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是被叶大全整整压了三十多年啊!明明他们两个都是差不多时间进的机械厂,又是同一批接触维修技术的工人,可说起建成机械厂最好的维修工,从来就只有叶大全的名字,谁又认识雷建设?
甚至有一些活动,他努力申请报名,委屈自己当叶大全的跟班,也会被邀请方给刷下来。
这种憋屈感谁又懂?
本以为有叶大全在的一日,他就别想出头。
结果叶大全手都残废了,厂子里却还记挂着,就因为他两年前出错了一次,厂子里宁愿跟叶大全低头,也不愿意再让他检测想买的设备。
足足六千块钱摆在面前,却捞都捞不到。
雷建设眼里发狠,“不行,一定得想办法把这事给抢过来。”
六千块钱啊。
再加上他藏起来五千块,他马上就要成为万元户了!
要是多来几次,以后不干活也饿不死人。
他可不像叶大全那么傻,放着这些钱不要,要是像他这样,叶大全的婆娘儿子会过得那么惨?说不准还有钱去找大女儿了。
想着时,外面传来动静。
雷建设赶紧将盒子藏进墙面,跟着将床复位。
没几秒,房门被打开,张菊看着蹲在床边的男人,奇怪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没事。”雷建设拍了拍膝盖,“有个东西掉进床底,我捡了下。”
张菊将包放在一旁的桌面,她随意道:“床底挺脏的呢,等过两天我休息,正好把床挪开打扫下里面的卫生……”
“不行!”雷建设蹙眉。
张菊一愣,十分不解的看着怒斥的他,“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
雷建设朝着被床挡住的墙面,他缓和道:“哪里用得着你,等哪天我来收拾,你天天上班也挺累,我来就好。”
那笔钱,整个家里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
包括天天同床共枕的媳妇。
不是怕她会暴露出去,而是不舍得分享出去。
一个人拥有五千块钱,和一大家子好几人用,那完全不同。
即使是最亲的亲人他也舍不得。
张菊觉得男人奇奇怪怪,平日里也没见他多勤快,这会倒是主动说要干活,不过也没多问干活的事。
结婚都快三十多年,什么时候看到他关心过家里的卫生?
不过就是口头上说说罢了,想要他主动干活,那真的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呢。
张菊想着等哪天休息再弄弄屋里的卫生,她跟着道:“你刚去找叶工了?他那边怎么说得?”
雷建设摇了摇头,“没找到人。”
张菊拿出针线,将自己袖上的破口给缝了起来,她跟着道:“你好好劝劝叶工,听说厂子都决定给他开一百二十块钱的工资了,这工资都快赶上副厂长了……”
一说就停不下来,有些叨叨絮絮。
完全不知道,她这番话有多刺激身边的男人。
此时的雷建设是真的很烦躁。
他能不知道厂子里给叶大全的待遇?
盛厂长甚至还说了,只要叶大全愿意留下来,这个待遇还可以往上涨,有人质疑一个残废值得吗?
其实明眼的人都知道,特别值得。
叶大全的手是残废了,但少的也只是半个手掌,他照样还能做事,而且他脑子里还有足够丰富的维修知识和经验。
是没人能超越的。
没错,在外人眼里,叶大全就是最优秀的。
不仅仅是机械厂的人,就连他的家人都是这么觉得。
要不然,凭什么认为叶大全能拿一百二十块钱的工资,而他干了这么多年,到现在都只能拿八十二块的工资?
“我还听说啊,叶工要是回来了,厂子还打算给他分几个学徒,以后一边教着徒弟一边管着维修部,那以后他是不是得成为你的老大……”
“够了!”雷建设怒喝一声。
让一个残废当他老大,这不是把他的脸往地上踩吗?
偏偏所有人都觉得没问题。
张菊被惊到,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你干嘛这么生气?真是搞不懂你,叶工不是你朋友吗?他……欸,你干嘛去?”
