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简汀!”赵可满脸焦急, “陈缘知她刚刚!她刚刚说是出去上洗手间, 结果过了好久也没回来。”
“我当时觉得不对就给她打微信电话,她接了, 然后说她肚子疼,可能是急性肠胃炎,已经和班主任请假直接回家了,估计是来不了了!”
“现在要怎么办?她这个角色得快点找人替上才行!!”
罗简汀脑内一根线迅速绷断。
赵可一鼓作气地说完,差点喘不上气,结果一抬眼就看见罗简汀的表情,瞬间噤若寒蝉:“……简汀?”
罗简汀脸色冰冷,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妈的,这女的居然敢耍我。”
赵可愣了愣,意识到她是在说陈缘知,虽然犹豫但还是小声开口:“她应该是真的不舒服吧,我听电话里她的声音很虚弱……”
罗简汀冷笑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我刚做完全部的置换工作她就身体不舒服?她这不舒服来得可真及时啊!”
“但是她如果是假装的,那难道她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要放我们鸽子吗?这种心计未免也太深了吧……”
罗简汀咧开嘴角,眸光暗沉,“不一定啊。”
“也有可能我们中间出现了叛徒呢?”
赵可顿住了,她身边的刘莨惊呼:“对哎!确实有这种可能!说不定有人偷偷去和那个陈缘知说了我们的计划!”
“干,谁那么仁慈善良啊,真是搞不懂!”
罗简汀在怒火过后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这时赵可突然提议:“对了,诗嫣不是也没有演出任务在身吗?我问问她可不可以来帮个忙,演这个角色。”
罗简汀不置可否,但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不屑。
赵可已经拨通了李诗嫣的电话:“喂喂?诗嫣吗?你现在在学校吗?”
“对对,我和你说,是这样的——”
“ ……好!那我先把剧本发给你!”
赵可把剧本发过去之后,没过两分钟,李诗嫣便回复了她消息。
赵可看着手机页面上的文字,有些没想到的呆滞:
“……诗嫣她拒绝了。”
“那不是肯定的吗?”罗简汀冷笑,“我早就猜到她不会帮忙的,这种角色她不可能答应。”
刘莨一脸懵:“为什么啊……?”可她一直觉得罗简汀和李诗嫣的关系很好哎?
这种关键时刻,帮忙演个简单的角色救场都不愿意吗?
“要是需要顶替的角色是大小姐,她还可能会来。女管家?而且还是要被我甩耳光的那种?她会接才有鬼了。”
“可是她又不是陈缘知,你肯定不会真的打她呀——”
“那她也不会答应的,没差。”
罗简汀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眼眸里火星燃起,她强忍着冲动,深呼吸平复心情,“……赵可,你看看观众席,现在班里来了几个人?直接抓个不起眼的家伙过来让她演吧。”
离晚会正式开场还有五十分钟,这个点过来的人多半都是有演出任务或者社团工作的人,班里来的观众更是寥寥无几。
赵可看来看去,眼神似乎是锁定了一个合适的目标,她转头看罗简汀,“简汀,我们一起去说吧,我怕我说服不了她。”
罗简汀转头看她:“谁?你看中谁了?”
赵可:“我看到谢槿桦了。”
“她身高勉强可以,而且我记得她没有加入任何社团。最重要的是,她在我们班就是个透明人,选她最合适了。”
礼堂外小道上,长椅微凉,两个女孩并肩坐着,一个短发穿着校服,看上去玲珑可爱;一个黑直长发穿着黑白色的制服裙,看上去清冷如月。
两人正低声絮语。
陈缘知:“关于这个计划,罗简汀应该没告诉几个人吧,毕竟如果没做好保密的话计划肯定就泡汤了。你跑来告诉我这些,真的不会暴露你自己吗?”
蒋欣雨笑笑,“别小看我啊,我肯定是留了后路的。”
“我找到了合适的替死鬼。”
陈缘知听完蒋欣雨的布局,点了点头,神色也放松了一些,“原来是这样。但是你有几成把握?罗简汀万一没有相信是那个人泄密的该怎么办?”
