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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夏诺多吉)


资本和资源永远垄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手里,老姜想要分羹,这事连老太太也难办。
边骋:“你们眼光倒是落的远,可慢了人家一步。”
姜辞没吭声,这哪儿是慢不慢的事,这是想让谁发财谁才能发财的事。孙之净这里连地基都打好了,可见他很早之前就开始筹谋了。
风向和嗅觉也是塔尖儿上的人先感知到。
“饿了,待会儿去哪儿吃饭?”心里虽挫败,可姜辞脸上还是挂着那份没所谓和淡然。
边骋翻了个白眼,“你这姑娘心思比海深,多吃饭能把海填平吗?”
“不能,但人.民.币可以。”姜辞笑起来。
一车人被孙之净带去更北边的一间私人餐厅。下车后,姜辞对边骋指着茶山后面,“我老家就在那个方向,我小学就在这座茶山背后。”
“你没在云栖巷长大?”边骋有些意外。
“城里生活成本多高啊。我爸妈去南方打工之后,我就被爷爷奶奶带回乡下生活了。”
“那你哪年去的广东?”
“十二三岁吧,去了没几年,家里开的第一个厂就倒闭了,赔了一百七十万,老姜没辙,回来把云栖巷的房子给卖了,差点被我爷爷打断腿。”
两人正聊着,边策的车开进院儿里。
“他怎么也来啦?”姜辞有些意外。
边骋说:“姜大小姐面子大呗。”
“去你的。”
边策穿浅色的衬衫,太阳底下,身上那股疏离感散了些在明媚的光芒里。他一出现,大家都围聚着过去打招呼。
姜辞没动,直到大家散了,都往吃饭的那间屋子里走,她找了个时机悄声把边策拦住,直接问出口:“孙先生那个项目,你占资了吗?”
“边骋带你玩儿的不开心吗?”边策牵了下唇角,顾左右而言他。
“开心啊,所以前几天给你发红包来着。”姜辞轻声叹了口气。跟这个世界上最难聊的人讲话真费劲。
“叹什么气?”走到门口,边策顿住脚步,示意姜辞先进去。
姜辞耸耸肩:“饿了。”
说是饿了,姜辞却没吃多少。也不是她不想吃,而是这种局,压根就不是能好好吃饭的局。
下次不来了,绝对不来了!她暗中发誓。
还在席间,徐太太发了条微信来,说要给姜辞介绍一个青年才俊认识。
姜辞抬眼看了看这满座的青年才俊,客套婉拒了徐太太的好意。
结果徐太太直接发了张那人的照片过来。
“这个,帅不帅?”姜辞给一旁的边骋看照片。
“还行。”边骋也不多问。
姜辞喜欢帅哥,有没有钱有没有脑子不重要,得帅,得非常帅,最好人还得会说话。
“嗯?我怎么觉得这人这么眼熟。”边骋想起什么,又看了看这张照片,心里不确定,拿去给边策看。
边策随意看了眼,视线落在姜辞脸上,“新朋友?”
“哪儿能啊,我都多少天没见过大帅哥啊。这是一个热心肠的长辈想给我介绍对象呢。”姜辞混不吝地说。
“嘿我说妹妹,你这前半句话是什么意思?”边骋敲了姜辞头顶一下。
姜辞看看边骋,又看看边策,再看看照片,最后把目光落在照片上,用赞许的目光点点头。
边骋又敲了她脑门一下。
“徐太太给你介绍的?”边策懒得看猴儿戏,但拿了果盘里最红的小桃子放在演猴戏的姜辞面前。
既然他猜出来了,那要债这事儿是不是能跟他讨教几句?姜辞低声问边策:“钱拿不出,打算另辟蹊径,像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呢?”
