开了。
亚瑟回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立于林琳身旁的艾伦。艾伦已经伸手扶住了林琳的肩膀，这样她就不用依靠着亚瑟了。
亚瑟凝视沉默着的弟弟，而后视线落在艾伦扶着林琳的肩膀处。
艾伦也在看着亚瑟。
完全相同的面容的两人都表现出平静的姿态，这一刻他们没有运用虎鲸同族间的交流方法，而是一种更原始的兽类的安静凝视。
这还是艾伦第一次在哥哥面前表现出强烈的意愿，在这之前，他对大部分事物都表现出模棱两可的态度。
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因为艾伦本身就是容易被新鲜事物分神的家伙，为了双胞胎的利益，他主动低头，将主导权交为更有判断力的亚瑟。
亚瑟总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亚瑟缓慢地移开了步子，将林琳交给艾伦，亚瑟则是去推开门。
亚瑟选择了主动退让，他的特权消失了，这让艾伦的心情好了一些，他们似乎又回归于虎鲸们分享食物的状态。
和虎鲸们的房间不同，林琳的房间只有一张大床。
艾伦将林琳放置于床上，是倚靠着床头坐卧着的姿势。
林琳似乎还昏昏沉沉的模样，艾伦便趁机伸手去揉她蓬松的发顶，因为林琳已经很有经验，他最近已经很少有成功偷袭的机会了。
“艾伦……？”林琳轻声开口，眨着眼看他。
林琳好受了一些，应该是智障术的效果减轻了，一开始看着眼前这张冷峻的面庞她其实还是有些不太确定，但头顶传来熟悉的感觉后，林琳立刻知道是艾伦。
可恶，林琳有些悲愤地想，她现在已经能够通过别人撸她头毛的手法来判断来者是谁了。
林琳说完艾伦的名字后，她明显看到眼前的青年眼眸中的光一寸寸亮起：“是我哦，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嘛？”
艾伦似乎下定决心塑造一个贴心形象，他凑近林琳：“需要喝水么？头很痛吗？我可以给你揉揉。”
一连串的问题砸来，而艾伦又明显是个不会照顾人的，林琳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她轻笑了一声，摇头：“谢谢你，不过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因为艾伦整天一副讨人嫌的模样，林琳很少主动对他露出笑容，艾伦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而且现在，林琳因为不舒服，她发了一点汗，女性肌肤上的那股浅淡的香气扩散，虎鲸的嗅觉能够敏锐地分辨出她身上那股湿润的芬芳的气息。
艾伦两只胳膊撑在床上，更凑近林琳，凝视她。林琳现在不仅让他摸摸头，而且她身上的气味比平时更明显了。
她还无奈地对他笑。
艾伦凑近林琳，嗅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水汽，他也有一点说不上来他要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歪头凝视她的面庞。
林琳疑惑地看向过近的艾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