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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春潮(小涵仙)


来这做什么?
自然是试探你,暗中观察你,找你的茬,挑你的刺,撕破你虚伪的假面……
易思龄心头慌乱一跳,“…来京城度假。”
想到一个人无缘无故跑来京城太有嫌疑了,又表情自然地补充:“和朋友一起来避暑,港岛最近太热了。”
谢浔之理所当然要尽地主之谊,礼数周全道:“食宿方面有需要吗,我让人安排一些当地特色。”
“不用!”易思龄拒绝得飞快,发觉自己反应过于激烈,音调又倏地甜美下去,“嗯……酒店已经订了。”
她佯装淡定,笑不露齿。
要你安排还得了,岂不是要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谢浔之捕捉到她突然激烈的语调,微眯了眯眼。若他猜的没错,想必是和那位热恋中的男友结伴而来。
他笑容不变,只眼底晕开一丝冷,风度翩翩往后退半步,是离场的前奏。
“那易小姐自便,祝你和你朋友在京城玩的愉快。我还有事,先失陪。”
易思龄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居然有男人先一步对她说失陪。
失陪,就是不愿和她继续说话而找的一个委婉的借口。
她两条笔直的腿拢着,眼睁睁看着谢浔之离开,有些说不出的震惊。
这头,池桓礼远远望见谢浔之和那美艳女人谈笑风生,再一次目瞪口呆。
“穗穗,你哥今天怎么回事?”池桓礼觉得见鬼,他眯了眯眼,“那女人什么来头,你哥还敬她酒。不是都要结婚了吗,玩明星可是要出事的,你好歹劝着点啊。”
谢明穗笑了笑,语气介于清淡和讽刺之间,“不是所有人都会玩女明星男明星。那是易家大小姐。请池总不要随意给人贴标签。”
她难得讽刺谁,她待人从来都温婉客气,是谢家一脉相承的好教养。
池桓礼也不生气,只惊讶问:“那就是易家大小姐?”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拦住谢明穗的去路,诚恳解释:“我真的没有玩这些,纯属狗仔造谣……是那女人主动敲我房门,我以为是外卖……”
上个月,有关流量小花半夜幽会池家二公子的绯闻短暂爆过,然后悄无声息压了下去,如今全网查无此事,那流量小花在短时间内资源暴跌式下滑。
长袖善舞的池公子,此时此刻,有几分笨拙。
谢明穗似笑非笑,眼波温柔地转了转,云淡风轻,翩然而去。
池桓礼心里烦躁,又不知如何发泄,等谢浔之回来,他阴阳怪气说:“你够兄弟啊,自己跑去跟老婆聊天,把我一个人扔在这。我是说你今儿怎么搞这么风骚,原来是老婆来了。”
谢浔之一言不发将杯中的酒喝完,咽下去,方道:“我和她连朋友都不是。”
更别提什么老婆,纯属胡扯。
她有热恋的男友,又对这桩婚事如此不满,甚至暗地里千方百计找他过错,那就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趁早止损,双方都体面。
池桓礼:“你俩刚刚不是聊得挺好吗?她还朝你笑。”
谢浔之没说话,视线越过池桓礼的肩头。远处,有男人在搭讪易思龄,神情痴醉,笑容几近讨好。
不是他非要把目光放在易思龄身上,是这女人太抢眼了,不论是长相还是风格。
短短三次见面,她无不是华丽,高调,璀璨夺目,让他想起橱窗里的珠宝,路人隔着玻璃,如痴如醉欣赏,做着某天能将其收入囊中把玩的白日梦。
一场空花阳焰的白日梦。
真可笑,那些平日里在职场上衣冠楚楚的精英男,在她面前像一条狗。舔着脸,妄图一亲芳泽。真是愚蠢。
而她游刃有余地走过热辣的目光,楚腰袅袅,被收腰礼服勾得很细,脚尖探出裙摆,金色的闪亮的指甲油很艳丽,艳丽到有些俗气,但这种俗气放在她身上,就显得很撩人。
易思龄的的确确太美了,美人在名利场上很难不沦为争相追逐的猎物。何况这里是京城,认识她的人很少,都只当她是哪来的不知名却扎眼的小明星。
