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配(叶见星)

“领班今天vip包间里的客人什么来头啊？居然连总经理都惊动了？”
“你刚来还不知道，今天来的是瑞华的裴总，也是咱们酒店的大股东算是幕后老板，他平常一年也来不了几次，也不知道今天是宴请什么重要的客人，总经理把他珍藏多年的好酒都拿出来了。”
领班：“快走吧别磨蹭了，待会儿进去了都警醒点别惹麻烦……”
“……”
谈矜无语，还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还好宋女士预定的是包间，没那么容易碰面。
这家酒店她从前常来，不用侍者她自己也能轻车熟路地找到包间的位置。
却不想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刚才在电梯门口偶遇的那几个服务生从自己的包间里走出来。
谈矜：“？”
她下意识拿出手机对了一眼包间号。
短短三个数字，她一个一个对了不下三遍才确定没错。
“……”
谈矜脸上有一瞬间迷茫。
她没急着进去，而是拿出手机给谈翊发了个微信，打算再确认一下包间号，没准是宋女士粗心发错了号码。
发完，她偏头不经意借着虚掩着的门扫了眼里面的情况。
碍于门缝太小视野有限，谈矜只能看清离门最近的男人背对着门口，穿着中年款式的西装，鬓角有些泛白，看上去年纪跟谈父差不多，但看背影应该不是，谈父没有这么魁梧。
谈矜这才放心。
多半是宋女士发错包间号码了。
谈矜立刻收回视线，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听见包间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矜矜出国多年，她国内的工作室离瑞华不远，还要麻烦贤侄有空的时候照拂一二。”
闻言，谈矜离开的脚步瞬间顿在原地，心脏猛地沉了下。
这声音……
分明是她父亲谈俞城的。
难道没有发错包间号码？
可今天不是她的接风宴吗，裴知聿为什么会在这？
她本能地将视线再次看过去，许是角度的原因，这一次她清了正对着门口的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男人面容清隽棱角分明，骨相极其优越令人过目不忘，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像是刚工作完急着出门忘了摘，给他本就清冷卓然的气质增添了几分矜贵。
他穿着纯白色商务衬衫，即使是私人聚会扣子也依然一丝不苟地系到最顶端，再往上是凸起的喉结，性感中带着一丝禁欲。
与五年前相比，褪去了些许少年气多了几分沉稳。
这是自分手以后，谈矜第一次这么仔细认真的打量他，一时竟忘了移开视线。
与此同时，对面的人似乎如有所感，视线毫无征兆地看过来。
四目相对。
谈矜还未来得及移开的视线，瞬间撞进那双漆黑深邃又深不见底的眼里。
谈矜心脏“咯噔”一声。
而那人眼里也明显闪过一丝错愕。
很快，谈矜就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执起桌上的茶杯，脸上笑容清越温和：“谈叔叔言重了，应该的。”
视线却半分未动。
这一刻，谈矜的心跳仿佛有一瞬间的停滞。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了今天的接风宴裴知聿也在的这个事实。
长到她几乎忘了做出反应。
直到走廊里一阵风吹过，半掩着的门“咣当”一声关上。
将那道意味不明的视线彻底隔绝。
谈矜的脑子里有些乱，她浑浑噩噩地走进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
这会儿里面没人，她靠在窗边吹了一会儿冷风，脑子也清醒了些。
可刚刚那道意味深长又波澜不惊的视线，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五年过去，他除了容颜之外其他的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的冰冷不带半点感情，即便是在从前两人亲密接触动情时，她也从未从见他眼底掀起过半分波澜。
这不由得让她怀疑起，他对她的感情究竟有多少。
在一起那会儿，谈矜不止一次故意在裴知聿忙的时候凑过去闹他。
大小姐折腾人的花样层出不穷，但裴知聿却总是能见招拆招，最后宠溺又无奈地把人抱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哄。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谈矜最能感受到爱意的时刻，可她又总是想要再确认一次，于是娇纵地搂着他的脖子问：“裴知聿你爱不爱我？”
裴知聿却总是垂眸反问她：“你说呢？”
她那会儿满心满眼都是裴知聿，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回答自然是：“爱你，全世界最爱你。”
说完又问：“那你呢？”
回答她的是他身上铺天盖地的雪淞香气和细细密密的吻。
那会儿她被爱情冲昏了头，沉溺在他的温柔港湾里，哪里还能记得起来自己刚刚问过什么。
如今再回想起来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在一起那么久她居然连一个“爱”字从没从他口中听到过。
她从前就在想，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够牵动她的情绪，哪怕只有一点点。
除去她不懂事的童年，从15岁到19岁，裴知聿占据了她整个懵懂的少女时代。
她用了一整个青春的时间去验证，遗憾的是至今都未能得到答案。
或许，那个能牵动他情绪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思绪渐渐抽离。
吹了一会儿风，谈矜的大脑也清醒了不少。
她低头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擦干后拿出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打算给谈翊发个微信，告诉他自己今天不过去了，让他帮忙圆一下。
刚走出去，余光走廊距离她不远处站着个人正在打电话。
