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亲眼看到他跟温暖暖之间确实没有半点暧昧,她还是很不爽。
云昭任性道:“明知道牵扯我娘,你干嘛不把那个私生女杀了,偏要带回来惹我生气!”
晏南天叹气扶额:“昭啊……我们大继朝,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少来!”云昭口无遮拦,“你家宫斗的那些事儿多脏啊!一天要枉死多少人!”
晏南天:“……”
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彼此知根知底的。
他摁着额角,起身,往香炉里添了好几勺静心的香料,深深吸口气,返回床榻前。
沉厚的熏香缓缓散开。
云昭闻到了一股庄重肃穆的味道。
晏南天落坐她身旁。
被褥微微凹陷。
“阿昭,”他凝视她的眼睛,语重心长,推心置腹,“你与湘阳夫人都被保护得太好了。天真烂漫,直来直去,天不怕地不怕,看不顺眼就动手——可是阿昭,杀人不是那么杀的。”
云昭不服:“有什么不同!”
晏南天垂眸笑叹:“不同之处可太多了。你看,我们兄弟之间不论斗成什么样,表面上谁还不是兄友弟恭了?真动手时,要么借刀,要么站着正义的高地……总而言之,绝对不可以让自己变成坏人,知道吗?”
云昭觑着他,阴阳怪气道:“是呢是呢,我们储君殿下,从来光风霁月呢。”
他抬手,毫不客气地推她脑袋,把她推得一歪。
他没好气道:“我只怕爬得慢了,护不住你这个闯祸精。”
云昭差点儿跳起来:“我!哪!有!闯……什么……祸……”
嗓门一开始拔得老高,越说越低,最后一个“祸”字几不可闻。
她还是知道心虚的。
“不许翻旧账!”她凶狠威胁他。
晏南天从善如流:“嗯,不翻。”
嘴上说着不翻旧账,一双桃花眼却分明在细数她这些年做下的各种好事。
他笑道:“我们阿昭,表面看着凶,其实心地最善良。”
云昭:“现在拍我马屁?晚啦!”
晏南天:“白日里气得要死,也只是想要把人赶走呢。”
云昭冷笑:“你以为我不想杀?你敢不敢把我的蛇还给我!”
他一听这话便低低笑了起来,好一会儿,笑得她都快要恼羞成怒了。
他道:“湘阳夫人当初做得不够漂亮,这才留下后患。你确定也要这么莽撞?”
云昭眯了眯眼。
听他这话音,好像是和自己站一边的。
她生气:“那你不帮我解决!”
晏南天神色无奈:“阿昭,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护着一个野种?”
云昭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快放。
他正色道:“温长空是举国皆知的猎鲸英雄,他死得惨烈且不明不白,他的妻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他的家中仅剩一个孤女温暖暖。阿昭你想一想,现在有多少眼睛在看着她?有多少人正在心里同情她?”
云昭:“哦。”
晏南天目光微冷:“温暖暖当众向我求助,太多人看见她拿出了大将军王的信物——我已经尽力压着消息了,但是纸包不住火,这件事早晚要放到台面上解决。”
他叹道:“此时此刻,温暖暖若在我手上出了事,阿昭,我不敢担保凶手可以全身而退。”
云昭感觉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透出来。
她有点冷。
他好像能感知到似的,伸手拥住她,下颌轻抵她的发顶,沉声道:“若是不想把湘阳夫人当年做过的事情牵扯出来,最好便是安抚了这个野种,当着天下人的面,只自称是流落在外的遗珠也便罢了。等到将来进了云府,还不是任凭你们处置?”
他一字一句,覆在她耳畔说,“阿昭,绝对不可以,让自己变成坏人。知道了吗?”
她回眸看他。
只见他双眼微红,像是在用尽全力,剖出心来给她看。
“……我知道了,晏哥哥。”
就像他对付他的兄弟们那样,虚与委蛇,笑里藏刀么,她见识过。
他冲着她笑:“那阿昭是答应我了?不作乱?不疑我?”
云昭潦草点头:“嗯嗯嗯!”
