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过后,一人一妖的目的地依旧是西国。
穿过人类的城池,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漫天飞舞的黄沙和黄泥搭建的城墙。
离开人类城池,梨奈披着防风的斗篷,只是用灵力挡去风沙未免也太奢侈,她选择用不费力的斗篷。
斗牙王身为大妖,这点风沙对他来说连挠痒痒都称不上,淡定的行走于风沙之间,身后印下一连串脚印,又在一阵风沙过后被彻底掩盖。
走了一阵,感觉嘴里都有风沙灌进去,梨奈伸手挡去沙土,她分明记得百年后,西国四周明明是森林和草原,哪里出现这么一大片沙漠?
抬头往上看,阳光正悬挂于头顶,不由自主的问出了心底的疑惑:“这里的人类为什么不直接搬到西国?”
西国外围也比这边安全一些吧?
斗牙王和冥加齐刷刷看去,“人类住在西国?”
“欸、有什么问题吗?未来的西国不就是外城住着人类,内城住妖怪吗?”并不清楚现在的西国结构,梨奈语气带点好奇。
斗牙王少见的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未来,西国里有人类了?”
“是。”意识到现在的西国和未来的似乎不太一样,梨奈语气困惑,“现在的西国没有人类吗?”
“啾啾——西国当然没有人类,西国都是妖怪的底盘,许多残忍的大妖是会吃人的,人类在西国只能被当做食物。”冥加开口道,“像龙骨精一族,豹猫一族,飞蛾一族,他们都喜欢吃人类。”
陌生名字的妖怪,梨奈回忆了下,好像她在西国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过这些妖怪,也可能是因为她没在西国呆太久。斗牙王倒是一副被打开了新思路的模样,深思片刻,不再纠结,“先回西国吧。”
西国和人类城池边界有结界抵挡,漫天飞舞的黄沙席卷周遭的一切,斗牙王伸出绒尾:“抱紧”
不明所以,条件反射,梨奈握住绒尾。
斗牙王的两根交错的绒尾规规矩矩的提着她的腰,没等她反应过来,被瞬间提起,半透明的结界包裹住斗牙王和她。
“……”犬妖一言不合提人上天的行为能不能改一下!!
恐高症又犯了,但是又不敢在斗牙王身上表现出来,梨奈只能把脸捂在绒尾中,瑟瑟发抖。
“到了。”斗牙王开口。
梨奈从绒尾中探出头。
不掩震惊之色。
比百年前更加低调却更符合妖怪性格的西国。
坐落于累累白骨之上,冲天的妖气呵退着企图来此的人类。
斗牙王在接近西国时突然化作原型,百米高的庞大犬妖遮天蔽日,梨奈和冥加被妖力掀飞,在空中转了圈,又被绒尾稳稳接住,冥加摁着自己的小帽子,碎碎念道:“大将一回西国就会变得很激动。”
“……”她懂,遛久了的狗子回家都很激动。
落在西国境内,无数妖怪闻风而动,欢呼着出现。
“犬大将——”
“是犬大将回来了!”
“犬大将!”
梨奈抱在斗牙王尾巴后,看着底下欢呼的妖怪们,欢呼声响彻云霄,可以清晰的听到小妖怪们的呐喊,再一次感受到独属于斗牙王的魅力。
斗牙王低头头颅,猩红的眼掠过底下的小妖怪,四爪踏着祥云,犹如绸缎似缥缈的围脖随风扬起,仰天长啸:“嗷呜——”
一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大妖的出现引来无数动荡。
风声鹤唳,小妖逃散。
杀生丸站在西国宫殿之上,目光眺望,状似平静的面容下带着隐隐的期待,双手以揣手手的姿势端着,纯白的狩衣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
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妖力,犬族与犬族之间的力量共鸣,白净无暇的脸染上野兽的痕迹,妖痕变淡,身体被妖力包裹,眨眼间稍小一些的犬妖腾空飞去。
两只犬妖在半空遇见,梨奈从斗牙王的尾巴上探出脑袋,急促的风把她吹得乱七八糟。
用手挡住扑面而来的风,眯着眼到一只极为熟悉的白犬,心情不受控制的愉悦起来。
小一圈的白犬凑到斗牙王身旁,两只白犬一上一下,交错着飞行。
斗牙王忽然吼了一声,獠牙叼住小白犬的后颈,身下的白犬发出咆哮。
有点幻视犬类叼着幼崽的样子。
当然杀生丸从来没有这么叼幼崽过,他都是直接用鞭子提起的。
两只白犬打招呼的方式坑苦了梨奈和冥加,一上一下的,比坐过山车还刺激,一人一妖差点脑子一晕直接被颠出去。
斗牙王和杀生丸双双降落在西国宫殿前的空地。
粗狂的原石搭建的平地,远没有后世看到的宫殿精致,但更符合妖怪们粗狂的审美。
有种野兽风格。
犬大将和杀生丸已经变回人形,当然斗牙王在变回人形之前没忘记先把梨奈从尾巴上放下来。
双脚落地的踏实感让梨奈差点感动的要哭出来,要不是为了维持在斗牙王心目中的形象,在刚刚他和杀生丸一上一下打招呼的时候,她就一定会疯狂尖叫。
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压下即将作呕的呕吐感。
17岁的杀生丸!
