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棠冰凉的手臂落进柔软的毛毯里,她觉得自己还在梦里,一切都透着不真实。
车子飞驰在雨里,车厢内寂静,许久后,她说,“你向往吗?”
“我不会拿音乐敛财。”齐礼答应这一场比赛是给所有人一个圆满,焦棠需要钱来脱离原生家庭,席宇需要名,粉丝需要一个出口。这是他第一次拿音乐赚钱,会是唯一一次。
焦棠觉得她也不会拿音乐赚钱,且不说能不能赚到,音乐是她不敢碰触的信仰,她不想玷污信仰。
二十万,一人六万六。焦棠算了下手里的钱,就算没有焦海峰她也可以把高中读完,她能把房租还给齐礼。
她还会长个,衣服不用买太好,穿不了多久就要换。她一直想往平价店钻,齐礼拖着她进了奢侈品店,从里到外给她买了一套。
路过一家奢侈品店的珠宝展柜橱窗,焦棠脚步突然停住,她看中了橱窗上摆着的古银男款手链,她眼睛黏在上面,她能想象那个手链有多适合齐礼的手,她转头装作平静的样子,对齐礼说,“礼哥,我想买个手链,你能帮我看看吗?”
齐礼看了眼品牌名字,迈开长腿跟焦棠一起走了进去。
焦棠假装为自己挑选的样子,挑了两三个后直奔目标,指着那款男士手链对服务员说,“那个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那是男款。”导购打量焦棠,她脱离了妆容,还是小女孩的样子。
“我哥戴,合适吧?”焦棠开口那瞬间心跳的什么都听不见,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她说,“你拿出来给我哥试试。”
齐礼双手插兜靠在展柜上看那些女款手链,确实都不好看,不适合焦棠。他刚要移开眼,听到焦棠发颤的声音,便看了过去。
焦棠人都快趴到展柜上了,耳朵通红,脖子也是红的,她指着导购拿着的男款手链,转头对齐礼说,“礼哥,你试试吧?”
眼神躲闪,一副心虚的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司马昭之心。
齐礼看了看门口的位置,又看取出手链后空出来的展柜,他不动声色地顶了下腮,把手递过去,“行啊。”
焦棠就是奔着这个手链来的吧!
银链特别好看,很配齐礼,深色的古银贴着他冷肃修长的手腕,矜贵冷淡。
“好看吗?礼哥。”焦棠盯着他的手,觉得好看死了,她想让齐礼戴。
“嗯。”齐礼从嗓子深处溢出声音,他缓慢地抬起手腕,银链从腕骨上滑落坠到腕间。凉凉的像是焦棠那天在长城上的手,带着她独有的温柔。
“那我去付钱了。”焦棠直往里面冲,“我刷卡,那个。”
齐礼看着焦棠勇敢的后脑勺,翘了下唇角,懒懒地看向上面的标价,“你送我?”她自己不舍的买奢侈品,送他奢侈品。
“没有你,我一分钱都拿不到。”焦棠不敢回头看齐礼,她从书包里快速翻出银行卡,递给工作人员,背对着齐礼没那么紧张,“你也送了我耳钉。”
焦棠签银联时手都在抖,一共四千六,她送了齐礼一个礼物。
齐礼晃动着手腕上的银链子,举到灯光下,笑意是缓慢地在他的丹凤眼里荡漾开来。
想送就送,找什么理由。
焦棠签完单转头过来,他敛起了笑,拎着购物袋跟着焦棠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再一次五进四,他们放弃了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一共两首歌,他们第一首唱了《蓝莲花》。
