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喝点么?”
萧世恒执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你刚刚不是出去取酒么?怎么空手而归?”
这歌女自然是林清蝉所扮,她微微一滞,手隔着面纱轻轻掩唇笑道:“人家只想着心事,倒是把正经事忘记了…”
这个歌女的衣服还是她刚刚换上的,“千面”是个好东西,连声音和身材都可以帮她调整到位。只不过这歌女的一双玉兔过于沉甸甸,倒是让林清蝉有些不适应,举手投足便显得有那么点…僵硬。
林清蝉拢了拢衣襟和袖子,在萧世恒身侧坐下,抬手为他斟上一杯清茶:“茶虽清淡,却能醒酒。酒喝多了终归是不太舒服的,不若你我饮茶清谈可好?”
萧世恒的眉心微不可查的紧了一下,随即松开。他不动声色的抬头望向那歌女,眼中如古井无波。
刚刚那歌女试图近身,他反手将她拉入怀中之时已经暗中探查了她的情形,身体柔软,并不似习武之人,而衣着之下也并没有藏着兵刃暗器,想来确实是名普通的歌女而已。
只不过,他想不通,为什么汲月楼要用这样一名歌女来做接引人?
更或者,对方此次依然是试探?
萧世恒垂下眼眸,低头抿茶。
没关系,他耐心极好,前世的最后,他已然知道汲月楼中都有哪些人,这一世就算有所变化,也不会很大,他的棋盘上,其实早就开始了博弈。
扮作蒙面歌女的林清蝉在一旁托着腮,看着萧世恒的脸,突然咯咯笑了出来。
萧世恒一顿:“有何好笑?”
林清蝉换了只手托腮,道:“笑您来这里,却只是喝酒饮茶。”
萧世恒斜斜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林清蝉也没再说话,她刚刚只是将歌女打晕,其实并不知道之前这歌女与萧世恒的相处模式到底是什么。几番试探下来,对方似乎都不接招,完全让她没有继续试探的方向。
如此一来,只能暂停下来,多说多错,万一露出马脚就不太好了。
雅间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打开,一名年轻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林清蝉抬眼看去,却是微微一愣。
来人带着一副面具,轻飘飘一撩长袍,便坐在了萧世恒的对面。
萧世恒看着对方的样子,微微挑眉。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这男子便抬手一按,忽然按住了林清蝉的手腕。
林清蝉吓了一跳,有些惊讶的看向那名男子。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然后马上被凌厉的目光所代替。他二话没说,伸手便向林清蝉的心口拍去。
林清蝉急忙向后急速后掠,最后在墙边稳住了身形。
“你是什么人?”那男子沉声问道,“为何要假扮她人?!”
萧世恒也已经站起身来,他面容冷漠的站在一旁,仿佛只是个看戏的人。
此地不宜久留!林清蝉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清醒,索性翻身从背后的窗户跃了出去。
那男子追到窗边,伸手一抓,却只抓住了林清蝉的一片裙摆。“呲啦”一声,裙摆应声碎裂,男子手中只余一块如丝的衣料,而林清蝉却已经在画舫之间跃出了几个起落,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男子转回身,朝着一直冷冷站在那里的萧世恒一抱拳,躬身道:“殿下受惊了。”
“这就是你们汲月楼的待客之道?”萧世恒冷声道,“若是本就无心,又何必主动联系本王。”
萧世恒顿了下,又补了一句:“裴公子。”
那男子身形一僵,有些讶然的抬眼看向萧世恒。半晌,他才无奈一笑,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
果然是望北城裴家的公子,裴骏。
“衡王殿下果然智慧。”裴骏看着萧世恒重新坐下,自己也坐到了他的对面。
两人相视而坐,萧世恒似乎也没有责怪他与自己平起平坐的意思。
裴骏微笑道:“如此看来,殿下恐怕对我汲月楼早有了解,甚至有所部署,如今才会知晓甚多。”
“只不过,”裴骏抬手为萧世恒斟满清杯,又为自己斟满,“只不过,不知殿下是否心意已决,要为那个位置拼上一拼呢?又是否真正明白那个位置的意义,是否明白我汲月楼愿意出手的真正理由呢?”
