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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求生记(雾家三岁)


“提前三秒。”我被他的手指冻到一个哆嗦。
弗拉基米尔倾身逼近,他低下头,呼吸吹过我的睫毛:“这样呢?”
“五秒。”我鼻尖全是他的味道,隔绝了雾气与雨水的湿润,是一种冷冷的透明感,却让我感到晕晕乎乎的。
局势反转,叛乱四起,弗拉基米尔正试图抢夺我的控制权。
他的左手突然搂住我的腰,我的身体被他的力量提起来,被迫仰起头迎接他深邃的眼眸:“这样呢?”
“七秒!”我心底发出尖叫,我混乱地喊道。
弗拉基米尔的脸越来越近,我慌不择路地做最后的反抗:“九秒!不,不对!十秒······”
他的胳膊像是铁链一样牢牢扣在我腰间,怎么都挣不脱,我看到他眼里是那片危险的海域,现在海水咆哮着,巨浪正在迫近,马上把我吞没,我慌乱的语无伦次。
在海潮冲上堤岸前,我害怕得闭上眼,一边不服输地挣扎:“十秒!二十秒!不对不对!我说不可以······不可以···”
我听到弗拉基米尔轻笑一声,然后他侧开头,轻轻地揽住我,“弗洛夏······”
不是亲吻,是拥抱。
几乎是刹那间,我的抵抗全面溃散,我不再乱动,安静地任他抱着,听他发出了满足的叹息,他如获至宝的珍重,好像我是什么了不起的宝物。
他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你还真是个难搞的小孩子。”
我仰着脖子,缩在他的怀里,他一只胳膊揽着我,却已经足够的温暖。
我小声嘟囔:“我不是小孩子,今年圣诞节后,我就只比你小两岁。”虽然他始终比我年纪大,但也没有年长到能够小瞧我。
弗拉基米尔轻轻嗯了一声,他不想打破这份平静,他像安慰睡不着的孩童那样,有节奏的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拥抱如同漫漫寒夜里燃起的篝火,那种温暖真实地来自用双臂触碰另一个人,包围另一个人,与他相连,顷刻之间,在神灵漠视的天空之下,两个人就能在生命的洪流里合二为一。
我挪动了一下,在他的肩膀处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我感到一种难以表达的安稳,似乎一切都尘埃落定的安稳与平和。
眼前是平静无波的湖面,雨水是来自外太空的礼物,洒进湖水中,激起碎钻般的涟漪,浓雾被雨压向地平线,在湖水上空盘旋不散。
雾气氤氲不散,我舒了口气,抬起手臂,轻轻地回抱住了他。
用双臂触碰另一个人····洪流里合二为一。 ——来自《鱼没有脚》

Chapter 207.爱情(一)
我想,一定是贝加尔湖湖面的风太大,吹得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头昏脑涨地从枕头下面爬起来。
我抱着被子,把头发拢到脑后,雨天吹冷风少不了会感冒,我枕着膝盖发着呆,嗓子里痒痒的,从半梦半醒时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害得我没睡多久。
天还很早,雾气侵蚀了窗户,玻璃表面雾蒙蒙的,就算是紧贴在窗边朝外看,可能什么也看不到,这让我开始回想昨天的事情:
——同样是降下浓雾的湖边,我和弗拉基米尔沿着环湖栈桥散步,我们走进薄雾延伸的栈道,走进阴郁难辨的雨天,在雾气笼罩的更深处,在视野被框定在你我之间时,我那时觉得,在无尽的朦胧中,世界上只剩下我和弗拉基米尔两个人。
防雨外套无法阻挡到处都是的水汽,雨水也变得温柔不已,我们十指紧扣,似乎就算迷失在这里,我也不会害怕。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心情像是波涛骇浪中的一只独木舟,摇摇晃晃地,我也像是喝多了蜂蜜酒,晕晕乎乎的,而喜欢这两个字,我说出来已经不会觉得羞涩了。
弗拉基米尔偏过头,他的视线从我的头顶沉降:“很久很久之前。”他用描述一件极其久远的老故事的口吻淡淡地说。
“那是什么时候?”我很怀疑它的真实性,毕竟我是弗洛夏这件事才还没满一年。
弗拉基米尔发出短暂的叹息:“在你认识我之前。”这个问题对他非常困难——他显现出一抹沉重的苦涩,仅仅是回忆,都让他烦躁不已。
“在你还不知道我的存在时,我就喜欢上你了,自从那天起,我的时间变得缓慢,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他的视线终于落进我的眼里,雨水给他的瞳孔蒙上湿漉漉的滤镜,显得干净而无害,他从令人痛不欲生的回忆中抽离,轻柔地笑了:“而你,弗洛夏,慢吞吞的弗洛夏,你用了一百年的时间爱上我。”
我:······
根本没有人能招架,我捂住眼睛,模模糊糊想着,弗拉基米尔的情话如同火山喷发时流淌的岩浆,好厉害的温度,让我的脸,还有大脑全烧起来了。
我的脸一定红了,不需要镜子也知道,奇怪,怎么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都能让弗拉基米尔变成惊天动地的告白。
弗拉基米尔笑出了声,他乐于看到我不知所措的样子,他的心情会奇妙地变得很好:“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呢?”
