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今天报税了吗？(配影)

对方不止一次假装她是空气，只要她不主动搭讪，对方就目不斜视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此时青年的卷曲长发被他用丝绸缎带系在身后，根根分明的眼睫微微低垂，肉眼可见的认真工作。
林琳开始羡慕，希望魔王陛下能继承一半黑暗神碎片对于工作的认真。
无论怎么想，眼前的青年都是打破这个奇怪世界的根本源头。
自然光从窗外照射进入，在林琳盯着青年良久之后，青年终于放下手中的书页，平静看向林琳：“你要做什么？”
刚刚的那一场争斗过后，他已经开始提前预知林琳盯着他不是什么好事了。
人类女性表现得相当平和，仿佛之前肆意折腾了一番的人不是她那样。
“你对我有记忆吗？”林琳问。
青年没有回答。
“在你和魔王陛下融合之后，你是沉睡了，还是说被压在他的灵魂深处，但是能够共享着他的视野呢，”林琳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表现出认真思考的模样。
又一次，青年没有回答。
这和他之前表现出的慷慨又随意的模样并不相符。
“你在试探你在这里的地位，”青年缓慢开口，面前的书页被他耐心铺平，这幅慢条斯理的模样出现在魔王的身体，让人觉得有些陌生，“这没有意义，虽然我和魔王相融，但终究是不同的。”
“是么，”林琳耸肩，“我以为你在众多灵魂中选择了我，是因为还挺欣赏我。”
自青年说出选择林琳的原因之后，林琳顺道想了一下光明神选择自己的可能，大概也是因为这该死的忍耐力和惊人的社畜天赋。毕竟当下的状况，两个阵营都非常需要老实牛马。
林琳相当后悔一进入魔王城就开始做账的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这双勤劳的双手。
青年再一次卡顿了。
林琳意识到，他其实不擅长交流。也许这枚碎片还未真正发挥作用就被魔王陛下吞掉了，而后又一直在被压制的状态，他其实是缺乏这方面的经验的。
每当林琳问到关键性问题，他就要思考如何应对。
这样一想，其实眼前的家伙应该没有他目前表现出的那样强大，或者稳重。
吃完的果子剩下一枚深褐色的果核，林琳将果核扔进垃圾桶，又用纸巾擦干净不小心漏在指尖的汁液。
林琳来到青年的办公桌前，弯腰和他对视：“让我猜猜，你其实还挺看重我的。为什么？”
“因为我是来自于外界的灵魂？”林琳凝视着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
紫色的眼眸沉稳中透露出一点波澜。
接近正确答案。
“因为抢走我，就赢了光明神？”林琳疑惑。
平静。错误答案。
“因为……”
林琳皱眉，努力思考自己和其他人的区别，他和黑暗神的交集甚少，需要从光明神那里寻找一些启发。
在光明神圣殿的时候，她差一点进入光明神的神域，成为教徒口中的圣女。
“因为……我能够连通你和这个世界？”林琳握住了对方的手，感受到她说出这句话后对方的震颤。
神明的手比魔族平时温度还低一些，在对方试图抽离被林琳紧握的手后，林琳更加用力地握紧对方，以免青年逃离。
这可比魔法好用多了。
“但是黑暗神已经死了，你被魔王陛下压制着看上去也没有外出的机会，”林琳缓缓开口。
毕竟，在魔王是个煤球儿的时候，这枚碎片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随着魔王的成长，他只会一直被压制而后安静消亡。
连通外界是没有意义的，碎片无法外出。
那就只剩林琳和他的连接么？
在这个安静的魔王城中，确实没有其他生物出现在眼前。
停顿几秒，林琳脑海中略过只有两人生活的魔王城，青年句句有回应的冷淡模样，以及固执看书并没有什么行动的姿态，只要她想要寻找青年总能在办公室看他的身影。
林琳松开了紧握对方的手掌。
青年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属于魔族的冷白面庞安宁镇定地看着人类女性张开双唇。
她无比确定地开口：“我对你而言很重要。”

