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幼莹垂眸,烛光将她的两靥染上一抹薄红,轻声说:“外面雨大,你那里想必血腥气也还没散,今晚……我可以勉强将床借给你一半。”
对面倏忽低笑了声,配合着道:“那真是谢谢太子妃如此大度了。”
闻言,她也笑了出来。
腥甜的气息在二人周围弥漫,今夜的不愉快总算过去。
随着殿里的烛火一盏盏熄灭,一刻钟前还亮堂着的太子妃寝殿,现在一下子暗了下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卜幼莹今日没来得及换寝衣,只着一件小衣便钻入了他怀中。
第三次与萧祁墨同睡一张床,其感觉仍与前两次不一样。
第一次她紧张、第二次她直接睡了过去,只有这一次,她是意识清醒地抱住他的身躯,与他相拥而眠。
“祁墨哥哥。”她细声唤他。
“你叫我什么?”
她暗笑,却故作不解地问道:“祁墨哥哥啊,我不是一直这么叫的吗?”
“不是。”搂着她肩膀的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他低声说:“你方才示好时可不是这么叫的。”
“那现在又不用示好了嘛,啊!嘶——”她蓦地捂住耳朵,在黑暗中瞪向他,“你欺负我。”
话落,一只温热的大掌覆上她的手背,将她的手连着耳朵一起包住,指腹在她手背上缓缓摩挲。
他稍稍侧过身子,极佳的视力试图在黑暗中描绘出她的轮廓,而后轻声道:“不欺负你,那阿莹怜惜怜惜我,再叫一声。”
不得不说,卜幼莹很吃这一套。
她暗暗勾唇,撑起身子凑近他,呼吸如羽毛般轻轻扫过他的耳廓:“哥哥。”
叫完连她自己都害羞了,迅速钻进萧祁墨怀里,又将被褥拉上来些,盖住自己半张脸。
萧祁墨搂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悄然扬唇。
随后轻吻她的额心,低声道:“睡吧,做个好梦.”
顿了顿,又故意补充一句:“我的好妹妹。”
“嘶——”主动挑起来的人受不了了,旋即轻拍了他一掌。
接着食指竖于他唇前,故作凶狠地命令他:“不准说话。”
“嗯,好的。”他紧了紧手臂,一本正经,“好阿莹。”
雨声渐大,夜色也在二人低小的笑声中,愈来愈深,泼墨一般盖住这片大地。
世间回归静寂,华丽的宫殿内也逐渐悄然无声.
下了一整夜的雨,皇城都被洗刷了一遍,空气中四处都散发着花草的清香。
卜幼莹睡醒时,身旁已经空无一人,应当是已经去上朝了。
她起身,感觉身子比昨日还沉,像是风寒加重了,喉咙也痒极,时不时便要咳嗽几声。
生病的滋味真难受啊,头也晕乎乎的。
本想起床去梳妆,可没想到人才将站起身,眼前突然一股天旋地转,差点倒了下去。
她坐下缓了会儿,等到适应了才坐到梳妆台前,唤来婢女服侍自己洗漱梳妆。
期间邢遇端来煎好的药给她喝,她尝了一口,竟是甜的。
“怎么是甜的?”她问。
明明昨日喝的时候都还是苦的。
邢遇端着那张木头脸,淡声回应:“御医说可以加蜂蜜。”
“哦.你加了蜂蜜啊。”她又舀了两口,夸道:“是好喝多了,你特意去问的吗?”
“萧祁墨嘱咐的。”他从不叫人头衔身份。
卜幼莹也习惯了,反正纠正他他也不改,便随他去了,只点点头说:“哦,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但邢遇不知怎的,一直站在身后不走。
她原以为是在等自己的空碗,可透过面前的铜镜,她看见他的视线,放在侍女给她梳发的手上。
于是又转身看向他:“你这样一直盯着姑娘家的手看,可不是礼貌的行为。”
被她这话提醒的婢女当即脸色一红,忙低下头。
可邢遇依旧面无表情,只伸手指了指她披在身后的头发。
“嗯?头发?”她撩起一缕到身前,“头发怎么了?”