蒋欣雨摇了摇头,非常笃定,“她会信的。”
“因为罗简汀从没真正信任过任何人。”
“这是她的优点,但也可以成为她的软肋。”
“要我顶替陈缘知的角色?”
谢槿桦语调平平地重复了一遍赵可的话,赵可又拿出了之前劝陈缘知的那一套,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看着她:“对对,她说她身体忽然不舒服,这个角色现在没有人能演了。”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上台了,背景音乐和剧本都早就确认了,这个剧情是不可能去掉的了,只能重新找人。”
“槿桦,拜托你了,你也不希望我们班的节目最后变成一个笑话吧?”
赵可表面上笑眯眯的,和当时劝陈缘知时一模一样,实际上心底却比面对陈缘知时更为紧张和忐忑不安。
谢槿桦的眼神比陈缘知的要有压迫力得多。
陈缘知的不说话其实只是淡穆而已,她是真正的不动声色,看上去平静无波,甚至不熟悉的人会误以为她很乖巧,不善言辞。
而谢槿桦不说话时整个人都是冷的,仿佛久冻的冰山。她看来的目光犀利直白得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仿佛只需轻轻地扫一眼,就能把她满腹的歪心思解剖得干干净净。
赵可的心在谢槿桦的沉默里越悬越高,直到谢槿桦开口:“剧本给我看一下。”
赵可眼睛一亮,以为谢槿桦松动了,于是连忙递上剧本。
罗简汀的心情始终很差,她厌恶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故而此刻只是站在旁边没有出声,一直都是赵可在和谢槿桦交涉。
她刚把心里的火压下去,就听见了谢槿桦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剧本我看了。”
“我不演。这个角色我建议你们直接删除,因为有她没她都不干扰主线剧情。”
“这个角色本来就是多余的。”
谢槿桦说最后一句话时,眼皮懒懒掀起,刚好和看着她的罗简汀对上目光,仿佛那句话就是说给罗简汀听的一般。
剧本就是罗简汀写的。她本来就讨厌被人忤逆,此时谢槿桦当着她的面说里面的角色多余,等于是在她本就脆弱的神经上疯狂挥舞铁锹。
罗简汀的眼神很阴蛰,但谢槿桦却没有露出一丝惧色,反倒是一直盯着她看,目光淡然微冷,纹丝不动。
“哈。”罗简汀轻笑了一声,走近了几分,她笑着看谢槿桦,嘴皮上下开开合合,“槿桦啊,这个剧本里的每个角色都是很重要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可能你看得太快了?没有看明白?女管家的戏份虽然不多,但每一处都很关键。”
罗简汀面上在笑,眼睛却渗出难以察觉的寒意:
“女管家这个角色,我们不会删,也删不掉。”
“随便你。”谢槿桦语气平淡毫无起伏,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要不要采纳是你们的事。”
罗简汀盯着她:“所以你的回答依旧是 ‘不 ’ 吗?”
谢槿桦:“对,我不演,你们找其他人吧。”
两个人对峙之时,时间也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广播早已不知道响了多少回,催促着有准备节目的演出队伍尽早前往后台。原本空着的座位也开始零零散散地被来人填满。
隔壁班恰好是物创班,座位和她们班就挨在一起,此时此刻已经坐了好些人了,有些闲的还不停地往这边看,似乎对她们站在座位边上不坐下的行为很是好奇。
罗简汀的心里被压抑的火开始一点点地往上窜,就在这时,谢槿桦站起了身,手里拿着书本,似乎是打算离开。
罗简汀不假思索地走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手臂上的握力惊人,以至于传来一丝痛感。谢槿桦微微皱了皱眉,扭头看向抓着她不放的罗简汀,“你干什么?”
罗简汀依旧面带微笑,语气温柔,眼神却叫人不寒而栗:
“谢槿桦,你没必要这样吧?看我们大家的努力白白浪费掉你是觉得很高兴?这是我们班的人准备的节目,你也是班集体的一份子,你完全没有一点点班级荣誉感的吗?对你来说只是帮个忙的事,有这么难?”