《蓝莲花》是三个人合唱,他们三个人都是主唱。三个人的声音各有特色,合在一起一瞬间,全场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对面HW乐队几个人脸色铁青,他们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搞掉了夏天乐队,又被拖回来羞辱了一遍。
李文脸色难看死了,这世界上就是有一种狂人。他生来无畏,具有极高的天赋,肆无忌惮,他们自由张狂,不被任何东西束缚。
没有人能遮住他们的光芒。
他们勇敢追求自己的梦想,那是最赤诚的少年,那是长大后再也回不去的少年。
李文嫉妒齐礼,他知道齐礼多有才华,知道齐礼的狂傲。他想总有一天齐礼会像他一样摔跟头后接受现实,但齐礼逆着风冲出来了。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
他们唱的意气风发,三个少年无畏勇敢,天赋极高。
第一轮投票,内场票,节目组还是控票了。但四个导师都投给了夏天乐队,夏天乐队领先十票。第二轮,夏天乐队唱了一首原创,齐礼写的歌,名字叫《夏天的最后一夜》。
他抱着吉他站在灯光下,仰着头,冷肃的喉结落到白光下,他唱“夏天的最后一夜,那是没有尽头的长夜。”
全场粉丝疯起来,他,无人阻挡。
焦棠看着前面唱歌的齐礼,那一刻,他光芒万丈。
他什么时候写的这首歌?焦棠不知道,焦棠只知道下午,齐礼把乐谱递给了他们,让他们来配乐,他独唱。
能赢过齐礼的只有齐礼,《夏天的最后一夜》超越了《我会死在明天》。
焦棠刚认识齐礼时,说他是一些人的信仰。那时候她是为了进夏天乐队喊口号,这一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音乐的力量,感受到了什么叫理想,什么叫信仰。
信仰的名字叫齐礼。
全世界都在喊一个名字,他们在喊NEO,他们在喊夏天乐队。
这一轮场外投票,唱完后,齐礼转身拉起后面的焦棠,带上了席宇,带着他们朝台下鞠了一躬,他手腕上银色手链闪耀着。
台下粉丝疯狂尖叫。
齐礼松开两个人的手,拿下麦架上的话筒,看着台下万千荧光棒,他们已经有应援团了,他看着夏天乐队的口号横幅拉的很长,声音带着唱完歌后的沙哑,“夏天乐队队长NEO。”
“鼓手兼和声高音焦棠。”
“贝斯弹的很狂的席宇。”
他一个个介绍。
“夏天永不散场!”台下粉丝整齐喊着口号回应他,“我们永远都在!”
席宇别过脸抹了一把泪。
齐礼仰起头,他这一场是黑色头发,有几缕被汗打湿了,随着他仰头的动作垂落到他冷白俊美的脸上,随即他把下巴放下来,平视前方,“我们不怕输,我们只是不想不公平的离开,所以有了这场比赛,我们公平地比一场。大家不用投太多票,以节目组的小气程度,最多能买到五十万票。不要给节目组多花钱,投六十万就够赢了。”
全场哗然,这是直播,齐礼真敢说,他不怕被封杀吗?
主持人想打圆场,刚凑上来,齐礼提高了声音,“夏天乐队没有签约公司,夏天乐队是自由身。夏天乐队什么都没有,唯一的底气是音乐。音乐是自由的,音乐不受任何东西约束,音乐,它至高无上,夏天乐队也是。这场比赛后,我们会离开,大家不必感到难过,我们没输,我们只是不陪玩了。下一个夏天,我们也许会重逢,自由的重逢。”
他停顿了一下,说,“愿我们能一直坚守梦想,无论这个世界有多糟糕,规则有多少,愿你——永远自由。”
全场静了几秒,随即尖叫声震天。
焦棠转头看齐礼,眼睛泛着热,她有种耳鸣感,她感觉到震撼。齐礼在灯光下坚定地站着,勇敢又炽热。
他一往无前,他无畏又坦荡。
齐礼也回头看她,随即他笑了一下,他拉住焦棠的手高举起来,他对着话筒狂道,“敬自由!”
