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夜新欢(原小软)

不远处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霍氏拍卖行曾经拍出过的艺术品，看起来像是霍氏为了即将举行的拍卖活动做宣传。
明冉抬眼的瞬间，正好看到电视里出现了自己截至目前的人生为止最喜欢的那幅画——《逃》。
只可惜画面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很快就跳过。
明冉捏了捏手中的餐具，她将来一定会画出更多的比《逃》还要满意的作品。
这么看着，她心中对拍卖活动更加期待起来。
另一头，霍庭寒回到家中却有些不好受。
一开始吃饭的时候还一切正常，可吃过饭他准备走时，却被老爷子叫去了书房，然后严厉地批评了一顿。
霍老爷子年近九十，但依旧硬朗。他前半生戎马，后来不用打仗了他就一心操持霍家生意，将霍家做大做强，等到了三十五岁才得了一个儿子，到了六十岁得了霍庭寒这个孙子。
只可惜，他那个儿子媳妇都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料，只能在大学里当当教授，教书育人。于是霍老爷子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霍庭寒身上。
霍庭寒也争气，从小就聪明，十几岁时就体现出了经商天赋，霍老爷子也是打小就将他往继承人上培养，霍庭寒从未叫他失望过。
可没想到，孩子大了，居然就不乐意回来接手家业，非要自己去自立门户开什么画家经纪公司，简直是愚蠢至极！
霍老爷子看着被骂却不反抗的孙子，哼了一声，说道：“听说你这次回港，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霍庭寒一愣，他皱了下眉，说道：“爷爷你是说明冉吗？她是我们公司签约的画家。”
“一个毫无名气的新人画家？”霍老爷子又哼了一声，“谁知道是什么不入流的女人。庭寒，你是我们霍家将来唯一的继承人，在你的婚事上，爷爷决不允许你自己胡来。你的妻子怎么也得是门当户对的名媛千金，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可以踏进我们霍家门的！”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语气严肃，言辞犀利。
霍庭寒立即道：“爷爷，明冉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她是正儿八经NY大学美术系毕业的高材生，是一个极有天赋的画家。”
见霍老爷子横眉扫过来，他又说道：“我跟她就是老板与签约画家，我缺好的画家，看中她的潜力才将她签下来的，爷爷你就不要多想了。”
“你心里清楚就好。”霍老爷子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敲了一下，“要是真的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那这件事就当爷爷没说过。但如果她有不安分的心思……就别怪爷爷干涉你的事业与生活了。知道了吗？”
霍庭寒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回答：“知道了。”
等霍庭寒离开，柴叔从外头进来。
柴叔有些无奈道：“老爷子，你不必这样跟少爷说话，他长大了，不能当他是小孩子随便训了。”
“哼，再长大也是我孙子！”霍老爷子的拐杖又重重在地上敲了两下，“不敲山震虎，难道还等他把事情往不可挽回的地方发展？”
柴叔有些犹豫说道：“不过我看那位明小姐，也不像是那种傍大款的女人……”
“她今天没心思，明天呢？等她跟着庭寒见识过霍家的富贵之后，又会怎样？”霍老爷子一脸看透世事的模样，“你去告诉阿姿庭寒回来了。”
柴叔见霍老爷子态度坚定，也不敢再劝，应下后就走了出去。

明冉回到酒店时，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她闲逛了一下午，将记忆中在附近的几家喜欢的店都去逛了个遍。此刻手里还拎着买来准备做次日早点的面包。
一进酒店大堂，她却看到霍庭寒正坐在大堂的休息区， 似乎在发呆。