虽然弗拉基米尔语气里有着好奇,但我感觉他并不在意,他秉持结果主义,过程再煎熬再不堪,只有结果是最重要的。
脸上的热度还没完全消下去,我寄希望于冰凉的雨水和凌冽的风,可我又忍不住思索这个被我习惯性逃避的问题,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
——不是昨天,我的如同破釜沉舟的亡命之徒,喜欢也带着某种决绝的味道。更早吗?我记起倒在碎裂的香槟塔上的少年,本能地托起我的那只手,还是再早一些——他贴身上前,我靠在他怀里,当心跳和呼吸融合统一的瞬间,我射出去的那支箭。
混乱的,一幕幕过去不停地出现,再消失,我仿佛能闻到了血的腥气,尝到泪水咸咸的涩味,记忆回溯向前,森林,绿色的,阴沉的天际,无处不在的雾气,层层叠叠,直到翻到某一页,戛然而止······
我看到,憔悴而狼狈的女孩接过那张纯白的手帕,眼睛里是没能掩饰的惊艳,她以为是来自古希腊神话中的少年,因为他如此美丽。
我屏住呼吸,有点难以接受,我对弗拉基米尔一见钟情的事实,我漫无目的地想着,原来我是个这么肤浅的视觉动物。
我的沉默让原本不怎么好奇的弗拉基米尔改变态度,铂金发男孩捏捏我的手指:“什么时候啊?”
他今天的服装不是以前昂贵而修身的正装,也许是参考了我在库夫怀尔德的时尚大作——他今天穿着乳白色圆领毛衫搭配纯白色的夹克外套,外面是一件连帽白色防雨风衣,长裤的颜色只比上衣灰一度,不再有高高在上难以企及的距离感,他走下神坛,像只洁白温顺的大猫。
此时,我突然有了个邪恶的怪念头,我拥有他,他是我的,他完完全全属于我,我的心脏一阵狂跳,那是紧张激动而迸发的战栗。
“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我轻轻回答。
不是谎言,也不是全部真相,我避重就轻,眼睛飞快地移开,我被自己病态的念头吓了一跳,它犹如迷惑人的魔力,让人上瘾然后越陷越深,我还不知道种子一旦埋下,迟早会生根发芽。
弗拉基米尔勾起了嘴角,他看来满意我的回答,可他像是很难长时间阳光满溢的卢布廖夫,郁气不知何时又悄悄出现在他的眉间:“你喜欢我,你要记住。”
大猫总是喜怒无常,我耐心地给他顺毛:“怎么可能忘记呢?我不会忘。”
弗拉基米尔并没有因为我的保证而释怀,他停下来,细密的雨丝沾湿了他的睫毛,缀着的是碎钻还是冰晶,他的嘴唇抿起来,朝湖边的二层小别墅望去:“你的记忆力很好吗?”
我有些语塞:“还可以吧···”
我底气不足,还是强行给自己脸上贴金,“只是有时,有时候会想不起来发生的事情罢了”。事实上,我的记性糟糕透了,丢三落四还算小事,我偶尔很难回忆起具体某一时段发生的事情,仿佛被有人利落的裁剪掉记忆段落,我扯着头发想到头痛都想不起来。
卡斯希曼医生知晓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大概是脱离系统教育的时间一久,我的大脑也变得懒惰,时不时消极怠工。
弗拉基米尔收回望向卡斯希曼临时诊所的目光,他看穿了我的心虚,“记忆残缺不全···这种情况很常见吗?”
