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女天降(墨羽青言)

“不用，我自己…”
手掌所触这处，一抹微凉的触感，让林清蝉微微怔了一下。
他的手，怎么还是那么凉…
而且还是那么瘦，一点肉都没有，有些硌人。
萧世恒也是动作微顿，却仍然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来，伸手拉了林清蝉一下，让她跟上自己。然后才微微躬身，恭敬的垂首走进了御书房。
龙案后面，坐着一个身穿龙袍的威严男子。不用说了，这个必然是皇帝陛下。
林清蝉进门的时候没敢抬眼多看，只是余光微微扫了一下，随着萧世恒行礼之后，她便垂首站在一旁，等待着陛下的询问。
说实话，她确实有些紧张。
虽然对方只不过是这个小说世界里的皇帝，但是那毕竟也是皇帝啊，是这个世界里大楚的统治者。那份权势和威严，即便只是沉默着坐在那里，都会让人感觉到有种压迫感。
在自己和萧世恒的对面，相国林伯安拢着袖子闲适的站在那里。
他的眸光微闪，若有若无的上下打量了林清蝉一番。
“你就是沈青？”皇帝声音不算严肃，甚至有些和蔼，“抬起头来，不用如此拘谨。”
“是。”林清蝉闻言缓缓抬头，目光却依然低垂向下，并没有直视皇帝的眼睛。
“恩，不错，果然有些沈云当年的风范。”皇帝眯着眼睛微微颔首，“看来你这个义子，他收的十分有趣啊。”
林清蝉闻言，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她很怕皇帝下一句问出“你真的是他的义子吗？”之类的问题。
到时候怎么回答呢？说是，那是欺君，死罪。说不是？也不行吧…
林清蝉正在脑海中自我战斗，没想到皇帝却话锋一转：“昨日听恒儿说起，你身手不错，脑子也灵光，在北境帮衬他许多，怎么样？可有兴趣在军中发展，以后继承沈云的位置，做个镇北大将军？”
林清蝉心头一动，皇帝这话，到底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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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林清蝉垂着头, 思考着这话该怎么回应，旁边的萧世恒却已经上前一步道：“父皇，沈青年不到二十, 若有心仕途，也该参加正常的科考, 一步步过关斩将, 若是无心, 此时将他提上来，也难当重任。”
皇帝扫了萧世恒一眼, 淡淡道：“我在问他，没有问你。”
萧世恒身形一顿, 只得又退了回去。
不过这几句对话倒是已经给林清蝉赢得了片刻思考的机会, 她抿了抿唇，对皇帝恭敬道：“回陛下, 草民胸无大志，只求守在义父身边尽孝即可, 别无所求！”
“是嘛。”皇帝微微垂了垂眼眸，依然平淡的声音中却仿佛掠过一丝遗憾。
林伯安一直在旁边拢着袖子看着众人，他的目光虽然很平静,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清蝉总觉得他在看着自己。
是自己太敏感了吗？
再往后, 黄点便让几人坐下，随意聊了聊北境的事情。
和皇帝聊天，林清蝉第一次体会到了所谓“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就算皇帝态度再和蔼, 笑得再慈祥, 在林清蝉看来, 都是不敢有半分跳脱和逾越的。
对方的和蔼和慈祥你可以看，但是你若借着这些顺杆爬，而且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如此，那只能说你这个人脑子有问题了。
即便是穿书，林清蝉始终觉得，一个人的自我认知还是要清醒一些，尤其“沈青”这个身份，原本就有些敏感。
皇帝跟两人聊了片刻，才仿佛想起什么一般，一拍额头：“哎，光顾着与你们聊，忘了介绍林相给你认识了。”
一直沉默的林伯安急忙站起身，朝着萧世恒和林清蝉微微一礼。
“林相客气了。”萧世恒回礼，身体却不留痕迹的略微前倾了一些，刚好遮住了林清蝉的身形些许。
林伯安微微一笑，却故意侧身，向着林清蝉抱拳道：“沈青沈公子？久仰，今日一见，让老夫…不由想起一个故人。”
林清蝉心头一紧，脸上却端出个礼貌的笑容，打了个哈哈便准备混过去。
她不想跟林伯安有过多的交流，这种老狐狸，目前还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少说少错。
林伯安眸光微闪，似乎敏锐的捕捉到林清蝉的心思，他微微笑了笑，转身再次坐下，没有继续说什么，也没有继续试探下去。