边策看着那颗小桃子,语气并不正经,“人家图你人傻钱多,你图人家是大帅哥,色相抵债款,就看你心里他那副皮相值不值这个价了。”
这人可真够损的。姜辞装傻,嘿嘿笑着:“值不值得试了才知道。”
边策抬了下手,也不知是表达“尽管去试”还是示意她吃桃子,总之拿出他摘星人的“虚伪”。
姜辞一边暗骂边策,一边把桃子吃了。
几天后的画展,边骋购买了青年女画家索然的三幅代表作。对比不久前姜辞买画那事儿,边骋的这个行为被称之为扶持青年艺术家。
索然是个纯粹的创作者,哪里知道边骋是什么人物,还以为是姜辞请来的托儿,私底下问姜辞要他的银.行卡号,要把这些钱转回去。
姜辞请边骋来只是想为索然吸引更多关注,没想让他花钱买画。可他边公子人都到场了,哪儿有不买画的道理,姜辞要真跟他扯这份人情,那会显得她姜辞不识趣,边骋的面子也不好搁。
“他不是托儿,这人情算在我头上。”姜辞对索然说。
“那怎么行。”
“你听我的。”说着话,姜辞手机收到微信消息,她解锁查看。
索然看见她壁纸,问她什么时候喜欢书法了。
姜辞:“我能懂什么书法,这是人家送给我的一幅字,清心诀,鞭策我研习清心寡欲呢。”
“我看看。”索然放大看姜辞拍的照片,目光定在落款那儿,“天……”
“怎么了?”姜辞问。
索然对她指指落款:“你真不知道这人?”
姜辞摇头:“除了认识你这个朋友,我哪儿哪儿都跟文化艺术不沾边。”
“这是位大家,一幅字能换这座城市的小半套房子。”
“……”
姜辞的思绪绕了个弯,拍拍索然的头:“看见没,有钱人都是这么造的。买你三幅画算什么,你更该没有心理负担了。”
索然问:“这字是边先生送你的?”
姜辞没接话。那人反正也姓边。
姜辞想起一茬,立刻打电话给戴女士。
“边策送的那幅字你放哪儿了?”
“书房。”
“行,没扔就行。”
挂了电话,姜辞在搜索引擎里查询名贵书画该如何保管。

这晚姜辞梦到她已过世的爷爷奶奶,梦到老两口还在乡下受罪,梦到她还小,眼巴巴地等着爸妈从南方寄钱回来。
次日一早,鬼使神差,她独自开车往北边走。原本是想回老家看看,可路过孙之净的地盘,没忍住就停了车。
她一个人坐在车里瞎盘算,副驾上还搁着狐朋狗友们提供的内部资料。那日她问边策是否占资,对方没给答案。她暗地里查,并没查到这块蛋糕跟边家有什么牵扯。可边策那个眼神让她确定,这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太多事情萦绕在心头,她怀旧的心情散了些,没再往老家开。回城路上戴女士发来一条转载——国学大师十讲家庭风水!
她看的烦心,决心去找骗子大师退钱。
结果是,她碰了一鼻子灰。
人家大师有特别唬人的学历跟经历,拥趸们个个巧舌如簧。其中一位助理,自称是某高校带辩论队的老师,遣词造句听不出文化哲理,倒让她听出梁子淳播的新闻里那些高级传销诈骗头目的特质。
好好的国学就是被这帮“恶徒”给糟蹋了,姜辞想不明白,见过大风大浪的戴女士和老姜为何会成为他们的信徒。
“姜小姐,好巧啊。”徐太太介绍的那个大帅哥在姜辞情绪正愤慨的时候出现。
男人生得真挺美,或许没边家兄弟那么耐看那么有气场,但眉眼实在精致,是随手丢进娱乐圈能掀起水花的程度。
姜辞偶尔会健忘,一时半会儿没想起这人的名儿。
男人自报家门:“徐翊宁,演话剧的。姜小姐,我们加过微信的,你微信头像是你的画像,很漂亮,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徐翊宁邀请姜辞去附近的咖啡店喝咖啡。落座后,没问姜辞喜欢喝什么,跟店员打了个招呼后,跑去跟咖啡师切磋。
姜辞无聊,拍了张帅哥做咖啡的照片发给索然,求点评。
索然:好眼熟。
姜辞:猜猜他能拉个什么花儿给我,猜对晚上请你喝酒。
索然:上来就要亮活儿,树叶爱心小喵咪怕是拿不出手。瞧他穿的挺有艺术感,说不定会点美术,该不会要画个你吧?
索然这话说完没多久,徐翊宁端过来的咖啡上出现一张美人脸。
“姜小姐,像不像你?”献殷情的帅哥笑起来实在太甜。
这姜辞哪能抵得住,她“哇哦”一声,热情鼓掌。然后给索然转了200块钱:去买酒。
索然:太抠了吧大小姐,这点钱喝啤酒都不够!
