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把你摔了?”谢渊眉头微挑。
纪瑞白了他一眼:“怕你把自己摔了。”
“你最近,好像越来越放肆了啊。”谢渊眯起眼眸,当即就要收拾她,纪瑞嘻嘻哈哈推门进屋,却在下一秒停下了脚步。
房间里还维持她搬出去时的样子,只有床上的四件套换过了,地面干净整洁,应该有人定期打扫,玻璃窗上贴着精致的窗花,床边堆满了礼物盒,一眼看去热闹火红,还真透着点过年的喜庆。
谢总喜欢用堆东西的方式装饰房子,这一点纪瑞刚才在客厅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看到床边的礼物盒,她欢呼一声冲了过去,谢渊体贴地给她递上一把剪刀,防止她使用太原始的方式撕扯。
礼物有十几件,珠宝礼服游戏机都有,纪瑞每拆一个就惊呼一声,整个人幸福得都要冒泡泡了,等拆到最后一件时,入手便是轻乎乎的,摇一摇还能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晃。
“这是什么?”纪瑞好奇。
谢渊抬了抬下巴:“拆开不就知道了。”
纪瑞带着好奇打开盒子,入眼便是一个小盒。
“难怪感觉里面有东西在晃,原来是这个,”纪瑞拿起来打开,“戒指啊,怎么有两个,还一大一小……”
意识到什么,纪瑞怔怔抬头。
“只是先让你看看,”谢渊抱臂靠在门边,“看完了我还得收走,等你二十五岁之后再给你。”
纪瑞抿了一下发干的唇,心跳越来越快:“小叔叔,你在跟我求婚吗?”
她的眼睛太过认真,看得谢渊也局促起来:“这算、算什么求婚,只是突然想做一对戒指而已,以后真求婚了……不能这么寒酸的。”
“我不管,这就是求婚,谢谢小叔叔的戒指!”纪瑞开开心心把戒指往手上套。
无名指,刚刚好。
谢渊失笑:“只准戴一会儿,我等一下要收起来的。”
“为什么!”纪瑞不满。
谢渊:“你不想让你爸发疯的话,最好是别戴走。”
纪瑞顿时不吱声了。
谢渊见她撇着嘴坐在地上,示意她继续往下找。
“哪还有东西了?”纪瑞看着身边一堆拆完的盒子问。
谢渊:“刚才装戒指的盒子里,还有别的东西。”
纪瑞扯了一下唇角,百无聊赖地把手伸进去搅了搅,还真找到点什么。
是一份合同样式的东西,打开就看到‘谢渊遗嘱拟定’六个字,她眉头一皱,又往下翻了翻,只看到他把大大小小的资产全都指定她一个人继承。
“你心心念念的遗产,这下落实了。”谢渊玩笑道,“虽然叶非肚子里那个也是你,但我思考很久,觉得还是做不到一碗水端平,索性就不端了,我这碗水只给你一个,财产也都是你的,至于叶非肚子里那个,还是让纪家人负责吧。”
纪瑞抬头看向他,眼圈瞬间红了。
谢渊本意是想哄她开心,不料她却是这种反应,顿时有点发慌:“这是怎么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纪瑞直接把合同撕了,“我要你长命百岁,才不要这些破东西!”
全世界会把谢家资产当破烂的,估计也就她一个人了吧。谢渊无奈,却还是走到她身边坐下。
“小叔叔……”纪瑞扑进他怀里,“你不要搞这种不吉利的东西嘛,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知道,”谢渊干脆把她抱到腿上,“我也会小心防范,争取一直陪在你身边,立遗嘱只是以防万一,你生在纪家应该知道,大家族每年都会更新遗产目录,这些都是很正常的。”
“我不管,别人可以,你不行!”纪瑞怒道。
“好好好,那我不立了还不行吗?”谢渊轻易妥协。
又哄了半天,纪瑞总算高兴起来,两个人靠在一起聊了许久的天,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纪瑞才慌慌张张起身:“我得回家了。”
“睡一会儿再回吧,我到八点给褚臣去个电话。”谢渊蹙眉道。
“不行不行,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在你这里待了一夜,肯定是要挨骂的,”纪瑞说完,又补充一句,“你要挨骂,爷爷才舍不得骂我。”
谢渊哭笑不得,想说他不怕挨骂,但看到纪瑞这么着急,也只好送她回去了。
早上六点,纪瑞瞒着所有纪家人成功回到自己的床上,当身体陷入柔软大床的瞬间,她舒服得长叹一声,很快就在大年初一的鞭炮声里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肚子早就开始咕噜叫了,纪瑞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翻个身给谢渊发消息:小叔叔~干嘛呢~
谢渊:忙。
纪瑞:忙什么?