明冉难得见到霍庭寒这副模样， 快步朝他走去，等到了他跟前了他也没发现。
这还真是有些反常。
明冉拎着手中装面包的袋子晃了晃， 问：“霍总， 你怎么坐在这里？”
霍庭寒听到声音回过神来， 见到明冉时一扫脸上的阴霾，冲她笑了笑。
“没什么， 就是想坐在这里透透气。”
“你吃饭了吗？”明冉问。
霍庭寒起身：“吃过了。能陪我喝一杯吗？”
明冉愣了下，下意识要拒绝。她不是一个会喝酒的人，所以平时的生活里几乎也不会沾酒。可话到了嘴边， 见霍庭寒似乎有心事，她还是咽了回去。
想了想， 点头应下：“好，只是我喝不了， 就以茶代酒吧。”
霍庭寒这才记起来明冉一杯倒的体质，他笑着摇了摇头：“算了， 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吧， 明天我带你去见人。”
说着，霍庭寒示意明冉一起上楼。
明冉走在他身边， 有些不放心地问：“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霍庭寒见明冉眼中有关心，沉默了一下又说， “只是今天回家， 爷爷因为我不肯回家打理霍家，有些不高兴。他年纪大了， 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免得将他老人家气着了。”
明冉听得有些莞尔：“原来像霍总这样的豪门阔少，也会有这种烦恼啊。”
霍庭寒也笑：“在被长辈训的这一点上，众生平等。你呢？你家里人会不会也因为什么事唠叨你？”
明冉唇边的笑意淡了些，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她说道：“不会。我爷爷，爸妈都很爱我，从来都不会因为什么事苛责我。他们常说，只要我高兴就行。”
“居然是这样？”霍庭寒有些惊讶，“这应该算得上是溺爱了吧？”
明冉点头：“嗯，算吧。”
听起来“溺爱”在她这里，似乎根本不是一个贬义词。
霍庭寒看着明冉，有些没想到她这样的性格，居然会是在这种长辈溺爱的环境下长大的。他还以为，她应该吃过不少苦……
可明冉的表情告诉他，在她的家庭里，她一定没吃过苦，否则她提起家人时不会是这样温柔又怀念的眼神。
次日明冉跟着霍庭寒出门见人。
原计划是上午和下午分别见一位艺术馆的老板，可是等他们抵达对方公司的时候，却都被告知老板有事出去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
第一家这样说的时候明冉还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可等他们用过午饭，下午去找另外一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说辞，她就察觉出不对来。
再偷偷打量霍庭寒，就看见他脸色果然有些不好。只是霍庭寒向来绅士惯了，很少会将不好的情绪展露，感觉到明冉的目光看过来后，他立即就收敛的情绪，冲她笑了笑。
“可能最近因为展览的事，他们也需要出去见不少人，不凑巧。”霍庭寒开口安慰了明冉几句，“没关系，拍卖会的时候他们都会去，到时候直接去会场见他们。”
明冉却从他的语气里读出了几分隐忍的气恼。
她觉得霍庭寒大约是有什么事，于是问他：“霍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霍庭寒却摇头：“没事，你不用担心。”
说完，霍庭寒领着她往车上走，嘴里说道：“走，带你去采风。”
明冉见霍庭寒看起来若无其事，知道大约有事他也并不想说，于是没有追根究底，只跟着上了车。
霍庭寒轻轻呼了口气，心里有几分无奈。今天这两位艺术馆的主理人都避而不见，他很难不怀疑是爷爷的手笔。
这两位老板与霍家关系紧密，他回港城前已经打过招呼，对方那会儿还热情欢迎。临了却变卦拒不相见，很难不怀疑到爷爷头上去。
想了想霍老爷子这些年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作风，霍庭寒就有些头疼。但好在霍老爷子也只能在港城横，手伸不到海城去。
两位主理人或许还并不清楚他和霍老爷子之间究竟是什么情况，只当是帮霍老爷子逼孙子回家打理家业，不然以他们平时的为人，应该不会愿意这么干。
霍庭寒脑子里想了很多，他边开车边瞥了眼明冉，见明冉神色自若心里放松了些。这些事他觉得没必要跟明冉说，徒增烦恼而已。
等到了霍庭寒嘴里的采风目的地，明冉有些吃惊。