心底升起无法克制的期待,紧张中又带着无法忽视的想念,自从杀生丸出现后,他们还没有分别这么久过。
缓慢抬起头,纯白绣着梅花的振袖率先映入眼帘,视线往上,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清冷容貌,若是要说区别,或许是眼前的只能被成为“少年”的杀生丸看起来更为倨傲冷漠些。
无数次幻想见到17岁年纪的杀生丸,真正看到时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额生月印,左右脸颊各有两条红色妖纹,犹如霜雪般剔透的银白长发,赤金色的瞳眸细长撩人,比起百年后,此时的杀生丸看上去更幼态一些,脸颊上的婴儿肥也未曾褪去。
淡漠疏离且浑然陌生的眼神。
在梨奈注视他时,杀生丸也冷漠的注视着她。
父亲带回来的人类巫女。
人类——
春日早樱般飘逸的樱粉色长发,漂亮的眉眼泛着温柔,纤细浓密的睫毛微微敛下,优渥的骨相是不逊色于妖怪的美艳。
身为大妖生来对弱小无感,但看到眼前近在咫尺的漂亮女人。
杀生丸赤金色的凤眼内闪过一丝迷惑,转瞬即逝,微微蹙眉,心底升起一股奇怪的,克制不住的想要亲昵的念头。
那种似怀念的眼神……想要触碰她……
他猛地回过神,隐藏在宽大振袖中的手微微握起,克制住心底奇怪的好似撞邪一般的奇怪念头。
眼前的女人……不正常!
一人一妖彼此沉默注视,谁也没开口说话。
梨奈敏锐察觉到杀生丸在看到自己时,出现片刻的失神,紧接着便是瞧不出情绪的冷漠。
也就是这短暂的失神,让她有些怀疑眼前的杀生丸并不是单纯的197岁的杀生丸。
但对方陌生的眼神,也不太像是记得自己的模样。
是被封印了记忆?还是出现什么差错,导致杀生丸忘记了他只是投身于梦境中?
总不会是还需要她把杀生丸唤醒吧?
是宝仙人试炼的一环?
心底腾升起各种不确信的想法,思绪杂乱,和犬大将的相处过于真实,让她偶尔也会产生一种: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的荒唐感。
眼前的杀生丸无比冷漠,一人一妖距离甚远,对方处于随时会出手攻击的状态,叫梨奈不敢轻举妄动。
一种奇怪的且从未有过的情绪,杀生丸蹙眉,眼中划过一丝不解,向来平静的绒尾在微微颤动,似乎是蠢蠢欲动的想要去贴近那个女人。
愚蠢的行为!
意识到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杀生丸瞬间冷下脸,揣着振袖中的手指紧握成拳,有意识的压制住那无端升起的荒谬情绪,心情无端的升起一股烦躁。
他应该转身离去,但目光却死死的盯着那个人类女人。
只要注视对方,就能感受到心底奇怪的悸动,杀生丸惯来平静淡漠的面容染上不爽和近乎恼羞成怒的不悦。
还未彻底不喜形于色,少年版的杀生丸没说话,从抿紧成一条线的唇,以及皱起的眉宇,可以清晰感受到他的烦躁。
连斗牙王和梨奈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上,逐渐泛起不平稳的妖力,贯来平静的面容都从冰冷变成了狠戾。
是生气了。
绝对是生气了。
和杀生丸相处后,顺毛等级直接点满,梨奈万分确信,此刻的杀生丸正在生气,至于生气的源头是什么……
抱歉,她暂时还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
无辜中枪,被妖力扫射到,梨奈升起灵力抵御,懵逼的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少年到底为什么生气。
“你到底是谁——”冰冷的,冰冷的目光直勾勾对上女人柔软的樱粉色眼眸。
在那双眼眸之中,他看到了爱意。
一个人类也敢肖想他杀生丸?