沉默袭来。
一秒，两秒过后，林琳伸出手掐住对方的脖子使劲摇晃：“给我说很重要啊！我真的很重要！”
是的，是这样的。林琳是对方说“你真重要/优秀”的时候说“其实没有啦”，但是当对方说“你不重要/不能行”的时候，会要求对方重说的类型。
虽然我也明白我能力挺一般的，也没有那么优秀，但是我在努力工作和生活，而且为此付出许多，如果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你怕是生死难料。
“请重说。”人类女性目光坚定。
一瞬间，林琳身上迸发出了极为恐怖的压迫感。
和生物不同，神明并不需要呼吸，虽然在伪装的时候会一起塑造出“呼吸”“心脏跳动”这些附加状态，但并无意义。
无论是掐住脖子，还是折断脖颈，虽然确实能够造成呼吸的停顿，但对于神明来说并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即使脖颈处被人类女性用力掐住，引来呼吸的不畅，这种不畅对于神明来说又是某种新奇。
几秒钟的对视之后，黑发青年意志坚定地开口：“你不重要。”
犟种！死犟种！
从某种角度来说，林琳一瞬间觉得眼前的家伙和小羊陛下重合了。
“你再仔细想想，我怎么可能不重要！”林琳压低身体，靠近这个坐在座位上的青年，“我可是唯一能够进入神的领域的家伙啊！光明神让我加入祂，我都没去！”
被她压制的青年表情平静地接受着她的指责。
“你现在是被魔王压制的碎片，能够触碰的只有我了，我难道不重要吗！”林琳再次强调。
林琳的激动在对方的又一次平静凝视中冷却下来。
“好吧，”林琳收回了手，人类的力气和魔族相比很小，只在青年的脖颈中留下浅淡的红色印记，“你赢了。”
“既然我不重要，就赶紧把我放出去啊，”林琳嘟囔着，她垂了眼睛，刚刚张扬的样子蔫了下去，“我还想回去呢……”
青年垂下眼眸，伸手触碰了脖颈处被对方留下的掐痕。
他没有立刻恢复这些痕迹，红痕便自然而然发烫红肿。
“你和魔王城没有时间上的约束，”林琳说着，一缕长发扫过她的额前，遮蔽了她一点点的表情，“我可是有想要回去的时间，还有想见的人。”
青年依旧平静地看她。
“这一招对我也没有用，”青年开口，“我不会共情人类的情绪。”
林琳已经酝酿出酸涩情感，只等眼睛再挤一挤就能鼻子一酸挤出眼泪，眼看着就快成功了，却被对方直白戳穿。
“烦死啦！”林琳重新扬起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没有一滴泪水，“你这个玩意儿怎么软硬不吃啊！”
【尊敬的光明神：
如果您能将我从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救出来，我愿意给您打三个月的白工。
林琳敬上。】
林琳将这封信烧掉，希望光明神凭借祂的神通广大拿到这封信。
这封信只寄给有缘人。
林琳现在已经能够完全确定黑暗神的碎片被小羊陛下压制的时候是可以看到外界的，具体表现为，他其实懂关于她的很多方面。
比如林琳的被褥后续变得柔软，一楼的餐厅有了很多人类的食物，甚至还是符合林琳的香辣口味。
平心而论，林琳在这里的生活水平不错，至少比刚到魔王城的前几个月好多了，直接少走半年的弯路。
但是，并不让人开心。
林琳根本不知道那枚碎片一直守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他像依旧守在魔王的躯体里那样根本出不去，夹在时间缝隙里也做不了什么。
他根本不在乎林琳给他使绊子，自从林琳发现他在法术上会回击，但是在身体上不会回击之后，林琳就开始尝试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恶作剧。
比如弄丢他的杯子和资料，或者是藏在后面偷偷给他来一拳。
大部分情况下，青年都没有什么回应，他默默受下这一份恶意，有时候也会握住林琳偷偷袭来的拳头，把她提溜到远离他的地方。
对方并没有被林琳激怒，林琳拖着下巴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她企图激怒对方的“身心攻击”失败，还把她累得半死。