皇帝冷眼旁观，直到此时才微微一叹，道：“巧了，朕也想起一位故人。”
萧世恒拢在袖中的手掌微微攥紧。
然而皇帝却话锋一转：“也许，林相与朕年纪大了，都容易怀旧吧，哈哈哈！”
林伯安附和着笑了起来，萧世恒微微勾了勾唇，林清蝉却有点笑不出来。
她现在开始思考，在这个世界里，欺君到底要不要真的砍头。
从御书房中出来后，林伯安在两人背后唤了一声：“衡王殿下，沈公子。”
萧世恒和林清蝉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林伯安走到他们面前三步停下，微笑着再施一礼，却是对着萧世恒道：“衡王殿下，在下有些话想对沈公子单独说说，不知殿下，可否行个方便？”
萧世恒微微一顿，转头望了一眼林清蝉，目光中带着探寻。
林清蝉在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于是索性把心一横，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
萧世恒默然片刻，突然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我就在不远处，有事可以叫我。”
他的话语带着些许温热的气息，如羽毛般撩拨在林清蝉的耳边，让她心头随之一荡，面皮发热的低低应了一声：“好。”
林伯安微微眯眼，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
萧世恒转身走开，却只是站在了数丈外的花园中做赏花状，抬头便能看到这边情形，很明显并不是很放心林伯安单独与林清蝉交谈。
林伯安望着林清蝉，眼中慢慢涌起几分痛惜之色，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胸中挤出两个字：“清蝉…”
林清蝉默然，没有应声，却也没有否认。
从望北城出来的时候，沈云便与她交代过。林伯安这边虽然十年来与他们并没有什么联系，但是不可能丝毫没有关注过，故而林清蝉变换身份的事情，他多半是知道的。
所以在他面前没有必要隐藏。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他有没有告诉皇帝。
不过从刚刚御书房里的情形来看，皇帝多半也是知道了，这次见面，估计多少也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个女扮男装身手了得的“沈家小公子”的意思。
“吾儿…”林伯安的双肩似乎在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的上前半步，林清蝉却很敏感的退后了半步。
林伯安有些尴尬的顿住，他手已经抬到一半，仿佛想要触碰自己孩子的面庞，或者揉揉她的头顶，只是随着林清蝉的退后，他的手便僵在了半空，最后只能颓然的放了下来。
“爹……对不起你……”林伯安与所有的便宜爹一样，说出了这句台词。
而在这之后，林清蝉终于没忍住，轻笑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对不起的。”林清蝉抬起头，平静的直视着林伯安，“当年是我选择了舅舅，您既然有自己的家庭，我自然不该叨扰才是。这是我当初的选择，也是现在和未来的选择，我希望一直做沈青，并不想去做相国家的小姐。这对您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却是我必生所愿，还望相国成全。”
林伯安微微一愣，他本来想打感情牌，没想到对方却如此淡然。
林伯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很快便收敛下去，他继续沉痛道：“爹知道你恨我，但是认祖归宗是大事，你好好一个姑娘家，总不能一辈子做个男人，也不能一辈子姓沈吧…”
“姓沈怎么了？”林清蝉歪着脑袋，有些好笑的看着林伯安，“我吃舅舅家的米长大的，我娘也姓沈，我姓沈天经地义啊！”
林伯安从没听过如此离经叛道的言论，不由一愣，眉头微拧：“胡闹！你…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林清蝉垂眸轻笑：“您看，我这个样子，就算认回林家，估计您全家也不会太好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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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林伯安眉头一挑, 张口又想说什么，眼睛余光一瞥，却见一旁的萧世恒已经踱着步子走了过来。