愚蠢的行为。
无视心底蔓延的奇怪情绪,杀生丸再次冷下目光,赤金瞳眸染上杀意。
斗牙王原本还期待上演一番“情浓蜜意”,毕竟杀生丸那小子越长大越冷漠,极少还会流露出情绪波动。
虽然现在也确实有情绪了,但显然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感受到杀生丸毫不掩饰的杀意,犬大将无奈的挠了挠头发,看起来杀生丸更想杀死对方。
“那个,杀生丸,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为防止杀生丸一不小心把自己伴侣弄丢,斗牙王适时打断杀生丸的杀意。
听到父亲大人的声音,杀生丸把冰冷的目光从梨奈身上移开,语气平静中带着明显的厌烦:“我没兴趣。”
戛然而止的介绍。
有那么一瞬间,斗牙王很怀疑,杀生丸真的会有伴侣吗?绝对是假的吧?
这小子真的会有伴侣和四只幼崽吗?
对于父亲带回来的女人,他本该毫无兴趣,不知为何,在看到对方,贯来平静无波的心完全无法安静下来,连绒尾都开始不受控制的律动。
叫嚣着想要和对方亲密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涌现。
杀生丸的气场越发冷冽,若不是父亲大人挡在对方身侧,他大概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杀死对方。
巫女的邪术!
冷冷扫过女人的脸,杀生丸怒而甩袖,明显的烦躁与不悦一闪而过,转身径直离开。
见某妖离开的背影,斗牙王和梨奈默默对视上。
率先甩锅的是斗牙王,对方很认真的说道:“和我没关系,以往我回来,杀生丸还是蛮热情的。”
热情……
热情这个词就和杀生丸完全不搭调吧?梨奈微妙的在心底吐槽起来,伸手指了指自己,语气比斗牙王还无辜:“是我?”
冥加和斗牙王双手环胸,不约而同的点头。
没错,就是你。
梨奈无奈笑了。
“我身上的气味不是已经被不妖璧遮挡了吗?”狗子心海底针,对方生气这架势看上去像是不死不休,梨奈忧愁不已,与少年的杀生丸初见似乎就到了令他生厌的地步。
难道不该是一见钟情吗?
总觉得自己拿错了剧本。
梨奈认真地反思了一秒,觉得可能是年少的杀生丸眼光有问题。
“别灰心,西国庆典还有两三天,你可以趁机和杀生丸培养感情。”鼓励般拍了拍梨奈的肩膀,对于这位儿媳妇,斗牙王的认可度还是很高的。
暂时想不通就放在一边,梨奈慢悠悠抬头,疑惑问向斗牙王,“我们不需要见一下凌月仙姬大人吗?”
肉眼可见的僵硬。
斗牙王的眼珠开始左右乱飘。
对方这副模样显然有问题,梨奈不可避免的开始怀疑是不是斗牙王和凌月仙姬的感情不好。
类似于人类的“商业联姻”?但是妖怪这种生物真的会有商业联姻吗?
想到自己之前生气没打招呼离开西国,斗牙王有些烦躁。
“哎呀,这不是斗牙王吗?”熟悉的,带着叫人背脊发凉的温柔嗓音响起。
明明什么都没做,微妙的是梨奈和斗牙王在听到这声音时,同时僵硬住,汗毛直立的惊悚感。
有一种遇到天敌的既视感。
缓慢转头,骄阳下,一节节攀升而起的石阶,石阶之上的檐廊,站着一位极具存在感的美艳女妖。
待看清凌月仙姬的打扮,梨奈眼底闪过一丝惊艳,此刻的凌月仙姬并未穿着繁琐精致的十二单,而是极为简洁利索的改良版和服。
短款和服衣长不过膝,绒尾以披帛的形式挽在手肘间,腰间系着淡色绸缎,飘逸垂落搭在笔直修长的腿/间,脚上踩着木屐,霜白的双马尾极长,落在腰后,额间新月浅淡,与杀生丸如出一辙的精致容貌。
凌月仙姬眼中划过一抹诧异。
斗牙王竟然带了个人类回西国?