谢浔之抬手示意侍应生添酒。是没有添辅料的威士忌,不是甜味鸡尾酒。
池桓礼也不劝他少喝,似乎看出他心情有些冷郁。
晚宴渐入佳境,主灯熄灭,换成暧昧松弛的暖调氛围灯。
宾客们开始跳舞,调气氛的明星在台上表演节目,数曲流行歌结束,换乐团为众人伴奏,蓝色多瑙河的旋律温柔流淌,空气也如此馨香而华丽。
夜幕落下,霓虹冷艳,酒店外车马川流不息,时常有外卖员、快递员送东西到前台,临走时望几眼那些停在喷泉旁的豪车,窥见浮华世界的一道背影。
“这位小姐,能请您跳支舞吗?”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士走到易思龄面前,掌心向上,发出邀请。
易思龄拒绝得很委婉:“Sorry,我不太会跳舞。”
其实她跳舞跳得很好,十七岁在巴黎名媛舞会上和英国公爵的小儿子跳开场舞,那时的照片,如今还在被各大营销号盘点。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前提是我有这个荣幸。”男人并不气馁。
谢浔之收回目光,至于易思龄是否答应了那个男人的邀请,与他无关了。
他决定,和她说清楚退婚。
易思龄从没在晚宴上如此无聊过,吃着小甜品,翻着群消息,耳边的蓝色多瑙河如蓝色丝绒,温柔地擦过耳廓,她自然没有答应刚刚那位男士的邀请,不是哪个男人都能和她易思龄跳舞的。
名为【Mia护卫队】的群里很热闹,全部都在催问易思龄情况如何。
老三易欣龄最活跃,她还在隔壁商场等着:【你到底见到谢浔之没有啊?怎么没声了?要不要我接你的啊!】
老三:【不会是一见钟情了吧……】
老二易乐龄突然冒泡:【有可能。】
老三:【此话怎讲?】
老二:【易思龄颜控,据我所知,谢家那位长的不错,可惜她不信。】
正在做作业的易琼龄闻风赶来:【什么什么什么!我错过了什么!谁很帅??】
【最近失恋了,急需帅哥振奋精神】
【有图吗?给我瞅瞅】
老三:【@易思龄的嘴替,你不是上个月才交新男友?】
老二:【@易思龄的嘴替,你一个月失恋三次?】
易琼龄嘴巴撅到天上去,现在是讨论她一个月失恋三次的时候吗,不是讨论Mia和什么谢谢谢……
老四:【wait!这个谢浔之是谁???】
老三:【你未来姐夫你不知道?】
老二:【你未来姐夫你不知道?】
老四:【??】
不出三秒,易琼龄果然炸了:【易思龄!!!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她们两个都知道了,我不知道!@Mia@Mia@Mia】
千呼万唤的女主角终于出现,恹恹打字:【小猪仔,你好好学习,跟你说这些能让拿到牛津剑桥的offer?】
又说:【@易思龄的脑子@易思龄的铁拳,什么未来姐夫,好好说话!】
每次在群里@她们,易思龄都要无语一番,这都是些什么怪名字。
一个脑子,一个铁拳,一个嘴替。美其名曰,一个替她出过主意,一个替她打过架,一个替她吵过架。
神经病吧。
让她们改,她们还不肯。
易琼龄翻白眼:【别转移话题!谢浔之是谁!】
易思龄冷哼:【一个眼瞎的老东西】
不解风情,还装模作样。
其余三个龄同时发出:【?】
易思龄寥寥数语把刚刚发生了什么说了一遍,然后越想越窝火:【他让我自便?他居然让全场最漂亮的女人自便?】
欣龄不知如何安慰,默默吸了一口热奶茶。乐龄皱着眉,神情凝重。只有琼龄在易公馆笑得肚子疼。
易思龄:【我强烈怀疑他在装,越是公共场合越装清高。】
【我不信私底下他还对我没有非分之想。如果他对一个见过两面的女人产生了非分之想,那岂不是说明他没有爸妈说得那么……君子?这也算是成功了吧?】
她越想越觉得在理,手指飞快地敲着屏幕,指甲和屏幕撞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只要我单独的时候主动勾勾他,他一定原形毕露。】
易欣龄差点把奶茶喷出来,这都是什么脑回路啊,这女人走火入魔了吧!