谢渊:走亲戚。
……牛逼如谢总,过年也得走亲戚啊,纪瑞扯了一下唇角,懒洋洋起床了。
和在谢家时一样,她的房间在二楼,出了门走上十余米的走廊,就到了楼梯口。纪瑞熬夜之后虽然睡了很久,但还是晕乎乎的,梦游一般飘在走廊里。
还有三五步就到楼梯口时,空气突然有一秒钟的凝滞,纪瑞不解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走廊里的灯全都开着。
大白天的开灯干嘛?她面露疑惑,一只脚再次往前迈,突然听到楼下妈妈的催促声:“瑞瑞!你拿个饮料怎么去这么久?赶紧下来,大家还等着你切蛋糕呢!”
拿饮料?她不是刚醒吗?拿什么饮料?还有切蛋糕是怎么回事?纪瑞头脑发懵,总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境里,楼梯口的一切都过于违和,可至于哪里违和,她却说不清……下一秒,纪瑞突然看到楼梯旁画的歪歪扭扭的小人。
老宅是爷爷住了一辈子的地方,他这个人很念旧,哪怕房子很旧了,也舍不得从这里搬出去,所以在她八岁那年,家里把房子从里到外翻修了一遍,弄得和过去一模一样,只是她五岁时在墙角留下的涂鸦被悉数保存。
是啊,这不是她五岁时画的吗?纪瑞怔怔地盯着涂鸦,楼下的妈妈迟迟等不到回应,终于过来抓人了。
“你傻站着干什么?”她笑着问。
年近五十的妈妈保养得当,一张脸仍是漂亮的,只是眼角岁月的痕迹却是怎么也遮不住。
不像二十多的妈妈,洗掉烟熏妆的脸嫩生生的。
纪瑞定定看着妈妈,呼吸渐渐急促。
“这是怎么了?”叶添雨终于担忧起来,上楼来握住她的手。
皮肤传递来的温度,清楚地告诉纪瑞这一切不是梦境,她眼圈一红,抱着叶添雨哇地哭了出来。
“妈妈……妈妈!”
叶添雨吓一跳,赶紧抱住她,其他家人也听到动静都跑了过来,把这个情绪突然失控的宝贝疙瘩团团围住。
“这是怎么了?上楼一趟怎么突然哭了?”
“别哭了瑞瑞,姑姑给你买的蛋糕放了很多果酱,你肯定喜欢。”
“爷爷在呢,跟爷爷说说为什么会哭。”
纪瑞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但时不时仍抽搭着,叶添雨和褚臣对视一眼,等众人都下楼后才低声问:“你是不是……”
“妈妈,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纪瑞身体仍在发颤。
叶添雨心疼地笑了一声:“那就当自己做了一场梦吧。”
“不是,不是梦,”纪瑞摇头,“明明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我怎么能当成是梦!”
“宝宝。”叶添雨又一次抱住她。
纪瑞还在哽咽:“小叔叔、小叔叔呢……他现在怎么样?命运改变了吗?”
叶添雨不说话了。
纪瑞见状,一颗心缓缓下沉:“怎么会,我明明已经提醒他……”
“瑞瑞,很多事不是你努力就可以的,”一直没说话的褚臣摸摸她的头,“就像当初你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我们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怎么会,肯定有办法可以改变,一定有办法可以改变……”纪瑞焦躁地站起来踱步,“是我这段时间疏忽了,我只顾着和小叔叔谈恋爱,却忘了最要紧的事,我忘记多做一些……”
“瑞瑞,”褚臣拦住她,“瑞瑞你看着我,你冷静一点。”
纪瑞对上他的视线,眼泪吧嗒一下掉了出来:“爸爸,我该怎么办?”