云昭揣着心事,一觉睡到大天明。
她披衣下了床榻,一个笑吟吟的宫人立刻迎上来。
“殿下吩咐,云姑娘醒来,第一时间便要向您禀报他的行踪。”
云昭:“……”
还真就知错能改啊。
宫人明显憋着笑:“陛下召殿下入禁城觐见,大约午后能回来。殿下问云姑娘,是否还在生气?”
云昭不解:“生气如何,不生气又如何?”
宫人正色道:“殿下交待,若云姑娘还在生气,便将他准备好的那位三庶人送过来,任凭云姑娘处置。”
云昭迷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位三庶人”,晏南天他三哥,曾经的三皇子殿下。
云昭:“……”
昨日她故意刺他——“你这么友爱怎么不把你三哥从冷宫接过来住!”
今日倒好,他反将她一军。
云昭无语摆手:“不气了不气了!我才不要看老三那张脸!”
“是。”宫人偷笑着退下。
云昭:“你在笑我?你是不是在偷偷笑我!”
宫人溜得飞快。
云昭好气,她那么凶残,这东华宫里的人怎么就不怕她?
太熟了就是这点不好。
云昭以为今日定会风平浪静、波澜不兴。
她歪在窗榻边上,懒洋洋晒着太阳,吃东华宫秘制的独家小香糕。
窗纸破了小小一条缝。
她后知后觉想起,昨夜二更时,她好像就是被一道莫名袭来的冷风惊醒。
要没醒,她就不会跑去大闹西殿,找晏南天。
云昭顿时迁怒这个窗:“都怪你,害我冤枉他,被他笑话!”
正在岁月静好、自说自话时,殿外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晏大哥,晏大哥……”
一个讨厌的声音钻进云昭耳朵。
听着宫人们拥上前去阻拦,云昭懒懒起身,拍掉手上的点心屑,扬声道:“让她进来。”
道貌岸然么,谁还不会了。
片刻之后,温暖暖楚楚可怜的身影撞入寝殿。
云昭回忆着晏南天昨夜那些话,端起架子,皮笑肉不笑地瞥向对方。
“晏大哥呢?他在哪儿?”温暖暖见到云昭,眼眶一下就红了,“是你、是你不让晏大哥来见我,对不对?”
云昭:“?”
这一口天降大黑锅把她都给砸乐了。
“我求求你好不好?”温暖暖捧着心口,声线凄婉,“晏大哥答应过的,他答应一定会帮我救阿娘,你可不可以不要拦着他?我求你了!”
云昭惊诧:“你莫不是以为在这里说的话,晏南天他就听不到?”
这个人难道不知道东华宫里遍布主人的耳目吗?
温暖暖眼神微微闪了下,咬唇道:“我阿娘命在旦夕,为救阿娘,哪怕是冒犯你这样的天骄贵女,我也在所不惜!况且……况且……”
她期期艾艾,手指捏着衣角,捏到指尖发白。
扭捏半晌,鼓起勇气一般,抬眸定定盯住云昭:“况且晏大哥他,都已经、都已经看过我身子……”
云昭根本不信:“哈,你可以滚出去了!”
“我、我……”温暖暖抽噎,“我今生不可能再嫁给任何人了,我唯一的心愿,便是救回阿娘……我只有这一个心愿……我绝不会跟你抢晏大哥……”
云昭指尖掐进掌心。
这么拙劣的伎俩,这么拙劣的挑拨离间。
昨夜她看得清清楚楚,晏南天对这个人,根本半点意思都没有!
这人怎么敢……怎么敢跑到自己面前,说这种话!
云昭知道是计,脑袋里却嗡嗡的,心脏气得狂跳,简直要炸。
安抚这种人?怕不是嫌自己寿命太长?
殿外忽闻宫人行礼。
“殿下。”“殿下。”
晏南天回来了!
云昭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冲他发一通大火,只听身旁传来一声脆响,一声惨叫。
“啊!”
温暖暖突然自己抬手扇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利落果决,毫不留情。
“云姑娘!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只是想救阿娘啊!”