讲真，做个熊孩子还是很累的，林琳不知道那些真正的熊孩子们每天有这么大的活动量，为什么还能活力满满。
“给我一些你的资料，或者其我能看懂的书。”林琳开口，“我不能总这样无聊。”
青年的视线从纸张上移开，并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便有书籍自动从书架上飞下来，落在林琳的怀里。
林琳看清封面。
“我不要童话故事，我已经过了看那个的年纪，”林琳抗议。
又有两本儿童画册落在她的手中。
这一次，因为画册画得不错，小动物看上去毛茸茸的很有质感，林琳便没再吭声。
窗外的阳光极好，时间总是保持在下午四点的时候，给人以午后的慵懒懈怠。
林琳原本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画册看，后来变成趴在沙发上，困意绕着头，一点一点地看。
最后，林琳一头栽进书里面，脸部触碰到冰凉光滑的书页，但因为太困了，所以还是忍耐下来，很快就真的沉沉睡去。
林琳做了梦。
很不具体的梦，梦得七零八落的。
先是梦见了萨菲尔老师，她追着黑雾跑到了找不到的地方，蓝宝石龙觉得她懈怠工作，很不靠谱。
而后梦见了少年魔王，问她脖子上的印记都是谁的，她为什么要走。
她甚至梦见了许久未见的菲克斯和奥里昂。
当林琳将“想要回去的时间，还有想见的人”拿出来作为打动神明碎片的事后，谁又能保证她不是在说实话呢。
最后，林琳在梦里看到了小羊陛下。
他正托着腮帮子看夕阳，旁边煮着他甜腻腻的果茶。
他能够看到的也就是魔王城外视野可见的太阳和山川，或许还有居民飘起的袅袅炊烟。
那些林琳外出，为他拍下的照片被他整整齐齐整理在桌子上，成为他看到外面的眼睛。
林琳在这个画面中惊醒。
她从沙发上惊起，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只是晒得人发热的阳光消失，办公室窗外是漆黑的夜空。
原来时间能变化啊，林琳后知后觉地想。
她原本就睡得不安稳，脸压在硬皮书上太长时间，留下印子和发木的感觉。
办公室青年头顶正上方留了一盏昏黄的小灯，用于他的工作。
林琳抱着毯子木木地坐了一会儿，她刚醒来，大脑迟钝着，鼻子闻到果茶的香气。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茶水，冒着合适的热气。
林琳摘了发圈，黑色的长发披散肩头，而后又借着灯光去看坐在桌前面无表情的青年。
林琳之前十分确定眼前的家伙和她熟悉的小羊陛下不是一个人，但是他做出这些举动，林琳又有一点分不开他们了。
“我不想喝火龙果的果茶，”林琳说，“我想喝放了柠檬片和糖的，酸酸甜甜的那一种。”
青年用于写字的羽毛笔停顿，他微微侧头，长而卷的黑发在灯光下折射出保养良好的光泽。
那杯瓷白的茶杯便砰的一声消失了，然后有亮蓝色的茶杯替换了它的位置。
林琳松开扯着毯子的手，去捧那一杯茶水。
烟气被她吹散，酸甜的果茶进入口腔。
“我给陛下带回来的照片你也看过，是吗？”林琳问。
碎片与小羊陛下一样，被局限于魔王城内的景色，他所创造的空间便也局限于魔王城。
安静的黑夜里，青年应了一声，表示回答。
“你最喜欢哪一张？”林琳问。
她好声好气地问，一贯平和的青年却流露出了微妙的，微小的冷漠。
林琳能看出这微小的不同，全靠她平日再怎么折腾，对方都是一副死脸作对比。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青年回答，“那原本就不是给我看的。”

怎么回事！明明第一次的时候遇到了怪事！
棺材外依旧灯光通明，棺材厚实的木板遮蔽了一点光源，在林琳的面部洒落阴影。
躺平在棺材里，从里面往外看，真的有点中式恐怖那个味道。林琳思考几秒钟，念动咒语，让魔力一点点拖着棺材盖，将棺材彻底盖住。
“好的，我现在把棺材彻底关住了，现在你可以关灯了，”林琳开口。
棺材里面空气稀薄，说话又自带回音，是一个相当神奇的感觉。
一切都安静几秒，林琳觉得自己好像个大傻子，她开始准备把棺材盖重新打开，假装她从没进来过。
还好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别人看到她的傻样子。