不曾想对方直接走了过来,抬手撩起她的青丝,指尖点了下她的斜方肌。
道:“这里,有红点。”
方才还在打趣他的笑意,在听见这句话时不禁僵滞一瞬,她徐徐敛唇,耳旁似乎传来心脏跳动的声音。
卜幼莹回头,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缓缓侧身。
看清镜像的刹那,她顿时愣住,几乎停止了呼吸。
铜镜中,肩后接近脖颈的地方,有明显的血点聚集,呈长条状,像抓挠似的。
与那位贵女一模一样。
炙热的天, 卜幼莹寝殿里却莫名弥漫着一股冷意,悄无声息地钻进卜幼莹的毛孔里。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血点竟然是传染病。
这下可麻烦大了。
春日宴那日人数众多, 不知可还有其他人与那位贵女接触过, 也不知那位贵女是否也是被传染的。
最关键的是, 她不知此病的传播方式。
这两日她接触的人也甚多, 宫里的宫女太监,还有眼前的邢遇, 尤其是与自己近距离接触过的萧祁墨。
若他也被传染, 那可真是糟大糕了!
他平日里每日都要上朝, 接触的都是陛下和朝臣,若这个传染病一旦朝他们散播出去,那国家岂不是.
似有千斤坠猛地压在心头,她赶忙吩咐一旁的邢遇, 令他去太子下朝的路上等着, 待他出来便赶紧将他带过来。
邢遇领命离去。
随后她又令婢女将门窗关上, 脱下刚穿好不久的衣服, 检查自己身上可还有其他地方有这种血点。
万幸的是, 现在应当是才刚发作起来, 除了肩后, 再没其他地方出现血点。
当务之急,是要先将此事告知萧祁墨,让他令皇城上下早做防范,之后再找御医院商量应对之法。
昨日下了雨,今日天气竟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本应是个适合出去散步的日子。
可即使听着庭院里的莺鸣雀和,卜幼莹的心也平静不下来, 一直焦灼的等到近午时,萧祁墨的身影才终于出现在门口。
只是,他的脸色似乎也不大好。
眉头深深蹙在一起,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阴云,久久不散。
直至见到卜幼莹,才将阴沉的神情稍微收敛了些。
他抬眸,尽力克制着眉眼间的戾气,出声询问:“阿莹怎么这般急匆匆找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罢,卜幼莹抬手,令殿内的婢女退了下去,顺便关紧了殿门。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随后她走到他面前,转身将肩膀的衣裳扯下一些,露出白皙光滑的皮肤,好不诱人。
只是那香肩后面的血点很是碍眼。
萧祁墨再次蹙紧了眉,指尖轻触,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疼吗?”
她摇头:“你还记得春日宴那次,我见一位贵女脸色不好,便带她先行离席去看御医了吗?”
她将衣裳拉上来,整理好,转身面对着他。
对方点点头。
卜幼莹便接着说:“当时她的症状同风寒一样,只是手臂上也有这种密集的血点,像抓挠了似的。”
话落,萧祁墨微微睁眸,一股不详的预感逐渐攀上心头。
这几日阿莹也是得了风寒。
昨日他还在说有些疾病很是狡猾,看着症状与风寒无异,其实根本不是风寒。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了。
不过顷刻之后,他似乎想到什么,眼眸倏然睁得更大,左手不自觉扶住身旁的桌面,喃喃了一句“糟了”。
卜幼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仿佛有什么极其严重的事情正在超脱他的控制,且似乎……
根本无法挽回。
“你怎么了?”她走上前,搀扶住他的手臂,“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萧祁墨闭唇未言,低垂的眸中尽是一副黑云压城的架势,眉间的沟壑几乎要拧成峡谷。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
她急得不行:“是不是有其他人也被传染了?春日宴那么多人,肯定早有人被传染了对不对?”