她身形狼狈,掩住迅速肿起的脸,披散着发,吐着血,发出凄婉的哀叫。
晏南天一步踏入。
目光扫过,他微微蹙眉。
殿中的情形,像极了云昭暴怒之下出手伤人。
云昭自然也知道。
眸光微冷,心间一定。
不等晏南天开口说话,云昭一步掠出,顺手抓住温暖暖散开的头发,将她狠狠扯向一旁,脸朝下,摁进了寝殿正中的水晶缸!
“阿昭!”晏南天沉声喊她。
云昭冷笑:“她敢冤枉我!我这个人,受不得半点冤枉!我今日就要教训她!这么一下也淹不死,晏南天,你确定要阻止我吗?”
手上发力,将柔弱挣扎的温暖暖死按在水面下。
晏南天无奈扶额:“昭啊……”
云昭定定望着他。
有一瞬间,心脏似是停跳的。
‘晏哥哥,怎么办……你都那样推心置腹了,可我却依然……冲动作乱。’
隔着近乎凝固的空气,云昭傲然与晏南天对峙。
她单手把温暖暖的脸按在水里,身体被对方的挣扎带得轻微摇晃,目光却一瞬不瞬,刀光剑影电闪雷鸣地砸向晏南天。
在他身后,宫人侍卫分立左右,眼观鼻、鼻观心。
无人敢妄动。
晏南天落下撑在额角的手,抬眸接住她的视线。
她原以为他会针锋相对。
视线相触,晏南天居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笑得双肩微震。
云昭:“?”
云昭:“你笑什么!”
他摆了摆手:“都说了,让你少看些末流话本。”
云昭怒火稍减,狐疑地眯了眯眼睛。
他抬起右手,啪啪拍了拍他自己右边侧脸,然后将手绕到左边,又啪啪拍了拍他自己左边侧脸。
云昭:“?”
他这是在干什么?
“看出分别没有?”晏南天悉心教导,“自己打和旁人打,手掌印是不同的,一个拇指在上,一个拇指在下。她想冤枉你,至少不该右手打右脸。”
云昭:“……啊。”
温暖暖整个僵住,有一会儿没挣扎。
“昭啊,”晏南天扶额,“你是不是太小看一个宫斗赢家了?”
云昭微微心虚,脸上依旧理直气壮:“我又没说你信她!我教训她,是因为她冤枉我!我能受这气吗,你说!”
他弯着眉眼笑:“那不能。”
云昭眸光闪了闪,心下略有迟疑:“……晏南天,你也看到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觉得她能让我好过?”
咕噜……水中开始冒气泡。
她在水里面下了“来年今朝”,喝下去见血封喉,明年今日便是祭日。
这个人,还是死了更好吧?
“我自有办法。”晏南天走向她,“她生母下落,我已有了线索。世人并不知道温母是死是活,只要落到我手上,生死便是我一句话——敢不听话,我活剐她娘。”
他神色温和,骨子里却透着股令人安心的冷酷。
云昭心里像是有个小人蹦了起来,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卸了三分。
凭心而论,晏南天待她是真的无话可说。他说的那些其实很有道理,他的解决方式也是最好的策略。
此刻收手,把温暖暖从水里拎出来的话,大概,也许,还能活?
都吐气泡了,呛不呛水,只在片刻之间。
云昭内心天人交战。
她知道自己已经冤枉了晏南天好几次。
他对她那样掏心掏肺,处处为她着想,她真的还要任性冲动、一意孤行吗?
他也会伤心的吧?
云昭神色动摇,迟疑着收紧五指,慢慢把温暖暖往上拎——
窗畔恰好来了一阵风。
拂过晏南天,落在她身上。
云昭定住。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熟悉的檀香里又一次沾染了讨厌的茉莉。
他昨晚换过衣裳,那时候分明已经没有味道了。
云昭嗓子微紧,冷声质问:“今日你跟温暖暖见过面?”
晏南天微微蹙眉:“什么?”