“你是从哪一天穿回来的?”褚臣问。
纪瑞:“过、过年那天,就……大年初一。”
褚臣擦擦她的眼泪:“别怕,一切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纪瑞没听懂。
“你真正离开的日子,是你出生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褚臣扶着她的双肩,认真与她对视,“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很快就回去了,直到你出生那天,一切才回到正轨。”
他言语里的信息量太大,纪瑞消化了很久才明白过来:“真、真的吗?”
已经四十九岁的褚臣笑了一声,眼角堆叠出岁月的痕迹:“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纪瑞眼圈红得更加厉害,默默抱住他。
褚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半晌才低声道:“收拾一下情绪,先去切蛋糕好吗?爷爷他们很担心你。”
“……好。”
纪瑞缓了很久,总算平复心情跟着爸妈下楼了,楼下众人显然在她不同寻常的情绪里读懂了什么,于是识趣地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继续维持热烈的气氛,纪瑞也不想让他们担心,于是强撑出笑意。
吹蜡烛许愿的环节,屋里的灯全都关了,黑暗之中只有蜡烛亮着,纪瑞闭上眼睛,默默许下二十一岁的心愿——
希望小叔叔可以长命百岁。
吹灭蜡烛,周围彻底陷入黑暗。
“那我开灯喽!”大堂弟笑嘻嘻说着,啪的一声开了灯。
纪瑞被突如其来的光芒晃了一下眼睛,等重新睁开眼时,所有家人都不见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还站在二楼走廊里,而楼梯口处的墙面上,并不存在什么歪歪扭扭的小人。
她心头一跳,当即从楼上冲了下去,下一秒就在人数众多的客厅里,精准无误地锁定那张年轻英俊的容颜。
谢渊下意识翘起唇角,却在发现她通红的眼圈后愣了一下。
李亦骋突然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今天是大年初一,几乎所有相熟的小辈都来纪家拜年了,他这一嗓子后,纪富民笑了一声,正打算趁这个机会介绍她给大家认识,纪瑞突然跑了过来。
“我、我跟小叔叔一起来的,刚才去楼上转了转。”她抢先一步开口。
谢渊闻言蹙了一下眉头。
纪富民虽然不解,却也没有拆穿她:“对,她是跟谢渊一起来的。”
“哦哦哦,你是来找叶非了吧,”李亦骋把她拉到一边,兴奋地压低声音,“你可真给我送了个大宝贝啊,谁能想褚臣竟然是纪老的儿子啊!现在好了,叶非在我公司名下签着,我和纪家就是自己人了,纪老那个AI项目不给自己人做,难道还能给外人吗?!”
纪瑞扯了一下唇角:“那我提前恭喜李叔。”
“好说好说,事成之后给你发大红包啊,”李亦骋拍了拍她的肩膀,正要再说什么,谢渊突然走了过来,他当即警惕起来,“你过来干嘛?”
“我找纪瑞有事。”谢渊看着纪瑞道,余光也没分给李亦骋半个。
“什么事啊,不会是让她帮你讨好叶非吧?没用的,叶非现在是我的人,她肯定帮我不帮你,瑞瑞也不会帮你,”李亦骋冷笑一声,又扭头跟纪瑞寻求认同,“对吧瑞瑞,你会帮我说话吧?”
