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可以想象等绒尾离开后，自己沾满毛的样子了。
抱着硝子制作的生发剂，梨奈有一种自己握着的是绝境中的希望，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身旁少年：“杀生丸。”
心情不算愉悦，杀生丸淡淡瞥她一眼，轻飘飘看她一眼然后移开目光，视若无睹。
“……”是在闹脾气？不知道为什么，梨奈脑子里跳出这样的念头。
和杀生丸毕竟相处了一段时间，梨奈对他的冷脸并不畏惧，十分淡定的把生发剂递给他，语气认真地说到：“晚上洗澡的时候要不要试试这个？”
经过深思熟虑，她决定把生发剂当沐浴露让杀生丸使用。
毕竟……
掉毛不可能只掉尾巴毛吧？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或许已经绒毛纷飞了。
脑部一下秃毛的大妖，不比秃头大叔好到哪里去。
杀生丸被硬塞了一瓶奇怪的东西，他好似见过，在梨奈的房间内。
举起那奇怪的瓶子，可以闻到极淡的花香。
皱着眉，杀生丸看向梨奈，示意她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额”从未感觉自己语言如此匮乏，梨奈露出微笑：“是可以让毛发变得柔顺的药剂，也可以祛除体内杂质（去死皮），增强妖力（洗洗更健康）。”
前面乱七八糟的杀生丸不感兴趣，但是最后四个字令他想要把这东西扔回去的念头打消。
增强妖力？
巫女的秘术？
他抬头看向某人，对方脸上挂着挑不出毛病的温和笑容。
微微颔首，算是收下。
于是乎，梨奈又充满热情的教导了对方如何使用。
面对可以增强妖力的东西，杀生丸的耐心还是不错，即便他觉得喋喋不休的巫女有点聒噪。
很好，就看晚上杀生丸洗完澡后的效果。
今夜是新月，没有月亮。
梨奈洗完澡，按照正常作息她应该睡觉，但她现在显然没什么心情睡觉，坐在窗边无聊的支着下巴。
按照杀生丸洗澡的时间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吧？
果然几分钟后，漆黑的天空出现一道白色身影落在御神木上。
“杀生丸——”伸手，少见的冲着天空挥挥手，杀生丸垂眸，准备停在御神木的动作顿了下，不动声色的改变了方向，停在了院子里，缓慢往殿内走去。
绒尾自然垂落。
见他走来，梨奈规规矩矩端坐一侧，动作娴熟的捞起垂落的绒尾，捧在怀里捏了捏，刚洗完的绒尾还带着水汽，除了冷冽的梅花香还有淡淡的橘子味。
手指在绒尾间摸索，她记得之前这边斑秃了，难道已经长好了？
硝子做的洗发水效果这么好吗？一瞬间，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发家致富的道路。
被抱着揉捏的绒尾就没那么淡定了，炸毛成蓬松柔软的大号蒲公英，裹在梨奈腰上不客气的掀开她的衣摆，和肌肤贴贴。
快乐的情绪简直肉眼可见的散发出一堆小花花。
“……咳咳，好了好了。”被蹭的有些痒，已经确定上次看到斑秃重新被毛发覆盖，梨奈大大的松了口气，沉重的心情顿时变得轻快，捏了捏尾巴尖。
得到回应的绒尾更为欢脱，凑到她脸旁使劲蹭，就像是热情过度的修狗。
被它突如其来的热情覆盖，梨奈一边笑，一边不停往后仰去。
一个激动，突然感觉抓到了什么，轻轻一扯——
沉默，是今晚的沉默。
浑身麻木的梨奈盯着自己手上一大撮狗毛，以一种僵硬的且带着英勇赴死精神的目光抬起头。
杀生丸的表情很平静，无论是自己的绒尾缠着梨奈，还是她从自己绒尾上拽下一大堆毛发都表现的很平静。
只不过在看到那些绒毛时，微乎其微的皱了皱眉。
前段时间刚补过养狗知识和技巧，看到杀生丸那张风光霁月的脸时，鬼使神差的给他找补：“那个，听说妖怪（动物）夏天都会换毛，是到了换毛季吗？要不我给你梳一下浮毛吧？”
说完，梨奈被自己逗乐了。
犬妖换什么毛啊。
结果不知道杀生丸是不是也跟着脑抽，在梨奈的注视下竟然颔首，而后冠冕堂皇的坐在了一旁，盘腿而坐顺带拿着一本从五条家借来的战国时的古籍。
绒尾自然的搭在她的腿上，小纸人递来细齿梳。
