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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春潮(小涵仙)


易思龄觉得他简直是没事找事,吞咽一下,继续这样有些笨拙地举着手机,“看我做什么…?”
谢浔之笑了笑,目光很轻地在她手机屏幕上点了下,随后波澜不惊地说:“没什么。”
又提醒她:“吃饭的时候少玩手机,对消化不好。”
易思龄小声嘀咕,“又不是我爹地,管我这么多。”想到他刚刚故弄玄虚,不爽地踢了下他的小腿。
她现在学乖,不会动不动踩他脚,改为踢小腿肚。
谢浔之没有动,长腿维持着松弛却不散漫的姿势,满桌子的热闹,唯有他很心不在焉,想着刚刚不经意瞥见的备注——
【老古板】
吃过团圆饭,就到了所有人最期待的派新年红包。
佣人们喜气洋洋地排成长队,整齐有序,一个接一个上来领红包,嘴里说着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时兴吉祥话,都不带重样,主厅里暖气开得很足,又有地暖,还烧着红彤彤的壁炉,茶几上坚果糖果糕饼水果堆成小山。
每人能领三份红包,一份是谢乔鞍的,一份是杨姝桦的,一份是谢浔之的。今年不一样,佣人们收到易思龄派发的第四份红包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谢谢少奶奶!少奶奶新春快乐,永远漂亮!”
易思龄的笑容被明灯照亮,发红包丝毫不手软,“那就借你吉言,永远漂亮。”
“少奶奶的红包好大啊!”
“比少爷的红包还厚!我好像拿着一块板砖!”
“少奶奶无敌!!”
梅叔笑这群小崽子收了大红包,嘴比抹蜜还甜。
易思龄把最大的那份红包拿给梅叔,“这是你的,梅管家。”
梅叔有些受宠若惊,“连我都有?”
“当然,收了我的红包,以后要站在我这边。”易思龄双眸很明亮,若有似无地往谢浔之那儿瞥,带一点点挑衅。
谢浔之无声地笑了笑,觉得易思龄好厉害。她今晚收买了整个谢园,轻而易举把这里变成她的主场。
梅叔丝毫不犹豫,接过红包,给易思龄鞠上一躬,“我以后人在少爷身边,忠心在少奶奶这里。”
谢浔之简直被梅叔的骚操作给气笑,挥挥手让他赶紧消失,免得看见心烦。
“这是穗穗的。”
“这是宁宁的。”
“这是小起弟弟的。”
易思龄依次把红包派给谢浔之的弟弟妹妹,明明她也才二十四岁,比谢明穗都小三岁,眼角眉梢透出孩子气的娇意,却像极了大嫂。
她对于谢园少奶奶这个新角色,过分得心应手,没有谁比她做得更好,更自然,更大方。
杨姝桦很得意地看了谢乔鞍一眼,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老谢,甘拜下风吧。我的眼光比你准多了。你瞧,咱们儿媳妇就是当家做主的派头,捡到宝啦。”
谢乔鞍威严的脸上到底染上慈爱的笑容,随手给妻子喂了一张牌。
领了红包佣人们都散去,一家人在客厅守岁,打牌,吃零嘴,看电视,吐槽春晚,在手机上进行必要的人情往来,左不过这些。
易思龄坐在暖气房里嫌太闷,出来院子里透气。
庭院被无数精巧的花灯照亮,宛若定格在人间的烟花。夜空被城市的灯光照亮,像一张巨大的深蓝色的丝绒幕布。
谢浔之意兴阑珊地陪杨姝桦打了两圈牌后找借口脱身,杨姝桦早就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笑着让他滚蛋,换谢知起来顶牌。
谢知起只差泪流满面,“妈,我能不能不打牌?”
