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不是什么百花娘娘,她是繁城最美的花儿。”
云城主目光落在宋滇之的身上,似是想到什么,伸手将固定长发的发簪给拔了起来,如丝绸般的墨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她似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般,面无表情的用发簪用力划破手臂,并开口讥讽道。
“身为仙者,不去拯救那些即将死去的无辜百姓,竟守着自己小情人身边,真是可笑至极呀!”
亦如云城主所说的那般,此时的繁城已是人间炼狱,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之中,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恐的神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交谈或远处嬉闹的人忽然炸开,滚烫的鲜血瞬间飞溅开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呆呆愣在原地,他们下意识认为百花娘娘在发怒,立即俯身跪拜,恳求百花娘娘熄灭怒火。
可无论如何忏悔,死去的人却越来越多
这一慕动摇大部分人的信仰,他们不在跪拜恳求百花娘娘息怒,而是站起身想快些逃离这个地方。
可城门已关,被堵在城门口的人则越来越多,体弱的人被推搡摔在地面上,无数只脚狠狠地踩在他们的后背上。
哀嚎、痛哭响彻整座繁城。
鲜血汇集成河,并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给吸引着朝不同方向流淌而去,若从上空俯视看得话,汇集的鲜血正慢慢渗入地面,随之地面发出阵阵红光。
偌大的圆形将整座繁城包围,一条条红色纹路朝着最中央间慢慢汇去,而每条红色纹路的两侧又各生出不同繁琐的纹路。
血肉为引,这早已经铺好的法阵正在慢慢完成。
悬挂在每家每户的纸灯笼正散发绿色幽光,方才那些惨死之人的亡魂浮现出来,纸灯笼将他们的三魂给硬拽里面,亡魂的颜色也开始变的淡薄起来。
已经形成一半的法阵正将余下的七魄给拽入地面,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冥海的上空乌云沉沉,波涛汹涌,隐隐约约能瞥见阵阵红光在闪动着。
风在痛苦嘶吼着,似是亡者悲鸣声。
就在亡魂余下的七魄要被拽入地底下时,晶莹剔透的玄水剑迅速将那些诡异的纸灯笼给击穿,宋滇之伫立在半空之中,目光紧紧盯着已经启动的阵法。
脸色有些苍白的承桑站在城墙之上,俊朗的脸上还沾染不少泥土,他被云城主算计之后,便被埋在湖中岛,被那些彼岸花的根须牢牢给禁锢在地底下,若不是刚才云城主献祭所有的彼岸花,指不定还在那埋着呢。
想到阿姐的叮嘱,承桑唤出雷冥剑。
裹着雷电之力的雷冥剑轻而易举破开那坚硬城墙,以及早已经设好的结界。而原本拥堵在城门口的众人纷纷调转方向,拼命朝坍塌的城墙蜂拥而去。
城中已有三分之一的人成为祭品,另三分之一的人逃离这可怕的地方,剩下皆还跪在地上,神情诚恳的请求百花娘娘保佑。
承桑直接开口道:“喂!你们百花娘娘早就不存在,回应不了你们的哀求,这再不逃的话,下场只有死。”
跪在地上的信徒们又怎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他们不为所动,依旧面露诚恳的跪拜着,并坚信百花娘娘定能解决眼前的祸事。
承桑有些烦躁,这群人固执的不听劝,想着出口已经帮忙打开,他们要是非要留下来当祭品,他也没有办法。
毕竟良言不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承桑抬头看向正在阻止阵法的宋滇之,语气有些担忧的问道。
“我阿姐能对付那云城主吗?”
他觉得几年前所认识的云城主变的极其陌生与危险,竟不顾繁城百姓的死活,将其作为祭品献给殇魂。
这行为比疯子还要疯!
宋滇之闻言,长睫微微颤抖,而后语气坚定。
“我信她!”