“……”拿着梳子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杀生丸今天也抽了吗？
妖怪原型的毛发比动物的要硬一点，尾巴倒是一样柔软。
战战兢兢的举起梳子顺带叫小纸人把“护发素”拿来，刚刚被她揪了一下的地方看不出秃，但耐不住梨奈心虚。
话说，巧克力的威力有这么大吗？
绒尾的毛很细又很多，但是不打结，细齿梳从上到下梳一圈不少细碎的浮毛跟着一起掉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今天的绒尾看起来很……炸毛？
小纸人端来酒，梨奈没喝，她的精力全在绒尾上，她不理解为什么能梳下这么多绒毛还不秃的！
不一会儿，她的身旁就多了一堆绒毛小山。
倚靠在软垫上，杀生丸清冷的面容看上去带几分愉悦。
“呐，杀生丸——”终于从一大堆绒尾中抽出意识，梨奈回头看了眼被自己梳下来的浮毛，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她梳下来的毛都快能组成绒尾二号了。
扫去浮毛后心情愉悦，浑身泛着倦意的杀生丸颇为好心情的看向她，细长的金色眼眸低垂着，颇有一种懒散打盹的既视感。
“你之前受的伤还没好？”她可算反应过，即使巧克力会让杀生丸掉毛，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随意的扫了眼掉落的绒毛，杀生丸语气平淡：“好了。”
“那这些毛……”掉的也太夸张了吧？
小纸人在毛里钻来钻去，一个个抱着比自己大几倍的绒毛。
“蜕变。”轻飘飘扔下两个字，杀生丸连脑袋都没动一下，继续喝酒，绒尾动了动，圈在梨奈怀中。
什么？蜕变？不是掉毛？
不是妖怪没这方面常识，满脸疑惑的梨奈看去，脑子一抽，问出了让她无比后悔的话：“不是秃了？”
“秃？”惯来会抓住重点，杀生丸忽然眯起眼。
似乎想到什么。
“就是没毛——”话音刚落戛然而止，恍惚间看到一向淡漠的杀生丸勾起嘴角，一般不笑的人（妖）突然笑起来，除了好看，就是叫人感觉冷飕飕的。
薄唇微张，字正腔圆的吐出两个字：“没毛？”
有那么一瞬间，梨奈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寒冬，冷到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人类对秃顶尚且十分介意，更别提妖怪对没毛这两个字的想法。
“你是觉得我杀生丸会秃？”显学活用这点，杀生丸果然很强，几秒钟的时间，他已经熟练掌握“秃”的含义。
知道自己踩了雷点，梨奈讪笑两声，眼神飘移，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隐藏不住。
“那个，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故作淡定的说完，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备回房间。
很显然，快一步的绒尾直接把她拉了回来。
“……”在对上杀生丸那双金色眼眸时，梨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是被绒尾给出卖了。
被捆着双手和腰肢腾在半空，虽然姿势有点不对劲，但更在意此时杀生丸的表情，滑铲跪相当自然，梨奈小声道歉：“抱歉——”
“所以那个药剂是什么。”杀生丸冷漠询问。
药剂？生发剂？
哦，如果她回答是生发剂还有活命机会吗？
杀生丸一步步逼近，隽秀淡漠的面容放大，心跳漏了一拍。
他举起手来，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心底想着他该不会准备把自己毒了吧？
骨节分明的手曲起，在梨奈思考要不要用灵力抵挡时，轻微的刺痛从额头传来，转瞬即逝却又清晰可辨。
下一秒，绒尾松开，她被好好放了下来，反倒是喝了酒的杀生丸三两步走向御神木，几个瞬身跳到了晚间休息的枝头。