【你可不可以靠谱点!】
【他是男人,你一个大美人勾引他,爽的是他!白给他爽啊?】
【@易思龄的脑子,脑子呢,脑子你快点劝劝她!】
可易思龄发癫起来,易乐龄根本招架不住。
易思龄哪里经得住劝,谢浔之两次视她为无物够激起她的胜负欲了,单纯不爽。
熄灭了手机,扔进包里,再次抬头找寻今晚的猎物。
谢浔之不在,明明五分钟前还在那和人说话。
场内灯光暧昧,找人不方便,高跟鞋的磕碰在地毯上悄无声息,绕着脚背的钻石链条涣散出深深浅浅的光斑,晕在她白皙的脚背。
易思龄最终在侧门看见了那道玉立的身影,侍应生拉开厚重的隔音实木门,走廊明净的灯光透进来,谢浔之一边抬手松着领带,一边往外走,留下一道微微不耐的背影。
眼见着他离去,易思龄没多想,尾随上去。

第8章 弗洛伊德
云兮酒店顶楼是谢浔之的私人套房,但凡工作应酬多,没时间回谢园,他就会在这歇脚。
指纹锁解开,谢浔之抬步入内。
梅叔正在衣帽间里熨烫谢浔之日常穿的西装,听到动静后走出来,看见男人站在那解领带,神情格外冷淡。
梅叔:“怎么这个点上来了。”
温莎结终于松了,谢浔之扯掉领带,“待得够久了。”
梅叔表情微妙,旁敲侧击:“不是说少奶奶会来吗,您也不和她多聊会儿。”
谢浔之瞥他一眼。
梅叔表情收了收,小动作一大把。他可是受了夫人的委托,要汇报今晚发生的一切,现下有机会问,怎么能错过。
他笑眯眯说:“要我说上次那事八成就是误会,您只要和少奶奶好好谈谈,误会解开就万事大吉了。”
他指的是易思龄有男友的事。这事还瞒着长辈,家里没一个敢说,就连最莽撞的谢知起也把嘴巴闭得牢牢的。
谢浔之把领带搭在玄关,走到沙发旁坐下,又抬手解那支价值千万的钻表,“别乱喊。”他嗓音暗哑,沉沉撂下三个字。
梅叔这才听出他声音不对劲,似乎喝多了。
谢浔之酒量不好,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别说喝白的,红酒撑死两杯的量。平时交际应酬,也没人会劝他酒,都是端起酒杯碰碰唇,应个景。到了他这个地位,喝不喝酒与事成不成已经无关了。
“怎的还喝多了,不是有鸡尾酒吗。”梅叔走去岛台,倒了一杯温水,加两勺自家熬制的柠檬百香果蜜,一边搅拌一边想到什么,他又露出会心的笑,意味深长:
“是陪少奶奶喝的吧。”
不然谁有这么大面子,能让谢大公子在社交性质的酒局上喝多。
谢浔之脱腕表的动作一顿,少奶奶少奶奶,听得真是刺耳。这婚事结不结还是个大问号,照如今这情形,黄了的概率很大。
这样一想,手上的钻表变得如此讽刺。他是昏头了,才会听从母亲和小妹的馊主意,把自己打扮成一只闪闪发亮的孔雀。
他是非得吸引易思龄的目光不成?靠这些钻石?她易思龄今晚正眼看过谁?
这一天都如此荒唐,荒唐得令他心浮气躁,遂握紧那支钻表,眸色晦暗地望向雪上加霜的梅叔,语气冰冷:“谁是你少奶奶?”
那一身挺括的西装,锋利的下颌,无不是笔直冷峻的线条,严肃得近乎不近人情。
这一通无名火,实属令人摸不着头脑。
梅叔委屈,心想也没多大事吧,反正也要结婚,早改口晚改口不都得改口?