谢槿桦被人硬拽着不让走,对方还发脾气对着她劈头盖脸一顿喷。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此时此刻终于也被面前的罗简汀惹恼了。
谢槿桦一反常态地笑了,她冷眼看着罗简汀,没有急着甩掉她的手,反倒是语气讥讽地开口了:
“我没必要?罗简汀,到底是我没必要还是你没必要?”
罗简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你说什么?”
“听不懂?那我换个简单点的说法,”谢槿桦盯着她,“你现在在这跟我叫嚣什么?我拒绝了你,你就生气了?你知不知道,你破防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你不会以为这个班里无论是谁都要听你的话吧?在班里横行霸道久了,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不起的货色了?”
罗简汀脸色已经完全僵硬了下来,她转动眼珠,余光瞥见周围的人开始将目光投来,顿时语气阴寒地警告道:“谢槿桦!你给我闭嘴——”
谢槿桦丝毫不惧,看来的目光冰冷之中,还夹杂着鲜明的嘲讽:
“该闭嘴的是你,罗简汀。”
“没顺利地在台上当众扇陈缘知耳光,你很不爽吧?气得肺都快炸了吧?”
罗简汀脑子里嗡地一声,轰然响起。
“怎么一切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啊?你自诩手段过人很久了吧,今天终于也狠狠栽了一次,感觉怎么样?”
越来越多的人被此处的对峙吸引,罗简汀终于忍不住了,她声音尖厉:“你闭嘴!闭嘴!!”
“——送你一句话,腌臜事做多了,总有一天阴沟里翻船。”镜框边反射着利芒般的光,切割出女孩黑白分明的眸,冷冽淬洗。
谢槿桦推了推眼镜,冷笑道:“我懒得管你怎么做人。但你来惹我,就请做好准备,我不会像那群软蛋一样好拿捏。”
谢槿桦伸手甩开了罗简汀拉着她的手臂,大步离开。
周围的人有一部分在悄摸地盯着这边看,更多的人听不太清声音,漫无目的地四处看,或是跟朋友聊天。
而罗简汀觉得怒火仿佛化作了倒流而上的血液,随着谢槿桦的话语冲上了头顶,久久不去。
赵可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急切,“简汀,现在找个人也来不及了,我们的节目顺序排在很前面,我们直接跟大家说,看看能不能改一下剧情,把这段糊弄过去吧——”
罗简汀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吐出一口气,掩去满脸的乖戾: “回后台。”
礼堂宛若一个巨大的被烧至鼎沸的油桶,只差一颗火星便能点燃。礼堂外不远处的体育馆,草木丛生得安详静谧。
陈缘知此刻坐在台阶上,她抱着腿,手机抵在耳侧,过长的裙摆落在杂草和石阶衔接的地方,空气中带着早春傍晚的凉气。
陈缘知正在和奚北打电话,少女脸上的笑意莹莹发亮,仿佛春夜里萤火虫散发的微光。
“……我就是这样说的。完了之后,我还给她发了好多条‘不好意思’,‘抱歉给你们带来麻烦了’。我有时候都很感慨,我真的是很有礼貌的一个人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楚奚北那边发出了震天响的大笑,“陈缘知,你这句话我能笑一整年!”
“哈,难道不是吗?”
“你自己觉得呢?说话也要摸摸自己的脸啊,清清。”
“但你就喜欢听我说这些吧?”
“当然了,听你反击她们的故事,简直爽爆了好吧?”
楚奚北那边传来了一点拨动琴弦的声音,还有那人懒洋洋的嗓音,烟石磨砺的意味,“反正我是一点也不怕你被人欺负。除非是暴力吧,不然你这个人又狡猾又灵敏,真的是很难对付的。”
陈缘知姑且当这是对她的夸赞了。
她耳朵很尖,“你在练琴?最近有准备要演出了吗?”
楚奚北笑道:“这都瞒不了你。我们乐队老时间老地点,准备再演出一次,这次演奏一些新歌。”
陈缘知揣摩了一下,“五一,然后就是我上次看演出去的那个地方吗?”
楚奚北:“对。你要来吗?来吧来吧,这次的歌也超级好听!”