他似乎小心地试探些什么,我感到几分茫然。“偶尔,很少会这样,但是你知道我的生活很枯燥,大多时候,每天都在重复前一天的日程——很难有趣到记得清清楚楚吧。”
我觉得弗拉基米尔可能对我的智力感到忧虑,他说不定以为我得了健忘症。
想到这里,我立即扯了扯他的胳膊,让他低下头看着我,我摇晃着手臂,着急地否认:“你别担心,我的认知水平很正常,绝对没有阿兹海默症的症状。”
我指了指远处的藏在雾气后面的诊所,“卡斯希曼医生是为了治疗我的心理问题才到这里来的,他是精神科医生,不是治疗阿尔兹海默症的神经内科···不,不,卡斯希曼医生在神经学领域确实取得了不少成就,但和我的病没有关系,也不能这么说···我是生病了,但不是这个方面···不是···”
我越说越乱,比绕成一团的耳机线更乱,说着说着,我的声音低沉下去,这样下去搞不好弗拉基米尔会认为我没救了。
我抽抽鼻子,神情低落地说:“我生病了,但我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我。”
没人愿意与整天自怨自艾,一个情绪黑洞的人交往,负面情感会源源不断地消耗我,还有身边的人,我不能让那只怪物占据我的躯体,然后利用我伤害弗拉基米尔,我不能把他拖入我所在的深渊里,抑郁的沼泽里太脏太黑暗,不适合干净漂亮的铂金男孩。
“你要吃糖吗?”
弗拉基米尔任由我语无伦次,等我终于说完了,他才平静地问道。
“诶?”
“糖果,你最喜欢吃的糖。要吃吗?”
弗拉基米尔打断了我的忧郁,他摊开手,上面是两颗黄色的糖果——蔻蔻诺斯糖刚刚上市的最新口味,我今天早上才在回复阿纳斯塔西娅邮件时看到底部的gg,蔻蔻诺斯薄荷柠檬味,等待夏天的新味道,gg语也令人忍不住分泌口水。
我盯着柠檬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快乐把我制服,黑暗突然弃我而去的感受,似乎在一瞬间,他神奇地被安抚了我:“要吃。”
我拿起一个,解开两层包装纸吃进嘴里。
呃···完全颠覆了蔻蔻诺斯传统的浓香甜腻,新口味完美还原了柠檬皮的口感,又酸又涩的还微微的苦,后味是猛烈的薄荷清香,辛辣感冲上鼻尖,眼泪都快被逼出来。
“好奇特的口味。”我委婉地评价。
弗拉基米尔好整以暇:“我特意为你挑选的。”
“什么??”
“为了你的健康考虑,TDM(糖尿病),皮肤炎症,骨质疏松,蛀牙,你不想知道嗜糖过度会让你患上多少疾病的。”弗拉基米尔一本正经地侃侃而谈,他露出了个我愿称之为阴险的笑,然后把另一颗塞进我手心,“吃吧,这款糖果的糖分经过调整,你还能多吃一粒。”
“要不,我们一人一颗,你也尝一尝。”我试图把他拉下水。
“不用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甜甜的味道 。”弗拉基米尔重读了“甜”字,他礼貌地拒绝了,我打包票,他的笑里是快要装不下的得意。
我:······
不愧是你,狡诈的弗拉基米尔,我看着黄色包装的糖,糖纸表面画着卡通的柠檬和两片绿油油的薄荷,我第一次觉得糖果是如此难以下咽。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拆开亮晶晶的糖纸,像吃毒药一样壮烈地含进去,一时间,两股刺鼻的剧烈清香冲进食道,我抿紧嘴唇,担心自己会难以忍受吐出来。
“弗洛夏···”
“嗯?”我顾着看柠檬糖与我的味觉大战,短促地应了一声。
“生病也好,健康也好,无所谓,我不在乎,只要你还是你,你还是我认识的弗洛夏。”他的声音不比雨水温柔,不比雾气浓烈。
我抬头看他,他深蓝的眼眸凝聚了涌动着的波浪,冰封的极地冰雪早已融化,谈不上温暖,但足以将复苏的生气带给我,水汽润泽了他的唇,纯白的他像是来自传说中的国度,薄雾来来去去,将潮湿弥漫到每一处。
我急忙低下头,水汽覆盖一层在我的眼珠里,我感觉湿漉漉的快要流出来。
“还有,提醒你,你还有五秒钟。”
“什么?”