“林相, ”萧世恒微笑，“我在那边赏花, 却听到你们这边似乎起了争执。怎么？跟我这沈家兄弟聊得不甚愉快吗？”
林伯安一滞, 眼看着萧世恒十分自然的挡在了林清蝉的身前, 只得忍住气，尽量缓和道：“哪里, 衡王殿下多虑了。”
他犹豫了下，转头望了林清蝉一眼, 微一迟疑, 垂下的眼眸中一缕狠色抹过。
“说起来，老臣还有感谢殿下。”林伯安稍稍退后些许, 恭恭敬敬的深深一礼，“老臣这一世, 行事速来问心无愧，唯有一个遗憾。”
他深深的望了林清蝉一眼，这一眼意味太多, 让林清蝉有种不好的预感。
御书房近在咫尺，若是此时此刻拨开身份, 不管皇帝和萧世恒是否知道，在他们面前，都是说不过去的。
萧世恒却抬手止住了林伯安的话语，淡然道：“林相多年来为我大楚殚精竭虑, 我大楚定会记得林相的功劳。”
“近日来听闻东海那边又有异动, 林相想必也已经辛苦多日, 不若就此回去休息吧。”
说完，拱手一礼，便带着林清蝉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空留林伯安独自站在那里，眼中渐渐涌起一丝阴沉的神色。
萧世恒一路沉默着拉着林清蝉，走过皇宫内院，走过朱红色的长廊，走过长长的阶梯，走出宫门，上了衡王府的马车。
车帘放下，萧世恒才松开林清蝉的手腕，林清蝉忍不住揉了揉已经有些酸痛的腕子，抬头望向萧世恒，心中十分的忐忑。
她这一路被对方拉着，其实想了很多，她甚至想要直接开口问询，但是对方走的太快，她根本找不到机会。
更或者说，她还没想好怎么问，又该怎么说。
马车不疾不徐的一路行进，林清蝉抬眼偷偷瞄了一下对面的男人，不由想起自己从系统那里接到的任务。
得到对方的信任，坦诚相待。
他现在有多信任自己呢？
他现在又知道自己的多少秘密呢？
而自己的秘密，在他的眼中，到底还算不算秘密呢？！
林清蝉想了半天，终于决定还是试探一下对方的心思，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唇，开口道：“我…”
“你不姓沈，你姓林。”萧世恒却先开了口，“你也不是沈公子，你是林家大小姐。”
他抬起眼眸，眸色深邃，却只是直直的望着林清蝉的眼睛：“对吗？清蝉？”
林清蝉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却依然被他的话语激的有些手脚发凉。
“你…”林清蝉喉咙动了动，“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第一面开始，就知道了。”
林清蝉豁然抬头。
萧世恒面色却依然十分平淡，面对林清蝉的惊愕，却只是再次扬起了些许的笑意。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林清蝉确实十分惊讶，她想了想，索性拉拉下自己的领口，露出自己的假喉结，“我连这里都做了伪装，还有假声片，也能让我说话的声音毫无破绽，完全就是男声，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可能是因为…直觉吧。”萧世恒笑得意味深长。
林清蝉眯起眼睛看他，明显不相信。
萧世恒眸光微闪，低头拢拳清咳了一声，却听到林清蝉试探着问道：“我有个问题。”
萧世恒抬头：“你说。”
林清蝉咬唇：“你，是不是重生的？”
萧世恒一愣。这下轮到他惊愕了。
林清蝉十分满意的看着萧世恒的样子，脸上忍不住扬起得意的笑意：“难怪，这就可以解释了。”
“你是重生一世，所以对于林清蝉的容貌身段等十分熟悉，故而第一次见面，在我没有怎么易容的情况下，可以一眼认出我。”
“这就不奇怪了。”林清蝉身体往后靠向车厢，心里有种扳回一城的爽快感。
原本她只是脑中灵光一闪，想要试探一下，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却表明，自己猜对了。
林清蝉突然有种遇到同类的亲切感。
虽然自己是穿越，对方是重生，但是某种程度来讲，他们都不是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也算是同一类人吧。
萧世恒眯起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才哑声问道：“你，不是清蝉。”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呢？也许我也是重生的啊？”林清蝉双手一摊，做无辜状。