陈缘知笑了:“来啊。如果到时候没有其他事情,我肯定会来。”
楚奚北声音变得不爽:“这次那个家伙不会也跟着你来吧?”
陈缘知打趣:“什么那个家伙啊,人家有名字,叫许临濯。”
楚奚北:“好咯,有点记不住嘛。”
“他应该不会来了,”陈缘知说,“他有和我提过,这次五一要和家里人去外地参加亲戚的婚礼。”
楚奚北的语气马上开朗了:“哇!那真遗憾!”
陈缘知:“你这声音听上去可不像是在遗憾。”
“北北,你这么不喜欢他吗?”
楚奚北回想起上次见面,心有余悸道:“其实现在已经还好了,不太想见到他,主要还是因为上次你进医院,我有点被他那个眼神吓到。”
陈缘知缓缓问号:“眼神?什么眼神?”
“就是他开门进来的时候看过来的眼神,真的超级冷,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是那种谦谦君子的风格,从来不会给人白脸的。结果他那天直接打破我对他的一贯印象。”
“而且你别说,一直表现得很和气的人突然发火真的比一般人恐怖。我当时都吓得直接站起来出去了。”
陈缘知“啊”了一声,遗憾道:“原来你那个时候是被吓走的吗?我还以为你真的出去给我叫医生了?我还在想你怎么那么久都没回来。”
楚奚北说到一半的话直接咽了回去:“大哥这是重点吗?!”
陈缘知忍不住笑了,“你就是对他误会太深了。他是性格温和,但那只是他习以为常的教养而已。他做事其实很果断,可以用雷厉风行来形容。”
“不过他那天确实发火了,也是我没见过的一面。”
楚奚北那头默然许久,突然开口道:“我就是那天开始,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家伙的。因为他看上去真的很关心你。”
“如果他的存在确实会让你更幸福的话,”楚奚北闷声道,“……那我就稍微把清清让一点点给他吧。”
陈缘知垂下眼,没人看见的角落,她满目温柔。
“你啊。”
楚奚北:“对了,你要不要提前听我们这次准备演奏的歌?虽然不是自作曲目了,但是我们都觉得这几首歌超级符合我们的风格!而且真的很好听!”
陈缘知笑道:“好啊。”
轻快的吉他扫弦声和低沉微微沙哑的女声在耳畔响起,陈缘知看着不远处的树,风涤荡了春的夜晚,飘过的那一刹好像清洗了灵魂。
“可以的话 我希望能改写世界”
“倒不是说消除战争这种了不起的事”
“不过倒也是有那么一点那样的期待呢”
陈缘知想象着这首歌加上鼓音和贝斯声的模样,一定会是一首很欢快又有点羞涩的歌曲吧。
但一定是满是期待的那种。
不远处传来草叶弯折发出的细碎声响,陈缘知坐在台阶上,背对着来路,很专注地听着歌曲,没有留意到这份异常。
“生命破开坚硬的地面生长出来”
“越过那座山丘”
“仿若有光芒万丈”
“那是照亮了你所有孤独的黎明”
楚奚北的歌声逐渐低下去,快要结尾的时候,陈缘知的肩膀忽然被来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陈缘知愣了一瞬,随后意识到这个人可能是谁。
她抬头,许临濯穿着全套的演出服,看上去是刚刚结束了表演赶来,比平日还要华丽数倍的服饰将那人身上一直潜藏的贵气勾出,和本人身上那种强烈的清冽感糅杂为一体,仿佛布朗尼上面一片别出心裁的薄荷叶,显得青涩,但又不失成熟的魅力。
他的身影遮蔽了陈缘知头顶的月光,但他看来的目光比月光更温柔和穆。
他看了眼她手里的手机,轻笑着用气声说:“清之,久等了。”
陈缘知顿住,怀揣的少女心事开始挣扎,她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朝他点了点头。
电话那边的歌声停止了,楚奚北带着笑的声音传来:“怎么样?还不错吧?”
陈缘知抿起唇角:“嗯,真的很好听,没想到你的唱功进步了这么多,真是士别三日,及当刮目相看啊。”
“嘿嘿,我的唱功还是一如既往的烂,是歌好听,好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