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夜新欢(原小软)

3月6日，明冉首场个人画展在Summer艺术馆正式开启。

明冉被安排在艺术馆的小房间里休息。
作为首展的首日， 她需要在特定时间出现，配合媒体拍照。
明冉坐在沙发上有些忐忑不安地抠着手指，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形，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看。
一般画展造势之后， 第一天的人流量是最关键的，也是最能看出这场展是否受欢迎。对于明冉这样刚刚升起的新星画家， 往往专展算得上是小众， 来的人不会太多。
虽然崔老板看中明冉的画作， 也对上次港城的效果满意，但艺术馆对明冉这场的画展整体评估也并没有放到一个很重要的级别， 更多的是放在“新鲜”上。他们艺术馆不能总是翻来覆去都只是那些成名已久的画家的画展，总要有些新东西的。
房间的门被推开，明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朝门口看去。
霍庭寒从外面走进来， 明冉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有些紧张问：“怎么样？有人来吗？”
霍庭寒稍稍松了松自己的领带， 冲她笑：“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现在出去吗？”明冉看了眼时间，“可是还没到约定的时间。”
“傻姑娘， 你不会悄悄看一眼吗？”
明冉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冲霍庭寒笑， 然后迫不及待地出了房门， 悄悄在拐角处朝展厅探出小半个脑袋。
没有人会注意到明冉这边的角落，但她的视野却能将展厅大部分情况看在眼里。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 嘴也不受控制似地张大了一些。
整个展馆里人络绎不绝，不断有新的参观者从外面进来。
明冉吞了吞口水， 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这真的都是来看她的画展的吗？
她看到参观者们在她不同的画作面前驻足，微微抬头仔细看着她的作品， 明冉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也不知是心潮澎湃，还是骄傲自豪，又或者只是过度紧张。
“怎么样？”霍庭寒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还满意吗？”
“居然有这么多人。”过了几秒明冉才喃喃开口，“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呢？”
她语气里的自我怀疑让霍庭寒失笑，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但手在快触碰到时又收了回来，最后只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你应该对自己多点信心。”
明冉看着展馆里的人，眼睛逐渐亮起来。
这时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明冉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又看了一下，她揉了揉眼睛，的确是楚原。
她看着他进来后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拿在手中，一只手里拿着门票，四处张望了一下。
明冉立即将身体缩了回去，她轻轻呼吸了一下，压下心头的情绪，冲霍庭寒挤出笑容。
“我也看过了，还是先回休息间，想想等会儿怎么回答媒体的问题好了。”
说完这句，明冉微微低下头，脚步匆匆地返回了休息室。
霍庭寒则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去，但此刻又涌进来一群人，将楚原挡了个严严实实，叫他并没有看见。
楚原走得很慢，明冉展出的画作只有十几幅，并不算多。他每一幅都细细看过，仔细看完一幅才会走向下一幅。
展厅是一个L型的长廊，他身边来来往往不少参观者。
等拐过拐角点，他一眼就看到了挂在最远处那幅硕大的画上。
而那里所汇聚的参观者也是最多的。
他不受控制地直奔那幅画，直到站在它面前才停住脚步。
这是一幅女人的自画像，在画作的旁边贴了注解牌，上面写着是画家明冉给自己画的十六岁时的自画像。
楚原看着这幅自画像暗自出神。
身边的参观者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说话。
“这位画家还真是个美人坯子，十六岁就这么漂亮了。”有人感慨。
立即就有人接话：“自画像一般都没本人好看。我看过她在港城的采访，镜头里都那么好看，估计本人更漂亮。”
“长得这么靓，还是NY的高材生，画得又这么出彩，难怪霍少喜欢呢。”
“是啊，她可是霍少一手扶持的画家。我可是听说，霍少的公司目前就签了她这么一个画家，最好的资源都堆她身上了。”
“你们没听说吗？这位可是霍家准少奶奶，霍少去哪都带着她露面。以后霍少肯定是要继承霍氏的，她要是嫁给了霍少，那就是实现了大跨越啊。”
“霍家能让她进门？”
“感觉挺难吧，虽然她现在小有名气了，但比起霍家那根本不够看啊。霍老爷子这么宝贝霍少，铁定不会乐意他娶一个画家的。”
“那可不好说，架不住霍少自己喜欢啊。我看他都敢抛下霍氏自己出来开公司，一看就是个有主见的，这种男人不喜欢被家里摆布。”
“那就不好说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天有看中的画，等会就要买回家。”
“你看中那幅了？”
“那可不能说，万一被你也看中了抢着先买了怎么办？”
“你真是……”
这些人说笑的声音都传入了楚原的耳朵里。
霍家的准少奶奶吗？
楚原看着面前这幅画，外套搭着的右手紧紧捏成一团，短平的指甲掐进了肉里，疼痛却并没有让楚原回过神来。
他眼底泛红，比起身旁这些人的闲言碎语，他更在意的是面前这幅自画像。
明冉十六岁时的模样跃然纸上，将楚原的记忆瞬间拉回了十年前。
那时候的她是那样的鲜活动人，从不知人间疾苦，好像也永远不会受苦。
[如果将来我开了画展，我们还在一起的话，我就要画一幅你的肖像画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那如果……分开了呢？]