棺材是给吸血鬼留存的，对于林琳来说相对宽敞，她在里面保持着趴的姿势半屈起身体，正准备翻个身后施展法术，就听到棺材外手指敲击棺材板的声音。
不紧不慢的三下，缓慢的叩击声。
林琳的腿一下子就软了：“关、关灯就行，不用开门，谢谢。”
“我不开门，我开你的脑子，”林琳无比熟悉的，混杂着不愉和傲慢的龙族声音从外面传来，“你不是去追黑雾了吗？怎么在棺材里？”
“萨菲尔老师！”琳琳顿时眼泪汪汪，但是她又不敢开棺材，一来不知道会不会打断两人的通话，二来她怕萨菲尔不是真萨菲尔，是别的什么东西假装成他。
“我被黑暗神的碎片拖进异世界了！”林琳哭丧脸。
“你回家了？”萨菲尔问。
“呃，那倒没有，虽然我的世界对你们来说确实是异世界，但是我没有回去。”林琳诚实回答。
“那就出来工作啊，你不是说这份职责很简单么？你在偷懒吗？”蓝宝石龙的语气开始不耐烦。
是他！是真正的萨菲尔！
林琳泪流满面，这种不把手下当活人，理所应当地鞭策牛马的语气真是让人怀念。太让人有安全感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出来，”林琳强调，“都说了对方是神啦！神是很厉害的！”
“不是神的碎片么，”萨菲尔是一贯的冷静，“而且，也不能说是纯粹的碎片吧，毕竟和那位魔族已经融为了一体。”
“黑暗神并不会聆听他人的祈求，但那位魔族却不会拒绝你的请求。”
“可是……”林琳还想说两句，棺材盖板外面突然传来震动。
林琳睁着眼睛，盖板移动，光明照进来，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瞳生理性地浸润泪水。
林琳从移开的盖板空隙中看到黑发青年的面孔。
拥有着紫罗兰眼瞳的青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琳：“你在做什么？”
真是新奇，神明既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林琳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那间办公室。
毕竟林琳之前随意在魔王城活动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寻来过。
林琳凝视着对方的眼瞳，试图寻找到慌乱的痕迹。
并没有。
但是他离开办公室原本就是一个奇怪的表现。
“我只是在做一些尝试，”林琳从棺材里坐起来，仰着头看向青年，“躺在棺材里的感觉很奇妙，你要躺进来试试吗？”
“不，”对方果断地拒绝了。
果然没有这么顺利，林琳扯了扯嘴角。
青年抬起手臂，和小羊陛下不同，他穿着深蓝色的衬衫，衬衫古板地扣紧每一粒扣子，没有披过厚的外套。
林琳伸手搭在对方强健的手臂上，扶着对方的手臂从棺材上跳下来。
看到林琳安全跳下来，青年立刻转身：“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
“不能躺在棺材里吗，为什么？”林琳活动了一下手臂，拦住青年的去路。
高大的身影被低他很多的人轻易阻拦，林琳仰起头看向对方：“为什么不可以？”
句句有回应，大部分时候林琳都能够在青年身上得到回应，小部分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重复问几句也能得到回答。
青年回头和林琳相视，林琳从他身上感受到不悦，他似乎完全不明白林琳为什么在这种小事上面纠缠没有必要的细节。
紫罗兰色的眼瞳缓慢地眨了一下：“因为我感应不到你。”
青年回答。
他并不具备人类的大多数情感，比如羞耻心，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任何问题，人类女性的眼瞳却亮了一下。
“是吗？我不是不重要吗？”林琳凑近他，“反正我原本就是不小心闯进来的家伙，只要不影响你创造出的时间裂隙，我在不在都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