这里是一个马场，不光是有跑马的场地，还有射箭的户外场所。
两人从车上下来时，马场的老板正送一个男人上车，明冉只看到了男人大半个背影，却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等人送走，老板一回头就看到了霍庭寒和明冉从车上下来。
他脸上露出惊喜，小跑着过来，一把抱住霍庭寒：“你小子怎么回来了？！”
霍庭寒也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背，两人分开后他才开口：“临时回来办点事。”
“我还以为你跟你家老爷子斗法，这三五年内都不会回港城了呢。”
霍庭寒失笑：“怎么会？我只是想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又不是要跟老爷子断绝关系。再说我根基在这儿，也断不了。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霍庭寒说着看向明冉，却见明冉还盯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
他在她手肘处轻碰了一下，将她拉回神，继续介绍：“明冉，是我们公司的签约画家。这位是路平川，是我朋友，也是这家马场的老板。”
“你好，路先生。”明冉伸出手，路平川也赶紧伸出手来，两人客气地握了一下又迅速分开。
路平川笑着问：“你们公司的画家，难道也是看脸的？”
他一句调侃，倒是让明冉不好意思起来。霍庭寒在他肩膀上轻捶了一下，让他收敛着点。
三人一路往马场里走，霍庭寒问道：“刚才那人是谁啊，居然还让你亲自送出来。”
“我最近不是在接洽一些投行公司嘛，这家也是朋友极力推荐的，听说是最近几年的行业黑马，很厉害。”路平川回答，“我就托朋友联系了一下，约人过来详谈。没想到对方这么客气，老板亲自来了，那我不得好好招待。你别说，我感觉这老板还真有两下子，挺厉害的。”
明冉在一旁默默听着，呼吸莫名都加快了两分。
刚才那个背影，又是投行老板……该不会是楚原吧？
脑子里刚蹦出这个名字，明冉又立即压了下去。她自我否定，觉得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况且楚原知道她来港城，可他那天却半句都没提过他也会来。
明冉心想，应该是她想多了。
路平川领着他们去马厩选马。
“阿哈尔捷金马？”明冉一眼就看到了那匹漂亮的小马，她忍不住走过去看它，这还是匹小马，见到明冉过来，自己就把脑袋凑了过来。
还挺亲人。
路平川略有些惊讶：“哟，美女画家还懂马呢？”
明冉自然而然回答：“小时候在马场见过。”
路平川不由打量了明冉几下，从她的穿着打扮上除了能看出脸和身材都不错以外，看不出什么别的东西来。
他凑到霍庭寒耳边小声问：“富家千金？”
霍庭寒摇了摇头。
富家千金怎么可能会为一张去法国的机票发愁？又怎么可能只舍得买经济舱呢。
他们在马厩里逛了一圈，明冉几乎对所有的名品马种都很熟悉。
路平川就更惊讶了。不是富家千金，难道是什么爱马人士？
但这些话他没有问，但是对明冉的印象却更好了些，毕竟他也是爱马人士。
等看到明冉熟练地上马，骑着马在马场里自在地溜达时，霍庭寒也很惊讶。他从来不知道明冉还有这样一面，也从来不知道她骑术居然还很不错。
他身边也不是没有骑术不错的女人，但她们几乎都是豪门千金，家境过人，是从小就学骑术才有的技术。明冉是怎么学会的？
原本他还想亲自教一教她，现在看来他的教学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你什么时候学会得骑马？”
等结束时，霍庭寒总算是找到机会问出这个问题。
明冉摸了摸马的脑袋，回答：“小时候爷爷教我的。”
“爷爷？”霍庭寒有些意外。
明冉不知道想起什么，唇边扬起笑容，又说：“小时候爷爷跟我说，他是很小的时候看人牧马，就特别喜欢马了。”
霍庭寒心想，难道明冉的爷爷是草原上的人？
他还想继续问，一旁路平川声音传来，吆喝着让他们赶紧过去，要带他们去吃顿好的。
话题被打断再续上总显得刻意，霍庭寒想了想也就没有继续往下问。
路平川热情好客，等他们吃晚饭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九点。
两人刚一踏进酒店的大门，就听到一个惊喜的女声：“庭寒哥！”
接着，明冉就觉得眼前有人飞快掠过，然后一头扎进了霍庭寒的怀里。