声音穿透整个录音棚,震荡着每一个人,冲击性太大了。
第二场投票,HW很尴尬地卡在了五十万的数据上。确实是节目组买的,跟齐礼预计的一模一样。
很尴尬。
随后夏天乐队的数据也出来了,焦棠感觉在百万左右。
数字跳了出来,六百七十万。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震惊于这个数字,怕看错了,焦棠还数了一遍数字,粉丝疯了吗?零头都比HW的总投票多,她回头看齐礼。
然后她重重地撞入了齐礼的怀抱,齐礼在大庭广众抱起了她,他有力的手臂箍着她,紧紧把她抱进怀里,抱离了地面。
全场欢呼。
焦棠感觉到齐礼的唇贴着她的耳朵,像是亲吻一样,他在万众瞩目下,在全场疯狂尖叫欢呼嘶喊中,湿润潮热的唇贴上焦棠的耳朵,呼吸炽热,“焦棠,我没输。”
夏天乐队赢的彻彻底底,明明只是五进四,却有了一种决赛感。
晚上他们回到了那个出租屋,又吃了一顿火锅。这一次是畅快的,是肆意张扬的,全世界都在骂节目组,夏天乐队上了热搜。
不喝碳酸饮料的齐礼拆了三罐可乐,三个人狠|狠|碰了一下,目光对上,在炽热中,焦棠喝了一大口可乐。
被呛住,她的眼泪滚出来,她却是大笑。
她不知道人生原来可以这么过。
自由是如此的快乐。
冰可乐是自由的味道。
那一晚上,他们三个人窝在一张小沙发上聊天。电视开着,不知道在演什么,画面一明一灭。席宇滔滔不绝,他觉得他能考上大学,他说等大学毕业,夏天乐队再卷土重来。
年轻气盛,总以为世界任由自己掌控。
齐礼的手沉下去,覆在焦棠的手背上,银手链垂下去,落到焦棠的皮肤上。
焦棠听不清电视里的声音,也听不清席宇的话,她全部感官都在那只手上。雨停了,温度似乎在回升,世界一片炽热。
凌晨两点,席宇撑不住先去睡了。
那晚上,齐礼和焦棠躺在一张床上。
夏天的最后一晚,漫长的像是不会结束,最后还是结束了。
焦棠的心脏狂跳到天亮,他们并排躺着,齐礼在天亮时,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今天我送你去学校。”
昨天过去了,他们到了明天。
周末的傍晚,她要去学校了。
“嗯。”
焦棠十月生日,她想问齐礼会不会来,可她不敢问,她怕太明显的索要会吓跑齐礼。
齐礼排斥女生的靠近,他大概永远不希望焦棠喜欢他吧。
他们第一次睡在一起,天亮时才睡着。
睡到中午,焦棠醒来在席宇的叫声中,睁开眼时她先看到齐礼薄T恤下的起伏的胸膛,随即感受到他皮肤的存在,她抱着齐礼,脸整个贴上齐礼的胳膊。
她一激灵就醒了,她坐起来揉自己的头发,看着门框上挂着的席宇,心跳的要死了,会不会被席宇发现。
“你们中午想吃什么?我叫外卖。”席宇根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和齐礼能睡一张床,焦棠和齐礼也能睡一张床,合理。
焦棠洗脸的时候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她已经不是寸头了,可眉眼也看不出什么女生的模样。
席宇喜欢的是那种大胸长腿细腰美女,齐礼喜欢的是比他更美更有才华的女生。
夏天乐队第四,放弃了接下来的比赛,后面三个乐队直接进入决赛,但没人看了。那些嫉恨夏天乐队的人,在夏天乐队离开后才发现现实的残酷。夏天乐队是走了,也带走了流量。
第二周,夏天乐队半决赛播放,总播放量没过百万。节目组把夏天乐队搞走了,夏天乐队把节目组搞黄了。
夏天乐队在的时候,最好的一期播放量过亿,最差的也有上千万,他们走后流量大跌。
第二周焦棠没有放假,他们学校连上三周的课。焦棠开始研究转班,她想转音乐,她为什么不能转音乐呢?
她迷茫的人生在舞台上那一刻豁然开朗,她渴望那些炽热,渴望那些万众瞩目。
见过光明的人,怎么甘于平庸呢?
回不去了,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回不去了。枯燥的文科,每天大量背诵的东西,做不完的试卷,追不上的成绩。
她本来成绩就很一般,一个暑假后更差了。月考她考的很差,她以前在中下位置徘徊,如今直接挂到了尾巴上。
三周时间,世界变天了。
甜腻的桂花香飘荡在北方清冷的空气中,人们穿上了厚外套,秋风吹的皮肤凉飕飕,太阳从炽热变成了温润的橙色。夏天彻底结束了,秋天来了。
她打开手机,看到齐礼的转账,齐礼给她转了十二万,直接转到了她的银行卡里。
NEO:比赛结束,你不再是夏天的成员。你需要的所有东西我留在那个出租屋里,十二万应该够你读到大学。好好学习,以后别再联系了。
焦棠那瞬间脑子是空白的,她疯狂地打齐礼的电话,从无人接听变成了你拨打的用户在通话中。
齐礼把她拉黑了。
夏天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吗?比赛结束,焦棠离开。焦棠进夏天乐队时的承诺,夏天乐队信守承诺。
焦棠给齐礼发微信,她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说,“连朋友都不能做吗?”