对方坐了下来,闭眸捏了捏眉心,沉声道:“这两日,朝中陆陆续续有大臣请了病假,理由皆是风寒,未请病假的人里也有几个在咳嗽的,我还以为只是寻常的换季流感,并未在意,但你方才一说……”
这下不仅是他头顶一片阴霾了,卜幼莹也蓦地跌坐了下去,恍如被迎头痛击,怔愣着说不出话来。
果然如她所料,传染病的速度极快,加之先前又举办了一场春日宴,人群聚集之地更利于它传播,这才两日,便已有部分朝臣被感染了。
这可如何是好?
现下还不确定是何传染病,便已然传染了这么多人,万一陛下也……
她倏地转头,忙问道:“那陛下和皇后娘娘呢?他们可还好?”
闻言,萧祁墨叹了声气:“许是体质原因,父皇倒是依旧生龙活虎,只是母后近日也有些风寒之症,还不知是否也被传染了。”
“你赶紧去派人问问,让母后查看自己身上有无血点。”
“嗯,我这就去。”
他正要起身,卜幼莹似乎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对了,当时给那位贵女查看病情的是周御医,他上次说会去翻看医书,看看有无记载这些血点都是何疾病,你也派人去问问结果。”
“嗯,好。”他应下,起身走到门口。
可手刚要抬起,忽听她又唤了声自己,于是转身:“怎么了?”
她起身走近,圆溜的杏眸里尽是对他的担忧:“要……日你还是不要来找我了,我怕你也被传……
话落,萧祁墨弯唇,沉重的眼底露出浅浅笑意。
上前一步将她拥进怀中,手掌摩挲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抚道:“我每日都上朝,即使不来你这里也会被传染,你不要想那么多,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和父皇自会处理,你就好好待在东宫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怕。”
她默默听着,虽然知道只是安慰自己的话,可莫名就是安心了许多。
他一定会解决的吧?
从小到大,她和祁颂无论闯了什么祸,只要找他,他便都能解决。
因此在她心里,一直认为他在面对任何事情时都会不慌不乱,游刃有余的解决。
可卜幼莹不会想到,人总有例外的时候……
午后,萧祁墨派去昭仁殿的人回禀消息,说是皇后的身上也发现了血点。
另外,周御医那边也回了话,整个御医院高度重视此事,正在顷全院之力,寻找此病的来源与相关资料。
在此之前,卜幼莹能做的只有等待。
在这种生死难测的情况下,她难免格外思念祁颂。
自那日宫中一别,这几日他便再没了消息。
她知道,那边盯着他的人很多,他不能送信出去,可眼下这种紧急关头,她自然想与他见上一面,万一……
万一以后就见不到了呢?
而与此同时的南方灾区,却是一副与皇城截然不同的天气。
天空中阴雨绵绵,今日又下起了雨,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的雨。再这样下去,水位又会上涨,恐怕还会引发第二次洪涝。
萧祁颂的脸同这天气一样,阴郁沉闷,看完水位后眉头便没松过,心情沉重地回了临时住所。
“殿下。”
卫戎仿佛等了许久,见他回来便急忙上前,小声耳语道:“皇城那边出事了。”
他蓦地侧首,想问什么却又止住了。
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于是他与卫戎来到他们一贯谈话的地方——江水退去的堤坝之上。
自从发生洪灾后,这里便鲜有人来。
冰冷的堤坝下,是这次洪涝的罪魁祸首。现下江面平静,并无往日发怒时的模样。
不过绵绵雨丝落下,激起数不清的涟漪,自然也激着水位一日比一日高,不知它何时又将开始汹涌肆虐。
卫戎撑着油纸伞站在萧祁颂身旁,冷风呼啸着,卷起他们的衣袂翻飞。
即使周围空无一人,卫戎也依旧压低了声音,道:“殿下,眼线来报,说是皇城内突然出现一种状似风寒的传染病,目前还未统计出具体有多少人感染了此病,但能确定的是,卜小姐也被传染了。”
“你说什么?”萧祁颂突地握住他臂膀,睁眼欲裂,“阿莹她如何了?”