发完改了姜辞的备注——一毛不拔小姜。
小姜继续捧场,拍下这张美人脸和徐翊宁漂亮的半截手,发了个朋友圈——美好的一天从拉花开始,猜猜这是谁?
一语双关,猜咖啡上的图案是谁,也猜这手是谁的手。
她为人大度,徐太太和那帮看戏人想要看到的,她会一幕幕赏给他们。
徐翊宁在五分钟后点赞加评论——嘿嘿,开心就好(小狗)
姜辞压根没问徐翊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前几天被拉进一个小群,成员们大多只跟她见过两面,还没建立起交情。可从前天起,群里就有人旁敲问她行程,只问,也不攒局邀请她一起玩儿,一个小时前又有人问,她直言,说要来找骗子要钱。
要不是徐翊宁当真有副好皮相,她才懒得起这份玩心。
喝露水的边先生让她衡量这份精力付出得值不值当。值当啊,能提供情绪价值的大帅哥陪玩一上午,她一整天心情都能变好呢。
姜辞没探徐翊宁的底,徐翊宁反倒一脸天真地问她来这儿做什么。
“要钱啊。”姜辞三言两语道出实情。
“你真在乎这几万块钱?”徐翊宁的语气是不可置信,他当姜辞在开玩笑。
姜辞也跟他开玩笑:“俗话说,越有钱越抠嘛。”
都说了自己抠,姜辞这小半天的约会便把这个设定往实了演。徐翊宁请她喝了咖啡吃了午饭,约会结束后,还送了她一条手工手链,她欣然接受一切但没有任何回礼。
戴丽达去给老太太送衣服,被老太太留下来看花喝茶。缘分这东西本就说不清,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戴女士真实可爱,意外戳中老太太的欢心。
老太太听闻姜辞还没有男朋友,眼底一番合计,还未言明,被聪慧敏锐的戴丽达看穿心思。
这事当然不妙,戴女士觉得只有他们夫妻俩懂得欣赏的顽皮女儿姜辞,绝不愿意一脚踏进边家这座巍峨的高楼。
“说没有男朋友吧,可她贪玩儿,这不,最近被一个演话剧的男演员迷得五迷三道。”戴女士说了违心的话,她可不觉得姜辞瞧得上那个小演员。
老太太却说:“姜辞还年轻,多识人,特别是男人,有好处的。而且她机灵、漂亮,又不落俗,懂欣赏的男人都会多看她几眼。我们家边骋就特别爱跟她玩儿。”
边二公子那点花边新闻,戴女士从前不甚在意,后来姜辞跟他走得近,她特地上过心,她粗浅判断,姜辞压根不是边骋的菜,边骋也不是个“听话”的主儿。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用不着焦心了。
至于边策,那就更不用她烦神。且不说老太太拿边策当家里的定海神针,亲事上绝对不会随意,就拿两个年轻人自己来说,边策那样的眼界和气度,姜辞在他眼里怕连只扑棱蛾子都算不上,而姜辞也不会对他这种性子的人感兴趣。
没有哪个姑娘比姜辞更识时务,她对征服异性毫无兴趣,也不会轻易被谁俘获真心。她喜欢谈恋爱,喜欢热闹,却也知道,爱情是海市蜃楼,她只爱这份热闹就好。
老太太没明说,戴女士就装傻。讨巧的是,之后的一段时日,姜辞自个儿跟边家兄弟疏远了。
一个月后,姜辞在一个正经场合遇见边家两兄弟。兄弟俩西装笔挺,往哪儿杵都是惹眼的风景线,也不知要等多久,他们身边那些斑斓的色彩才甘心散去。
跟兄弟俩的这场交情是姜辞先冷下来。边骋带她看孙之净起高楼那事儿算是给她上了重要一课,阶级之间的门槛梗在那儿,她要继续凑那份热闹,就真只能做个无用的花瓶。
她的确能跟着边骋见些世面,却见不到边策几回。边骋是个好玩伴,但也只能做个玩伴。这个玩伴前段时间有了新欢,这也是她识趣冷着他们的原因。
等了不到三分钟,姜辞的耐心就用尽了,想着不搭这话也罢,抬脚就走人。
她人走到会场外面,收到徐翊宁发来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的,脑中忽然就闪过边策那双洞察一切却以漠然示人的眼睛。
没劲透了。
她回徐翊宁:今天累了,改天再约。
“姜辞。”她刚要往停车场走,被散了热闹的边骋叫住。
她回头,抬起手掌挡住头顶的太阳,“好久不见啊。”不耐烦的神情是一点没遮掩。
边骋巧笑一声:“刚刚瞧你在走廊上站了会儿,还以为你在等我呢。是我自作多情了。”
才个把月不见,说话就变成这副腔调了,姜辞格外没有应付的心情,干脆想说什么说什么,“就是等你们呀,可等着等着就不想等了。”
话说完,余光扫过边策,心里又懊恼,觉得“等”这个字真讨厌,一下子就让她的记忆飘回十多年前。
边策问她:“最近在忙什么?”