“今天没来得及处理的工作明天再处理，晚上有事，帮我推掉后面的行程……”
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男人身形颀长挺拔，白色衬衫熨帖下摆塞进西装裤里，整个人肩宽腰窄，气质卓然。
他的嗓音很好听，低沉清冽，像是初冬的带着冰的清泉水。
再加上那副天生优越的皮囊，即便是如今沉着一张脸训人也一样赏心悦目。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裴知聿拧眉抬头看过来。
四目相接。
谈矜看见那人的表情有明显的停顿，顷刻便恢复如常。
这一次，谈矜先一步移开视线，装作没看到转身快步离开。
原地，男人又对着电话那头交代了几句，随后抬腿跟上去。
察觉到身后的人跟了上来，谈矜抿了抿唇，脚下步子不免凌乱了些。
反观身后男人步伐沉稳，一直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气氛有些微妙。
谈矜很不喜欢这种被别人掌控着的感觉。
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到包间门口，身后的脚步声扰得谈矜有些心烦意乱，并未察觉到已经到了门口。
就在她马上就要走过时，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紧接着，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低磁淡漠：
“不进去？”
作者有话说：
矜宝：“……”
这饭是非吃不可吗…
暂时隔日更，上榜后日更，宝宝们圣诞节快乐呀！

心里升腾起一股烦躁，这人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
默了默，她拧眉看过去，刚想说什么包间虚掩着的门就被风吹开，里面的人看过来一眼就看见站在走廊里的她和裴知聿。
里面的长辈已经看到她了，她想不进去都不行了。
谈矜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见状，裴知聿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没再开口转身走进包间。
谈矜紧随其后。
不过，还好她今天出来精心化了全妆，口红颜色应该也挺有气场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赶时间没来得及做发型。
要知道这顿饭有裴知聿在她就该涂再深一个色号的口红，然后穿上她那件性感的小黑裙……
谈矜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端着流水刚刚转身的服务生，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躲避。
一瞬间懊恼、不甘、丢脸等等各种情绪疯狂涌了上来。
就在她以为今天注定要在裴知聿面前丢脸的时候，走在她身旁的男人突然动了下，紧接着她的手腕处覆上一层薄薄的凉意。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握着她纤细的手腕，谈矜甚至能明显感受到他掌心顷刻间传递过来的体温。
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谈矜呼吸猛地一顿，大脑宕机片刻，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裴知聿拉进怀里。
久违的雪淞香气猝不及防钻进鼻尖，直冲大脑。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领班才交代过这间vip包间里的客人不能得罪，他就出现了这么大的失误，见状服务生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女士您没事吧？真的很抱歉。”
闻言，谈矜这才回过神来，下一秒直接从裴知聿怀里弹出来。
速度快到跟躲什么瘟神似的。
掌心残存的余温还未消散，男人心中冷笑，她避之不及的模样尽收眼底。
谈矜飞快调整好表情，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服务生也没想到谈矜不仅漂亮到让人一眼惊艳，居然还这么好说话，心中不免感激，又一遍鞠躬道谢一遍没忍住悄悄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眼。
这家酒店是郦城数一数二的高端场所，来来往往的人非富即贵，其中不乏名媛太太和小有名气的女星。
但今天这位却是他在酒店工作几年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中顶好看的。
与此同时，桌上的长辈也都纷纷反应过来，宋清沅看着两人半开玩笑道：“好久没见矜矜跟阿聿同框了，今天一见才发觉这两个孩子同框还挺般配的。”
裴铮闻言也跟着附和：“的确是郎才女貌。”
“……”
为了不让事情发展得更尴尬，谈矜赶紧笑着将话题岔过去，她看着裴铮乖巧道：“裴叔叔好，几年不见您更年轻帅气了。”
“还是我们矜矜会说话，裴叔叔年纪一大把了，还帅什么帅啊！”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裴铮依旧笑得合不拢嘴，心里更加喜欢谈矜了。
说完，裴铮连忙笑容满面道：“快别站着了矜矜快过去坐，听你爸爸说你今天下午刚办完一场秀，一定还没吃饭吧，我点了不少你爱吃的一会儿可要多吃点儿！”
“谢谢裴叔叔。”谈矜笑着回。
说话的功夫，裴知聿已经先她一步落了坐，而整张桌子就只剩下裴知聿身边的那张椅子是空着的，就跟提前商量好的似的。
见状，谈矜的脚步有一瞬间的迟疑。
可转念一想，不就是一个位置么，反正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了，也无所谓远近了。
要是她这时候换位置，倒显得仿佛她对他念念不忘。
思及此，谈矜大大方方坐在那张空着的椅子上。
余光不经意瞥了裴知聿一眼，他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淡定地拿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仿佛他旁边的是人还是空气根本没区别。