话都还没说完,就见人推开门怒气冲冲的离开。
张菊也被弄得一肚子气,都不懂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
这男人真是年纪越大越奇奇怪怪,也不知道他气什么气,她不是不知道雷建设嫉妒叶工,但人家就是有本事啊。
有这个时间去嫉妒,干嘛不好好去钻研钻研?
天天就知道摆着架子,还当自己是谁也不能说几句的土皇帝?
张菊自己有工作。
还是坐办公室的小领导,月月拿到手的工资虽然没老雷高,但也不是掌心向上靠他吃饭的人。
这会也是气得不行,把手里的衣服往床上一扔,打算去外面找人吐吐槽,这满肚子气不撒出来憋得慌。
结果她刚起身,整个人就怔住了。
眯眼细细一打量,发现床头有被人挪动的痕迹,歪了好大一截。
张菊皱着眉头,十分不解,“老雷动了床?”
无缘无故挪床干什么?
刚刚还拦着她不让收拾床底的卫生?
突然,张菊想起了一种可能,前些日子同层的刘姐不就在抱怨,说自家男人藏了不少私房钱。
好家伙,难不成老雷也藏私房钱了?!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要不然结婚这么多年, 从没看到老雷主动提起干家务,今个怎么就提了一句?与其说是想干活,倒不如说是怕她去挪动床。
张菊神色莫名。
说实话, 她嫁给老雷后日子过得不差, 但也谈不上有多好。
对比其他人家,他们家的生活条件确实要优越一些,老雷怎么说都是技术工, 一个月的工资能抵得上平常工种的双倍。
但她自己也不差啊。
从车间的普工做到现在成了办公室的小领导,就算没有老雷, 她的日子照样也不会差。
结果嫁了人后, 家里里里外外哪个不是她来操办?
在厂子里忙活完了, 家里的事又得她来忙。
老雷就跟个大老爷们一样,除了动动嘴之外连油瓶倒了都不一定扶一下,这下也就算了。
毕竟人是自己选的,两人的儿子到现在都已经结婚了,还谈这些有什么用?
但张菊唯独受不了老雷藏私房钱。
这钱藏着是干什么的?
她虽然管着家里的钱财, 但平日也没少老雷一毛钱啊!哪次他开口自己没掏包的?有时候还生怕他手里没钱,还主动给他塞了一些。
就这还要藏私房钱,到底是对她不满还是用在别的什么事上?
越想张菊越生气,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喊, 还熟门熟路的往屋里走来,对着站定在床边的张菊道, “怎么叫你没反应?桥南的市场来了一批从广州进来的牛仔裤, 明天下班咱们两去看看?”
张菊却什么都没说, 弯身就要搬床。
柳园瞧着她的动作, 一边帮着挪床一边问道:“你这是干嘛呢?”
张菊抬头,小声道:“我觉得我家老雷藏私房钱了。”
柳园瞪大眼, 一脸八卦的样子,“我就知道!”
她就说嘛,哪有男人不藏私房钱的。
原先跟张菊抱怨自家男人不老实,背地里藏了好几十的私房钱,结果张菊硬说雷建设不会这么做,说什么他把家看得很重,又说自己不是小气的人巴拉巴拉……
一开始她是在抱怨。
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舒坦了。
怎么,难不成她家男人就不把家里看得更重?她就是小气的人?