她刚刚……
被敲脑袋了？
丢脸到可以被当做反面教材，写进阴阳师教材里。
不过，掉毛带来的影响还算可控，就是小纸人们的工作量又增加了，每天都能积攒一大堆狗毛。
某日，闲来无事，一贯散漫的杀生丸突然提起想要认识一下现代文字，梨奈第一反应是惊悚。
她合理怀疑自己藏在厨房的狗粮被发现。
后来，在看到杀生丸目光不悦的盯着生发剂时，她就懂了。
和狗粮无关，和“秃”有关。
没错，就是那瓶平平无奇的生发剂勾起了杀生丸识字的念头。
至于生发剂，那东西自然没什么用，被束之高阁。
杀生丸没有杀了她，只是敲了敲她的脑袋，绝对是有几分情谊在里面的，某人心情复杂。
话说回来，不过对于杀生丸想要认字这件事，喜闻乐见。
能够融入人类社会的妖怪一般不会掀起战争。
所以，某个悠闲的午后，小纸人在院内支起书桌。
阳光正好，灿烂明媚，一侧的红矮桥上落下几只灰雀，阳光穿透树枝落在鹅卵石铺成的地面。
水池中最近养了几尾红鲤，仰着头吃着鱼食，小纸人们正站在岸边给它们投喂。
杀生丸和梨奈站在石桌边，书桌摆着基本古籍和战国时代的卷轴。
“说起来，妖怪的文字和人类一样吗？”准备好笔墨，她闲聊般询问道。
没有一开始就选择圆珠笔之类，是为了让杀生丸更好适应。
穿着淡青色羽织，杀生丸眉眼俊秀，以揣手手的姿势，姿态也极为文雅，闻言流露出一丝疑惑：“妖怪的文字远比人类的复杂的多。”
现在巫女已经不学妖怪的文字了吗？
妖怪竟然真的有文字吗？
一人一妖对视上，在彼此眼中都看到少见的困惑。
杀生丸沉默了下，选择转回视线。
突然想到阴阳寮本殿书卷中有几卷看不懂，堪比甲骨文的卷轴，梨奈不确信的想，那该不会就是妖怪的文字吧？
“咳咳，那么杀生丸会写人类的文字吗？”战国时候的文字和现在差别差别还是很大的，战国时期日本使用的多数还是华夏文字，平假名和汉字混用。
杀生丸提起笔，直接在宣纸上落笔。
笔走游龙，行云流水。
看到对方字迹，梨奈沉默声震耳欲聋。
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准备教杀生丸写毛笔字？
还是直接教念字得了。
杀生丸饶有兴趣的看着梨奈的脸色变化，生动形象的表现了她内心复杂多变的情绪。
忍了又忍，没忍住，梨奈好奇询问：“犬妖也要练字吗？”
对此杀生丸清冷的眼只是略显疑惑的看她，反问了句：“需要练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
事实上来说，O本文字演变并不是往复杂的方向产生变化，战国时的文字更偏向宗主国，比起现在的文字更为复杂。
在给杀生丸讲解了五十音，写了几个字后，对方平静的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继续？
没教过人念书，梨奈愣了下，继续一边写一边读，把惯用的百来个词汇全部写了一遍，然后又说了平假名和片假名的区别和一般的句子结构。
整整两个小时单方面的教学。
口干舌燥。
一抬头，杀生丸还是那副不悲不喜，平静无波的脸。
很好……
感觉自己被报复了。
“我们今天可以先从简单的五十音开始。”梨奈提提音，试图心平气和。
杀生丸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怪：“不用”
“……”这么快就放弃了吗？她还准备了各种教学课件来着，顿时，梨奈看向杀生丸的目光有点嫌弃。
大概是梨奈嫌弃的目光过于明显，杀生丸降贵纡尊般说了句：“会了。”
什么就会了？
梨奈不可置信的随意写了个单词：“这个？”扫了眼：“安静。”
“……”梨奈看向杀生丸，又看向自己写的字，不死心，又写了一个：“这个呢？”
“战国”依旧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念出口。
不是，妖怪智商这么高，人类还没灭绝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的是上天垂爱。
“这句话呢？”她不死心的写了个长句。
杀生丸皱眉，正当梨奈以为把他难住时，对方平静的念出：“诸行无常，一切随缘，随遇而安，心无挂碍，自在如来。①”