林清蝉回到衡王府时,夜色已浓。
她将那身歌女的衣服换下来,又专门跑到府外一处街巷之中丢进了杂物桶里,这才算松了口气。
所以,刚刚的情形,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林清蝉细细回忆了一下,觉得萧世恒似乎并不是寻欢作乐那么简单,他似乎是在等人,等的就是那名面具男子,而那名歌女,应该只是前菜而已。
可是他等那名男子又是要做什么的?那男子又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因为他与歌女早已达成了某种暗号,自己却没有及时响应,所以才露出了马脚,被对方识破了?
大半夜的,林清蝉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混沌,但是躺下又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画舫上的画面,包括萧世恒看向她的眼神。
那么清冷,一点也不像是个恩客。
可是之前在柳堤上看到他把人家拉到怀里,也是没错的啊!
林清蝉觉得有些胸闷,索性起身走出房间,走到院子里透透气。
天上明月皎皎,星河瀚瀚,林清蝉抬头望着天空,烦乱的心绪在这静谧的夜空下终于平静了下来。
“如此夜深人静之时,林姑娘莫非是失眠了?”
一个声音从房顶上响起,林清蝉一惊,惊得是在那人出声之前,自己居然没觉察到他的气息。
顺着声音看过去,林清蝉便看到裴骏手里拎着一个小酒壶,斜斜的坐在房顶之上。
月光之下,裴骏的笑容清晰可见。
他朝林清蝉招了招手:“林姑娘若是有心事,不若上来与在下一同饮酒赏月如何?”
林清蝉看着他一副放荡不羁斜斜而卧的模样,突然心头一动。
刚刚在画舫中的男子,身形似乎与他十分相像。
林清蝉眯了眯眼,足尖一点跃上房顶,在裴骏身旁坐下,却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酒壶。
“裴公子有如此雅兴,却怎么是跑到我住的院子房顶上赏月?”林清蝉不咸不淡的说道,“莫非从我房顶上看到的月亮更大、更圆一些?”
裴骏闻言朗声大笑,笑声顺着夜色弥散开来,让林清蝉不由皱了皱眉头。
“裴公子,您真是一点也不怕把别人引过来啊。”林清蝉有些不满道,“这夜深人静的,大家都休息了,故意把别人吵醒,也不是很道德吧。”
“哦?故意?”裴骏急忙摆手,“不不,我只是觉得很好笑,倒是唐突了,若真有人被我吵醒,我愿意道歉,道歉!”
林清蝉对裴骏这种人其实也没什么办法,她感觉对方就像一只泥鳅,你试图跟他过招的时候,他却将势头一转,滑不溜秋的便将力道卸在了别的地方。
林清蝉有些气闷,眼珠一转,索性再次试探道:“莫非裴公子也失眠?还是说,刚刚去了某些地方,却没有尽兴?”
裴骏大大咧咧的一摆手:“怎么会!京城的花街柳巷固然不错,然而那种浓艳的美,怎么能与当下月色这般的高雅之美相提并论?”
裴骏抬手灌了一口酒,唇角扯出一丝放荡不羁的笑意:“对了,我听闻京城襄河的画舫十分热闹,若是林姑娘感兴趣,改日可以继续乔装扮作男人,我可以带你去体验一下其中的歌舞,也是不错的!”
林清蝉有些无语的看着裴骏,裴骏目光坦荡,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
然而这话听在林清蝉耳朵里,却总是多了些意思。
林清蝉还没来得及多想,一个声音便从身后凉凉的响起来。
“裴公子好兴致。”
林清蝉回头,果然,萧世恒一身清冷的站在自己的身后,目光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裴骏。
裴骏拎着酒壶的手顿了下,随即再次抬起,往口中又灌了一口。
“看来在下刚刚的笑声是大了些,居然惊动了殿下。”裴骏站起身来,朝着萧世恒抱拳一礼。
萧世恒淡淡的点了点头,转身看向林清蝉,缓和了语气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林清蝉撇了撇嘴,故意道:“有心事,睡不着。”
如此直白的回答,裴骏在一旁都忍不住微微挑眉,只得将脸转向一边,假装没听见。
萧世恒也是被噎的顿了一下,有心事就跑到房顶上和别的男人喝酒聊天吗?
