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夜新欢(原小软)

明冉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人快步朝她走去。明安韵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明冉的手，声音里都带上了哽咽。
“小冉，总算是见到你了。”明安韵看着明冉，“你后来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要是早知道你回来，姑姑也能给你安排住的地方。”
“是啊小冉，我们都不知道你回来了，还是看了媒体报道才知道的。”程越看着明冉，“我妈一直都很挂念你。这次知道你回来，本来是想马上来找你的，但是出了点意外，就耽误了……”
程越嘴快，说到一半发现明安韵撇头看了她一眼，便赶紧闭上了嘴，话锋一转：“不过你现在回来了，以后有什么事都能跟我们说，我们能帮的肯定帮。”
明冉听得心头发暖，她不联系明安韵是因为她不想让明安韵卷进她和明安家之间的事来。她知道，明安韵嫁人以后，日子也不是像别人以为的那样轻松。程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她那个姑父早年就听说是个没什么本事的，靠着程家这棵大树才过得上富裕日子。
年少时明冉也偶尔听到大人们念叨过，她这个姑姑和丈夫的感情很一般，所以明冉并不想麻烦她帮自己做什么。
“我挺好的，姑姑。”明冉安慰她，“这次回来没告诉家里，是因为我想先处理一些自己的事，处理好了再跟家里说。”
她敷衍过去，不想让明安韵继续追问。
只是目光一瞥，却见到她墨镜后面眼角处似乎有瘀青痕迹。她目光微凛，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但感觉到她的目光，明安韵下意识就将头往一旁偏开，一看就是不想让明冉发现。
没想到，明冉却突然伸手将她的墨镜拿下，露出了明安韵完整的脸。
只见保养得当的白皙肌肤上，眼角、鼻边、嘴角旁都有瘀青，有些已经很淡，有些还略显青色。
一看就是遭受过别人的殴打。
明冉看得恼火：“这怎么回事？！”
明安韵赶紧将墨镜抢回来戴上，有些紧张说：“没、没事，就是不小心磕到了。”
“姑姑，我不是小孩子了，这明显就不是磕到就能造成的。”明冉语气里压着怒意，看着明安韵的反应已经猜到了真相。
她只觉得怒火中烧。她听父亲说过，姑姑出嫁前在家里也是很受爷爷奶奶疼爱的，虽然是长姐，但是因为是唯一的女儿，所以对她是娇养的。
说起来，明安韵才是明家第一个大小姐才对。当初嫁给程家也是低嫁，因为程家老两口跟明老爷子是旧友，儿子虽然没有大本事，但是看着也老实本分，而且与明安韵从小就认识，明安韵也是被他的诚意打动，同意和他结婚。
虽然结婚后没几年感情变淡，但明安韵回娘家都是高高兴兴的，大家以为他们至少是相敬如宾。明安韵没有离婚的打算，其他人也就不多问了。
可今天见到，明冉才意识到，事情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乐观。
明冉看向表姐，程越眼眶瞬间红了。
明安韵挤出一抹笑：“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现在你回了明氏，听说你在董事会上提出要进公司管理产品和销售，你叔叔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明冉回答得很快，又将话题拉回来，“姑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叔知道吗？你怎么不告诉家里？”
明安韵还想敷衍过去，一旁程越却忍不住哭了。
她一边落泪一边说：“我妈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过的，我爸喝多了一不高兴就打人砸东西，程家人根本不管！”
说着，她将自己和明安韵的袖子撸起来，上面也有被打留下来的痕迹。
“这次我回家正好撞上，我去阻止我爸，结果他连我一起打。”程越说着眼里露出憎恶，“我明年就要结婚了，迟早是会离开家里的。可是我妈却还要在那个家里不知道熬多少年。”
说到这里，程越眼泪止不住地流。
“你说这些干什么？”明安韵不赞同地皱眉，“今天是来看你外公的，别在你外公面前说这些。”
明冉皱着眉，问：“姑姑，你真打算这么忍下去？不考虑离婚吗？”
“别胡说！”明安韵立即开口，“离婚像什么样子？传出去只会给我们明家丢脸。你爷爷要是知道，还不得气死？”
“不会的。”明冉否认，“爷爷如果知道，只会希望你脱离苦海，不会觉得丢脸的。”
明冉试图劝一劝，可明安韵却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见明安韵抗拒，明冉也不好强行劝她，只好顺着她将话题岔开。
最后，明安韵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你小叔将你爸爸留给你的股份先拿回来。这件事你不好出面，可以让秦律师帮你去办。你现在已经成年，跟当年情况不一样了，更何况你现在还有霍……”
说到这里，明安韵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跟那位霍大少，是不是真的？”
明冉还有无奈，摇头：“不是，他只是我经纪公司的老板。”
“那怎么都在传……”
“都是谣传而已。”明冉解释，“我跟他最多也只能算是朋友。”
明安韵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了。不过你听姑姑一句，现在大家还不清楚你跟霍大少之间真实的关系，你先不要去解释，就让他们误会。这对你在明氏做事也有好处。”