云昭盯着他,一字一顿:“你身上的茉莉味,很难闻。”
他的眸光瞬间冷下去。
只一霎,他便缓了颜色,语速略快地向她解释:“我并不知情,许是被人动了手脚。阿昭信我,我会查清此事,给你一个交待。”
他的眼睛会说话。
愠怒之余,带上些许委屈——阿昭,说好了不疑我。
有那么多冤枉他的例子“珠玉在前”,云昭难免有些心虚。
说了不疑他,却一而再、再而三。
晏南天走到她身边,垂眸看她。
“阿昭也教训得差不多了罢?”他顿了下,告诉她,“父皇要见温暖暖,有话问她。”
云昭:“啊?”
晏南天:“详情回头与你细说,我先带她进宫一趟。你放心,不会让她在父皇面前胡言乱……”
视线落向水中,晏南天脸色剧变!
他倒吸一口凉气,陡然抬手,握住云昭的腕。
她低头望去,只见清澈的水已然变得浑浊——温暖暖吐出了黑血,像墨一样在水中晕散。
啊,来不及了。
“阿昭!”晏南天额角绽起青筋,咬牙向她低吼。
云昭抬眸看他。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记得收着力道,没有捏痛她的手。
他微颤着五指,握紧她的腕,将温暖暖从水里带了出来。
“哗啦——”
错乱迷离的水光中,绡纱上漂亮的字迹模糊不清。
温暖暖已经中毒不浅,脸色惨白如金纸,唇角不断往外渗血。
晏南天示意一名侍卫上前,接过温暖暖,封住她的心脉,往她体内输送真气。
云昭老实交待:“是‘来年今朝’。喝下去,没救了。”
晏南天闭了闭眼。
“阿、昭。”他缓缓睁眼,一字一字往外咬,“阿昭啊。难道,我就这般,不值得被你信任?”
他双眸发红,薄唇轻颤,隐忍到了极致。
云昭无言以对。
他的视线轻轻一晃,落向水中被黑血污染的绡纱。
云昭心口发紧。
他盯着它,盯了许久。终于眨了下眼,目光一点点从绡纱上移开,摇晃着望向她,唇角缓缓、缓缓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不能这么践踏我的心啊云昭。”
他的声线哽咽颤抖,话未说完,疾疾转开了脸。
云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眼泪。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看见晏哥哥的眼泪。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心里一阵发慌。
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晏哥哥……我云昭敢做敢当,你带我去见父皇。”
她也嘴瓢了。
半晌,他肩膀一颤,“哈”地笑起来。
他转了回来。
云昭这辈子第一次不敢看他的眼睛。
晏南天轻声道:“傻姑娘。”
他牵起她的手,低着头,认真检查。
“没有沾到毒水?”他问。
云昭小小声:“没有,我很小心。”她补充,“而且碰到也没事,不吃下去就行。”
她就是藏在指甲里面带进来的。
“那就好。”他哑声道,“没事,天塌下来,有我给你扛。”
云昭摇头:“不,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松开她的手,低笑了下,瞥一眼抽搐的温暖暖。
“阿昭,你我是一体的,你的祸就是我的祸,明白吗?”他面露苦笑,语气缥缈,“父皇有很重要的话要问她,她却真就在我手上出了事。”
云昭心很乱,总不自觉地回想他那句话。
——你不能这么践踏我的心啊云昭。
“我说过的,父皇如今疑心病重。”他帮她把鬓边一缕散发别到耳后,“你这个小乌鸦嘴,这下说不好真要搬去和三哥一起住了。”
云昭:“……”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逗她。
她问:“我怎么做能帮上忙?”
向家里寻求帮助?负荆请罪?还是怎么样?直接把冷宫打点好?
“殿下!”侍卫出声禀道,“心脉暂时稳住了。”
晏南天目光一定:“好。出发,前往禁城。”
“是!”
晏南天回眸望向云昭,对她微笑:“阿昭没事的话,可以在宫里祈祷一下。祈祷御医圣手能让她答完父皇的问题再死。”
“祈祷?”
“是啊,祈祷。”他的唇角勾出微嘲的笑意,“向天上的神?或是人间的太上?”
他转身抄起温暖暖,大步向外走。
侍卫沉默离开,阖上殿门。
云昭知道自己暂时出不去了——他绝不会让她去领罪。
东宫华很快变得一片死寂。
云昭怔怔回身,看了看那张可可怜怜的绡纱。
许久,抱住膝盖,坐到床榻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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