萧世恒忍住心中陡然升起的无名之火,默然走上前,抬手拉上林清蝉的手。
他转身对裴骏道:“既然我这未过门的王妃有心事,本王自当亲自陪同解忧,裴公子还请早些休息,莫要再扰他人清梦。”
说完,也不等裴骏回应,便拉着林清蝉跃下房顶,向着屋内走去。
屋内一直燃着的油灯还剩下微微的光亮。房门关上,林清蝉一转身,却不留神直接撞进了萧世恒的怀中。
萧世恒虽然看上去比较清瘦,胸膛却还是很结实的。林清蝉撞了一下,下意识便往后退,却被对方抬手揽住身体,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径直吻了下来。
林清蝉惊了,什么情况?怎么如此突然?!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吻,一种异样的感觉如潮水般淹没至她的头顶。她有些慌乱,下意识想要推开对方,然而萧世恒却十分强硬,双手紧紧的固定住她,吻得十分霸道。
并不是温存绵长的吻,更像是在宣布主权的吻。
林清蝉一身武力在此时全无用武之地,她乱了,心乱神乱,身体的反应也乱了。她本能的觉得这样不行,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嘤嘤呢喃,拉着她向着无底的深渊急坠而下。
林清蝉的身体已经有些站不稳,心中的情感更是因为自我矛盾而显得痛苦委屈。渐渐的,她的手软了下来,不再抵抗,然而唇齿也并没有顺着迎合上对方,而是从眼角处落下一缕微温的湿意。
萧世恒察觉到了什么,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渐渐松开林清蝉,退后些许望向对方的面容,她眼角的一颗泪滴还晶莹的挂在那里,眼中的神色更是带着气愤和委屈。
“你…”萧世恒的心口一阵钝痛,满心的情绪却在对方的眼泪中,内化成了三个字,“对不起…”
“你是皇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林清蝉索性把心一横,“我只是没想到,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殿下,原来关上房门,却是如此不讲道理。”
萧世恒的指间渐渐扣进掌心,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刚刚的情绪。
当他看见她和裴骏坐在房顶谈笑的时候,他的心头便如同被人燃了一把烈火,那种感觉,居然让他短暂的丧失了理智,只想迅速的占有她。
看着林清蝉的样子,萧世恒的解释却说不出口。他习惯了内化,习惯了被误解,哪怕是面对林清蝉,都似乎没有办法坦白自己的心,
林清蝉抬眼看向他,眼中神色冰冷:“所以,殿下对别的女人也是如此霸道吗?”比如画舫之上的歌女。
萧世恒微微一愣,随即摇头:“不会。”
“果然…”林清蝉满心委屈,“果然对别的女人都是温柔的,只有对我才会这么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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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世恒愣住了。他没想到林清蝉是这个逻辑。
“我不是…我没有…”萧世恒想要解释, 却被林清蝉一句话又噎了回去。
“我都看见了!襄河画舫!你怀里有个女人!”
萧世恒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眼中神色变换了几番,终于缓缓开口问道:“你…为何会去那里?”
“我…去散步不行吗?”林清蝉虽然有些心虚, 但是已经渐渐恢复了底气,理直气壮的用音量压住了心虚的感觉。
其实她真的越想越气, 作为一名美少女, 就算她有着三十多岁的心智, 却也对“初吻”有过美好的幻想。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个初吻居然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而且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温柔绵长!
林清蝉她直直的对上萧世恒略带质疑的眼神,毫不畏惧。
“想去哪里, 以后告诉我, 我带你去。”萧世恒压下心底的情绪,尽量缓和着语气道, “你一个人出去,我终归是不太放心。”
“呵, 不放心?”林清蝉突然觉得好笑,“是因为我现在是个女人吗?”