“无聊。”谢渊扫了他一眼,直接牵着纪瑞离开了。
李亦骋气得跳脚,偏偏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谢渊牵着纪瑞一路出了客厅,直到进了小花园才停下。
“发生什么事了?”他温声问。
纪瑞定定看着他的脸,许久才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刚才……回到了自己的时空。”她艰难开口。
谢渊微微一怔,一向清醒凌厉的眼眸里难得显露茫然。
“从来……从来都没有两个纪瑞……从来就只有一个我,不、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就只有一个纪瑞。”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没头没尾,谢渊却从她痛苦的语气里,轻易地听懂了她的意思。他突然陷入长久的沉默,脑子发空,人也忘了思考,直到纪瑞湿漉漉的手揪住他的衣角,他才猛然回神。
“做噩梦了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纪瑞哀伤地看着他:“我短暂地回到了我的时空。”
谢渊不说话了,良久才缓缓抱住她:“没事的,你做得很好……谢谢你直接告诉我,而不是选择隐瞒。”
纪瑞短促地抽噎一声,死死揪着他的衣服,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谢渊一直轻声安慰,直到她逐渐冷静,才带着她回到卧室。
“具体发生了什么,都告诉我吧。”他低声道。
纪瑞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低着头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了,自己的思绪也渐渐清明:“其实我之前也回去过两次,一次是谢丘被抓走后,我刚从病房里醒来的时候,一次是陪我妈体检,我一个人去自动售卖机买水的时候,只是那两次都太短暂,我就以为自己在做梦,又或者出现了幻觉。”
“但你这次却待了很久。”谢渊冷静指出。
纪瑞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大概是因为……这个时空的我就要出生了吧。”
谢渊不说话了。
“小叔叔……”纪瑞叫了他一声。
谢渊猛然回神,轻笑:“嗯?”
“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她低声问。
这两个问题,谢渊一个也回答不了,静默许久后低声问:“这件事,你要告诉褚臣他们吗?”
“要说,”纪瑞没有犹豫,“他们有知情的权利。”
谢渊没有说话,揉了揉她的头发将人抱进怀里。
大年初一的晚餐,还是一家人在一起吃,只是这次多了一个谢渊。
从纪瑞和谢渊出现开始,众人就感觉到了不同的氛围,纪雅看到二人凝重的脸色,不由得玩笑道:“干嘛这副表情,别告诉我你们搞出孩子了啊。”
话音刚落,纪富民还没发飙,纪宣就先照着她的后脑勺拍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
“开个玩笑嘛。”纪雅无语。
“瑞瑞,发生什么事了?”叶非轻声问。
纪瑞抿了抿唇,视线从一众亲人脸上扫过,爷爷,大伯,姑姑,爸爸,妈妈,最后停在了小叔叔的脸上。
谢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牵住她的手,无声给予她力量。
纪瑞深吸一口气,道:“爷爷不要特意为我安排身份了,也不要再召开什么发布会,我可能……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了。”
所有人皆是一愣。
她慢吞吞地将自己要在生日那天彻底回到原有时空的事说了出来,餐桌上无人说话,就连一向玩世不恭的姑姑也变得沉默。
许久,褚臣轻笑一声:“挺好的,回到熟悉的环境里,有熟悉的亲人和朋友,不用以纪家亲戚的身份留在这里,而是堂堂正正的,做纪家的小小姐,这样挺好的。”
纪瑞抿了抿唇,刚要说些什么,叶非突然站了起来:“我……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间了。”
“阿非……”
褚臣唤了她一声,她却充耳不闻,迳直离开了。
“我去看看她。”褚臣说着就跟了过去,经过纪瑞身边时,安慰地捏了捏她的肩膀。
这两人一走,餐桌上的气氛更加沉重,就连纪富民都红了眼眶,纪雅看不过去了,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干嘛呀干嘛呀,又不是不见面了,这个走了那个不就出生了么,都是同一个人,养着养着就从那个变这个了,有必要搞出这种生离死别的气氛吗?”
“没错,又不是不见面了,每个时空都有每个时空的纪家,家里这些人永远都是这些人,没必要太伤心,”纪宣笑笑,也站出来缓和气氛“瑞瑞能回去是好事,我们应该庆祝才对。”
“对对对,是好事,好事……”纪富民也附和。
纪瑞勉强笑笑,握紧了谢渊的手。
虽然每个人都强行打起精神,想让这新一年的第一顿晚餐开心点,但最后还是在沉默中草草结束。谢渊在纪家待到十点多,便主动提出要走,纪瑞握着他的手舍不得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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