她在忙什么怕是他们早就听说。成了边家两公子“弃子”的她,忙着被徐太太的漂亮侄子“蛊惑”。
“能忙什么,瞎忙。”姜辞回北方好不容易养白,并不想再晒黑,说话间往阴凉地里挪步。
“行,那你忙。”边策不随她过去,转身下了台阶。
这是什么无脑荒唐又敷衍的对话?太阳光里的那点躁意通通浮上姜辞心头。她自诩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好多天没像此刻这么烦闷过了。
边骋看出点端倪,问她:“恋爱谈得不顺利?”
她哪里谈恋爱了,找个新玩伴罢了。她反问:“你呢?很顺利?”
“我谈恋爱了?”边骋讶异。
既然都是寻个乐子,谁也别挖苦谁了。姜辞冲他歪歪头:“你大哥等你呢。”
边策站在台阶之下,朝台阶之上攀谈的两人微微侧身。姜辞只瞧得见他漆黑的头发和半张脸,忽然幼稚地想,这算不算是她在居高临下?
上了车,边骋对边策说:“这姑娘怪得很。”
边策没搭腔。他知道,她是心生挫败了。
一个月前,他在孙之净那儿瞧见她的车了。她坐在车里,看着那片工地发呆,身边空无一人,她眼睛里那点情绪终于不再像是清晨的雾气。
那一刻她反而是鲜活的。
她守着那么大的家当,就此躺平,这一生会安乐无虞。可她受勤奋且朴实的父母影响太大,心里暗藏一份抱负,她知道她必须还要往名利场里踏。
她懊恼的是,她自己也知道,现阶段的她像只无头苍蝇,只会耍些连她自己都瞧不起的小聪明。
学习自洽的阶段,总要被外部世界消磨点什么。
他让边骋带她玩儿,不全然是冲着老太太那份交代,还因为他生了几分好奇心。
他是个在被外部消磨时,擅长搭建新防御体系的人,令他好奇的是,他发现姜辞骨子里跟他有几分相似。
他跟姜辞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环境里滋生的产物,相交的某些特质会吸引他去追根溯源。

姜辞又约了徐太太两回,徐太太都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跟姜辞见面。梁子淳的签名照徐太太倒是记得,托徐翊宁带给姜辞,还不只带了一张,而是带了七八张。
一张是珍贵,多了就显得廉价了。徐太太简直把打发“土包子”的这点心思摆在明处。姜辞宽慰自己,如今欠钱的才是老大。
学费退不回来,借出去的债也要不回来,连这些杂事都办不利落的姜辞,又一次把边策送的那幅《清心决》翻出来看。
还真是好东西,姜辞越看越清心寡欲,心气儿变得寡淡之后,她决定学一学“高人们”的作派。
这天边策收到姜辞的微信,姜辞发来三所高校的金融管理研修课,请他帮忙做选择。
姜辞:您要是觉得我目前的能力听这些还很吃力,也请您直说。
真会给彼此找台阶。一天后,边策回了个地址给她。
姜辞一看名字,该是个雅致清韵的地儿,问:需要穿的很正式吗?
边策:随意。
确定赴约的时间后,姜辞又问:您会带其他女伴吗?
半晌后,边策正儿八经地回:带,要不你别来了吧。
多此一问,姜辞是故意的。她逗他,是以为他压根懒得搭理她。
徐翊宁的消息发晚了,他同一天晚上有演出,邀请姜辞和姜辞的朋友们去看,姜辞已经先约了边策。
姜辞客套:“我忙完要是你演出还没结束,我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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