[分开了的话，我就画一幅十六岁时我的自画像，纪念我死去的爱情。哈哈……是不是很有想法呀？]
[嗯。]
[放心吧，我们才不会分开呢！我是不会放手的！]
过去稚气的对话如针扎脑，一下一下刺得他太阳穴发疼。
爱情已死。
释然才能画出这样的自画像。
一股巨大的恐慌从他心头升起，他觉得或许他等不到明冉的答案了。又或者说，他等不到他想要从明冉嘴里听到的答案了。
楚原眼眶红得吓人，他站在自画像前久久没有动弹，其他人已经转战去了其他画作前，他也还怔在原地。
已经有人看出他的不对劲，在不远处小声议论了几句。
“楚原？”
一只手伸出来在楚原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楚原这才被拍得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去，就见到了汪路那张脸。
“你怎么了？”汪路问。
楚原收回些心神，动了动脖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你怎么来了？”
“明冉的个人画展，我看到消息当然要过来看看。”汪路说得很理所当然，“好歹也是从我们公司出去的员工，我作为前老板来看看不是很正常吗？单峰还带着人来了呢。”
楚原盯着汪路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汪路心里发毛。
他往后跳了一步：“你你你……你不会是以为我暗恋明冉吧？我告诉你啊，你可别乱想，我是绝对不会喜欢兄弟的对象的。”
楚原瞥了他一眼，显然不想跟个傻子说话。
他转身往外走，脚步越走越快，仿佛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他不敢多停留一秒。
汪路看出他的不对劲，连忙紧跟着追上去，有些认真问：“楚原，你到底怎么了？”
楚原抿着唇，什么话也没说。
“你倒是说句话呀，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汪路不是傻子，他没有忽略掉刚才看到的楚原红了的眼眶。
再联想到刚才楚原看的那幅自画像，汪路觉得这事儿八成跟明冉有关。
“你……是不是跟明冉发生什么事了？”汪路又小声问，看了眼四周见没人看他们，又问了句，“你跟她摊牌了？”
楚原的脚步忽然一顿。
汪路还以为是自己猜对了，他正绞尽脑汁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说，就感觉到前方一阵骚动。
他撇头看去，就见霍庭寒从不远处出来，身旁跟着明冉。
两人都是身材高挑颜值出众的人，就这么并肩走出来，瞬间就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有些只是纯粹过来观展的喜欢看画展的人见了，也都忍不住发出一阵轻呼。
汪路还隐约听到有人说“好般配”。他连忙看向楚原，但从楚原脸上并没有看到任何的愤怒和不满，他的目光随着明冉而动，眼里流露出的却是浓浓地，汪路从来没见过的悲伤。
楚原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汪路心中稀奇，同时又觉得有些难过。
他认识的楚原向来运筹帷幄，游刃有余，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高傲。可在这一刻，他觉得楚原像是被打碎的名贵陶器，好像无法修复如初了。
展厅等待的媒体此刻早已经蜂拥而上，明冉和霍庭寒站在接受采访的背景板前。
霍庭寒先是与媒体朋友们寒暄一番，随后他退到一旁，将舞台留给了明冉。
明冉被各类媒体围绕，眼里虽然闪过不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有条不紊地回答着媒体的问题，看起来很从容。
楚原站在原地看了一小会儿，随后拔腿往外走。
汪路有些不放心地跟在他身边，楚原忽然脚步一顿，问：“要一起喝酒吗？”
汪路一愣，赶紧点了头。与此同时，他掏出手机给林捷发消息，将楚原的反常“汇报”给了她。
明冉感觉到什么，她抬眼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却只看到了楚原的一抹衣角，很快就消失不见。

第52章 探病
媒体群采结束后， 明冉又接受了几家媒体的单独专访。到最后，她自己都已经记不清究竟接受了多少家媒体的访问。
等到一切都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她从接受采访的小房间出来， 艺术馆已经闭馆， 只在前台留了一个工作人员收尾。
霍庭寒全程都在，不知道媒体是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采访的问题都算得上温和， 只偶有几个八卦一些的， 暗戳戳地询问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还有一个问她是不是好事将近。
明冉被这些问题问得有些面红耳赤， 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和霍庭寒传成要结婚的关系。她否认了这些传闻，可显然媒体记者并没有相信她的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冲她笑。
明冉心中无奈， 面上却什么也不能展现出来。
“去吃饭？”霍庭寒问。
冷风袭来，明冉用手裹了裹自己的外套， 摇头：“不了，我想回家。”
霍庭寒也不勉强， 应道：“好，我送你回去。”
在车上， 明冉想了想问：“今天应该已经有不少自媒体进行报道了吧？”
“嗯。”霍庭寒应了声， “大多数的媒体都是抓即时新闻的，稿子都已经发了。专访的部分会推迟一些上线。”
明冉点了点头， 心里头想着另一件事。
既然今天消息都已经放出去了，那明家人八成是知道她回海城了。也是时候， 要去正式见一见他们了。
“今天有几家展馆的老板约了我吃饭， 我打算明天先去见一见Muse的卢总。”霍庭寒目视前方，嘴里说着，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明冉则是摇头：“我就不去了，明天我有别的地方要去。”
霍庭寒听到她这么说，扭头看了她一眼，“去哪里？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不用了，我自己就好。”
霍庭寒便没有多说什么，一路开车抵达了明冉的公寓。