不过到底是多年的好友,心里也就不舒坦那么一下下,跟着就没当一回事,只是那会也是打定主意,以后还是少给张菊抱怨一些类似的事。
结果她这边没说,张菊先开了口。
柳园此时眼睛都发亮了,帮着挪床的劲更大一些,“我就说嘛,男人哪有不藏私房钱的,尤其是你家老雷的工资那么高,多少都会攒一攒。”
“可他的工资都是我去领得。”张菊原先没怀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工资条都是她领得,每次给老雷多少钱她心里也有个数,所以才觉得老雷不像其他男人那样会藏私房钱。
现在想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错了,她犹豫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总觉得……”
“都快挪开了,你就看一眼呗。”柳园怂恿着,哪有八卦一半的,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干脆一用力,将床给搬了起来朝着边上大大挪了一下。
这一下,就能看到床边和床底。
除了很多灰层之外,什么东西都没。
张菊松了一口气,脸上显露出笑意,“我就说没有吧,也怪我乱想了,老雷肯定不是那种人。”
结果才刚松一口气,柳园就指着某处问道:“你瞧瞧墙上那块,怎么周边都有灰,就那处干净的?”
张菊脸上的笑意一僵,定眼看去果然和柳园说得一样。
而且不止墙面,地上也有几个脚印,显然在她们之前就有人挪开过床。
张菊还没动,对面的柳园就直接上了手,就着墙面的细缝去挖,还一边说着,“以我的经验,这里面肯定藏了东西,这些男人啊什么地方都能藏,上回我还在家里的老鼠洞……瞧瞧,这不给扒开了!”
费力一扒,就扒开了墙上的砖块,从里面拿出一个铁盒。
铁盒入手还不轻,显得有些压手。
她惊道:“哟呵,你家老雷藏得不止是钱吧,这盒子还不轻呢。”
张菊接了过来,感受到盒子的重量后她脸色更难看了。
不是钱还能有什么?
还藏得这么严实生怕她发现?
难不成是哪个女人给他的东西?要知道老雷在她之前还谈过一个对象,后面还是因为老雷的条件不好最后没成。
要真是那个女人的东西,她得怄死。
带着愤怒直接掀开盒子,结果入眼的东西使得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还没回过神,一旁的柳园就高声惊呼,“怎么这么多钱!!!”
这钱也太多了吧。
那么厚厚一沓,不得上千块?!
再数一数,怎么也得四五千往上吧?
张菊被她惊得一哆嗦,下意识就将铁盒给盖上,此时心里哪里还顾得上胡思乱想,第一个念头就是后悔。
不是后悔挪床,而是后悔让柳园进了门。
不管这钱是怎么来的,都不该让外人知道!
“张菊,你家老雷怎么藏了这么多钱?!”柳园好奇的不得了,大几千块钱呢,谁家家底这么厚啊?
就她家,连一千块的储蓄都没。
而且这瞧着还不像是他们两口子存下的钱,当媳妇的张菊摆明不知情呢。
那这钱,是怎么来的?
“嗨!我都给忘了。”张菊将铁盒紧紧抱在怀里,似做平常道:“这不是家里攒了几十年的家底吗?我让老雷收着,没想到他给藏在这里了,果然男人就是不靠谱,藏东西都不好好藏。”
柳园不信。
但人家都这么说了,她就算究根结底也套不出话来。
不过还是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那你们还真狠的下心,你家大儿子先前想娶媳妇,求着你们拿聘礼,你们硬是说没那么多钱,原先还以为你们夫妻两没得办法,敢情是有钱但不想那个儿媳妇进门啊。”
当时闹得可不小。
雷家大小子瞧中自己的高中同学,只可惜女方的父母重男轻女,开口就是一千块钱的聘金,雷家小子跪在家苦苦哀求,磕着头说自己以后会还上这笔钱,结果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雷家小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嫁给了别人……
当时还觉得老雷两夫妻也是难。
毕竟一千块钱可不是那么好拿出来的。
结果呢?