谢浔之很少动怒,几乎不曾有过,上次动怒还是三年前,小少爷在学校和人起冲突,把人胳膊打断,闹进了公安局。
向来温文尔雅,喜怒平和的人,情绪波动起来,只会让人更不寒而栗。
“是我用词不准确。少爷您别怪。”梅叔打哈哈,把蜂蜜水放在茶几上,“易小姐,是易小姐。”
谢浔之咽了下喉,到底觉得没意思,他端起那杯蜂蜜水,人也温和下来,淡淡地:“抱歉,梅叔。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梅叔叹气,“跟我道歉做什么。”这不是折煞他吗。
少爷天好地好,对底下人也好。
在集团里,就算是普通员工跟他打招呼,他也会含笑颌首,并不摆架子。不过敢跟他打招呼的员工并不多。他就是这样君子如玉一个人,还是有不少人怵他,身份,地位,权势,能力,从小养出来的上位者气势,哪一个都能让他轻而易举获得仰望,也全都是仰望。
“我就希望您好好的,先生夫人能身体健康。谢家能越来越兴旺。”梅叔忽然感慨起来。
他在谢园做了一辈子工,看着家里的小姐少爷们从半大不大的小人儿,长成能独当一面的成熟大人,回想起来还真是奇妙。他没什么心愿,就希望大家都能把日子过好,思及此处,他又说:“当然,最希望的还是您和易小姐把日子过好。”
“……”
怎么又提到易思龄,谢浔之皱了下眉。
这位娇贵公主在和人跳舞跳到眉飞色舞。
刚想开口说不要再提她,门口传来敲门声。
梅叔走过去开门,保镖进来,就站在玄关处。谢浔之喝着蜂蜜水,没有去听他们说什么,但还是听到了易小姐三个字。
保镖出去后,梅叔折返回来,一五一十汇报:“少爷,易小姐在外面,要见您。”
谢浔之:“……”杯中的蜂蜜水晃了下,“见我做什么。”他将其轻轻搁下。
梅叔:“不知道。”想了想,他说:“但易小姐想见您,也不需要理由吧。”
谢浔之看他一眼。梅叔缩了下脖子,心想他又没说错。
头在这时开始疼起来,本来喝酒了大脑就昏沉,如今被易思龄三个字弄得更是恼郁。
他承认,他是很传统的男人,一旦结婚,他就能保证自己全心全意,所以他无法忍受未婚妻在外面有热恋的男友,有无数可以眉来眼去的裙下臣,他能接受妻子在性格、作风、生活习惯上和他南辕北辙,但不能接受开放式婚姻。这样的婚姻没有存在的必要,捅出去只会让所有人笑话,对双方家庭都是隐患。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私下传递退婚的意愿,她听后自然是愿意的,所以只等她提出退婚,他就能顺势承下。
若他主动公然提退婚,说出去,对她不好。她这样娇贵的公主,大概会将此当作奇耻大辱。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好时候,他状态不佳。喝酒的缘故,他确定。
谢浔之站起来,“我去室内休息,你去跟她说我喝多了,已经睡下。总之你说得周全些。”
她知道了自然就会走。
梅叔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谢浔之把烂摊子丢给他,旁若无人地上楼去睡觉了。
少奶奶还在外面呢!
梅叔的头也开始疼了,头疼欲裂,可少奶奶还在外面等着,他只能硬着头皮出去,都来不及把腹稿打好,一开门,就看见走廊上站着一个光艳璀璨的女人。
走廊灯光冷白,数十盏华丽的水晶灯沿着过道依次排开,悬吊在头顶。煌煌的光与影,从上而下,无情地照射出人皮肤上的沟壑,细小的瑕疵更本遮不住。
但她没有,她几乎是完美地经住了考验。
若不是梅叔知道她就是易思龄,都会以为是哪个星光熠熠的女明星。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女明星来敲少爷的门。
梅叔激动,真是打心眼里为少爷高兴,这两人生的宝宝该多玉雪可爱聪明伶俐听话乖巧啊!他都能想象出模子了!
他走上前去,越发毕恭毕敬,“易小姐,您好。”
易思龄转过身,看他。
不等她发问,梅叔自报家门:“我是少爷的管家,我叫梅正青。”
“你好。梅管家。”易思龄打招呼,“谢浔……谢先生人呢。”
梅叔想着该怎么说要周全些,但他的确不擅长撒谎,按照谢浔之给的方案说:“易小姐,少爷不胜酒力,一回房就休息了,他没想到您会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易思龄蹙眉,什么人啊,晚宴参加一半跑上来睡觉。老年人体力这么不好吗?
“他睡了?”
梅叔听出易思龄话里有些不爽,心里咯噔,他太想让少爷在少奶奶心里留下好印象,于是立刻改口:“您看您要不要先进来,喝杯热饮,我去帮您叫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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