人齐以后众人边吃边聊。
聊到工作上的事，谈俞城不免夸赞道：“阿聿如今可是郦城商界的新贵，前途不可限量，我今天还看见新闻，说瑞华的第三代智能家居机器人都要上市了！”
谈矜下意识抬眸往裴知聿的方向看了一眼，瑞华科技这两年迅速在科技领域崛起，成为国内当之无愧的龙头，她就算是在国外也略有耳闻。
裴铮笑道：“别提了，当初让他进公司他不肯，非要自己创业，忙得脚不沾地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哪里像矜矜这么乖巧贴心。”
闻言，宋女士不满地睇了谈矜一眼接话道：“要是真有那么贴心就好了，前几年一声不吭地跑出国，一走就是好几年。”
“话不能这么说。”
裴铮：“矜矜在国外读的可是顶尖的艺术院校，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呢，我听说矜矜今天下午刚办完一场大秀，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前途不可限量。”
谈矜乖巧笑着：“谢谢裴叔叔，多亏了您替我正名，不然我妈还以为我整天瞎忙不回家呢！”
闻言，裴铮轻笑出声。
紧接着，就听见他笑着问：“矜矜今年有二十三了吧，有男朋友了吗？”
宋女士轻轻叹了口气：“说到这个我就发愁，从小到大追求者也不少，结果到现在也没见她带个男朋友回来。”
“阿聿呢？有女朋友了没？”
裴铮摆了摆手：“要是有就好了，阿聿的臭脾气随我，一般姑娘估计受不了他，不像我们矜矜又聪明又漂亮，也不知道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娶到我们矜矜当老婆。”
谈矜：“……”
两个人一唱一和地意图可以说是十分明显了，恨不得当场就把她和裴知聿的婚事定下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哪是给她的接风宴，分明就是打着接风宴幌子的相亲宴。
思及此，谈矜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茶杯，低头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试图掩饰尴尬。
又抽空用余光飞快瞥了裴知聿一眼。
那人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对长辈们的话充耳不闻，仿佛另外一个当事人不是他一样。
谈矜只觉得今天这顿饭比她想象中还要更难熬。
相亲这回事宋女士已经提前跟谈翊知会过了，谈翊没什么意见，他跟裴知聿是多年好友，能力和人品都没得挑，若是能成他妹夫自然好，不过还是要看谈矜的意思，在这方面他是无条件站在妹妹这边的。
谈翊原本想观察一下谈矜对这件事是反应，却没想到刚转头就看见妹妹拿着空茶杯抿了一口。
谈翊忍不住倾身过去，压低声音问：“你拿个空茶杯干什么呢？”
“……”
谈矜活了二十三年，还没这么尴尬过。
她没出声，飞快用余光扫了裴知聿一眼，确定他没看到才松了口气。
见谈矜一言不发，宋女士笑着打趣：“小时候三句话不离知聿哥哥四个字，我还怕她拉着阿聿早恋耽误阿聿学习，没想到长大了倒是生分了。”
谈矜：“……”
她倒是想跟裴知聿早恋，那人家也得肯啊。
想当初追裴知聿碰的壁比她吃的饭都多，她想过这人难追，没想到这么难追。
不管是网上教的还是书上学的，她把自己能想到的追人方法试了个遍，全都无功而返。
向来众星捧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谈大小姐那受得了这个，最后只能使出杀手锏趁裴知聿发烧虚弱的时候，把他按在床上狠狠强吻了，又厚着脸皮叫他负责，连哄再骗地才把人追到手。
她至今还记得裴知聿当时的模样。
因为发着高烧，平日里那张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带着病态的白，原本清明的眼也有些混沌，许是没料想到她会突然亲他，眼里带着明显的错愕。
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愣在原地。
计划得逞后，谈矜笑得狡黠：“你都亲我了得对我负责，不然我就告诉我哥你欺负我。”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女朋友了，你要对我比之前更好，听见了吗？”
男人喉结认命地轻轻滚了下，嗓音哑得不像话：“听见了。”
当初她整颗心都扑在裴知聿身上，如今冷静下来想想才发觉，一切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思及此，谈矜眼睫轻轻垂了垂，阻止道：“妈，那是我小时候不懂事您就别再提了。”
闻言，原本没什么反应的男人抬了抬眼，看不出情绪。
宋清沅不清楚谈矜心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奇怪：“人家阿聿小的时候那么照顾你，怎么就不让提了。”
还没等谈矜说话，就听见身旁的男人淡淡开口：“矜矜是谈翊的妹妹，照顾矜矜是应该的。”
此话一出，桌上长辈面色各异，裴知聿一句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把谈矜当妹妹。
闻言，谈矜不知道是被戳中了哪根敏感的神经，也跟了一句：“知聿哥哥说得对。”
两家长辈的眼底都有些失落，毕竟两家知根知底要是能亲上加亲是最好不过的了，只可惜两个孩子不来电，只能就此作罢。
见状，谈矜也跟着松了口气。
可刚刚那股突如其来情绪下头以后，紧接着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觉得嘴里的糖醋排骨好像没那么香了。
或许是因为走神，谈矜冷不丁咬了嘴唇内侧的一块肉，血腥味瞬间蔓延直整个口腔，疼得谈矜忍不住皱眉。
她不由得想起五年前，他也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碎了她所有镜花水月的梦。

饭局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当晚回家，谈矜久违的失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