明冉握住明安韵的手：“姑姑，你心里对我的事都能这么明白，怎么你自己的事却看不透呢？”
明安韵眼中闪过落寞，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分别时，明安韵对明冉说道：“你如果拿回你父亲留给你的股份，再加上我的5%股份，你就是除你爷爷外，手中握着股份最多的人。除非你小叔可以联合其他股东，但其他股东也不一定会听他的。你小叔暂时肯定不会跟你撕破脸皮，你想要做的事，就趁早做。”
明冉点头：“我明白。姑姑，你要照顾好自己。”
一个月一次的明氏董事会在五月中旬准时召开。
会议上，陈董笑着说：“小冉啊，你之前提出来的用请代言人的广告费去做什么汽车周边？是叫这个吧？最近连我小孙女都知道了，还自己掏零用钱买了一个挂件儿，说是要挂在接她的车里。”
有人也跟着说：“没想到这种小玩意儿还挺受欢迎，这个月跟咖啡品牌做联名活动，听说周边的销量又上新高了？最近连股票都上涨了。”
“可不是嘛，听说上个月销量比咱们C系车的销售额都高。”
也有人唱反调。
“这都是小打小闹图个新鲜，等咱们融资到位，提升咱们自有品牌车的销量才是最主要的。”
“是啊，周边产品也就是趁着现在明冉画作大红，用她的画借了个名头，只能是一时的。”
大家各执一词，有人支持开辟新的路子拓展业务，有些则还是守旧，想走明安家提出的拓展低端车销量的路线。
明冉没有吭声，她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两个月来利用自身画作名气做的艺术系列的周边，确实是不能做成明氏的主产业。她做这个项目，不过是为了让明氏车企更快地重新进入消费者的视野，同时以小博大，用低成本来博取高利润，让董事会的人看一看她的思路，还为之后她想做的事拉到一些支持票。
大体来看，董事会里支持明安家想法的还是占大多数，但是大家也都基本认可了明冉的能力，觉得她进入公司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会议接近尾声时，明冉趁势提出自己的新想法。
“目前各大新能源车都十分看中电池续航这一块，我们自己的电池研发这一块已经落后专攻新能源车的车企太多，如果能够选择跟一家专攻电池的公司来合作，得到最新电池的独家授权，我们的竞争力会大很多。”
明安家笑了：“你这个想法是很好的，但是想要拿到独家授权，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专攻研发电池的公司，是不会只跟某家公司独家合作。除非你的销量足够吃下他们一年电池的产量，又或者将他们收购。”
“所以我才说，是最新电池的独家授权。”明冉笑着回应，“我们从研发阶段介入，约定研发时间，研发出来后，享有一定年限的独家授权。”
明冉说完，有好几个董事都有些感兴趣起来。
明安家却道：“想法是好想法，但实操太难。现在能独立研发电池的公司，谁愿意在研发中途被你横插一脚？就算是他们需要资金，也会有别的公司想要掺和，你能确保自己就能是他们的投资方吗？小冉啊，你还是太年轻，想问题太简单。不过我相信，你多历练几年，一定可以更好的。”
明冉没有反驳，只是笑着说：“我也知道，我这个想法还需要多方位的考虑。所以我也只是在会议上提出来，给各位董事提供一个方向。”
说着，她从文件袋里拿出一摞纸，分发给各位董事。
“就因为知道新能源车的改进没那么容易，所以就现状我有另外一个方案，还请各位过目。”
陈董拿到方案后，快速过了一遍，然后抬起眼看向明冉：“你想做国际艺术名作的联名车？”
明冉目光炯炯：“没错。”
大家看完方案，都觉得思路很新鲜，但都心里没底。
明冉开口道：“现在各种国际大牌都开始走联名的销售路线，他们能做，咱们的车为什么不能做？虽然新能源技术咱们没跟上，但是油车我们可是老牌车企，车的质量也是有口皆碑的。大刀阔斧地进行技术提升或许有困难，但是如果我们能提升车内的舒适度，再用一个全新的销售概念来包装我们的车，或许销量也能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而我们需要投入的金额，也比全面升级要低的多。”
有感兴趣的董事提问：“你这上面提到的这几位艺术家，你能确保他们会答应进行授权？”
“不能。”明冉回答得干脆，“但我愿意尽全力去试一试。”
最后，因为明冉提出的新方案，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有一部分人觉得可以投入金额试一试，有一部分人觉得还是得等融资到位后，和融资的钱一起去拓展生产，快速占据市场份额。
双方争执不下，明冉说道：“我的方案不需要一次挪用公司太多的款项，可以分批来给，这样压力就会减少许多。融资现在还没有谈妥，公司也可以继续谈。两条路线一起走，不是更稳妥吗？”
“我觉得明冉说得不错，咱们也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但是这个方案能不能顺利也不好说，钱这一块也不能给太多……”
这时明安家的秘书走进来，在他耳旁小声说：“明总，CY风投的楚总到了。”
明安家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于是说道：“这样吧，你如果能先搞定你方案里的这几位国际艺术家，让他们签署授权意向书，那我就同意公司给你批这笔资金，让你试试。”
大家面面相觑，他们心想，这就是让明冉知难而退啊。毕竟没有批下预算，怎么跟人谈授权？总不能免费授权吧？
会议结束。
明冉从会议室里走出来，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满的情绪。
不少人却在心里已经给她的新方案判了“死刑”，觉得她这次恐怕是不行了。