明冉下车时，他欲言又止，但最后却只说：“早点休息。”
“你也是。”明冉冲他笑了下，“再见。”
霍庭寒坐在车里，看着明冉的走进公寓楼，嘴角逐渐抿成一条线。
明冉回到公寓后，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喂？秦律师，你好，我是明冉。关乎我爸妈的遗嘱……”
挂断电话后，明冉瘫倒在沙发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些需要去面对的事，虽然比计划中提前，但这一天来临，倒是让她的心安定了不少。想象中的热血沸腾几乎没有出现，但心却更加坚定。
手机微信里，还有她与张护士的聊天。根据张护士所说，明家人除了姑姑来得勤快一些外，其他人几乎都不怎么来探望爷爷。尤其是明安家，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样的家人，想来爷爷若是自己知道的话，也不会再放任下去。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是不是因为累了一天，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脸边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震她，还有声音环绕。
明冉挣扎着睁开双眼，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脸居然和手机贴在了一起。而此刻，手机铃声伴随着震动一起响起，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十分叫嚣。
她拿起手机，显示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等她接通，汪路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喂？明冉吗？”
明冉揉了揉眼睛：“汪总？”
她的下一句“有什么事吗”还没问出口，汪路焦急地声音就从对面传来：“明冉，你现在有空吗？方便来一趟圣雅医院吗？”
“医院？是出什么事了吗？”明冉坐起身。
“是楚原。”汪路回答，“他出事了，现在送医院紧急抢救。”
“什么？！”
明冉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
“他送医院之前，已经喝醉了，嘴里一直念叨你的名字。”汪路声音听起来有些艰难，“我想如果有什么事，他应该……想见你。”
明冉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软。
十年前接到父母出车祸送医院抢救的消息时，她也曾这样手脚发软过。
“我马上过来。”
明冉深呼吸一口气，一鼓作气从床上起来，拿着手机就往外冲。
等明冉赶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圣雅医院离她住所打车也需要半小时。
“我到了，在哪？”明冉给汪路打电话，已经顾不上称呼。
“在609病房。”
明冉连电梯也没耐心等，直接从楼梯一路爬到了六楼，等到了609病房门口时，她已经是气喘吁吁。
汪路正站在门口等她。
一见到明冉过来，他立即切换了神情，变得苦大仇深起来。等明冉走近，他就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别着急，是胃出血，现在已经没事了，正在病房里休息，人还没醒。”
听到汪路这么说，明冉只觉得发软的手脚这会儿才恢复了些。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会胃出血？”明冉问。
汪路依旧压着嗓子：“他今天去看了你的个人画展，后来在你的自画像前站了很久，离开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了。晚上又叫我陪他喝酒，结果自己一个人一杯接一杯地喝，我从来没见他这样喝过。他这个人其实不怎么爱喝酒的，平时最多应酬的时候会喝一喝，头一回见他主动灌自己。”
明冉听得眉头紧皱，这的确不像是楚原的风格。
她印象中的楚原，一直都是一个克制的人，宁愿压抑着欲望，也不会让自己被欲望驱使。
“他这是借酒浇愁。”汪路看着明冉，叹了口气，“明冉，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楚原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我相信你这么聪明一定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你。你们过去的事，我其实也并不太清楚，也不好去说什么。但作为朋友，我也是真地希望你们如果有什么，都能够敞开心扉去解决。”
顿了下，他又道，“这些话，我也跟楚原说过。但楚原这个人太闷了，太压抑自己了。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往内收，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一丁点。一个将自己包裹成刀枪不入的人，内心可能早已经是千疮百孔。”
明冉听得心都拧了起来。
“明冉，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因为怜悯楚原而做出什么决定，或者是回应他的感情。”汪路想了想，又说道，“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够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两人正说着，病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林捷的脸出现在门口。
见到明冉她挑了下眉，然后问汪路：“怎么人到了，还不让人进来？”
汪路有种被人撞破什么秘密的感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后让到一旁，示意明冉进去。
这是一间单人间，房屋中央的病床上，楚原正安静地他躺在上面。昏睡中的他，看起来有一种平时没有的乖巧感和破碎感。
明冉在他床边坐下，汪路刚要跟进去，却被林捷一把拉住手臂瞪了一眼，拉着他到门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