齐礼没回她。
那是一场美梦,梦醒之后,所有东西抽离她的世界。
他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焦棠不知道齐礼是不是知道了她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所以远离了她。她很想嚎啕大哭,可她没有理由。
永不消逝的夏天群解散了,她给席宇发了消息,席宇也没有回。
那天,焦棠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先去了出租屋,然后回了家。
她进门时,他们一家子在吃饭,其乐融融有说有笑。看到焦棠,气氛僵滞。
五进四那晚,焦海峰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让她放弃比赛,她没搭理。
他们再没有联系。
“我以为你会死在外面呢。”焦海峰重重放下筷子,怒不可遏,“你还有脸回来,舞台那么美好,你怎么不出道做明星呢!”
焦棠看到齐耳短发的焦司纯坐在餐桌上,快十月了,她居然还没出国。
焦棠忽然笑了出来,她为什么会认识齐礼?为什么会加入夏天乐队?
她为了刺激焦司纯,为了报复她。
她如愿以偿,焦司纯被她刺激的没有出国,焦司纯去接触那些地下乐队,她彻底陷入了泥泞。
“你为什么要去参加那个破烂的比赛?你翅膀硬了啊,敢离家出走了,敢跟老子对着干了!”焦海峰气死了,他只是把焦棠送去农村改造几天,给她点教训,结果焦棠跑了,跑去参加乐队比赛,还把他的小女儿也带进了沟里,焦海峰这辈子最恶心音乐,他站起来踢开了椅子,“如果不是你,你妹妹能死活不出国,你安的什么心?”
焦棠从书包里取出那些打印的视频照片以及陈强的个人资料用力甩到了焦海峰的脸上,她压抑了十几年的委屈终于是爆发了。
她被抛弃了,她被所有人抛弃了,没有人爱她。她没有家人,那些温暖都是错觉,她就是孤零零一个人。
照片全砸在焦海峰身上,然后散落,满地老男人的裸|照,没有打码的裸|照。赤|裸肮脏地冲击着,焦海峰的盛怒暴涨然后悬着。
“这是什么?”
“那位陈强啊,你不知道吗?”焦棠站在门口,脊背挺的笔直,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她的世界一片荒芜,“那位‘孩子’的照片,单身三十五岁老光棍。他比你的好老婆年纪都大,你老婆居然叫他孩子。”
焦海峰缓缓转头看向许园,许园站了起来,说道,“他就是长得老相……”
“你怎么不把你女儿送去?你不就是想让我被他毁掉吗?可惜,我这个人命硬。”焦棠冷笑一声,抬手狠狠擦了一把脸,“我为什么参加乐队?因为我活不下去了,我必须要找个靠山,只有他能救我。”
“你们不愿意做我的监护人,我也不想让你们继续做我的监护人。我妈的死亡赔偿金一共六十七万,这是我的账户,给我转进来。”焦棠把一张写着卡号的纸拍到玄关柜子上,她已经不在乎这个世界了,她不在乎所有人,她把压抑愤怒被抛弃的恐惧全部发泄出来,“虎毒尚且不食子,我不需要一个……会把我送给老男人的监护人。一星期内,我见不到转账,我就把这些事全部曝光,要死大家一起死,以我现在的热度,我能让你们全家都死。”
“还有你。”焦棠骂完了焦海峰和许园,转向焦司纯,“焦司纯,你这个小三的女儿,你才是入侵者,你才是多余的那个。没有你妈,我就是独生女,你懂不懂先来后到?你这辈子都比不上我一根脚趾。你根本就不配跟我比,你就是父母笼子里的宠物狗,逗人取乐的玩意儿。我这么多年任由你抢我东西,不是我抢不过你,是我不屑。一个被圈养的废物,能有什么出息有什么未来呢。你见过广阔的天地是什么样吗?狼不会在乎狗盆里的骨头。”
“你在胡说什么?”许园爆发了,她突然明白过来焦棠在干什么,她起身就要往这边走,“是你搞的鬼吧?你故意去参加的乐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