斗牙王身侧,站着一位漂亮的人类女子,当然,她不会觉得眼前的女人是斗牙王的女人,倘若真的是斗牙王的女人,他反而不会把女人带回西国。
妖怪可不是人类,她与斗牙王的实力相差无几l,斗牙王不会在这种事上落她面子。
垂下眼眸,凌月仙姬想到上次彼此的不欢而散。
手腕翻转,绘着山水的折扇被打开,骨节如玉的手指捏着扇骨,半掩在唇边。
细长的金色凤眸半眯着,目光落在斗牙王身后的女人身上,语调懒散中透着一股打趣:“人类?斗牙王,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人类了?”
冰冷的视线落在梨奈身上,凌月仙姬连脸色都未曾变化,语调透着打趣,眼眸平静无波。
丝毫没有变化的沉静眼眸扫过斗牙王的脸,感受到凌月仙姬的目光,斗牙王猛地了个哆嗦,迅速远离梨奈:“别乱说,我和她……额,她是杀生丸的妻子。”
与其这个锅被扣在他头上,还不如直接让杀生丸担了。
斗牙王可不想好不容易回一趟西国,可不想连凌月仙姬的房门都进不去,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自家儿子。
听到杀生丸三个字,凌月仙姬压了压眉梢,似听到有趣的荒唐事,眼中终于带起淡淡的兴致,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人类女人。
杀生丸的妻子?犬大将难道已经彻底老糊涂了?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梨奈并未有任何不悦,神情平静,坦然的接受对方的打量。
摇着折扇的手指微微一顿,凌月仙姬眼中划过一抹惊讶。
对方穿的,是白犬一族绣有六角梅族徽的浴衣,胸口的暖玉是犬族宝物,手腕间带着幼犬的獠牙,腰间坠着一小块用以遮掩气息的不妖璧。
带有族徽的浴衣、暖玉、獠牙,看样子对方确实和犬族渊源颇深。
而对方身上的气息又确实是人类,凌月仙姬升起玩味笑意,缓慢中带着意味深长的语调响起:“杀生丸的妻子?”
完了被凌月仙姬惦记上了。梨奈敏锐的有种被大型猛兽盯上后的惊恐。
被凌月仙姬盯上,比被野兽盯上还要可怕。
斗牙王三言两语和凌月仙姬说明了下椿日梨奈的身份。
有那么一瞬间,梨奈从凌月仙姬眼中看到了冰冷的打量,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凌月仙姬眼中看到冷意。
“所以你来寻找什么?”比起犬大将的随意,凌月仙姬可不会被这三言两语打发,侧过身,目光落在梨奈身上,“跟上。”知晓凌月仙姬本质并非厌恶人类的妖怪,梨奈微顿,冲着斗牙王微微点头示意后,姿态从容的走上前去。
冥加小妖怪流露出担忧的目光,一侧的斗牙王也想跟过去,刚转身,折扇抵住他的胸膛,稍加用力,把他推远,凌月仙姬瞳眸微动,乜斜般扫向他的脸,语调平平:“你留下。”
转头看向梨奈,示意她跟上。
路过斗牙王时,完全不是错觉,被拒绝的斗牙王肉眼可见的垂头丧气起来,连绒尾都无力的垂在地上。
背影好像自带被抛弃的BGM。
犬、犬大将原来是忠犬系吗?父母爱情真是叫人捉摸不透,梨奈有种好像知道了什么大秘密的恐慌感。
“啾啾——大将你又被仙姬大人拒绝了欸。”习以为常的冥加在他肩膀上跳来跳去不忘补刀。
犬大将面无表情的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冥加的身体,稍一用力,跳蚤精就成了纸片状,飘飘扬扬的从半空飘落。
既然凌月仙姬和梨奈有话要说,那么他就去找杀生丸吧。犬大将当机立断,往杀生丸的所在地走去。
跟在凌月仙姬身后,梨奈心情有些复杂,她以为对方和犬大将的感情很糟糕,但从犬大将刚刚的态度,完全不像是不喜欢凌月仙姬的样子。
父母爱情,还真是复杂。
斗牙王当即决定来找杀生丸,而此刻的杀生丸正在斗技场。
西国百年庆典,不仅是为了庆祝推翻了豹猫的残暴统治,更多是为了抉择出当代最强者,西国下一代的王大概率将会从这些最强者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