杨姝桦:“小兔崽子,你那手牌技太烂,还不多练练。今晚陪我打四圈,不然不准下桌。”
谢知起:“………”
他烦躁又不敢表露,小声说:“大嫂给的红包还没捂热呢……”
谢明穗:“把大哥的红包输完,大嫂的给你留着。”
谢知起斜眼睨她:“二姐你是魔鬼吧。”
谢浔之听着身后的喧嚣热闹,嘴角勾着微微的笑意,步伐迈得沉稳,踏出屋门的一瞬间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凛冽雪意,视线一眺就落在了那道优美而漂亮的侧影。
今天是除夕,易思龄穿着喜庆的正红色长裙,类晚礼服样式,但更轻盈,脖子上束着一串钻石拼珍珠的高定珠宝,整整三圈,绕着她那修长白皙的颈,在夜色中也闪闪发亮。
如此隆重而华丽的她,不该寂寞地站在无人的庭院里,盯着花灯出神。
她很少流露出破碎感。
破碎是不该出现在她人生中的词,这不是什么好词。
谢浔之沉静的眼眸泛起一丝涟漪,他就站在连廊下,端详几秒,随后的步伐迈得很快。
鞋面踏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地面,不可能没有动静,易思龄很警觉地抬眸望去。
男人罩着一件及小腿的黑色羊绒大衣,风衣款式,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衣角带风。
他连走路的姿态都矜贵,颈项挺拔,身影修长,上百盏缤纷的鳌鱼灯挂在庭院四周,光影斑驳错落,他宛如穿花而来,有种难以言说的孤峻,即使是走得很快,也不见轻浮和毛躁。
英俊的面容隐匿于朦胧月色,看不清,但易思龄感受到随着他的靠近,他们之间的空气都变得剧烈,有种奇妙而无声的化学反应。
“怎么一个人在这。”谢浔之走过来,自然地搂住她的腰,不轻不重把人带到怀里,又问她冷不冷。
雪还没化。
“不冷。”易思龄摇头。
谢浔之笑,深深地看着她:“怎么不开心。”
刚刚就看出来了,她不开心,都没有吵着打麻将,也没有和温宁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八卦,更没心思逗小起。
易思龄没想到他能轻而易举洞察她的心思,一时间有些委屈,撒起娇来:“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你是我老婆。及时观察你的情绪是我该做的。”
易思龄还以为他被家人架在牌桌上,分不出心思管她。她不知道的是,谢浔之打牌全程心不在焉,连胡的牌都敷衍地输出去。
“是不是想家。”谢浔之拿手掌贴住她的脸颊,手指温柔而缓慢地摩挲几下。
易思龄一时哑然,为他过分不给人留活路的敏锐。他简直是观察人心,玩弄人心的高手。
她其实有些恼火,总是被他看穿,却看不穿他。
“才不要你管。”她把头埋下去,发狠地推他。
她发狠的力气在他这里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滴水不漏地化解,不让娇贵的她因为完全推不动而恼火,所以他很配合地退了一步,适当的一小步,随后温柔地牵起她的手腕,捏了下。
拇指扣在她的经脉处,捏得她手腕酥酥麻麻。
“不用我管我也得管。航线申请好了,明天吃过晚饭后陪你回去。”
易思龄一怔,停下动作,看着他,“明天就陪我回去?认真?”
按照原计划,回港岛拜年安排在初三,但他突然提前了两天,改成大年初一晚上动身。其实这个安排不符合规矩。
他也不说话,不知道想些什么,短暂地顿了几秒,他点一点头。
易思龄眼睛瞬间明亮,声音也扬高:“谢浔之!”
谢浔之失笑:“在。”
“这份新年礼物我很满意!”她心花怒放了,什么讨厌人的破碎感,失落,不高兴统统丢掉。
煌煌灯火映在她脸庞,只有明亮。
谢浔之无奈,她真像小朋友,虽然半小时之前还在那端着大方稳重的主母模样,给所有人派红包,一不小心就露出猫尾巴。
她才是需要收压岁钱的那一个。
易思龄开心得踮起脚,高跟鞋尖踩着鹅卵石,去勾他的脖子,若非礼服太不方便,她会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谢浔之把她圈起来,低沉地在她耳边问:“这么高兴?”
“当然,我想妈咪了。也想爹地,老二老三老四,想Tanya这个死女人,想……”
谢浔之低头含住她的唇,吮了吮,随后克制后退,问:“不想我?”
“………天天都能看见你。为什么要想?”
谢浔之:“那看不见呢?”