来之前阿乔说过,仙者的职责,是要护佑凡人。
既是阿乔所愿,那他愿成为一个护佑凡人的仙者。
…………………………
湖中岛上,乔五味与云城主并不像承桑所想的那般,打的你死我活。
云城主将怀中的“尸体”从阴沉木棺材抱了下来,岛上千万朵红色的彼岸花已被合成一朵比小拇指还要小的花蕊,慢慢融入“尸体”的胸口内。
在那瞬间,光秃秃的岛上被无数朵黑色的瘟疫花占据。
云城主依旧不管不顾,她甚至用手臂伤口渗出的鲜血浇灌彼岸花,许是觉得不够,云城主在乔五味震惊的目光下,拿起簪子刺入心脏。
他在用自己的心头血来灌溉繁城中最美的花儿。
乔五味脸上神情错愕,许是没有想到云城主为了复活怀里人,竟连自己都不放过。
因失血过多的缘故,云城主的脸色越发苍白,但伴随鲜血的浇灌,那朵紧紧裹紧花苞的彼岸花竟慢慢的绽放开来。
云城主能清晰的感觉到,怀里的人的体温在一点点回暖,他脸上不由露出浅浅的笑意,而后低下头,一个轻轻的吻落在金色花纹的面具上,语气眷恋。
“阿鹊,该醒过来了!”
话音落后,云城主身形开始变的透明起来,而他怀中人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乔五味亲眼看着罪魁祸首的云城主变成那万千星辰,只是这些散发金色光芒的星辰并未慢慢消散,而是慢慢落入那具“尸体”内。
也是在那瞬间,岛上那朵朵黑色瘟疫花开始消失,绿色的嫩芽以肉眼速度占满整座岛屿每个地方,在一朵不知名的野花绽放后,那具“尸体”竟缓缓坐起身来。
乔五味没想到云城主竟真将死去的人给复活过来,她不敢放松警惕,立即捏手诀召黄符,十一张黄符立即凌空漂浮在身后。
只见“尸体”呆坐许久,她半歪着脑袋,似是还未从长期的沉睡中清晰过来。
好半响,这具“尸体”才有所行动,她俯下身来,凑近身边那朵盛开的小野花,许是察觉到脸上那碍事的面具,她伸出手将其摘下来。
可等看清“尸体”的相貌后,乔五味直接傻了!
这具复活过来的“尸体”相貌, 竟与云城主生得是一模一样。
“看来我所预知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
与云城主那有些雌雄莫辨的声音不同,她的声音清冷而又空灵,就像是藏在远古海妖在轻吟。
乔五味则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女子想了想:“我名云惊鹊, 乃是繁城的城主。”
这话听的乔五味越发疑惑:“若你是繁城的城主, 那刚刚的云城主又是谁?亦或者你们本是同一个人?”
云惊鹊垂眸看着身侧的的花儿, 伸手轻轻抚摸着那脆弱的花瓣,并轻声解释。
“他是飞萤,当年阿娘诞下我时,他则诞生一朵花蕊中。”
乔五多多少少也是见过世面的, 但她还是头一次听闻花诞下人类的孩童, 可既不是一母同生,那为何两人相貌会如此相似呢?
云惊鹊瞭望远处的城主府,她似知晓乔五味心中有许些困惑, 故缓缓道。
“当年百花娘娘留下预言, 双花降生,日夜纠缠,繁城必将陨落。”
“那时众人只以为百花娘娘说的是花, 直到阿娘发现逐渐长大的飞萤,他五官与我越来越发相似后, 她才恍然明白,那所谓双花降生真正的含义。”
“可阿娘看着那张酷似我的脸,实在下不了手, 索性将他关了起来。”
“惊鹊栖未定,飞萤卷帘入, 这也是我与他名字的由来。”
云惊鹊早就预料会有今日, 也曾寄托希望与承桑,能够拯救繁城, 也好在与她所料想的一样。
乔五味还是不解:“既将他藏起来,为何事情会演变成今日的惨状?”