“……”梨奈直勾勾的看着他，确认过眼神，他真的看得懂日文。
狗的智商……
犬妖的智商。
梨奈脑子灵光一闪，又把英文26个字母写出来，笑容如沐春风：“呐，杀生丸，既然日文没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学一下英文。”
似察觉到她挑衅的目光，杀生丸淡定以对。
事实证明，杀生丸的强大不仅体现在妖力方面，在脑子方面也很好用。
在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碾压之后，梨奈陷入茫然。
“……”说好的妖怪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存在呢？
深受打击的梨奈，教学结束后在本殿内安静的怀疑人生。
可恶！她竟然觉得杀生丸考N4（英语等级）绝对可以一次性过。
想到自己曾经生不如死学英语的模样，再看看杀生丸游刃有余，一遍就会的智商。
巫女和妖怪果然是死对头。
杀生丸淡定起身，走到黑板前，看到粉笔捻起一根，有点嫌弃，在黑板上写下一道鬼画符。
薄唇亲启，嗓音低沉：“Sesshomaru（杀生丸）”
在梨奈听起来就跟乱码无疑。
她抬头，神情疑惑。
“Sesshomaru”杀生丸又说了遍。
“Sessh——”？
毫无语言天赋的梨奈陷入沉思，发音有点像俄文？德文？
等下，杀生丸教她的该不会是妖怪语言？
听到她奇怪的发音，眼底闪过一丝笑，转瞬即逝，临走时顺带拍了她的脑袋一下，姿态从容，手法娴熟。
像是拍狗头。梨奈：“……”
曾经把绒尾当宠物，现在她是被杀生丸当宠物了吗？
心情异常复杂。
关于被犬妖语言能力多方面碾压，梨奈怀疑对方开了外挂，并准备和前辈聊一下犬妖的饲养环节。
自从杀生丸识字后，梨奈贴心的为他准备了不少书籍和报纸，还有孩童画册之类，全方面带他认识人类的世界。
也不知道是有点感兴趣还是太无聊，闲来无事时就能看到杀生丸拿着本书在看。
每当看到神情淡漠的杀生丸在树下看书时，身为学渣的梨奈微妙的有一种……
再不让孩子上学，孩子都要毕业的既视感。
学霸的勤奋，学渣是完全不能理解。
说起来，按照人类的年纪，杀生丸现在也应该还是在上学。
某日，再次看到杀生丸在看书，没克制住的梨奈走过去，真诚的询问道：“杀生丸，你要去学校上学吗？”
“……”最近关于人类七七八八的知识已经摄入差不多，杀生丸也能理解什么叫“上学”。
他平静抬头，平静的看着她。
因为眼神过于平静，导致梨奈反倒是有点心虚。
“人类学校还是很不错的。”某人强行给自己挽尊。
和杀生丸在一起呆久了，某些跳脱的性子就克制不住，梨奈认真道：“以杀生丸的颜值绝对会成为被追捧的存在。”
学习好，长得帅，性格冷。
这不就是妥妥的高冷学神？
眼看她越说越带劲，甚至有点停不下来的感觉，杀生丸冷声：“……闭嘴。”
梨奈闭嘴，表情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眼看自己的书是没发继续看下去，杀生丸终于舍得把目光从书里移开，语气缓慢且平静：“杂碎也配和我杀生丸一个学校？”
“……那是人类。”梨奈纠正。
杀生丸从善如流：“人类杂碎。”
“……”傲慢的家伙。
行吧，人和狗终归不能一起上学。
怕梨奈再拽着他说一堆奇奇怪怪的话，杀生丸淡定合上书，在绒尾想要裹上她的下一瞬，捏着绒尾走人。
绒尾在半空飘荡，浑身炸毛，缴住杀生丸的脖子，被他捏住扔了出去。
梨奈：“……”她是看到了狗和自己尾巴打架吗？
摆脱脑子发抽的巫女，杀生丸在檐下闲逛，小纸人们来来去去，扛着比自己大几倍的东西。
不知道是东西太重还是怎么，其中一个不足巴掌大小的小纸人啪叽一声倒在地上，扛着的东西也飞了出去，被绒尾一把卷住。
小纸人蹭了蹭绒尾，九十度鞠躬感谢，屁颠屁颠的把东西重新抱好。
过了会儿，一大袋黑色金边包装的袋子被四五只小纸人合力扛了出来，哼哧哼哧。
绒尾似乎有些好奇，凑过去把那东西卷起来递给杀生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