易思龄咬着水光潋滟的唇,呼吸和他缠在一起,嗅到他鼻息里淡淡的红酒味,以及薄荷漱口水的味道。
“也许有一点点吧。我不确定。”
她娇矜地仰着脸,绝不可能表露太多的心思。
谢浔之只是轻笑了声,一只手圈住她,另一只手摸进口袋,拿出一封压岁包。
“你的。”
易思龄惊讶,“妈妈爸爸刚才都给过我了。”
“这是我给你的。”谢浔之彬彬有礼地把红包放在她手里。
有红包当然收下咯,不收是傻子。当即把红包封口拆开,里面是一张支票,金额庞大到易思龄都怔了瞬。
易思龄无语,拿手指弹了一下支票,空气中破开清脆的一声,像炭火炸开星子,“谢浔之……你这是在炫富?”
谢浔之静默一瞬,温和说:“我从不炫富。不需要。”
“………”
“我只是喜欢你花我的钱。”他平静陈述事实。
“……………”
易思龄突然发现他有时候还是很幽默的,是一种冷幽默。老土,古板,端端正正,又有趣,还坏,如何能做到这种矛盾集合?但脸颊还是热起来,大抵是花灯的光太绚烂了。
见她被哄好,谢浔之跟着笑了一息,花灯将他的侧脸映得深邃,空气里隐隐传来一些遥远而模糊的热闹。今晚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在团圆。
他手臂圈抱着这个思念爸爸妈妈的姑娘,那件事到底没有开口。
她想给他备注什么就备注什么吧。
老古板就老古板。随她喜欢。
谢浔之克制地吻她耳廓,“以后每年新春初一都陪你回去。”
“…那不如明年在我家过年?”易思龄眼睛亮晶晶的。
谢浔之笑笑,倒是没想到这点,“好。明年去你家。”
易思龄高兴溢于言表,又假装很懂事,眨眨眼,瓮声瓮气地:“会麻烦吗。这可是你说的哦…”
谢浔之无奈地看她一眼,“没有麻烦,也不会有任何人敢说闲话。你想回,我就陪你。以后我们轮流在两家过年。”
他字字笃定。
一趟短暂的旅途结束,从港岛回京城的那一天,易思龄仍旧兴高采烈。经过这遭,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谢浔之的确是很靠谱的男人。
赶回港岛的当天,正好撞上新年花车巡游,初二又有新年维港烟花。港岛的年味不比京城少。
“没有我们结婚那晚的烟花盛大。”
说这话时,易思龄躺在星顶酒店的顶楼花园,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维港上不停炸开的花朵。
这里是私人花园,不对外开放,易思龄在这里有属于她自己的玻璃花房。
谢浔之松弛地靠在躺椅上,微微潮湿的海风吹来,让他指尖的雪茄忽明忽暗。他难得吞云吐雾。
从认识他起,他抽过一次烟,两次雪茄。抽烟那次还是不可提的意外。
灰蓝色的烟雾后模糊他冷峻的面容,很倜傥,手腕上的腕表在夜色下闪动着幽幽光泽。
“你喜欢,可以再放一次。”
“我是喜欢,但一次就够了。”
任何烟花都比不过。
谢浔之听懂她的话语,笑了,把雪茄搁在小茶几上,起身走到她躺着的那只超大的粉丝绒沙发边,蹲下去,吻了吻她的耳廓。
“别闹…”易思龄别扭地推他,“她们能看见呢。”
谢浔之回头看了眼正在忙着吃甜点的老四,然后是兴奋拍照的老三,最后是端着一杯鸡尾酒,坐在秋千上,低头看着手机发愣的老二。
没有谁注意到他们。
但她脸皮薄,上次接吻的图片传遍全网已经让她不爽很久,若是再被她姐妹看见他们躲在这接吻,肯定又要跟他闹脾气。
“好。”他叹气。
易思龄嗔他一眼,勾勾手指,“把雪茄拿来,我尝尝什么味。”
“不可以。”谢浔之看着她。
易思龄翻身坐起来,“凭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又不吸进去,我就玩玩。”
她推他,哪知他这人实在是高大,压根就推不动,“你快去啊,烦死了,谢浔之,我生气了。”
“…………”
他无奈,只能折回去,把雪茄拿过来,递给她。
易思龄纤细的手指捏着这根比香烟粗上几倍的雪茄,来回把玩,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唇边,不太会吸,样子很笨拙。
谢浔之就单膝跪地在她身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做坏事。