“殿下莫急,传染病一事还是卜小姐发现的,她发现得早,目前身体并无大碍,御医院也正在寻找解决办法,而且已知的被传染此病的人当中,并无人死亡,想来应当不会危及性命。”
事关卜幼莹,萧祁颂哪听得进去这些安抚和猜测,直接丢下一句“启程回上京城”,便转身要走。
卫戎急忙将他拦住:“殿下!此处情况不容乐观,难保不会发生第二次洪灾,我们怎可现在就回去?”
“那你难道要我放着阿莹不管吗?!”他怒道。
“可是您回去了又有何用?”
此时此刻,卫戎也顾不得僭越不僭越了,直白开口:“您又不是御医,去了也治不好卜小姐的病。再者,您没有陛下的诏令私自回京,若是让太子发现,定要发难于您,到时候您自身都难保,还要害得太子妃担心。”
虽说他的话不无道理,可萧祁颂实在做不到把生病的阿莹丢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更何况这还是来势汹汹的传染病,生死未知。
于是握拳思虑半晌,他转身,眸底一如往常地坚定:“卫戎,你替我留在这里,所有事情你全权处理。”
“殿……卫戎张了张口,仍想劝他。
却被他打断道:“我知道我回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我不能让阿莹一个人面对病痛。”
说罢,不再容属下挽留半句,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冷风卷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走出伞下,逐渐消失在斜风细雨中,颀长的背影似乎一直以来都如此坚定。
他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即使会被萧祁墨发难,即使他去了也不能使她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是他知道,阿莹一定希望自己能在她身边。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能比她更重要的。
今晚依旧无月,好像连月亮都生怕被传染似的,接连躲了好几日。
卜幼莹正常地用膳、也正常地沐浴,除了头疼脑热外加咳嗽以外,身上并无任何疼痛,布有血点的地方也没什么感觉。
萧祁墨今日过来得迟,等她沐浴完出来,才看见他正坐在桌前,帮她吹着一碗热腾腾的风寒药。
“不是风寒也要继续喝药吗?”她撅了撅嘴,不大情愿地坐到他身旁。
他莞尔,将吹温的一勺递到她唇边,温声哄道:“御医说,虽然还不确定是何传染病,但这风寒药对人体有益,也无任何相冲,说不定喝了能缓解一下风寒症状。”
他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只能乖乖喝下。
不过今晚这药,似乎没有加蜂蜜。
“对了。”萧祁墨忽然想到什么,说:“我下午同父皇商量了此事,目前能确定的是,只有上京城发现了这种传染病的病例,不过现在已经散播开来,这两日出城的人数虽然不多,但不确定其中有没有人已被传染,因此为了避免此病扩散得更广,我们决定……”
他放下药碗,双眸直视着她,缓缓吐字:“今夜封城。”
卜幼莹心里咯噔了一下。
若是封了城, 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开放,那岂不是祁颂回京也得延期?
看出她表情不对,萧祁墨出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啊.”她回过神, “没, 只是觉得, 现在封城不会引起民众恐慌吗?”
他点头嗯了一声, 继续拿起桌面上的药碗,喂她喝药。
而后淡然回她:“是会引起恐慌, 不过总比传染面积越来越大要好。把病情及时控制在上京城内, 至少能大幅减少被传染人数。”
他说得没错, 眼下是关键时期,当然是民众的安危更重要。
不过,她心里到底是十分思念祁颂的,也不知自己这次能不能安然度过病情, 若是能见他一面就好了。
如此想着, 便在犹豫片刻后, 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哥哥, 你.你近日可有祁颂的消息?我没别的意思, 就是.有些担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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