人家不但能拿的出一千,还能拿的出四五千呢,哪里是困难,分明是有钱但是不愿意出。
柳园‘啧啧’两声,“这钱你千万得藏好了,要是让你家大儿子知道,肯定会生分。”
此时张菊脸上难看的不行,她一把抓着柳园的手,恳求着:“柳姐,这件事你千万得替我保密,那些事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
一时半会是真找不出借口,她干脆咬咬牙道:“对了,你先前不是说桥南那边来了一批牛仔裤吗?明天咱们就去逛逛,正好给你家丫头买条喇叭裤,这钱我这个当婶婶的出。”
“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没事,怎么说你家妞妞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两人说得有来有往,都没提钱的事,仿佛刚刚什么都没见到。
而叶芮这边,在本子上写了几笔,支出了一笔费用。
她找来了学名哥的朋友王平帮着私底下调查一些事,找了个馆子聊了一两个小时,最后把这件事给定下来。
心里确实很着急,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更努力去挣钱,只要有钱在手,总能找各种途径扒开这个秘密。
所以!还是得努力干活。
不至于在有事的时候掏不出钱,那种感受她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了。
“我可以要鱼头吗?”
叶芮抬眸,对着面前的人点了点头,“行。”
今天做的一荤是酱焖花鲢,鱼肉不会闷得太老,鱼肉又嫩又滑还带着酱香,不过她觉得最好吃的位置还是鱼头,嗦嗦鱼头骨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现在的人都不太爱鱼头鱼尾。
在能挑选的时候,除了个别人之外都会选择鱼肚那块肉。
所以,打菜进度过半,鱼头基本没人要。
叶芮都想着等回去后自己吃。
没想到,这会来了一个和她口味一样的人,直接将一整块鱼头舀过去,“再给你来一些汤汁,味更足。”
一共五条鱼。
花鲢很大一条,晚上这餐用了三条。
如果等会没人要鱼头,她就自己吃!
“谢谢。”男人清脆道了声谢,端着碗就往旁边去。
叶芮瞅了他几眼。
她对这人有些印象,是袁包头认识的人,第一次打饭就是由小方带来的。
倒不是因为相貌的缘故,而是这人的行为很奇怪。
几乎天天来两次,中饭晚饭都不会落下,每次来了就吃、吃了就走,显然不是工地干活的人,而且应该路途不远,还专门骑着自行来。
很显然,是她家饭菜太可口,路上费些功夫也得赶着来。
“叶老板,你这卤海带的味道不错啊。”
叶芮抬了抬头,“你是?”
不说认识工地上所有的人,但最少有些眼熟。
但面前这个年轻人她还真不认识,别得不说,就这一身西装革履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工地干活的人。
伍明朗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要知道这个年代可没什么人兜里会装着名片, 任谁都觉得这是一位大人物。
一张名片,再加上他的穿着打扮,以及与旁人略显不同的姿态。
一时之间, 周边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一些。
伍明朗倒觉得很习惯, 他说着,“有个生意想和叶老板谈谈,我们去那边聊聊怎么样?”
指着的是旁边的方向, 离着不远,既能看到这边的人群又不会让其他人听到声音, 挺有分寸感。
“小芮你去吧。”余兰枝挥了挥手里的勺子, “也没剩多少了, 这边我看着就行。”
不过还是多提醒了一句,“别走的太远,有什么事喊一声。”
叶芮点了点头,取下身上的围兜就跟着人朝旁边走去。
两人刚刚离开,这边就不由嚷嚷起来。
“你们看到没, 那身西装可真气派。”
“我家弟弟办婚事,一开始还想着咬咬牙买套西装,结果你们猜猜多少钱?别说买了, 光租就得五十块钱一天。”
“嘶!这么贵啊?”
“这人一看就是大老板, 一套西装对他来说都不算事,我刚都瞟到名片上的字, 说是什么食品厂的董事长呢, 就跟厂长差不多了。”
“哟呵, 这年轻人可真厉害, 看着也才二十多吧?就有自己的厂子了?”
这边好奇的不得了。
而在另外一头,伍明朗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跟着就直接说明来意,“我尝过你做的卤海带,虽然味道没有完全符合我厂子里的要求,但确实挺符合我的口味,所以想买下你的配方再回厂调试调试。”
叶芮一边听着一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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