什么五秒钟?我仍然没有等到意外钻进眼里的水滴落下,就被一把拉过去,撞进了一个充斥着完全占有的拥抱里。
该如何描述快乐把我制服,黑暗突然弃我 ——约恩·卡尔曼·斯特凡松

不要再继续回想了,我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丢开盖在脸上的枕头,飞快地跳下床。
脚背勾到地毯边缘,我被绊倒了,在地上滚了两圈,兔毛地毯厚实而毛茸茸的,一点也不疼,我索性脱力地躺倒在地。
一切都归罪于恼人的大风,把我的脑子都吹不正常了,我竟然会和一个男孩在雨水中漫步,即使最后我冷得发抖,当弗拉基米尔提出送我回家时,我还有些不舍。
我的胸口闷闷地,有点胀痛,也许是咳嗽太久了,我按在胸口,对不正常的自己感到后怕。
爱情就是会让人变得这么疯狂吗?
我失去理智一般,无法控制地想要靠近他,我依恋着他,他的气味,他的怀抱,他的手指,指尖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还有那张惑人的脸蛋,只看着你一个人的眼睛,我依赖他,食髓知味一般的上了瘾。
我无可奈何地叹气,把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乱,我像离水的鱼,懊恼地在地毯上翻来覆去,我再不是我了,更像一个贪恋他人美色的变态。
如同翻滚着白色海浪的被子里亮着光的是充电中的笔记本电脑,昨天回到家后一整天我都在与阿纳斯塔西娅通信,她已经搬来了维尔利斯特,从一开始的拘谨、局促到松快,愉悦的,好朋友一般谈天说地,我们花费了大半天工夫。
阿纳斯塔西娅逐渐放松下来,她不再彬彬有礼的矜持,而是会时不时抱怨一两句维尔利斯特的天气,我们从学院谈到音乐、美食、新上映的电影、以及新口味的蔻蔻诺斯糖,她心有余悸地说,幸好不用体验嘴巴里塞进辛辣的薄荷和苦柠檬,这滋味一定让人心情变坏。
一切都快得超乎想象,我们似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仅仅比我年长两岁,可她已经能够去旁听大学部的课程了。
不需要刻意的社交,我们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阿纳斯塔西娅很容易让人想要亲近,拨开矜持娇贵的贵族小姐的刻板印象,她是一个聪明的,活泼的,善解人意,同时有点小毒舌的女孩,她对酒店早午餐的评价是:凯尔特的海鲜浓汤哪怕是味觉丧失的尤拉都吃不下去,更别提法式土豆沙拉,那玩意简直是在太阳下晒干了的呕吐物···
我被她的话逗笑了,属于同龄女孩子们的烦恼、心事,互相分享着,香水,饰品,宴会上的讨厌鬼,她为我展示了更多正常人的生活细节,我从她的讲述中仿佛窥见了一个新鲜有趣的世界。
就这样,昨天我抱着笔记本穿梭在房屋的各个角落,顺便抽空把烘干的校服仔细熨烫好,阿纳斯塔西娅告诉我她已经预先告知了斯达特舍先生,她可以顺道带我去学校,并且我们可以在放学后去小镇南面新开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品尝地道的奥格利亚斯特拉麦穗饺子和撒丁岛意面。
换上校服,花了不少力气梳顺打结的发丝,我飞奔到餐台边,发呆耗费了过多的时间,没时间加热索菲亚带来的水果挞,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牛奶,放进微波炉加热当做早餐,时间拿捏得刚刚好,我清洗完牛奶瓶,屋外就传来一声鸣笛。
浓雾成为了维尔利斯特除了雨水之外的头号麻烦,雾气将小镇北面的森林,湖水,房屋,道路遮的严严实实,与卢布廖夫盘旋在半空中的薄雾不同,这里的大雾让能见度差不多只有三米左右。
套上深绿色防雨外套,我再不想体验泡在雨水里,寒冷会从毛孔渗入皮肤,最后骨头都隐隐的痛。我戴上兜帽,小心翼翼地绕过水坑,走到停在前廊下的青灰色保时捷。
“早上好,弗洛夏。”阿纳斯塔西娅有一头光泽柔顺的长卷发,她灰绿色的眼眸里满是盈盈笑意,热情地和我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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