云惊鹊既是繁城城主,又为灵族血脉,自是闻见空气中弥散的血腥气息,可她本是已死之人,纵使飞萤用繁城百姓的血肉滋养着她,甚至以命换命将其唤醒,但云惊鹊身体就像是破了个洞的木桶,生命之水正一点点从那洞中慢慢漏了出来。
“许是命运的羁绊,我与他虽未见几次面,感情却十分的深厚,正是因此,飞萤不愿再继续藏起来,他想要光明正大的站在我的身边。”
听到深厚这两个字,乔五味想到刚刚云飞萤落在面具上的那个吻,这姐妹之情似乎也太深厚了些。
云惊鹊瞥见乔五味脸上那略微震撼的神情,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解释道:“飞萤是名男子。”
也正是因为是男子,所以才会对自己产生男女之情。
“我对飞萤……”
云惊鹊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住,而后将这个话题给跳了过去。
“每任城主在及笄那年,都会觉醒灵族的预知能力,当时我所预知的画面是繁城毁亡,残根断壁,尸骸遍野,乌鸦站在枯黄枝丫上哀嚎,黑色的瘟疫花布满每个角落,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我与飞萤。”
好在次日她预知到承桑的出现,并看到另一种不同的结局。
云惊鹊伸出右手放在心脏之上,眼中透着复杂的情绪。
“为繁城能够有一线生机,我只能利用他的感情,并以自身为局。”
云惊鹊比任何人都清楚,飞萤对她的感情,以及那令人发指的偏执。
也因此她死之后,飞萤十分固执的想将其复活,他身上强烈的情欲吸引来许多殇魂,而本就非人的飞萤与它们达成合作。
好在当年布下另一个局生效,承桑带着阿姐与那临潮仙君来到繁城,并与“她”叙旧。
乔五味被事情的来龙去脉给震撼住,久久才回过神来。
她依旧有些不解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直接掐灭苗头,也不会有如此无辜之人牺牲。
云惊鹊脸上露出几分苦笑:“繁城是受百花娘娘庇护,而飞萤是由花应育,因此繁城子民与我都伤不了他。”
她曾狠心试过几次,皆没成功。
说这么多,云惊鹊也累了。
她躺在那绿油油的草地上,看着那宛如蓝宝石的苍穹,不知是与乔五味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你看,这预知的结局是可以改变的。”
至少繁城没有像预知那般生灵涂炭,伤亡也没如此惨重。
“乔姑娘,这件事本不应该把你们牵连进来,那座院子算是我的赔罪。”
云惊鹊的声音越来越弱,随一滴晶莹泪水从眼角滚落在草丛处,她缓缓闭上眼。
乔五味看着云惊鹊身影慢慢变的透明,直至消失不见的瞬间,一朵红色彼岸花伫立在她刚刚所在的地方,随着风正在轻轻摇曳着。
事情真相让乔五味陷入沉默,云惊鹊无疑是极其理智且聪明的女人,愿牺牲自己与云飞萤,以及城中大部分人,从而逆改原本预知的结局。
也许是云飞萤的缘故,云惊鹊死后才会化为那朵彼岸花。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她慢慢回过神,抬眸看向城主府邸外的上空,隐隐约约瞥见宋滇之那芝麻粒大小的身影,看来繁城的麻烦还没彻底解决。
乔五味看着那朵彼岸花幽幽叹口气,小声抱怨着。
“先不说院子还有遗留下的麻烦,那三箱黄金也没给我。”
说完,她才转身朝着岸边方向走去,瞥了眼那群还在昏睡的的女子们后,才继续向前走去,差不多半炷香的时辰,方抵达目的地。
只是原本停靠的船只早已去了对岸,若是要离开这湖心岛,除了游过去,也只能飞过去。
乔五味正在纠结在怎么办时,一个胖乎乎的金色鱼脑袋冒了出来,浆果开心的看着眼前的主人,胖乎乎的脑袋钻出去,又探出来,并吐出无数个彩色水泡。
她记得这条金色锦鲤的名字:“浆果!”
浆果高兴的在水中打转转,而后那胖乎乎的金色脑袋继续开始吐泡泡,这让乔五味莫名有种错觉,怎么这条鱼看起来有些憨憨傻傻呢?
她开口问道:“你能载我过河吗?”