饱满的红唇微微翕张,看见一丁点糯白的牙齿,含住雪茄,试探着吸了一口。
谢浔之不知为何,滚了下喉结,背脊的肌肉绷紧。
联想到了某些不能说的画面。
他光是想就觉得把她染脏了。他为自己道德的底线一退再退而感到耻。
易思龄蹙了蹙眉,也不知想到什么,眼波流转,瞥了眼谢浔之,她忽然抬起手,抓住他的领带结,借着支点凑过去,把烟雾全部吐在他脸上。
她得逞地笑起来。
一瞬间,浓郁的雪茄香与她气息里的玫瑰香混为一团,将他淹没。
她穿着露肤度很高的吊带裙,慵懒地披着一条羊绒围巾,遮不住胸前的白皙,在夜色下也晃眼。
谢浔之觉得他道德败坏不是没有原因,她这种精怪,谁碰上她都要堕落。
“不好抽。”易思龄嫌弃地瘪瘪嘴,做了坏事跟没事人一样。
谢浔之双眼微眯,眼底团着似烟雾一样浓稠的东西,沙哑地开口:“不是这样抽的。方法错了。”
“哦…关你什么事,我想怎么抽就怎么抽…”易思龄还委屈地撅了下唇。
谢浔之受不了她在这时还撒娇,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将雪茄拿过来,扔在一旁的威士忌酒杯里。火星啪地,被酒水淹没,溢出一丝了无生气的雾。
“昭昭,你有时的确太调皮了。”
他沉声说完,利落地把她压在沙发上,吻住她的唇,近乎贪婪又凶狠地吻。
远处的烟花还在不停绽放。
大街小巷全是为新年狂欢的人们,仰着的视线偶而瞥过这栋亮着灯光的摩天大楼。不会有人想到,这幢九十层的建筑顶上有一座花园,一对爱人在接吻。
易思龄被他吻得又懵又怕,他温柔的时候太多,都让她忘记了,他其实骨子里是一个喜欢掌控全局的男人。

易思龄的的确确太调皮了。
在港岛停留的三天,她如鱼得水,如鸟归林,应接不暇的新年宴会邀请她,或是在太平山顶的别墅,或是在浅水湾的庄园,或是在红磡的夜店。
她打扮得珠光宝气,比欧洲王室的公主还要更像公主,坐上她泛着雪光的宾利,兴冲冲地从易公馆出发,回来时是深夜,身上沾了五花八门的香气,像一朵朵旋转的花。
每一场酒会,舞会,party,谢浔之都在。他全程意兴阑珊,也不去舞池跳舞,也不玩游戏,也不当显眼包出风头,也不会清高地故作姿态,只温和而安静地坐在能看见易思龄的地方,偶而喝一口龙舌兰,眸色晦如雾霭,唇边的笑意很淡,让前来和他攀谈的人猜不出心思,不多说也不冷场。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不是因为易思龄,这个男人绝不会出现在这种纸醉金迷的欢乐场。他衬衫整齐,一丝不苟,再系一条领带,他可以直接去参加国际金融峰会。
他看上去和所有人格格不入,和易思龄也格格不入。可易思龄晕乎乎地靠在他怀里撒娇时,男人会占有欲地搂住她的腰肢,手背青筋迭起,画面氛围强烈,冲击感官,没人会违心地说他们不般配。
他在这里浪掷寸秒寸金的三个小时,就是为了最后带她回家。
易思龄被朋友灌得微醺,出来后吵着要坐敞篷车,谢浔之只好让司机开一台四座敞篷来。敞篷是红色奔驰,易思龄很傻地趴在他身上,一只手懒洋洋地举起,抚摸夜风,霓虹迷离,让她的眼睛朦胧又斑斓。
在五光十色的夜里,敞篷一路从红磡开到浅水湾,他们像一帧七十年代的电影。
谢浔之无奈地抱住她,低沉的声音散落在风中,听不真切。
“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你回港岛住?”
周边的街景极速倒退,易思龄蹙眉,风吹乱她的头发,吹得满脸都是,“谢浔之,你说什么?”
谢浔之叹气,“我说。”他把她在风中乱飞的头发聚拢在一起,没有皮筋,于是用手束起。
“新年快乐,昭昭。”
今年的新年愿望是:易思龄少调皮,两家人平平安安。
回京城后,走亲访友,也是一连好几场饭局。易思龄这种社交达人也想歇菜,太累,从港岛玩到京城,她终于不再喊无聊,谢浔之对此颇为满意。但很快,他的满意成了更大的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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