明冉并不在意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她脑子里想着过两天要去北城见Harren的事，却在拐角处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她连忙道歉：“抱歉。”
一抬眼，却撞进楚原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自从上次庆功宴后， 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再碰过面。
那天向她道歉卑微到尘埃里的楚原就像是梦里的人。可偶尔午夜想起，明冉还是会觉得有些许的心痛。
她退后一步，然后错身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楚原没有说话， 明冉不敢回头， 只觉得身后似乎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明冉才觉得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她坐在椅子上， 一时间也有些迷茫。
她明明该庆幸自己和楚原算是彻底斩断， 可她在见到他时， 又不可控制地滋生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时间也会抚平一切。
可要明冉说， 时间根本争不过回忆。
明冉抵达北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她这次出差，只从部门里挑了一个人作为助理同行。要见的几位都是像Harren这样级别， 甚至国际地位更高的画家，明冉知道兴师动众并不会更令人重视。
到了约定的见面日， Harren提前提醒明冉，让她一个人来见， 千万不要带人。艺术家们都有自己的脾气，其中一位十分讨厌与商人为伍， 即便他自己的画作被商业团队运作出天价。
于是明冉连助理也没带， 只身前往。
等到了见面的地点，除了Harren和Jam， 还有明冉没有想到的两位艺术家，其中一位是抽象派的知名画家， 另外一位近几年主要在做人体彩绘艺术。
有Harren引荐， 明冉与几位艺术家很快相熟起来。谈到最后，气氛融洽的时候， Harren给她使了眼色，明冉才将自己的想法提出来。
与车企的合作，对于几位艺术家来说都是没有过的商业行为，他们几乎也都没有关注过汽车行业，更何况是华国的汽车行业。
明冉从包里拿出自己的ipad，上面有她更详尽的计划，并且还做了示例图。
从理念到推广策划再到后续的系列发展，明冉和团队做了一套完整的策划，再搭配上现有的周边系列，对双方来说都是一次将自己的作品以新的方式推到人前的机会。
明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几个小时，说到后面早已经是口干舌燥。可几位艺术家透出的感兴趣的信号让她就像是打了十级鸡血，让她脑子也转动得更快，说了许多戳中他们心的话语。
结束时，大家并没有明确表示是否愿意合作，甚至连合作方式也未曾询问，只是表示回去好好考虑。
明冉虽有些失落，但是也知道这样的商业合作不可能一蹴而就。她并不放弃，只要他们还在华国，她可以再努力争取。
Harren则明确告诉她：“明，你想要打动他们，或者说打动我们，需要拿出更多的诚意。在商业价值这块，你需要让我们看到授权的意义在哪。”
她提示得明显，明冉应下，但心里却并没有十足的底气。
预算没有批下来，就算最后给她批预算，也不知道具体会批多少。明冉心中清楚，这是在逼她空手套白狼。但艺术家们虽然有艺术追求，但也不是做慈善的，他们不可能不求回报。
但Harren也是点到为止，她与明冉一起走在北城的街道上，五月的北城已经暖和起来，晚上清风吹过，只会觉得格外的凉爽。
她突然问道：“你跟楚原先生，是不是在恋爱？”
“咳咳……”明冉差点被口水呛到，她有些不解，“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有吗？”Harren露出疑惑的表情，“前两天我跟他见了一面，无意中看到了他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你跟他的合照。”
“合照？”明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努力回想，也不记得自己回国后有跟楚原拍过什么照片。
Harren点头：“是啊，不过照片看起来好像有些年月了，你们两个人穿得很青涩，年纪看起来也挺小的，像十几岁。”
明冉脚步一停。
十几岁……她忽然记起来，自己同楚原在箴明时的确是有拍过合照的，还是她拉着楚原拍的。难道是那时候的照片？他居然保留了这么多年。
明冉垂眸，没有说话，只跟着Harren继续往前走。
Harren并没有发现明冉的异样，只笑了笑：“我之前还以为你会跟霍在一起，霍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说到这儿，她调侃道：“既然你与楚先生并没有在一起，不如考虑一下霍？我觉得你们很合适。”
明冉哭笑不得：“霍总只是我的老板和朋友，我对他没有别的感情。”
“那可惜了。”Harren耸了耸肩，“看来霍是很难抱得美人归了。”
约着见面的地址与下榻的酒店不远，两人就这么边走边聊回到了酒店。
只是之后几天，明冉也一直没有再找到机会可以再见几位艺术家。她想了想，只好给几位艺术家写信，然后托前台交给他们。
他们在华国只停留短暂的一周，明冉心焦地数着日子，可能不能成却没底。
距离他们离开只剩一天，明冉再也坐不住，干脆去酒店一楼的休闲区边喝咖啡边等着，只要能看到他们出现，就抓住机会请求再跟他们谈一次。
一片阴影从头顶落下，明冉抬头，却见楚原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