“不，你不可能是她。”萧世恒摇头道，“上一世她虽然与我做夫妻时间不长，但是对于她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
“她生性软弱，你则很有主见。她终其一生，都想要得到别人的肯定，而你，却活的肆意的多。她是典型的京城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对舞刀弄枪更是毫无兴趣，而你，却不输男儿。”
萧世恒身体微微前倾：“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林清蝉看着对方深若寒潭的眼眸，歪了歪头，好奇道：“我也可以跟你一样是重生的啊。”
“我可以因为前一世所经苦难，而变得不再软弱，也可以因为看透了他人的利用，而变得肆意过活，我甚至可以因为女子所会面对的不公，而选择男儿的身份作为掩护。”
“至于舞刀弄枪，”林清蝉轻笑，“我能在这一世选择我舅舅沈云，就表示我根本不怕这些！”
萧世恒深深的看着林清蝉，半晌没有说话，
林清蝉其实考虑过，到底要不要承认自己是穿入者。
但是她又觉得，在这个世界里告知他们，他们不过是自己看的书里的一个世界，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似乎又点残忍。
原来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是别人笔下的作品吗？
更何况，这种事情几个人能相信呢？
还不如简单的说自己是重生的。
然而萧世恒在沉吟许久之后，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你不是她。”
林清蝉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萧世恒抬眼，看向林清蝉的眼睛。
“因为你们的心性，完全不同。心性是一个人的根本，而你刚刚所说的一切，在我认知的林清蝉身上，根本不会发生。”
林清蝉语滞。
“所以，你到底是谁？”萧世恒嗓音低哑的问道。
“我…”林清蝉想了想，索性把心一横，“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机缘巧合穿越到了你们这个世界而已。”
萧世恒挑眉，然而却明显松了口气。
林清蝉继续道：“我穿越到这个身体的时候，她不过是个孩童，当时这个身体的娘亲刚死，舅舅和那个便宜爹都刚刚寻来，想要带走抚养我。”
“那你为什么选择了舅舅沈云，而不是你的亲爹？”萧世恒疑惑问道。
“因为…”林清蝉并不想说因为自己看了你这个世界的小说，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于是眼珠一转，道，“因为我的身体虽然是个孩童，但是我的意识可是个年过二十的青年，好人坏人还是能看出来的，那个林相一看就是老狐狸啊！而且这种私生子在你们这个世界不会得到继母的善待吧？！”
萧世恒抿唇不语，感觉她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林清蝉察言观色，赶紧趁热打铁：“你知道我不是她，会不会有些失望？”
萧世恒抬眸看了她一眼，十分坦率的点头：“会。”
林清蝉心思一沉。
然而萧世恒却继续道：“因为前一世，我欠她颇多，原本想着这一世有机会可以补偿，没想到…你却不是她。”
林清蝉垂下眼眸，低声道：“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萧世恒有些意外。
林清蝉点头：“她给我托了十年的梦，梦里，是你毒死了她。”
“咣”的一声，马车突然猛地一颠，林清蝉一个没坐稳，身体向前一下扑了出去。
萧世恒急忙伸手接住她，只是马车再次一晃，萧世恒不得不紧了紧手臂，将林清蝉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殿下！您没事吧！”阿影的声音从车厢外传进来。
“没事，外面是何情况？”萧世恒声音冷冷的问道。
“路上有处塌陷，应该是之前修补的时候没有补好，又被车辕捻塌了。车辕也受到了损伤，不过换个辕子便可继续回府，还请殿下稍待。”
萧世恒“嗯”了一声，这才转头望向怀中的林清蝉。
林清蝉看上去并没有被这两下震荡惊吓到，而是拧着眉头在想着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