萧世恒有些无奈:“清蝉…”
“所以殿下,那你又是为什么去画舫呢?”林清蝉看着他, 恢复了略微理智的语气。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知道真相的机会。
萧世恒望着林清蝉,他隐隐觉得, 这个问题并不是表面上那般直接,他总觉得林清蝉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是为什么会知道,又出于什么目的, 他却无法确定。
萧世恒终于垂下眼眸, 微叹道:“清蝉, 有些事情,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好。”林清蝉突然觉得有些心寒,原来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却仍然抵不过一个女人的身份。
若自己还是沈青,是不是就可以与他比肩而立,与他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呢?
而现在,她却只能做他温室中的那朵娇花了。
“天色不早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林清蝉垂眸推开房门,侧身让到一边。
萧世恒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林清蝉,对方眼中却是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他只得无奈的走出房间,“砰”的一声,房门在他身后重重的摔上。
林清蝉的后背抵在门上,胸口因为气闷而不停的起伏。
房门再次响起敲门声,萧世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刚刚忘了告诉你,林伯安最近暗示了父皇几次,想要快些定下日子,父皇今日已经决定,年后为你我大婚。”
他顿了下,见门后的林清蝉没什么动静,心里也摸不准这个消息到底有没有让她开心起来。他犹豫了下,只得低声道:“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萧世恒的脚步终于渐渐远去。林清蝉突然觉得浑身脱力,整个身体顺着门向下滑坐在地上。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她真心觉得,自己这个大婚,也许来的太容易了,自己也没有真正认真的考虑清楚便被动的接受,而现在,面对他的隐瞒,她再次产生了“逃婚”的想法。
天下那么大,何必委屈自己可怜兮兮的盘踞在一个可能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男人身边?何苦呢?这个世界那么大,自己还没有好好走一走玩一玩,还没好好体验一番,就这么成为金丝雀,实在不是自己所愿。
林清蝉的这个想法越来越浓烈,以至于在天蒙蒙亮起来的时候,她便做下了决定。
后来的几天,萧世恒偶尔会回来的早一些,甚至会陪她一起吃饭,若是回不来,也会告知管家转告林清蝉,让她不要等自己了。但是回府后便会去看看她,随意聊几句才回自己的庭院休息。
俨然已经是新婚夫妻的相处模式,不对,是分居的新婚夫妻相处模式。
然而林清蝉并没有领情,在某个萧世恒不回来吃晚饭的晚上,她再次带着千面,扮作那日在画舫上见到的一名侍女,来到了画舫之上。
这一次,她倒不是很在意萧世恒是不是来寻欢的了,她想知道萧世恒经常来见的是什么人,她心中总有种隐隐的感觉,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很重要。
毕竟,林清蝉是个直觉很准的人,那可是被系统调校过的。
画舫之中,来来往往的侍女不少,林清蝉低着头匆匆而过,谁也不会注意到她。她一间间的房间摸过去,按照自己的直觉,最后站在了一间雅间的门前。
伪装成这名侍女,并没有做太大的调整,林清蝉只是用千面做了脸上的易容,以及声音的调整。
雅间的门推开,林清蝉端着酒壶果盘款款而入,她垂着眼眸将物件一件件在茶几上放好之后,才十分自然的抬头扫了一眼房中的客人,作势准备退出去。
然而下一秒,她却愣住了。
雅间中,还坐着一身男装的柳绵绵。
柳绵绵的身旁坐着裴骏,对面则坐着裴钟山,萧世恒却并不在其间。
裴骏的目光扫过来,林清蝉急忙低头退了出去。她拉好房门,便趁人不备溜到画舫外面,悄无声息的趴俯在了这间雅间的房顶。
雅间中的几人说话声不大,林清蝉静心听去,多少分辨出来了些许。
柳绵绵有些不解的问道:“若要议事,为何不在王府中商议?却要来这画舫之上?”
裴骏道:“衡王府中虽然方便,但是王府中也有各种暗桩势力,反倒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此处画舫在襄河上一路行进,我们的雅间不易被窃听,这就安全了许多。”
裴钟山似乎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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