她仔细看去，发现是一个身穿黄色裙子的女人。身材偏娇小，整个人看起来都软软糯糯的。
她抱着霍庭寒，侧脸贴在他胸前，正对着明冉的方向。
而那双眼睛，却像是打量敌人似的，钉在了明冉身上。
霍庭寒低头看去，讶异：“阿姿？”

何姿对霍庭寒态度亲昵， 对明冉却面色冷淡。
她依偎在霍庭寒怀里，看着明冉不客气说道：“这是哪位？庭寒哥，你什么时候跟这样寒酸的女人来往了？”
“阿姿， 注意礼貌。”霍庭寒蹙着眉， 语气却并不重。
明冉看得出，霍庭寒对这个看起来年纪二十出头的女人还是比较维护的， 大约是什么世交？
明冉对他们之间的事并不感兴趣， 她感受到对方的敌意， 再待在这儿便有些浑身不自在。
“霍总，我先……”
明冉刚要说她先上楼， 又有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听起来很是雀跃。
“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你，上次我爸爸还说要找时间约你吃饭呢。前几年要不是你帮忙， 我的店铺和品牌还指不定能不能做起来。”
“不用客气。”
冷淡的男声随即响起。
明冉条件反射般看过去，与走进酒店里的楚原四目相对。她惊得瞪大了眼睛， 一时半会儿忘了自己要上楼。
楚原则是突然加快脚步，大步朝明冉走去。
到了跟前他问：“你怎么在这儿？”
明冉：“……”这话我还想问你呢！
她的目光落到了楚原身后， 见到女人的脸的瞬间又是一愣，居然是盛婷。
盛婷走到楚原身侧， 表情顿时有些阴晴不定。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很会隐藏情绪的人， 这些年也没让她改变多少。
霍庭寒的目光则是落在了楚原身上，他眸光沉了沉， 不知道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一时间，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最后还是明冉轻咳了两声， 转移话题：“好巧啊，你来出差吗？”
“你住这？”楚原反问。
明冉点了下头：“是啊， 这儿离霍氏的拍卖场近。”
听到他提到霍氏，楚原整个人变得更冷淡了些。他瞥了眼霍庭寒，看到赖在他怀里的何姿时，他轻勾了下嘴角，眼底似有蔑意。
盛婷见明冉居然直接无视自己，又见楚原的注意力居然都只放在明冉身上，她用力咬了咬牙齿，随后脸上挤出些笑意，看起来颇为亲昵说道：
“好久不见啊明冉，没想到会和楚原一起在这里会遇见你这个老同学。”
她说着话，还往楚原身边挨近了些。她这种小动作没逃过明冉的双眼，明冉在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十年过去了，盛婷的小把戏好像也没有进步多少。
明冉也不失礼貌的笑了笑，问：“我们同学过吗？不好意思，时间太久了，有些不记得了。”
盛婷一口气闷在心里，她维持着笑，说道：“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没变。我原本还担心你家庭遭遇巨变会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现在看是我多虑了。”
多年过去，盛婷已经学会了如何往人心窝子里插刀。
“你的确多虑了。”明冉还没说话，楚原在她前面先开了口，“她去了世界顶级的艺术学校，从最好的美术院系毕业，她的家人也会为她骄傲的。”
盛婷接下来想说的话被楚原堵在了嗓子眼，她想要反驳，却又不想驳了楚原的面子。只好暗暗地瞪了明冉一眼。
明冉有些意外楚原会说出这番话，她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愣愣地看着他。
两人在无声中看着彼此，盛婷有些不甘地捏了捏拳头。她不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两人之间还插不进第三个人！
霍庭寒在一旁看得脸色微沉，他开口：“明冉，我们上去吧，今晚早点休息。”
何姿一听立马挽住霍庭寒的手臂：“庭寒哥，我今晚想跟你住这里。”
“你晚上不回家，家里人得多担心你。”霍庭寒不同意地将她的手拿开，“听话，我叫人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