话音落后,浆果的身形就开始慢慢变大,待体积差不多赶上一艘小船时才停下来,随即十分的贴心的凑过去,示意“主人”踩在自己鱼脑袋上。
乔五味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有灵性的鱼,待站在那金光闪闪的鱼脑袋上后,她忍不住迷信的半蹲下来,边伸手轻轻摸了摸,边在心中许愿。
浆果哪懂那么多,只感觉主人是抚摸自己的鱼脑袋,激动的一直在吐水泡泡。
等抵达到对岸后,乔五味半蹲下来:“谢谢你,浆果!”
她也不敢在这耽误太长时间,感谢完那只可爱的金色锦鲤后,便迅速朝着城主府邸外的方向跑去。
浆果探着鱼脑袋,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主人的身影消失后,才潜入湖底深处,很快就没了踪影。
一路上,乔五味闻见空气中弥散的浓郁血腥味,原本覆盖在紫色杜鹃花的积雪不知何时开始融化,混合着地面上的鲜血,朝着不远处慢慢流淌去。
乔五味只看到大片血迹,就像是一朵绽放的鲜花映在地面上,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她从城主城墙口一直走到街道上,除了被鲜血染红的积雪外,竟是一具尸体都没看到。
看着面前分叉倒流的血迹,乔五味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既是献祭,自是人的血肉都已经献祭出去。
乔五味抬起眼眸,看着不远处上空宋滇之的身影,正准备朝着那方向继续赶过去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稚嫩且害怕的声音。
“姐姐,可是因为我们躲起来的缘故,才招惹百花娘娘发怒吗?”
乔五味侧身看去,便见那日卖花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角落处,眼中满是自责与恐惧,在他身后站着七八名脸色苍白的黑腐者。
不过最让她诧异的是,小姑娘脚边那只白色小老虎。
白色小老虎似是对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极其感兴趣,黑色的小鼻头正左动动,右歪歪的用力嗅着,并奶声奶气的发出“吼吼~”声。
许是察觉到乔五味的视线,白色小老虎歪着脑袋盯着面前气息有些熟悉的女人,犹豫片刻,他才小跑过来,两只后腿直接站起来,另两只前腿则轻轻扒拉着乔五味的裙角。
乔五味:……
犹豫半响,她还是将男主慕思尘给抱了起来,开口眼前小姑娘的问题。
“不是你们的缘故。”
乔五味沉思片刻,继续道:“这是天灾。”
这个答案让他们瞬间松口气,有人忍不住开口。
“可是繁城有百花娘娘保佑,又怎会有天灾呢?”
乔五味想着,自己就算将事情真相告知这群人,他们也未必会信,索性编造一个谎言出来。
“这场天灾是对繁城的城民历练,天灾过后,你们的身上的黑腐病也会痊愈。”
最后那句话让这群人彻底呆愣在原地,似是怀疑是不是听错,亦或者是眼前的抱着小白虎的姐姐在撒谎。
他们身上的黑腐病又怎会痊愈?
乔五味看着眼前这群年轻的男女,也不管他们信不信自己的话,开口嘱咐道。
“你们先别回地底下,找个没有人的院子先躲起来。”
她能帮的也只有这些。
乔五味正准备抱着小白虎向宋滇之所在的方向走去,只是没走几步,怀里的小白虎忽跳了下来,它嗅了嗅地上的流淌的血河,然后抬头冲着乔五味“吼”了一声。
奶声奶气的“吼”了声后, 小白虎张嘴咬住乔五味裙角,显然是想带她去某个地方。
乔五味以为慕思尘是要去寻爹,想着虽然男主变成巫族形态, 但应该能听得懂人话, 便开口安抚道。
“我知道你急, 但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可小白虎不为所动,继续咬着乔五味的裙角,朝刚刚的方向拽去。
乔五味见状,也只能将小白虎薅在怀里, 准备强制性的带它离开,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被薅回怀里的小白虎激动个不行,四只小短腿使劲着挣扎, 要不是乔五味抱的紧, 早就摔到地上去了。
这气的乔五味伸出手,对着虎屁股直接来了两下。
小白虎瞬间安静,然后默默叹口气, 尾巴也耸搭下来,一副十分无奈的摸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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